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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沉默的黑暗像是一條無聲流動的河流,緩緩地吞沒一切,唯獨不曾觸及那微弱卻堅定的光。
靈幻新隆站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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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鄉間小學並不只是人類的學習之地,隨著日落,無數潛伏於陰影中的異類悄然甦醒。
走廊的盡頭,緊閉的教室門縫間滲出濃稠的黑霧,一雙雙眼睛從內部緩緩睜開,或圓或長,或充血或空洞,注視著窗外那個男人的身影。
校舍後方的操場上,長滿骷髏臉孔的藤蔓如同活物般扭曲,發出詭異的低語。每當風掠過,那些面孔便會同步張嘴,發出細碎的呢喃:「他來了……他來了……」
教職員室的角落裡,掛鐘上的指針顫顫巍巍地顛倒旋轉,時針猶如被禁錮的活物,在玻璃下不斷掙扎,彷彿下一秒就會從表面剝離,化為某種扭曲的生物爬出來。
這些異類曾試圖吞噬人類,或是驅趕擅闖這片領域的生者,然而如今,它們卻選擇了徘徊,選擇了靠近。
選擇在這個普通的夜晚,悄悄聆聽這個男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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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異會有人類的感情嗎?」

誰知道呢。
但靈幻新隆這個人,總是像什麼都不在乎一樣,隨口開著玩笑,隨手揉亂某隻小妖怪的頭髮,甚至對著吞噬人類靈魂的詛咒之物遞出一碗熱湯。
曾經有過一隻猶如枯萎鳥類的怪異,蹲踞在學校的天花板上,它的羽毛脫落,只剩下乾枯扭曲的皮膚覆蓋著細長的骨架,雙翼間懸掛著一顆顆發黑的眼球,如同風鈴般在夜風中搖晃。
它的雙爪死死抓住木樑,身體顫抖,發出低沉的呢喃:
「……我是不是,本來就不該存在……」
靈幻抬頭,輕輕對它伸出手:「要對自己更有自信。」
那隻怪鳥怔怔地望著他,眼球風鈴停止了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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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過某個深夜,在學校外圍的森林裡,靈幻遇見了一個幽靈。
這並不是尋常的幽靈,而是一具被時間摧殘到只剩詛咒與怨恨的集合體。它的軀體像是由無數張浮現於半透明皮膚下的臉孔組成,每張臉都在無聲地咆哮、嘶喊,雙手則如枯木般細長,每根指尖都長著裂縫般的嘴巴,呢喃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咒語。
它所到之處,空氣彷彿都變得腐朽,枯葉在地面上無聲燃燒,泥土像是化為黑色的沼澤,試圖將靠近的人吞沒。
「……哈哈……」它發出詭異的笑聲,嘴角裂開到耳後,「死了才是解脫……你應該明白的吧?人類?」
靈幻站在距離它不遠的地方,點了根煙,在瀰漫的煙霧後方歪頭看著它,語氣淡然:「誰說死了就能輕鬆的?這種鬼話到底是哪個混蛋胡扯出來的?」
被激怒的幽靈張開無數張嘴,向靈幻的方向伸出支離破碎的手臂並發出尖銳的刺耳嘶鳴。
但靈幻只是嘆了口氣,伸出手讓它停留在自己的掌心,:「你啊,還是先試試怎麼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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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也有危急的時候。
那是一隻巨大而強悍的怪異,體型如同猛禽般龐大,渾身覆蓋著猶如焦炭的黑色羽毛,每根羽毛的末端都燃燒著詭異的青藍火焰。
它的雙眼像是燃燒的燈籠,沉沉地注視著靈幻,鋒利的爪子壓住他的身體,微微用力便能聽見骨骼發出的細碎聲響。
「什麼都不懂的人類,還敢在這裡大放厥詞。」
靈幻感覺到傳來的劇痛,但他只是輕輕笑了一下,語氣仍然是那種漫不經心的輕快:「確實,我不可能全都理解……但悲傷的心情,至少我懂。」
「你很寂寞吧?」
怪異的瞳孔微微顫動了一下。
「沒事,」靈幻伸出手,輕輕拍了拍踩著自己的俐爪,笑容溫和,「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怪異低聲咆哮了一下,卻沒有繼續動手,最後只是鬆開爪子,讓靈幻從它的壓制下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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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依舊深沉,靈幻跪坐在地上,看著獨自哭泣、即將消失的怪異,那是一個即將被時間遺忘的靈體,它的形狀模糊,像是一團黑霧凝聚出的破碎殘影,無數碎片般的指節在空中輕輕顫抖,像是風一吹就會散去。
「……我回不去了……」它抽泣著,聲音幾乎要融入夜風裡。
靈幻伸出手,輕輕握住它冰冷的手,語氣輕柔:「聽好了,我們要一口氣衝過去,別哭。」
「放心,我一定會把你安全送回家。」
「閉上眼睛,放輕鬆就好。」
靈體怯懦地縮了一下,然後緩緩地點了點頭。
靈幻輕輕勾起嘴角,沒有遲疑地把它捧在懷裡,一步步踏進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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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被夜所鍾愛之人。
即使這份鍾愛正在慢慢地吞噬他的生命,
他也毫不猶豫地留在這裡。
如果你不知道這無盡黑暗裡能有什麼,去找他吧。
順著這條小徑,向著那盞小而堅定明亮著的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