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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GAKU—花火

1.

地球又將圍繞太陽運行完一圈，生活在這渺小行星上的生物把這視為一個新的開始，他們聚在一起，歡呼、歌唱、祈禱，隨後在倒數聲後迎來新的一年。

這是個令人期待的日子。

2.

「一年又要結束啊，明明甚麼也沒做成。」

GAKU看著日期，他輕蔑的語氣裡有著對於跨年活動的不屑，卻也同時帶著對於自己毫無成長的自我嘲諷。真是矛盾。

「是啊。」

正在整理房間的SIG輕輕回覆，到底是在回應上半句還是下半句？每次都是模糊的答案，追問下去也只能換來他的一抹微笑，沉穩得令人討厭。

但比起這點小事，眼前還有個更無奈的問題。

「你今年……也和之前一樣嗎？」

「嗯。」

房內的氛圍突然變得凝重，在GAKU道出問題時達到頂峰，雖未明說，但僅是如此隱晦的問句GAKU就能感受到SIG的不適。

那是比SIG總是像敷衍一樣的回答還要更另自己厭惡的聲音——

——SIG害怕的聲音。

3.

新年願望毫無意義，人總是把不切實際的期許拋給未來自己，然後在新年第二天就忘得一乾二淨，最後又在年末自怨自艾。每年都是這樣，簡直可笑。

「要是能做到的話早就去做了，何必丟給明年的自己呢？」

每年GAKU看著那些留下的新年期許都是這樣的想法，不過此刻的他卻有絲毫的動搖。

沒錯，這是個不切實際的願望，一個人能做到的話早就去做了，但如果新年願望真有什麼用的話——

「真想讓那傢伙也看看煙火啊……」

4.

在一般人眼中，煙火是宛如夜空綻放的星光之華。但在SIG眼裡只存在一顆顆爆裂的巨大炸彈，只聞其聲也能將自己拖回腦海深處的地獄，為此他每年都會在跨年夜前把自己藏在廢棄工廠的最深處，直到一切慶祝活動結束。

是的，待在廢廠房裡很不好受，裡面漆黑一片，能感受到的只有潮濕的空氣和鐵鏽的味道。

但就算如此也比那好，比那個背叛了好不容易相信自己的孩子；只想重新見到女兒的平民卻被迫綁上炸藥；在爆炸瞬間推開自己的隊友最後只剩下焦骨；僥倖活下的自己成了愚蠢相信敵人又拋下隊友軍譽掃地的惡人……

比起那些，無聲髒亂的黑暗好上太多、太多了——

5.

人們會在幾點開始慶祝呢？接近午夜？黃昏之時？還是再更早一點——

SIG不敢賭，所以早在天亮之前就起身離開位於鬧區一隅的屋子。

「……已經走了啊。」

GAKU的聲音飄蕩在房間裡，獨自一人。

明明毫無隔音可言的鐵皮牆後傳來人群情緒高昂的談笑，但屋內的空氣卻凝結得連手指拉起被子的聲音都嫌刺耳。

——令人厭惡的孤獨感。

彷彿自身的存在不被世界接受一般，無形的雙手不斷握緊，令人窒息，無法逃脫。

甚麼也感覺不到；甚至連自己的呼吸也感覺不到，好像氧氣都從肺臟中逃離了。

——「要是我不存在就好了。」

6.

「夠了！都給我閉嘴！」

GAKU嘶啞的聲音劃破空氣，冷汗滑落他的臉頰，抓住錯亂的呼吸和搖晃的步伐。是啊，我還存在著。


這是那傢伙一直在承受的東西嗎？從甚麼時候開始的？為什麼？

腦裡浮現的人影只是一如既往地對自己的提問一笑置之。

「別笑了啊……混蛋……」

在那副彷彿包容一切的微笑後面的是甚麼？孤獨、悔恨、空洞亦或是恐懼……SIG從未展示給GAKU見過。

赤紅的眼眸發覺桌上那個被隨意丟棄的紙鶴，明知只是安慰劑效應的祈福卻成了自己現在唯一的解藥。

7.

