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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sible】

捍衛戰士x不可能的任務 Crossover

Icaman/Maverick

R-18

＊若了解MI4~MI6劇情可在本文獲得較多樂趣＊







0.





「你知道後果，卡贊斯基。」

自音箱裡流瀉的男聲粗礫沙啞，語調嚴厲「即使你動用再多資源、當事人再怎麼功勳彪炳，聽證會也無法忽視十億美元的虧損——國會也不會。」

「終究有人必須負責，上將。」另一個較為沉厚的聲音說。

卡贊斯基上將凝視電腦畫面裡端坐的五個人影，鏡片折射出曖昧難明的光。
他清清喉嚨「海軍需要——」


「——海軍需要米契爾上校，是的，我們都聽過了，」左側較為纖細的人影發話，蒼老的女聲穿透螢幕「想想，湯姆，都幾十年了？若不是困在海軍這艘船上作繭自縛，以你的背景與實力現在或許是參議院議長，老天，說不定還能當到總統——然而你在這裡，收拾不屬於你造成的混亂。想想，湯姆，你本來可以——」


「那正是我現在要向聽證會提議的內容。」
他平靜地投下震撼彈，雙手在書桌上交握，滿意地看到畫面裡的人影同時一震。


「容我釐清，上將，」中央的男人向前傾身，原本隱藏在陰影中的臉孔暴露在光線裡，每一道訝異的皺紋都宛如斧鑿般剛硬「你所指的是『那個』提議？」


「正是。」
他的嗓音平緩而輕，彷彿語句不經過喉嚨發聲，若有人在他身旁才能從中聽出一絲得逞的笑意「我正是指聽證會數年來不斷對我拋出的那個邀約。」


「那個你一直拒絕的邀約。」有人加重語氣更正。


「現在我提出：我非常樂意接受這份職位。據我了解此位近期已再度出缺。」


肅殺籠罩人群，最細微的雜音都被吞沒在無聲的驚愕裡。



驀地一聲長嘆。
「委員會已收到你的申請，」主席望向左右同僚，沒有人挪動分毫「......並同意在暗星事件的處置方針尊重你的決策。」

湯姆在鏡頭前頷首，努力壓下聲帶乾裂疼痛的刺癢，不讓表情洩漏一絲破綻。


「會議結束，感謝你對國家的付出。」

模糊的低語通過數位訊號穿越百里外的領土，在正午陽光灑落的書房裡層層堆疊。

「感謝你對國家的付出。」

「感謝你對國家的付出。」

「感謝你對國家的付出。」

「感謝你對國家的付出。」

湯姆關閉視訊鏡頭與麥克風，彎下腰，任由毒辣的咳嗽將獨處的空間填滿，生理性的淚水擋不住銳利的眼神，在掃過桌面相框時突然變得柔軟。

他還有時間。還有事情必須做。

卡贊斯基上將伸手探向電話。





1.



彼得睜開眼睛時天還濛濛亮，比他習慣的起床時間提早兩小時。

他用洗臉水將自己潑醒，對著鏡子細細修飾這兩日冒出的鬍渣，用熱毛巾按壓紅腫的眼眶。在打開鬚後水瓶蓋時耳邊突然響起一個帶笑的聲音：

「你聞起來像隻無尾熊。」

「好吧，今天你最大。」他看著鏡裡的眼睛自言自語，聳聳肩拿起另一罐不含尤佳利精油的選擇。

熨燙妥貼的禮服外套與長褲早在前一天掛在牆上，彼得扣緊襯衫直到喉結，手指刷過溫暖乾燥的毛呢表面，揮去任何一絲最細微的灰塵。

他對著穿衣鏡最後一次調整左胸的勳板，層層綴飾整齊的金屬發出清脆的撞擊聲，科威特、阿富汗、伊拉克服勤獎章，像勞軍園遊會上的棉花糖棍，勾起絲絲縷縷的共同記憶。

別在最上面那一排的銀星勳章被擦拭得發亮，他笑了一下，想起在授勳的前一晚多喝了些借酒裝瘋，下場就是被活生生按進床裡操到凌晨，他在著裝時將吻痕藏進衣領，差點趕不上隔天的典禮。
最後還是湯姆開自己的車載他，因為「你現在的屁股承受不住那臺重機的哪怕一次加速，米契爾，給我過來坐好了。」



米契爾上校穿過機庫，隔著防水布拍拍相伴多年的愛駒「不是今天，寶貝。」邁開步伐徑直走向另一邊停放的汽車。

他跨步滑進空蕩蕩的駕駛座，感覺胸口彷彿隨著勳章的重量下沉，看著機庫外的天際漸漸泛出金芒，在發動引擎前低頭最後一次撫平衣擺上細微的摺痕。


今天，他要整整齊齊地，送走一個人。




2.



特規禮車的隔音效果格外卓越，湯姆必須將車窗搖下一絲細縫才能聽到響徹山丘的禮炮槍響，就連失蹤者隊形掠過頭頂時帶起的勁風都沒能吹動車身分毫。

他看著星條旗在鮮綠的草地上飄揚，湛藍的天空下擠滿了人，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那個站得直挺的身影。


他真好看。湯姆不合時宜地想著，拉住自己的回憶不要往更深的過往沉澱。

人潮已經逐漸散開，嬌小的男人踩著柔軟的綠草緩步跨下山丘，雙目凝視前方，盤帽下的臉龐不見一道淚痕，堅定地朝黑頭禮車直直走來。

湯姆望進那雙眼，力道如同三十六年前那個陽光灑落的斗室裡他們的四目相對，看著彼得離他越來越近，近得湯姆彷彿一擡手就能摸到他的腰。


米契爾上校的視線偏斜了。
深色禮服衣角掠過單向玻璃外側，在踏上馬路後轉身走向另一輛車，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



湯姆從後照鏡裡看著彼得脫下盤帽放在副駕，看那具在人前挺直的身軀漸漸彎折，緩慢地、如大廈傾頹般崩塌在方向盤上，雙臂蜷縮成一團，顫抖的肩膀藏住淚水模糊的臉。


他在這裡聽不見哭泣聲。
喉嚨中湧起前所未有的灼燒感，帶著海水的腥鹹。湯姆伸手想要摸索扶手邊的瓶裝水，又不願意移開目光哪怕一秒。


抱歉，彼得，不會讓你多傷心太久的。
你是最好的。我相信你。
他在心中默禱，想起一個月前請主治醫生銷毀的檢測報告，終究選擇閉上雙眼。


再睜眼，已是目光如電。

「走吧。」他輕聲下令。



「遵命。」司機應答，踩下油門將墓園拋在後頭：

「歡迎來到IMF，卡贊斯基局長。」




3.



「所以說，」珍咬了一口蘋果「新局長是什麼來頭？我還以為這個職位沒人敢應徵了呢。」


「只知道是軍職、單身，」布蘭特聳肩「其餘得等待會見面才能知道，但總而言之，他擁有上面的信任。」他在「信任」兩個字上加重發音。


「哼嗯，單身？難怪。」
班吉嘴裡含著太妃糖，咬字模糊地掰起指頭數數：「丹．布里格、湯姆．考柏菲、詹姆斯．費爾普、湯姆．威金森，當然還有我們敬愛的亞倫．韓利局長——願他安息，」班吉在胸口劃了個十字「以及其他歷任局長，願他們都安息。」

珍點點頭「總而言之，不是個有家室的人適合的職位。你怎麼看？伊森？」

傳奇探員正翻弄著自己在特區總部一年也坐不到一次的辦公桌，頭也不回：
「軍職。或許是基於愛國主義、或是國務院那邊的政治任命。總之見面再說。」他將半截刮下的口香糖扔進垃圾桶。


