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以愛之名》


自由是所有生命的追求嗎？鳥兒翱翔天際，魚兒暢游大海；人類自由地活著，自由地愛著，即使失去一切，刻在靈魂深處的本能也不會改變。

那麼米列希安呢？同為「人類」卻也不屬於這裡的「人類」，又是如何？

遊走在一望無際的靈魂之流，隨風而去的記憶轉眼即逝，沒有任何束縛，自由自在地順著直覺奔跑。

是空虛、是渾沌，是遺忘、是悔恨。
－－是來不及表達的愛意。

晃過迷惘的靈魂穿越草原，跟著飛舞的生命穿過雲霄，一步一步登上純白無瑕的階梯，抵達代表重生的天庭。

等著你的引導者向你微微垂眼，聳立在旁的精緻石柱莊嚴肅穆，神聖且冰冷。

無情的門扉再度開啟，又是一次新的輪迴。

引導著你前進的動力似乎被留在此處，沒有回應的身後平淡地注視又一個離去的身影。

※ ※ ※

多數人類將米列希安視為與神同在的地位，在他們眼中，米列希安不會迎來死亡，只會迎來新生。

就好比那位教堂裡溫和親切的神父，人們不記得他從何而來，只記得他的善良，記得他的貢獻，記得他始終年輕秀氣的長相，記得他平淡卻也不失溫柔的聲音。

傳言雷米斯在米列希安身上降下祝福，使得他們永生來守護愛爾琳。

神父不負眾望的一直待在小小的教堂裡，每天為人們禱告，幫助弱小無助的居民，養育所有無家可歸的孩童。在這座村落裡，神父便是他們的神。

一天清晨，冷清的教堂引來他的第一位訪客。

面目冷峻的老人踩著依舊穩重的步伐來到跪在神像前、正在禱告的神父身後。

年輕的神父緩緩起身，微笑平淡地掛在臉上，讓老人既熟悉又陌生，彷彿時間從未前進，他們都還是過去青澀的少年。

「好久不見了，寇爾。近來可好。」

聽見這句問候，曾經的稱呼隨即呼之欲出，「我們都很好，團長。」

Reiya望著對方不再年輕的臉龐，蒼白髮絲夾雜在稀疏的黑髮之間，心裡不免一陣感慨。

「就說了不要再叫我團長，我已經離開騎士團很久了，寇爾。」

※

現在的生活雖然安穩，卻也缺少刺激，久違的敘舊讓Reiya重新感受到新鮮感。懷念的人們忠於自己的夢想，持續努力地朝目標邁進，成長、蛻變，即使他中途退出，參與不到過程，依舊沒有人忘記他。

他始終以某種精神存在於所有人身邊。

這讓他感到十分欣慰。

「我也差不多到該退休的時候了。」

始終上揚的嘴角有了短暫地停滯，「……這樣啊，我想也是。」

所謂的「一直」，對米列希安而言僅是「一瞬」。

昔日快樂的時光，彷彿是昨日才發生，連同悲傷的記憶一起，被留在時間的夾縫中，無法前進更無法退後。

是無法，還是不願？

他不知道，所以在寇爾欲言又止的時候打斷對方，然後在對方帶有微怒的目光下選擇沉默。

平日照顧的孩童跑進家一般的教堂，適時地打破沉默。他們拉著Reiya七嘴八舌地央求前一晚故事的後續，絲毫沒有在意旁邊還有不認識的大人存在。

得到寇爾的默許，Reiya蹲下身，溫柔地摸著每顆小腦袋，「要聽故事的話要怎麼樣，還記得嗎？」

「要安靜，乖乖地聽，不可以吵到其他小孩！」

得到正確答案，Reiya笑了笑，「沒錯，所以現在坐到椅子上，不吵鬧的孩子才是乖小孩。」

然而，從Reiya嘴巴說出口的故事是那麼的熟悉。

寇爾猛地一愣，盯著眼前昔日帶領他們前往戰場，衝在所有人面前，往往不顧自身安危，以守護團員為首要目的，那位他們尊敬的人。忽然間，覺得先前未能問出口的問題，已經得到了答案。

