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 論文題目: 巴斯人與澳門白頭墳場 澳門,作為中國南方的一個邊陲之地,在18世紀時曾經有一批信奉瑣羅亞斯德教的印度孟買商人跟隨著葡萄牙人的步伐,從印度為起點一直東行,最終到達了中國南方和澳門,這些信奉瑣羅亞斯德教的印度商人被稱為“巴斯”人(即帕爾西人之粵譯),而他們在澳門的活動在20世紀後漸漸變得罕見了,他們在香港開埠前主要在澳門從事商業和貿易,並且對澳門的經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然而在香港開埠後,大量的巴斯/帕爾西商人卻離開了澳門,因此在澳門的瑣羅亞斯德教開始衰落,直到二十世紀後澳門的土地上已經很難找到該教和其教徒的蹤影了。而巴斯/帕爾西商人因為在澳門活動的時間不算長,因此僅有澳門的白頭墳場(又稱巴斯墳場)留存,本文擬以白頭墳場為中心,去發掘一下他們在澳門留下的唯一遺存。 關鍵字:澳門 祆教 瑣羅亞斯德教 白頭墳場 巴斯墳場 中古時期流行於中國的祆教實際上並不等於瑣羅亞斯德教,祆教是在西元三至八世紀的時候,由過去生活在中亞一帶的商業民族粟特人傳入的,部分粟特人因為戰爭和動亂等原因被迫離開了原生地,並沿著陸上絲綢之路一路向東經商貿易,而離開的這些粟特人當中許多人就此移居中國,而他們所帶進中國的瑣羅亞斯德教變種則是我們所認知的祆教,不過祆教在13世紀後逐漸從中國衰落了。然而在西元八到十世紀期間 ,居住在波斯本土的部分瑣羅亞斯德教徒因為受到了伊斯蘭教的迫害,因而遷移到印度西部海岸和孟買定居,並在當地形成了一個新的族群,這就是巴斯(帕爾西人),他們所信奉的宗教相較粟特人所信奉的祆教,更為貼近原本的瑣羅亞斯德教,因此巴斯人實際上是瑣羅亞斯德教的信徒。 在18世紀70年代時 ,巴斯人跟隨著葡萄牙人的步伐,從印度孟買和西部海岸地區為起點,一路向東進發,最終到達了中國南部和澳門,他們以在這些地區從事商業活動而聞名,在鴉片戰爭前後的珠江口岸,這些人既是船商又是放高利貸的債主,並且以“港腳商人” 之名顯露頭角,在中國和澳門活動的巴斯商人再一次將祆教(瑣羅亞斯德教)傳入中國。在19世紀40年代 ,巴斯商人一直活躍于澳門及其鄰近地區,並且他們的影響力對澳門的經濟和貿易也作出了一定的貢獻,但是隨著香港在1841年開埠,大量的巴斯商人轉而到香港活動,這些移居香港的巴斯商人當中有一部分在後來成為了香港顯赫的商人,有趣的是至今香港人稱放高利貸者為“大耳窿”,這個稱呼就與巴斯人的形象有所關係。 巴斯人在中國被人稱為“白頭”,這個名稱的由來可以見於《瀛寰志略》,《瀛寰志略》中稱“粵東呼(波斯)為大白頭,印度為小白頭。” ,類似的記載還能在《清朝續文獻通考》、《粵海關志》和《印度考略》等文獻中找到。至於祆教在澳門被人稱為“白頭教”,除了為巴斯人所信奉的宗教以外,可能也與祆教祭司在儀式中會以白布裹頭 的習慣有關,因此巴斯人在澳門的墓地也被人稱為白頭墳場了。 白頭墳場根據文獻記載,是在珠江口岸從事貿易的巴斯人以協會的名義購入的 ,位置處於東望洋山,而“瑣羅亞斯德教香港、廣州和澳門信託基金會”的文獻指出墓地的購入時間是1822年 ,並在1829年落成並投入使用,1829的字樣可在白頭墳場大門口的門牌上看到 。透過十八世紀末的澳門地圖和十九世紀時期的繪畫作品,我們可以發現白頭墳場是坐落在葡萄牙人居住點之外 ,而墳場內一共有十四個墳墓,而且每個墳墓的落成時間均在1900年之前,墓主人都是來自印度的祆教徒 。墳場的入口有梯形臺階,下麵有數層的墓地,墳場順著松山山崖有兩列朝東並排的西式,在外觀上分隔了墳場和民居,墓塚首先安置於第二層的墓地,其後向右展開、再右左相置,最早入葬者的墓塚較為置中。至於其石槨的坐落方向均為面向珠江口的東方,其寓意是死者能夠在第一時間就接觸到早晨的陽光。儘管巴斯人是信奉瑣羅亞斯德教的,然而值得注意的是白頭墳場並沒有完全按照瑣羅亞斯德教典籍《文迪達德》(Vendidad)所要求的墓地樣式那樣建成,傳統瑣羅亞斯德教墓葬建築是稱為達克瑪(Dakhma)的天葬塔。在十九世紀時,學者們曾經在印度帕爾西人的駐地中目擊過達克瑪,這是一種圓形的建築物:“裡面有一個圓坑,周圍鋪滿石頭,深為六英尺,寬為七英尺,死屍放在裡面。四周還砌有石牆,約二十英尺高;牆側有一小門,供運進死屍用。