「啊哈，」班吉不知何時已經抱著平板電腦「看看我鼻子到處湊湊撈到了什麼——」

「班吉......」布蘭特扶額「我們希望能贏得新局長的信任。」

「那也得他先贏得我們的信任。」兼具技術與外勤探員資格的男人驕傲地說「我查到了一個無線電呼號，據說與我們這位新長官的作風相符，大家聽聽」他大聲清喉嚨：


「『冰人』。」


「哇噢。」一直不出聲的路瑟開口。

「挺酷的。」珍點頭。

伊森什麼也沒說，只是埋頭試圖刮下另一片黏在桌底的口香糖。實在太多了。


布蘭特垂下肩膀嘆氣。他有預感一板一眼的冷面官僚不會喜歡這群拯救世界數次但不按牌理出牌的團隊。




他們終於魚貫在局長室前站定，布蘭特叩響橡木門，房內應了一聲。

「班吉，領帶歪了！」珍噘著嘴唇嘶聲提醒。




新局長的形象一如眾人猜測：桌面整潔俐落，稜角分明的粗框眼鏡、泛著寡淡金色的白髮梳得一絲不苟，嘴唇緊抿，左掌心充滿威嚴地搭在扶手上，正垂眸啜飲杯中的咖啡。


「局長，容我為您介紹，杭特探員。」

隨著布蘭特落下開場辭令，男人鋒利的眉眼揚起，冷峻目光掃向面前的部屬——




伊森．杭特，傳奇特務，在向新任局長報到首日，被熱咖啡噴了滿頭滿臉。



4.



「通訊測試，這裡是班吉，我進來了。」
貼著編號的公務車輛滑進柵欄，檢查哨看了看他持有的內勤人員證件便揮手放行。

「幹得好，通訊正常。」
會議室裡堆滿披薩盒與炸雞桶，滿手油膩的外勤探員們正聚精會神地盯著微型攝影機回傳的多角度影像，美國海軍北島航空站的大門隨著鏡頭移動映入眼簾。




昨天卡贊斯基局長幾乎是立刻調整了表情，對著全身散發撲鼻咖啡香的伊森優雅致歉，承諾會將換洗新襯衫的金額加在下個月的薪水裡，隨即得體地完成了認識每位探員的例行程序，結束時間只比既定行程晚了半分鐘。
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伊森身上的某樣東西讓這位號稱冷靜無瑕的上司在見面的第一毫秒就露出破綻。


「你們以前真的不認識？」
伊森還在備勤室濕淋淋地洗掉臉上的咖啡渣就被闖進來的布蘭特質問了第三遍，而他的答案與前兩次相同。
等他套上換洗T恤走出門外，湯姆．卡贊斯基的國防部檔案已經在班吉的平板裡跳起解密進度了。

路瑟活動手指，看著數據海在系統裡織成汪洋：「還有一些離線儲存的陳年資料在北島航空站，保護等級不高，進入建築內部物理連線就有辦法取得。」

「那我還想再戴一次面具。」班吉興奮地說。




於是班吉以休假名義跳上了一大早橫越州境的班機。

「小心點，鄧恩，這只是初步勘查，」布蘭特站在多向螢幕最前方，看起來正在竭力消化適才吞下的胃藥，手指抓撓著文件上的長尾夾「別弄出騷動——局長才上任不到四十八小時，時機敏感，任何事都會懷疑到我們頭上。」



「別緊張、」班吉壓低嗓音，在長廊上東張西望「我只需要找到一間廁所，若無其事地進去接線下載資料然後就能撤......」
他的碎念戛然而止。


「噢。」珍抓著一截雞翅低呼。

「大家？有看到嗎？」班吉小聲說「我想我們找到一部分謎底了。」

薄型鏡頭將他眼中所見一覽無遺地投放在眾人面前。
牆上數位處理放大過後的類比影像顆粒分明，黑白深淺勾勒出兩張笑得燦爛的飛行員面容，年代的氣息掩不住畫面裡滿溢的耀眼。

右下角的姓名標牌清晰可見，系統啟動搜尋，彼得．米契爾上校的服役紀錄在螢幕左側的視窗層層彈出。

「如果不是認識你這麼久，」路瑟望著最上層的資料近照低喃「我會認為這是你的另一個身分，伊森。」


伊森咀嚼著蔬菜棒掃視那些紀錄，用嚴肅的表情打了個否認的手勢。

「難道不是嗎？」班吉轉動著脖子，向後墊了半步、試圖用不同角度看那張照片「......實在很難相信......」


他的背撞上了什麼移動的東西，四隻腳絆在一起，鏡頭視野天旋地轉，掩飾用的文件與筆電在地上跌成一團。



「班吉？」布蘭特緊張地按著耳機，皺起眉頭盯著螢幕——好在微型鏡頭沒有被撞掉，喇叭傳來悉悉簌簌從地板翻身的聲音——


「你還好嗎？」湊近畫面的是一張他們無比熟悉的臉。

米契爾上校的眼眶還有些紅腫，心事重重的憔悴面容正擠出一個友善又柔軟的微笑：

「抱歉，我正在想事情沒有看路，來，」他單手挾住腋下的紙箱，伸臂拉起坐在地上的男人，瞄了一眼對方胸前的證件「你是新來的吧？報到處是往那個方向，祝你有個美好的一天。」


會議室裡的IMF探員們來回瞪視螢幕裡輪廓分明的五官與他們的小隊長，快速滑動的視線幾乎要在空氣中磨擦出火星。


「呃，雖然機率很低，」班吉站在原地望著走遠的背影「但保險起見，需要我把他迷暈拖到廁所捏臉皮或是取DNA樣本嗎？」他吞了口口水：

「......或者伊森，你該在大家面前捏一下臉證明自己是本尊？」

伊森嚥下嘴裡的小黃瓜，對眾人投射過來越發狐疑的目光揚起眉毛。


「你們認真？」





5.



「所以任務達成了？」布蘭特抱著雙臂「局長一瞬間以為伊森是他舊身分的同僚，被嚇了一跳？」


「很有可能。」路瑟從比對介面中抬頭「畢竟接受徵召時簽了保密協議——你也知道那一套是怎麼回事——宣告死亡、空棺下葬、國家感謝你的犧牲。」

「已經下定決心不再相見的親友隔不到半天突然出現在你面前，是我也會嗆到。」


「局長的遺產流向呢？」


「名義上指定國防部為執行人，一部分歸還國家、還有卡贊斯基家族的遠親繼承，另一部分由IMF經手轉到局長現行使用的帳戶，」路瑟翻看螢幕上快速刷過的法律文件「我得說，這是我看過最詳細的遺囑。還有為數不少的遺贈，都是些紀念物之類的，贈送給軍中的同袍、下屬居多。」

「那麼米契爾上校有受贈嗎？」布蘭特敏銳地問。

「有。一面捍衛小組獎牌、還有軍旅生涯徽章飾品一類的雜物......以局長的功勳收藏來說，這樣的數量並不算特別突出——移轉都在正式流程下進行，我看不出可疑之處。」


「所以，我們可以結案了？」



「不。」


他們轉身，伊森正在細讀班吉回傳的檔案，臉頰被多人狠狠揉捏過的泛紅指印還未完全褪去。

「我認為不只如此，」他沉吟「你也與他互動過了，布蘭特，他不是狂熱的愛國主義者或政治官僚，我看不出來他拋下原本職位、生活、親友來此的理由。」

以及所有人都捕捉到的，在與伊森杭特四目交接剎那，局長臉上一閃而逝的複雜情緒。


拯救世界免於第三次大戰的小隊員們交換視線。
他們都是行走於危險與背叛刃尖的情報人員，如果說生涯使人學會什麼，那便是：可以懷疑同僚、上司甚至公發的奇怪新型裝備，但永遠不要懷疑心頭的直覺。



他們的局長有個秘密。



「好吧，」珍呼出一口氣「我們要從哪開始？」

「從出生證明到入伍、交叉比對歷年服役紀錄、資金往來、帳戶變動......所有可能逃過五角大廈將官背景調查的漏洞。」

路瑟聳肩「要做是可以，但需要不少時間。」數十年的資料有些可能甚至沒有數位化，要找出特定線索宛如大海撈針，更何況他們並不確定要找什麼。


「一步步來，未數位化的資料可以交給我。」伊森向後坐上沙發，從紙盒裡拿了一根薯條「最近暫時沒有外勤，我會在總部待一段時間。」


「老天，伊森，難不成你認為局長是在紅俄出生、移民來美國被KGB吸收的斯拉夫裔間諜，拉攏同志情侶僚機出賣國家機密？他只是姓卡贊斯基而已！」班吉嘟噥。

沒有人理他。


「姑且調查看看吧。」傳奇特務下了結論。




6.