「你會摺紙嗎？」

「不，隨手玩玩而已。」

SIG靜靜地看著GAKU手裡的廢紙片被折起，看似無意義的數次對折、展開，最終形成了一隻小巧的紙鶴。

「好厲害……對了，我聽說要是折出一千隻紙鶴的話就能實現一個願望，你能教我嗎？這樣我們就能一起折完一千個了！」

面對SIG的提議GAKU顯然不以為意，他把立在桌面上的紙鶴捏成一團，隨後把隨手一扔。

「無論多少都沒用的，終究只是紙屑罷了。」

不知何時的記憶飄進思緒，呆愣片刻後，GAKU撥開桌面的雜物、拉開椅子坐下。

「誰有時間折完一千個啊！我要現在就實現願望給你看——！」

8.

無聲的黑暗裡，SIG悄悄地藏入其中，時間的流速變得模糊，來這裡多久了？一分鐘、一小時還是其實從來不曾離開過……

「已經晚上了啊……時間過好快。」

SIG瞄了一眼刺眼的螢幕，就這麼半夢半醒地待下去吧……直到外頭也化為寂靜——

「嘎吱——！」

正當SIG這麼想時，樓下傳來大門被推開的聲音，隨後是急促的步伐踩踏在鐵板上。

明明這裡從來沒人會來的啊？SIG摀住耳朵、顫抖地把自己蜷縮在牆角，他害怕被那腳步發現——

他害怕外頭竄進來的爆炸聲。

9.

腳步聲越來越近，在距離自己咫尺停了下來。

看著眼前顫抖的身影，GAKU的心臟也跟著緊縮疼痛，他把夜燈放下、輕輕開口，深怕再次刺激到對方：

「是我，別擔心，我把門關上了。」

SIG戰戰兢兢地睜開眼，視線緩緩往上，直到看見那熟悉的金黃髮絲才漸漸安定下來。

「……GAKU？我以為你會去哪裡看煙火呢……」

SIG坐起身子仍倚靠在角落，他想裝作若無其事的微笑，但那顫抖的聲音狠狠地出賣了自己。

「行了吧，一天不逼自己笑又不會要你的命。」

儘管說著極其狠毒的話，GAKU的手卻輕柔地撫上SIG的臉為對方擦去冷汗和眼角快溢出的淚水。

似乎是這樣的溫柔與自己太不搭調，GAKU隨後又胡亂地搓亂了SIG的頭髮，而SIG就像隻懵懂的小狗般任GAKU玩弄。

10.

「呃我……我有個東西想給你看。」

GAKU收回了手，有些彆扭的說道，他把手縮到身後，似乎在摸索甚麼。

「我知道昨天我才說新年願望甚麼的很蠢，但其實我還是許了願……這不代表我會傻傻地等奇蹟發生！我要靠自己去實現願望，所以——」

話說到一半，GAKU突然從背後拿出紙花擺到SIG面前。

「這是為你準備的煙火……不接受任何意見。」

放射狀、鏤空造型的彩色剪紙花，乍一看或許和煙火綻放的瞬間有幾分相似，無論如何，至少它沒有四濺的火花和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我希望你能不用背負那些該死的東西，我希望你能在我身邊過得輕鬆一點。這只是一個開始，但至少，我們能一起看煙火了……」

GAKU撇過頭說著，又忍不住用餘光瞄向SIG，他的耳尖不自覺地發熱。

「算了算了！全忘了吧，蠢死了——」

「不，謝謝你。」

沒等GAKU反應過來，SIG已經緊緊地抱住對方：「我很喜歡這個煙火，真的。」

「蛤啊？呃……不客氣？」

雖然疑惑，但SIG的擁抱和聲音都不像是安慰自己的謊話，GAKU回應了對方的擁抱，緊貼一起的心跳逐漸變得平穩，空氣依舊寂靜卻帶著原先沒有的溫暖。

——我不需要奇蹟，只要有你在的話，甚麼願望都能實現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