整座建築物都是石砌的。” ,白頭墳場與達克瑪的建築形制不同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在異國的土地上想完全照搬傳統墓葬是不可能的,但是在白頭墳場的建築上,我們也可以發現建築者還是盡了最大的努力使白頭墳場符合《文迪達德》經文第六章第五十節的訓示:“立一建築物,安放屍骨,避開野獸,並不讓雨水積聚”,這就是環繞白頭墳場的石制圍牆以及依山坡而建、呈階梯狀的佈局了。另一方面,也有資料稱白頭墳場曾經作為過天葬台使用,而白頭墳場內也沒有任何死者的骨灰或是遺骸殘留,不過筆者認為這不太可能,因為澳門沒有禿鷹等食腐的鳥獸,天葬可能難以實行,所謂的天葬實際上可能只是將死者的屍體留在墳場內,任憑其自然腐爛。 從白頭墳場內石槨上的銘文也能看得出死者的祆教信仰,白頭墳場的第一個墓是建於1829年的架賒治•化林治(Cursetjee Framjee)墓,在墓頂的花崗岩石塊上刻有一首詩:“光明誠甜,睹日生歡。人若暢享天年,請記住黑暗的每一天,黑暗常有,來世虛幻。” ,這首詩可以理解為死者對光明的追求,在瑣羅亞斯德教的教義中善神阿胡拉•瑪茲達是誕生在光明之中的,光明對於信徒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精神支柱,因此在石槨墓頂上刻下的詩文,正是死者追求光明(善)、遠離黑暗(惡),從而升上天堂的祝願。除了這些富有宗教性的詩文外,在一些石槨墓頂上也能看到刻有波斯薩珊王朝的末代皇帝伊嗣俟紀年(Yazdezerd III,或作Yerdeperdy III) ,這反映了一些遠離故國的巴斯人儘管在印度或澳門已經紮根多年,但心中仍然記掛著波斯,同時也提醒著人民,巴斯人實際上是來自波斯的。 最後,在白頭墳墓裡所有的石墎大小和材質都是一樣的,有學者以此與基督教墳場對比,來說明白頭墳墓較基督教墳墓平等,沒有太大的貧富差距。曾到北京參與簽署第一個中葡條約的葡萄牙貴族阿爾諾公爵在《世界周遊記》中這樣寫道:“澳門有三個墳場:天主教墳場、英國人墳場和回教墳場(實際上指的是巴斯墳場—引者注)。回教墳場內的墓完全一樣,或者說辨別不出哪些是富人的墳墓,哪些是窮人的。這才是充滿平等的墳場。” ,學者同時又指出了一個關於基督教墳場的事例:“澳門的比爾兄弟墓。兄丹尼爾•比爾死於1827年,因當時富裕,墓地非常豪華;弟湯瑪斯,比爾因走私鴉片失敗,經濟上陷入困境,死時簡單埋葬,與其兄的墓地形成鮮明對比。” 。然而實際上瑣羅亞斯德教的傳統墓葬並不是別人想像中的那麼平等,根據瑣羅亞斯德教史和教義的記載,該教殯葬方式在具體實行過程中還是存在著等級區別的。 儘管瑣羅亞斯德教的傳統葬俗是採用天葬,但是其在不同的時代均有不同的改動,不過讓屍體最終暴露在光天化日下可說是不變的要求,瑣羅亞斯德教採用天葬的傳統可能是受到麻葛僧的影響 ,古希臘作家希羅多德(Herodotus)在其著作《歷史》第一卷第一百四十節中就這樣寫道:“據說波斯人的屍體是只有被狗或是禽撕裂之後才埋葬的。麻葛僧有這種風俗,那是毫無疑問的,因為他們是公然這樣施行的。”,這裡所講的麻葛僧是指瑣羅亞斯德教的僧侶,因為該教最原始的僧侶是來自于波斯米迪亞(Media)一個稱為麻葛(Maji)的僧侶部落,後來這個族稱就沿用來稱呼瑣羅亞斯德教的僧侶。但是波斯歷代的國王雖然在推行瑣羅亞斯德教上十分積極,但是卻不完全遵守天葬的要求。古代伊朗王族和貴族的傳統是將屍體塗香防腐,然後再安放在石制墳墓裡 ,波斯國王採用這種墓葬方式被認為是“貴族等級特有的權利” 。可見實際上瑣羅亞斯德教的葬俗並不是完全平等的,白頭墓地整齊劃一的石槨可能只是因為墓主人在經濟上有能力支付建墓費用,因此在巴斯人協會的安排下得以下葬在內,即使有死者因經濟因素無法負擔建墓費用,也可能會受惠于富有的巴斯人社團出資援建墳墓。 正所謂往事如煙,現如今在澳門的巴斯人基本上都已經全數遷往香港了,白頭墳場的管理者或拜祭者也已經不再出現,只餘下唯一的澳門巴斯人遺存——白頭墳場裡的孤墳,默默無聲地訴說著巴斯人曾經在昔日的澳門中生活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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