獨行俠在驕陽灑落中昂首向雷伊泰號指揮塔敬禮。


術士激動地向他握拳示意，旋風繃緊了下巴頷首回禮。
布萊德利還在身邊緊摟著他的肩膀不放，無論與前來喝采的同袍聊天或是擊掌都沒有離開的意思，看來一時半會是不會鬆手了。

人群中彷彿有金色的影子朝這裡走來，伸出前臂想要與他交握。

髮間凝結的汗水沿著額頭滑進眼睛，激起一陣酸澀，他深呼吸，腳踩甲板的地面順勢仰望天空，耳畔響亮的歡呼霎時有些朦朧，彷彿聽見鍵盤清脆敲擊的聲音。





那天他們在能夠看見大海的書房裡吻別。

『還有時間。』螢幕上的字句寫的輕巧。

但你沒有了。他紅著眼眶說，那個人的大衣肩頭被他弄得濡濕一片。

『那就教他。』

這次他教會那孩子了。帶他回來了。



『是時候放手了。』

他......仍然不知道該怎麼做。




歡慶的隊伍在流動，推擠著身體向前進。
雲層已經散開，高懸的烈日曬得他兩頰發熱，有什麼在眼窩中盤旋。彷彿回到那年夏天風光明媚的聖地牙哥上空，身體還坐在駕駛艙裡拉高操縱桿，催著超音速引擎去追逐視野裡那一抹金色的太陽。

直射瞳孔的熾烈光芒令他有些目眩，但彼得不知為何移不開視線。

他揉揉眼角。




你看見了嗎？冰？









7.



局長辦公室門被叩響。

湯姆再看了一眼電腦回傳的衛星即時影像，輸入指令關閉連線，雷伊泰號甲板上喜悅的慶祝人潮霎時消失。
他調整表情，控制嗓音應道：「進來。」


一臉精明的英式口音男子探頭進房內，環視了一圈：「您找我？局長？」


「我想與你談談這份研究預算書。」他輕推眼鏡「有關新型的外勤裝備清單......」

「呃我了解的局長我們會盡量樽節開支避免過多的耗損與不必要的報廢測試，喔當然、還有約束伊森、呃我是說部分探員的個人行為——」
反射性連珠般吐出字句的菁英在看見他舉起的手勢時停下了嘴「......長官？」



「你誤會了，鄧恩探員。」他再次掃視那份文件，輕咳一聲給出忠實的意見：

「以要應用於實戰的裝備要求而言，事前的測試經費實在太少了，你不覺得嗎？IMF的外勤探員人數本就不多，更應該給予水準之上的保障。」



「那是因為、之前的長官們......」班吉支支吾吾地想起過往局長看見他們損耗清單時那一言難盡的表情。


卡贊斯基局長再次擺手讓結巴的男人停下：「你知道我來自哪裡。」

「我認為任何裝備，無論是軍隊的槍枝、或是飛機，在研發階段投入的耗損原就應該數倍於製造成本，IMF的這些任務工具也一樣，沒有本質上的區別，應該讓探員們盡情發揮裝備的極限。」
這是卡贊斯基上將在案牘間與合約廠商奮鬥歲月積累的經驗，而他對此深信不疑。


「您您您、您的意思是......」

「這不是個問句，鄧恩探員。」
他起身站到窗前，用背影掩藏臉上忍不住浮起的苦笑。


你好樣的湯姆．卡贊斯基。他在心底對自己說。
即使在被官方宣告死亡的現在，依然在做數十年來最熟練的事。

他還剩下多少時間？


「預算部分我會向國務院爭取。你只需盡好分內的職責，明天之前將修改好的數字遞上來。」


聽見急促呼吸著的男人即將退出房間，他側過身，補上一句評價：
「我看好你的才華，鄧恩探員。你的一些創造是天賜之作，我建議你可以與其他部門多作交流分享，或許能激發出新的火花。」

湯姆好像在關上的門後聽到一聲激動的嗚咽。







8.



「班吉？有關局長財務狀況的調查有進展嗎？」

「去刮你的口香糖啦伊森。」







9.



「你該下班了，威廉。」

布蘭特看向門外，在昏黃檯燈中放下手裡的文件起身：「長官？」

「年底總是令人厭煩，」
局長繞過從門口堆到桌邊的解釋書、預算說帖、各式便條與擬稿，臉上沒有笑容，只是用威嚴的語調示意一片井然有序的混亂：「具有外勤探員資格的你無疑也是優秀的分析師，我認為回家睡一覺的你明天可以更好完成任務。」

「長官，」他的腦子與舌頭一定是還在與數字奮戰以致打了結「但有關那個年終決算......」

「我心裡有底。」有著銳利眼神的男人頷首。

布蘭特不太確定新任局長是否已經看過巴黎劫獄善後的慘烈照片還能用這樣淡然的語氣說話：「呃、我們就任務附帶損害賠償的項目必須向法國安全局提出說明......」



「你們讓我想起之前的工作。」

一抹柔和的光暈籠罩了長官的眉眼，不是昏暗的照明造成的錯覺。裹著筆挺大衣的上司輕撫前襟口袋，以懷念的語氣繼續說下去 ：



「總會有那麼一個人，他製造的麻煩多於其他人的總和，對吧？」


布蘭特發現自己忍不住跟著點頭。

「但在解決其他人無法克服的難題時，那個人又是如此地獨一無二，」
局長鏡片後的視線落向深邃的黑夜，細碎光點在瞳孔中閃爍「......彷彿整個世界的存在都是為了在彼時彼刻，將命運賭在那個人身上。」


「而那個人，無論幾次，你總是願意為他付出一切。」


上司攏了攏裹著圍巾的胸口，笑意稍縱即逝，喉音有些粗糙沙啞：

「我知道要怎麼向外界解釋那樣的人。這是局長的戰場，不是你的。」


「是。」布蘭特放鬆了肩膀，跟著露出微笑。

局長已經轉身走向電梯：「我要看到你十分鐘內熄燈——這是個命令，探員。」



他忍不住立正。
「遵命。」




10.



「監視米契爾的探員有新回報嗎？」

「還沒有。.我得先寫完這份局長的會議陳詞才會做固定聯絡。 」

「等等，布蘭特，你臉上的表情——我看到的是崇拜嗎？你認真？」

「你該回去刮口香糖了伊森。」




11.



珍深呼吸、集中精神，將手槍撥到連發模式，對著靶紙一開到底。
槍槍穿透靶心，滿分的鈴聲響徹靶場。

她脫下隔音耳機，一轉身望見玻璃後坐在休憩室長椅上的人影，趕緊推門而出。

「長官！」

「卡特探員，」她的上司徐徐起身，向場內的成績頷首：「令人印象深刻。」

「謝謝，您......？」

「我是來告知你明日的例行任務已經取消指派，其他探員會頂替你的位置。」


一陣錯愕讓她收緊背脊肌肉：「但為什麼......？」

「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上司的聲音接近柔和。


珍當然知道。
至今她仍記得那個日子，在布達佩斯的陰翳天空下看著漢納威在臂彎裡吐出最後一口氣，巷口沓沓遠去的纖長身影在每晚的噩夢裡腳步不停，彷彿嘲笑著她的遲來。

「我讀了當時的任務紀錄，」局長從喉嚨中竄出一連串急促的悶咳「......我很遺憾。」

她低垂眼瞼，又挺起胸膛：「這並不影響我執行任務，長官，這是外勤探員應備的素養。」


「我對你的能力毫無質疑，卡特探員。」

她的上司溫言道：「但在特別的日子裡，若機會適當，我們都有權利與思念的人相聚。無論那人是還在世，或是已經一土之隔，沉眠於六呎之下。」

髮色花白的男人在言談間摩挲著手掌內側的指節，空蕩蕩的指根上沒有套著任何東西，彷彿只是個習慣動作。

那嗓音裡蘊含的東西令珍說不出話。


「明天的任務危險層級並不高，指派其他人手並非難事。好好利用妳的假期，卡特探員。」


她目送上司走向通往梯廳的長廊。


間歇短促的乾咳在走道裡迴盪，從零碎散亂漸漸連成一片，男人顫抖的手扶住牆壁，腳步越發緩慢，直到筆挺的肩背肉眼可見地快速佝僂下去。

珍大步奔跑起來，在穿過走道時揚起拳頭，毫無遲疑地搥下緊急按鈕。






12.