隊友狼狽不堪的衣裳、沒能帶回來的屍體、悔恨的眾人、回不來的人，最後是遲遲等待著的－－

小孩子天真無邪地發問，全然沒注意到神父邊講述，邊露出的悲傷表情，「那結果呢？最後那個人有等到他朋友嗎？」

Reiya輕輕搖頭，語氣一如既往地平靜：「還沒。」

－－是還沒，不是沒有。

「但是沒關係，他會等到的。」安撫聽完故事，眼眶開始濕潤的小孩，Reiya說道：「不要忘了昨天我跟你們提到過，米列希安的靈魂會一直在靈魂之流徘徊，遲早會回來的。」

「直到娜歐小姐引導的那一天嗎？」

「嗯。」

見過無數次的女性沒有一次回應他的希望，無聲的勸告形成唯一一種答案。

「我們所信奉的雷米斯是愛、和平，以及自由的象徵，神愛著每一個人，守護每個擁有愛的愛爾琳居民。」

「那個人愛著他的朋友，愛著他視為家人的隊友。愛情、友情、親情，不管哪種愛，都沒有區別。」

那是他苦苦追尋好多年，才終於明白的定義。

「不要等到失去才懂得表達，明白嗎？你們幾個千萬、不要忘記。」

※

送走孩童們後，寇爾靜靜地看著Reiya。

「寇爾，你覺得Ryuu是個怎樣的人？」

面帶突如其來的問題，寇爾沒有思考太久，似乎多年來一直醞釀著這個問題的答案，「個性惡劣十分討厭，但他的能力遠遠在我們之上，對待任務態度認真，雖然很不甘心，但Ryuu是值得信賴的夥伴。」

Reiya輕輕地笑了，眼底濃厚的喜悅藏也藏不住，「是嗎……」但轉眼間，一抹哀傷就取而代之，「我一直都很清楚，他已經不在的事實。」

順著Reiya的視線，兩人一起看向牆上掛著象徵靈魂之流的圖畫，「當年聽其他人說屍體破爛到不成人形，甚至來不及回收就跟高等使徒一同掉入山谷，找不回來。」

「我就在想，找不回來也好，因為沒有屍體，就不能證明他不在靈魂之流。」

那個被人類當作幻境的地方，他已經去過無數次，直到堅信不疑到迷茫，他逐漸喪失死亡的勇氣。

「娜歐從來沒有回答過我Ryuu有沒有去找過他。」Reiya垂下眼簾，過長的瀏海遮住雙眼，讓人看不清表情，「從其他人身上的傷口不難猜出當時的情況，殘留的毒液會造成靈魂多大的損害，加上他們的描述……我一直都再清楚不過。」

「只是，哪怕再微小的可能性，我都不想放過。或許，Ryuu只是貪玩，玩到忘記回來的路，玩到忘記時間而已，不是嗎？」Reiya抬眼的瞬間，早晨的微光穿透彩色玻璃窗，由上而下灑落到他身上。

不曉得是神在回應這段發言，還是有著其他含義。

至少在寇爾眼中，被照耀的眼眸閃爍著微光，一時之間竟分辨不出來這人是哭是笑。

「我唯一後悔的，是在我認清自己對Ryuu的感情是愛後，沒能下定決定告訴他，我的這份心意。」

寇爾從未見過團長露出脆弱的一面，或許眼前一幕只是錯覺，沒有正面看見就可能只是假象。

但他心底其實明白著另一種可能性。如果真的有人能讓團長落下眼淚，那也只會是那人。

「如果再早點察覺就好了，如果沒有猶豫不決就好了，如果、如果那天我有趕上就好了。」

「但世上沒有如果。」寇爾看不下去的說道：「團……Reiya，你並沒有錯。」就像多年前，他們每位團員都跟Reiya勸過的話一樣。

Reiya轉身面對寇爾，明亮如太陽的眼睛毫不避諱地迎上對方震驚的目光。

「我知道，所以我才在這裡。」

回到最初的起點，在以愛為名的教堂裡。

「為了不讓別人跟我犯一樣的錯誤。」

同時，也等待著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僅僅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