「目前看起來不像是辛迪加的投毒行動。」

伊森的指尖快速略過投影桌面，雪片般的資料隨著每一次的碰觸翻頁旋轉。

「幾個已知的殘黨組織都沒有動靜，初步排除放射性與神經毒物的可能，其餘得看局長緊急手術之後的化驗結果。」

他環視行動會議室。



首先按捺不住的是班吉。
「好吧，誰先說？你們都不講我就直說了，天啊，」他用力搓揉雙頰「他是個好長官，我喜歡他，非常喜歡。不管是生病還是暗殺，我希望他撐過去。」


「附議。」布蘭特趴在辦公椅背上舉手，回望伊森對他揚起的眉毛扁了扁嘴：「你知道他只花了十五分鐘就跟法國那邊擺平你在巴黎街頭搞劫獄那件事嗎？十五分鐘！ 」


「附議。」路瑟聳聳肩「我申請很久的機房翻新終於搞定了。」

「附議。」珍安靜地說，沒有附上更多理由。



「......你是不是還在記恨他噴你滿身咖啡？他都賠了雙倍乾洗錢，用清洗晚禮服的標準！還沒有動用公帳！」班吉大叫。

「而且他還送了你一把口香糖刮刀。」路瑟追加。


伊森在他們的盯視中垂下肩膀，用無辜的表情舉起雙手：「我沒有打算質疑你們。」他眨眨眼「只是想統整各自蒐集到的資料以釐清頭緒。紙本出生紀錄部分，沒有已知破綻。」


其他人同時嘆氣。



「服役紀錄，」路瑟開始說「局長無疑很袒護他的這位僚機。米契爾上校在消化預算方面也跟你不相上下，伊森，一個海軍王牌飛行員摔過的飛機比擊落的飛機還多。」他一抬手接住伊森用力扔過來的爆米花：
「他們的功勛在早年大多重合，科威特、阿富汗......而後隨著局長逐漸高升，有多次痕跡顯示他出手幫僚機搞定一些違紀、懲處之類的人事麻煩......噢，米契爾在海軍內肯定是號頭痛人物。」


「有關保密協定，米契爾是否有可能知情局長偽造死亡的事實？」

「不可能。」布蘭特的回答斬釘截鐵「我派了探員隨身監視，細節先不說了，米契爾的哀痛反應就算是IMF的演技教官也裝不出來。」



「...... 金流不能更清楚，」班吉乾澀地開口「他們之間有很密切的財務關係，甚至可以說是局長單方資助，連透過第三方白手套都沒有，直接到讓人想打哈欠。」


「流向呢？」伊森問。

「米契爾沒有任何國外秘密帳戶或房地產，幾乎所有的大筆支出都花在購買飛航類收藏品上了，對，飛機，」班吉迎上他們狐疑的目光：

「你們真該看看他那個小機棚，我用無人探測器悄悄飛進去觀察過，簡直是飛行員的迪士尼樂園。」

「局長的衛星瀏覽紀錄經常定格在特定座標，大部分是米契爾會活動的位置，很密切地監視。」



「經濟支持與軍隊人事疏通，」布蘭特低聲說「兩者的交會點便是——」


「「「暗星計畫。」」」伊森與三人一同開口。


「人為操作造成數十億的資金虧損，事故報告含糊其詞，國會卻對此噤聲，」布蘭特垂眼看向地面：

「你說的對，伊森，他會來當局長的確是政治因素。」


「但以卡贊斯基家族的政治能量而言，他應該還有其他能夠袒護米契爾的方式、其他可以斡旋的籌碼，更加細膩、犧牲更小......」




「你們忘了一件事，」一直保持沉默的珍哽著聲音打斷了他們，揚起手中一疊X光片副本：



「醫療紀錄。」



「這是局長的固定回診檢查資料，近二次相隔一年的拍攝結果，」她將兩張底圖相疊，肉眼可見圖片完全重合「我今早去了醫院，用了點手段。他的主治醫師已經向我承認最近一次的體檢紀錄係出偽造，出於局長本人的授意，」她吸吸鼻子：


「這不是什麼急性疾病或是辛迪加殘黨的投毒暗殺，大家，他——他早就知道自己快死了。」




窒息般的沉默。



「為什麼？」布蘭特扯著頭髮「究竟為了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早年培養的同袍情誼？」路瑟轉動筆桿「米契爾在印度洋上救過他的命。」

「或者米契爾握有什麼隱密的把柄，他們共享的利害關係。」伊森補充。





珍咬著嘴唇，舉起一支不起眼的、漆黑如墨的鑰匙。

「局長倒地時從胸前口袋滑出來的，」她深呼吸「我趁他不注意時翻模了複製品。」

班吉直起身瞪著那把鑰匙「我在米契爾的機棚抽屜裡看過一模一樣的東西！」


「對應來源呢？路瑟？」

「正在搜尋......有了。」
「是銀行的保險箱，就在華府。現在出發的話，可能在局長臨時手術結束前就能抵達。」



「讓我們將一切疑問作個了結。」伊森沉聲說。







13.




彼得在機棚裡收拾好行李，拎起車鑰匙塞進口袋。

這次的聯合演習天數較長，或許有兩、三個月都不會回來，他望向工作檯邊新添的一只盆栽，提醒自己要拜託留守陸地的宏多偶爾來幫忙澆澆水。

他關上鐵櫃，在牆邊擦拭得錚亮的那面捍衛小組獎牌上敲了敲。
湯姆在官方紀錄中留給他的物品剛好裝滿一個紙箱，他將那些充滿回憶的物什領回家，花費不少時間重新一一安頓妥當。

至於不在官方紀錄中的東西......

彼得跨上重機，在發動引擎前回望最後一眼。



「我出門了，冰。」






14.




「醫療部——我記得現在是尤瑟夫在管？他跟你說了什麼？」伊森問。

「噢是我聯繫他的，我想起之前開發的技術有些或許可以在局長的療程幫上忙......總之晚點再解釋、」
班吉緊盯著螢幕，雙手掌擱在膝蓋上反覆開闔收緊：


「......你就不能走快點嗎路瑟！」


鏡頭外傳來腳步聲與壓低的抗議「再催銀行行員就要起疑了，閉嘴！」


以鑰匙提取保險箱的過程特別順利，通往私人包廂的路途則格外漫長。

「拿起來比預料中輕。」路瑟低語，轉身拉上布簾。





「希望不是什麼西伯利亞勞改營的出生證明、或是KGB的探員證，」班吉叨念：

「我倒寧可米契爾握有的是局長年少輕狂時泡吧的裸照。」

布蘭特陰鷙著臉：「最好的情況應該是卡贊斯基家族的陳年黑幕文件，或許還有辦法處理。」

伊森叉著雙臂直視螢幕，鎖頭隨著清脆的響聲彈開，路瑟掀起箱蓋。



裡面的物品比他們預期的更少，沒有成疊的密帳表冊、沒有不堪入目的醜聞照片，只有薄薄幾紙公文，書滿常人熟悉的文句與兩人的落款，簡單而平凡。



「無論是好，」

「是壞，」

「是健康，」

「是疾病，」



「......直至死亡將我們分開。」

路瑟輕聲念完上頭的誓詞：「加利福尼亞州核發的結婚證書。」



所有疑惑在剎那連成一線。


珍摀住嘴，閉上雙眼。


「但、怎、怎麼會......？」班吉指著螢幕開始口吃「所有紀錄都顯示......」

「他們取得證書之後必定沒有去做正式登記，」布蘭特喃喃自語「加州是2012、全美合法化也不過就2015年的事，軍隊高層內部更是保守——目前公開的例子都是官方的宣傳樣版。」

「以他們的情形而言，公開只會讓彼此的處境更加嚴峻。」他一時語塞，想起深夜與上司對談時，對方淺笑輕撫前襟的動作。
「——鑰匙在、就放在最貼近心跳的位置，我的天......」




路瑟拿起保險箱底部的小絨盒，彈開，兩枚刻著縮寫的素色戒指在鏡頭前熠熠生輝，嶄新閃亮，看起來像從未配戴過。


珍回憶起男人說話時那個下意識磨娑指根的手勢，說不出話。


「現在怎麼辦？」路瑟的鼻音濃重「這裡沒有我們要找的東西，原封不動放回去？」

「局長是那樣的狀態，」班吉張著嘴「總有什麼我們能做的對吧......！」



他們不約而同看向自保險箱打開後不發一語的男人。
伊森咬了咬嘴唇，緩緩張口。


急促的敲門聲就在此時響起。

滿頭大汗的內務探員拉開門，彎腰扶著膝蓋：「呼、臨時手術結束了.....局長說要見你，伊森，」他頓了頓、環視房內，氣喘吁吁地補上「還有其他組員。」







15.




『你們不愧是最優秀的隊伍。』

半臥床榻的上司伸指在平板上敲出字句，身後墊著的羽毛軟枕無損威嚴，只一眼掃視便讓人明瞭任何掩飾或辯解皆為枉然。


「呃......我們很抱歉、長官？」班吉擠出蚊蚋般心虛的回應，被布蘭特狠狠踩了一腳。


卡贊斯基局長笑了一下，鏡片反射出了然的光芒『從我打翻咖啡開始就沒指望瞞你們太久，』他側頭凝視眾人，接著敲出幾個字『你們無疑是頂尖中的頂尖。』


『我希望目前你們掌握的事實僅限於局內的人知曉。聽證委員會不需要知道這些，布蘭特。』

「是，您是想要......」布蘭特欲言又止。

『至少在我離開之前保密。我還有事能為他做。』男人從咳嗽中用力緩過一口氣打完剩下的文字。

布蘭特的嘴開闔幾下，終究選擇閉上。





班吉鼓起勇氣清清喉嚨「呃，我與尤瑟夫商討了一些新型治療方案，長官，就像您之前建議的那樣的、呃、跨部門交流。」他翻弄著螢幕，某種特殊化合物的說明模型在局長手邊的平板上閃動。

「就是、之前從來沒有人試過，雖然沒有但我倆都覺得可行，不知道您是否准許測......」他的聲音在灰綠色的凝視中越來越微小。


他們的上司點點頭，神情沒有太多波瀾，短促字句滑過螢幕。
『放手去做。』


班吉用力嚥下口水，開始埋頭敲打觸控板。






『卡特探員。』

珍如同觸電一般直起背脊。

『我希望你可以妥善處理那只複製的鑰匙，還有清除你們提取保險箱的紀錄，』男人的表情變得溫柔，連手指觸鍵的聲音都和緩了幾分：

『......彼得以為我這支鑰匙已經隨棺下葬，我不想改變他的認知。』


「長官！」珍看起來是真的要哭出來了，想起在靶場外的對話「難道您不希望再與......？」
再一次握住那個人的手，再一次傾訴許下的諾言。



「——他已經，為我哀悼過了。」

沙啞而吃力的嗓音打斷了她，一字一句剜割著喉嚨。平靜語調下按捺的情感宛如大洋深處翻湧的海潮「我不希望讓他再哀悼一次。」



湯姆任由視線如流星般穿過一眾陷入失語的部屬，縱容自己的目光在IMF首席特務的臉孔上多停留兩毫秒，隨即用力閉上眼，讓那份自1986年灼燙至今的熱度燒盡視網膜上的殘影。



不想再看見你為我流淚。







16.




「尤瑟夫有沒有說手術時間要多久？」

「數十個小時，」班吉神經質地摳著壓縮餅乾的包裝，眼窩填滿濃重陰影、下巴生出細密的鬍渣「前兩天初步使用的試劑反應良好，剩下就看這次。」


「老天啊那個儀器上的波型真讓我緊張，」珍第三十次將雙眼從俯視監控室的弧形玻璃上移開，開始第三十一次的房內踱步「我要出去。你們想喝什麼？」


「路瑟已經去買了。你可以改買披薩。」布蘭特的鼻子幾乎貼在觀察窗上，頭也不回。


伊森嚼著早就冷掉的披薩望向天花板若有所思，甚至沒想到要去糾正什麼。



刺耳的鈴聲就在此時劃破空氣，布蘭特低頭看了一眼接起手機，嘴唇隨著那端的匯報漸漸失去血色，在掛斷後額頭沁出瀑布般的冷汗。




「是我派去監視米契爾的探員，」他滾動喉頭不存在的唾沫，艱難開口：


「米契爾上校的座機在演習中遭遇鳥擊。彈射時遭遇了一些意外，正在搜救。」







17.





火光、煙霧、熟悉的墜落。
在接觸到海水剎那，彼得曾思考若是放開雙手，是否就能相見。





「鞋子進沙了？」
他想起某個夏夜，海面的點點星光反射在湯姆的髮梢，寬大手掌伸過來一把握住他的腳踝、脫下球鞋與棉襪拎在手裡。
「我帶你去沖水吧。」寂靜的海岸線沒有其他人影，湯姆托著他的後腰與膝彎，沾了沙粒的腳趾與小腿肚在空氣中晃盪、被陣陣晚風吹涼。

他們沿著沙灘留下一行腳印，交換帶著鹽粒的親吻。




浪花與氣泡淹沒了他的視野。








18.




「你確定嗎？伊森？」
這是他們過去幾個小時最常說的話。


「啊我轉錯彎了，大家抱歉，」班吉轉動方向盤，白色車體晃了晃，窗外的西岸海灣風光歪斜半晌，再度回到視線一側「十分鐘內抵達！」他拉了拉身上的反光工作背心。


「我們現在要做的事違反了至少一百零一條保密協定。暴露的話IMF大概會被直接裁撤、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裁撤......」耳機那端的布蘭特喃喃叨唸，聽起來像是在搓揉眉心。


「局長還在恢復室，」班吉從後照鏡裡看著車廂裡的裝備與探員們「你確定要這麼做嗎？伊森？真的不要等他清醒請示一下......？」



伊森正半倚在擔架邊，忙著在晃動中將管線勾上點滴架，清點架上的緊急藥品與設備，旁邊躺著滿臉興奮的實習探員，不時瞄一眼面具製作儀的進度：「路瑟，運輸機狀況如何？」


耳機裡傳來響亮的引擎嗡鳴：「一切就緒。隨時等待取得『包裹』後起飛。」


「三分鐘！」班吉報數，車輛通過軍方管制區檢查哨「喔天，我們真的要這樣做嗎？」




「局長曾親自說過，」珍堅定回應，毫無遲疑地套上預先準備好的工作裝與白袍，望著車外的營區蓄勢待發：


「『我們都有權利與思念的人相聚。』」










19.






如果世間有天堂，想必就是眼前這等景象。

半掩紗簾讓透進房內的陽光泛著柔和的金粉色，漿洗後床單與枕套的氣味特別好聞。


起初彼得以為自己動不了。
他從手指尖開始緩慢嘗試，一點一滴，肌肉間的僵硬痠麻感逐漸褪去，最後終於成功抬起右手，使勁戳了戳床邊那窩髮色熟悉的花白腦袋。



「湯姆？」



身畔的人如觸電般自趴睡中彈起，眼窩被鏡框壓出了紅印，平常在人前根根齊整的髮流翹起一角，是只有彼得在溫存後的早晨能見到的蓬鬆模樣。


「嘿。」

湯姆套著寬鬆的針織衫，在光亮中瞇起眼，捏了捏在淺眠中便與他交握的左掌心，戒指的光芒在兩人指間閃爍：「感覺還好嗎？」

他茫然地盯著自己的手。是當年兩人一起挑的款式。


「......還好。」
說起話來有些飄然，眼前籠罩著彩色的薄霧，紛雜的訊息讓腦中一片混亂「我為什麼在這裡？」


「鳥擊，彼得，你的彈射出了點問題，還記得嗎？」

有點模糊的印象「記得。」他想坐起身來，被輕柔地按住肩膀。

「你昏睡三週了，彼得，不用急。」



「這裡是哪？」他終於問出想問的。

「說來話長。你被送到海軍醫院。」

他歪頭，覺得腦子裡有什麼似乎連不上「所以這裡是海軍醫院。」



「也不是，彼得，說來話長。」
湯姆彎下身親吻他的眉心，手指輕撫他的耳垂，是與記憶中一樣柔軟的力道：

「止痛藥會讓你有點嗨，等藥效退了我再慢慢告訴你。」


「好吧，我不急。」彼得直勾勾地凝視那張他想念已久的臉，緩慢眨動睫毛努力組織語言「你病好了？湯姆？」

他的丈夫淺笑著抬起手腕，前臂上安著的靜脈注射管扯動身後的點滴架，敞開的領口有縫合的痕跡「姑且算是吧，我晚點跟你解釋。」



彼得瞬間睜大眼，恍然大悟。

「那我知道了，」他咯咯笑起來，用最甜蜜的嗓音朗聲宣告：「這裡是天堂。」

所有他渴望的事都會在這裡實現。


湯姆湊過來吻了他的鼻頭，在他的瞳孔裡笑得眼角起皺：

「為什麼？」




彼得滿足地闔上眼，側過臉將額角蹭進熟悉的頸窩，恣意汲取思念的熱度：



「否則我不可能再見到你。」



那語氣裡平靜的倦意如響尾蛇飛彈般擊穿了湯姆。

他再次看見縮在駕駛座裡哭成碎片的米契爾上校、看見彼得汗水淋漓地在歡聲雷動的甲板上掃視人群尋找熟悉的影子，而他只能轉過身、關上螢幕。
那些他以為算計好的，在禮砲鳴響過後自以為已經拋下的、割捨的、放開手的痛楚，都在彈指間鮮活地回到身體裡。

上帝啊，他都讓彼得經歷了什麼。



「......別哭啊，冰。」

彼得在他身下睜開綠得驚人的雙眼，一臉困惑地探出被握暖的手指，輕輕接住臉頰滑落的滾燙。
「我就在這裡、哪裡都不去——」


湯姆俯身攫住那雙吐出美麗字句的唇，鼻尖磨著鼻尖，比他們當年在更衣室的第一次親吻更加急切，彷彿沒有明天那般，在彼此的唇舌嚐到淚水的鹹味。


「我很抱歉，彼得、我很抱歉、」他在每個呼吸的間隙裡不斷重複。

彼得的雙臂勉強攬住他的後頸，隨著氣息交纏發出親暱的軟吟，眉眼間幾乎可以熬出糖絲：「噢，慢慢來，湯姆，我相信天堂裡有很多時間。」



他嗆咳著笑出眼淚，手指描摹那張完美臉蛋上新添的皺紋：「抱歉，彼得，我不會再瞞著你了。」


掌心在逡巡過後回到原本的位置，在兩人胸前緊緊交握，冰涼的戒指被摀得發燙。


「這裡的確不是天堂，不過我在這有一群很棒的屬下。」








20.




「噢，看看他們，」班吉對著單向玻璃用力擤起鼻子「我得說看著那張臉跟局長親熱感覺還是有點怪，但隨便啦，他們開心就好。」他抽出第二包衛生紙，鼻翼與臉頰腫得通紅。


伊森正翹起腳用吸管大聲吸吮杯裡的可樂「在海軍醫院那位實習探員的狀況如何？」


「他可開心了，」路瑟咀嚼爆米花邊回答「可以戴著鼎鼎大名的伊森杭特的面具出任務，還沒有生命危險，只要躺在床上裝睡就好——足夠說嘴很久了。」


「要我說的話，應該由你去負責假扮米契爾啊，伊森，」布蘭特晃了晃杯裡的威士忌「還不用戴面具。」

「......」伊森忙著打開小熊軟糖的包裝，什麼也沒說。

「珍呢？」路瑟問。

「去拿下一包衛生紙了，好久都還沒回來。」班吉指著門外。


「局長有說準備讓米契爾在這裡待多久嗎？」布蘭特將玻璃杯放到一旁，開始活動手指創造一份完美的掩飾報告「上面那邊可能會起疑，得先沙盤推演一下說詞。」



「喔你非得在這時候提這麼掃興的事嗎？看看他們！」班吉雙手用力比劃著房內的畫面「看看他們！」


「照這個發展下去我們很快得準備一些『消耗性衛生用品』放在房裡了——如果他們身體許可的話。」路瑟誠懇指出。


伊森將兩隻黏在一起的軟糖撕開：「至少等療程結束。得問問尤瑟夫。」


「還有治療計畫的副負責人呢，」班吉挺起胸膛「局長說的沒錯，我是天才。」


「「「嗯喔。」」」回應非常一致。


「哼，總而言之，早在伊森說要查局長時就被我說中了，」班吉得意地接著說下去：


「他們真的是情侶。」



「是配偶。」路瑟糾正。






21.




湯姆花了好些力氣才說服彼得這裡不是天堂。

甦醒第三天就能下床走路的命硬男人聽著他的解釋、被牽著參觀完整座IMF總部、環視局長的辦公室，終於接受這一切不是發生在他腦子裡的幻想。

「我為你哀悼，湯姆，」他的丈夫在震驚中用受傷的表情仰望著他「我將翅膀解下釘在你的棺木上、我在海風裡為你灑下第一抔塵土，」那雙眼睛裡的濕潤難受彷彿要滿溢出來「你怎麼忍心？」



他被那樣的眼神嗆到差點又開始咳嗽「我很抱歉，彼得，」他深吸一口氣「我以為自己沒有時間了......我始終看著你。」



彼得叉起手臂，鼓著臉頰一屁股坐到辦公椅扶手上，看著丈夫點開螢幕，衛星影像在固定的座標位置間閃爍，緩緩垂下肩膀：

「我一直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他輕聲說「我太想念你了，湯姆。如果說出口，旋風可能會皺著眉頭抓我去做精神評估。」



湯姆忍不住伸臂將那頭黑髮揉進懷裡，彼得還想故作生氣地扭動抗拒，終究在一陣撫摸後屈服，倚在他胸前挪了個舒服的姿勢，發出柔軟的呼嚕。

「我看著你與布萊德利降落，」湯姆用手指梳過伴侶新添的幾縷白絲「我無法形容當時有多高興。你做到了。即使沒有我。」




「你錯了，湯姆。我做不到。我依然不知道該如何放手，」


彼得垂下睫毛，握住他的手指點在心口「......你一直在這裡不肯走。」他狡黠地看著丈夫難得一見定格的表情：「很驚訝嗎？」


「天啊，」曾經手握艦隊、如今掌控美利堅最刁鑽情報組織的局長抹抹臉，「上次我們說這種話時都幾歲了？」


「我不記得了，」彼得輕哼「我只知道等我們康復之後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彼得？」

「我們得瘋狂打炮，像上次我說這種話時的年紀那樣。」

「好。」

「還有，」他理直氣壯地轉了轉眼珠「你得補償我。」

「說吧，彼得。」

「我看到你們有研發部門，」男人的雙眼發亮「他們有飛機嗎？」

湯姆苦笑「有的，他們有的。」

「那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彼得輕哼「我還沒原諒你。」

「我知道了，彼得。」湯姆頷首吻了懷裡光潔的額角，他一定會後悔自己這個決定，但現在他寧願不去想。



「現在再告訴我一次，一切是怎麼開始的。」


「......或許得從一杯灑去大半的熱咖啡說起。」






22.




伊森．杭特邁步走過IMF特區總部的長廊，玻璃帷幕折射進來的陽光照出那張臉上堅毅的線條。


他在走廊盡頭回頭。

背後空無一人。

他繼續向前，在目的地的辦公室門口再次回頭。

背後依然空無一人。

他在心裡嘆口氣，閃身繞過轉角，默數心跳後彎腰滑進走廊，迎面將熟悉臉孔的男人抱個滿懷。


「噢！」不出半個月就贏得全IMF上下喜愛的局長伴侶在他的臂膀裡眨著眼，有些心虛「我想你可能一開始就知道我跟在你後面了......抱歉，我實在太好奇了......」

這下他嘆氣出聲「你這時應該在靜養的，上校。」


「我知道、」明明與他身高相當的男人將平視硬生生做出了仰視的效果「我翻來覆去想著實在忍不住想看看你本人、湯姆又去開會了......班吉說可以在這附近找到你的。」

「有什麼事嗎？」伊森現在就想來個外勤任務，非常想。

「就是......抱歉我知道這很唐突，但、可以讓我摸摸你的臉嗎？哇，連我自己都嚇到了，」上校後退半步，仔細端詳「但我很確定母親跟我說我是獨生子......」


伊森決定速戰速決，他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
「請便。」

「謝謝。」

臉上傳來小心翼翼的戳弄與幾下輕捏，比他的同事們溫柔得多。

「謝謝，」上校睜大眼，收回手「世界真是無奇不有。」他低下頭，露出真摯滿足的微笑「我還得另外謝謝你，杭特探員，為了這一切。」


他在一個呼吸之間揮去腦中閃過的身影「這是我自己想做的。」


「我還是得謝謝你，」米契爾握了握他的手「杭特探員，呃，我可以叫你伊森嗎？」



「......可以。」

「謝謝，你可以叫我彼得。」

他看著彼得快樂地蹦跳過轉角，心裡認真將送還計畫提上了日程。












23.





湯姆推門進房時，正好看見彼得擡腿踢掉牛仔褲，套上寬鬆的海軍醫院病患服。

「要出發了？」



彼得點點頭「伊森說隨時可能出發，我得做好準備。」他側過臉「都過了這麼長時間......布萊德利大概快急瘋了，我必須回去。替我感謝那位躺在醫院的探員，湯姆。」


湯姆伸臂摟住單薄許多的腰身，在柔順的髮鬢邊落下羽毛般的親吻，病床一側因為兩人的重量而下陷。
「我會的。再不讓他回來，我恐怕要接到褥瘡的公傷假單了。」


「噢......」彼得發出抱歉的嘆息「宏多可能也顧我的盆栽顧到快瘋了。我得請他吃頓飯。」



「盆栽？」湯姆疑惑揚眉。印象中的彼得對園藝沒什麼興趣，他們的職業太常離開家在基地與任務之間往返，需要固定呵護的植物實在不是個適當的選擇，更何況他清楚彼得更愛金屬與機油碰撞的造物。


「我新養的寶貝，就放在工作檯邊每天看著，」彼得將頭顱靠上他的肩，手中比劃著盆景的大小「最近的事。」


湯姆嗅到一絲微妙的氣息「......最近？」他緩慢追問。


「盆子裡的土，」他的丈夫安靜地說「我在你的葬禮上偷偷裝了一小捧土，那天我把罐子帶回家，想著該要怎麼做——」

他的話語被一個擁抱打斷，湯姆用力環住他的腰，整張臉埋在他的胸前，瞬間位移的重心撐不住兩副挺坐的身驅，如同放慢的無聲電影般，傾倒在床榻上。


「......你是故意的。」

湯姆從他的胸口抬起臉，一綹花白髮絲垂下，在翻湧的內疚中低聲控訴。



「是的，湯姆，但我可沒說謊。」彼得捧住他的雙頰，有些歉意地眨眨眼睛「我回去之後還是會好好養它的，但放心，」他調皮地說「我不會讓它取代你的。」



「嗯哼，看來我得積極證明我的不可取代性了？」他湊到彼得的脖頸間深深嗅聞，手指滑進被單間揉捏敏感的腳踝，滿意地聽到一聲舒服的嘆息。

彼得被細碎的親吻逗得咯咯輕笑「噢，我不知道，湯姆，在那方面有很多替代辦法的，」他在床單上伸展雙臂，讓起伏的胸肉迎合丈夫的碰觸，眨動一隻眼睛「......你問過尤瑟夫了嗎？」



這可是赤裸裸的挑釁。


湯姆眼裡閃過一絲危險「嗯哼，就在十分鐘前。我向我們的治療負責人進行了清楚明瞭的性愛許可諮詢，」手掌握住半邊豐滿的臀瓣「——綠燈。」



彼得的呼吸變得急促。
太久了。從......以後，他們太久、太久沒有做全套了。


「咕、」喉間竄出不由自主的興奮輕咽，病患服相較湯姆筆挺的全套襯衫大衣更顯單薄，帶來更多被掌控的羞恥感，他在伴侶寬大溫暖的手掌下蜷起腹部，用全副注意力去感受隔著布料落在乳尖的粗糙手勁。
「那就、快點......」又一個點水般不溫不火的親吻擦過耳際，他轉頭主動追擊，一口咬住湯姆的吐息，分開雙腿夾住丈夫的腰，急不可耐地廝磨起來。


「忍耐，彼得。」

自有規畫的局長明顯不為所動，在黏膩的深吻過後直起身拉開距離，彷彿要重新審視每個失而復得的細節般，用無法拒絕的力道按住他，像是要重複當年的結合誓言一般，活動手指與嘴唇，虔誠地訴說對每一寸肌膚的眷戀，卻又刻意對彼得火熱渴求的重點視若無睹。



「我想念你，」一個滾燙的吻落在肌肉飽滿的小腹「這裡、」在肚臍「這裡、」在曲起的腿根「這裡。」
彼得再次嗚咽著挺動腰身，想將已經滲出濕潤的頂端送進湯姆手裡，卻被拉開了膝彎輕鬆擋下。

「還有這裡、」暖熱吐息吹上大腿內側，伴隨不輕不重的一咬，恰好留下不被注意的齒痕。

「啊、」彼得仰頭顫抖，抓住湯姆的頭髮，委屈得幾乎要哭出來，但他的丈夫仍然堅決地埋首執行下去。
「這裡、」大腿被折到胸前，親吻綿延到腳背，雙手拇指輕按足心，如同捧著最珍視的寶物一般，每一枚圓潤的腳趾都被照顧徹底「......永遠都不夠。」


等到湯姆回到膝彎內側結束久違的巡禮，彼得已經濕透綿軟，像碗吸飽牛奶的糖霜玉米脆片；病患服在微弱掙扎中被撩起到胸前，露出尚未直接碰觸便脹紅硬挺的乳頭，肚子黏糊糊地起伏，肌理間的溝壑積起清透的水窪，以這年紀而言過分漂亮的陰莖正哭得可憐。


「湯姆、」他小聲懇求，求而不得的快感間歇竄過背脊，燒得泛金的雙眼在空氣中搜索著思念之人的臉「拜託......」




湯姆調整呼吸，親了親彼得浸透淚水的睫毛。


「抱歉，」他在討好的啄吻間輕聲說「我想讓你完全放鬆。」心知彼此很久沒有進行全套的性愛，而他的尺寸並不是能被輕易接受的類型。他不希望彼得受傷。



彼得幾乎在湯姆圈住他的陰莖剎那就射了出來。

「嗚嗚、湯姆、」發燙的雙頰泛起紅暈，在射精中仍然瘋狂挺腰摩擦他的手心，臀部抖成一片肉浪「最喜歡、嗯、」



太危險了。


擴張的過程已經變成一種懲罰湯姆的酷刑。他從來不曾如此感謝醫用潤滑劑的存在，每當他一停下動作，彼得就開始發出被遺棄小貓般的啜泣在他的手指上操起自己，最色情的深吻也無法遏止那樣黏膩的焦慮。


「哈啊——」哭得亂七八糟的嬌小男人終於在被陰莖貫穿時獲得一絲解脫，在他的懷裡露出貪饜飽足的迷醉神情，舔著嘴唇瞇起綠眼，乖巧地收縮起腹腔。

彼得摟住他的後頸快樂地喘氣，又在他推得更深時欲言又止。




起初只是一絲柔軟的疑惑、而後隨著開始衝撞時漸漸蔓延，明顯的事實隨著快感衝上大腦。


「嗯、湯姆、」他睜大眼含著淚水、努力不讓意識裡浮上的語句被頂散「唔、你、好像、啊啊——」熟悉的位置被狠狠輾過，他吐著舌尖，慾望前端湧出小股小股的晶瑩，一瞬間忘記自己要說什麼。



「不急，」湯姆親吻那濕透的髮際線「慢慢說。」他稍微向外撤出，衝刺的速度與力道卻與話語的內容相反。


「咦、嗯、」這下明顯頂到了另一個他們從前最愛的甜蜜點，彼得喘息著下意識地想伸手去撫摸好像被填滿到隆起的小腹，又被湯姆捉住雙腕。


「你想說什麼，彼得？」他輕笑，十指交扣將雙掌釘在床面「我還在等。」


「嗚、我想......」彼得迷惑地眨眼，淚水順著眼角浸透床單，每每在即將開口時就被歡愉填滿，反覆逗弄，直到無處可去的快感在尾椎堆積，思緒要被燒化「等等、讓我說、你......」




「我什麼？」

湯姆吻著他的鼻尖，狠狠抽送。



「嗚嗚......你、」彼得悽慘地抽噎起來「湯姆......你、變大了！！！」他抱住伴侶的肩膀哭叫出聲。



這對讓湯姆停手沒有任何幫助。
「我在你的身體裡總是會變更大的，彼得，」他咬牙在汗濕耳畔細語「是你變緊了。」


彼得在高潮的邊緣瘋狂搖頭「不是、你走之後，我有在用、你的那個......玩具，」他嚥下一口過度淫蕩的呻吟，試著讓自己的控訴聽起來認真一些「你比那個更大了！」



湯姆腦中嗡地一聲爆響。
他想起當年他們得知病情後，彼得拉著他去做了陰莖翻模的事。後來彼得不曾跟他提起，他也以為那只是趣味。


「一定是那個什麼治療讓你變大的！！！」如今他跨越生死的伴侶在身下舒服得哀嚎，淚眼迷離、指證歷歷「咿、好脹、唔......」



上帝啊。
卡贊斯基局長決定之後再在大小問題上追根究柢。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




「先答應我，彼得，」他托住懷裡痙攣著的腿根肌肉，窮盡畢生自制力緩下抽送，用最低沉、最具說服力的語氣柔聲囑咐「回去之後要好好照顧自己。」



又一個親吻落在結滿水珠的睫毛上。



「如果你想念我，可以仰望天空。記住，我一直看著你。」

他多麼想用世間最甜膩的性愛驅散那雙瑩綠眼眸中隱隱湧動的不安；
從湯姆步入房間開始，再俏皮的笑容也無法掩蓋那份即將再度分離的傷感。



「我會想念你的，」彼得破碎的喘息像是正在山峰間高速攀升俯衝，被釘在名為卡贊斯基的陰莖上炙烤融化「......還有這個、」


突如其來的收緊夾得湯姆腰身一顫險些失守，他穩住心神向懷中看去，不可一世的黑髮男人正滿臉壞笑，仍舊是他當年愛上的模樣。
他挑眉，傾身重重輾磨，彼得瞬間瞳孔渙散，連放聲哀叫都失去力氣。


「如果你想念這個，我允許你使用家裡的玩具，」他掐著那汁水淋漓的飽滿臀瓣直到留下指印，加快速度、不再留力「......即使它絕對、永遠、不可能會有我棒。」



彼得的手指纏在他的髮間，隨著被操開的頻率「嗚咿」抽泣，水氣氤氳的晶亮瞳孔始終倒映著他的臉，不曾有一刻閉上，在瀕臨頂點的哭叫中拼湊出破碎的囈語。


「讓我、帶你的東西回家、湯姆......」



胸口彷彿被什麼揪緊，他展臂將疼惜至今的伴侶拉入無盡的深吻，在凶狠內射同時柔聲承諾：




「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我保證。」












24.





〔主旨〕老天爺啊

From：尤瑟夫．卡瑪
To：班吉．鄧恩


我們做出了世紀神藥嗎？

不，別回答我，我得去休假靜靜，恭喜你了。








25.




〔主旨〕走廊前廳的重新裝潢計畫


From：班吉．鄧恩
To：庶務室


局長將照片檔案給我了，跟之前說的一樣大小，
訂製畫框跟投射燈的部分我相信你們能搞定的。

有關你們說的照片上色美化建議，我跟局長提議過了，但他說這樣就很好，感謝你們的心意。


希望明早就能看到你們的成果，祝施工順利。



P.S. 不要理伊森。反正他又不會常看到。











26.




迷人的引擎咆哮聲響徹機庫，彼得從車背上滑下，卸掉墨鏡，在水槽邊洗去臉上的沙塵。


從海軍醫院出來之後布萊德利好不容易允許他騎車，他忍不住在一望無際的公路上多繞了兩圈，享受與甜心溫存的時光。

他脫下外套掛進鐵櫃，在經過工作桌時睜大眼睛。



桌上躺著一只素色牛皮紙包裹。
拆開包裝，是一本再熟悉不過的、F-18大黃蜂的操作手冊。

他翻開厚重的書頁，內置鏡頭掃過指紋與虹膜，迷你螢幕開始流瀉出畫面與聲音。




「午安，彼得。」是湯姆。

「我適才接到情資，要在兩週後到倫敦，有些公務行程。」

「......這並不妨礙我們共度的計畫。我很想告訴你我訂了哪間餐館，他們有世界上最棒的蘋果派與香草冰淇淋，但我想保留一些驚喜。」

「若你接受這次約會，請在聖誕假期的第二天正午，在大笨鐘下等待一位身著黃色圍巾的女士，她名叫伊爾莎，她會給你指引。」




「此訊息將在三秒後銷毀，我愛你，彼得。」



書本外殼滋滋冒出青煙，他將手冊丟入垃圾桶，在空曠的機庫內清爽地笑了出來。







27.





「布蘭特探員，有關卡贊斯基局長於上個月在倫敦的行程，請你向委員會提出說明。」

「我未經許可，不會核實或否認任何有關任務的細節。」

「布蘭特探員，有關米契爾上校於上個月出境至倫敦的旅遊紀錄，請你向委員會提出說明。」

「米契爾上校是誰？」

「注意你的態度，探員。」高坐的人影向前傾身，話音裡帶著一絲惱火。


「布蘭特探員，有關卡贊斯基局長與米契爾上校在美利堅境外可能有違反保密協議的不正當接觸，你或其他探員是否有掌握任何應該向委員會報告的情資？」


布蘭特笑著挺起胸，直視陰影中的五雙眼睛，朗聲回答：





「IMF全體探員未經許可，不會核實或否認任何有關任務的細節。」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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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解】

＊這篇的主角是湯姆從假死到與彼得重逢的歷程，彼得正式出場的戲分不多，但我希望能營造出字裡行間他無所不在阿冰的思緒裡的感覺。

＊因為是冰生還if線，原則上前段所有設定照搬TGM電影事實，唯獨不同的是這個故事裡沒有莎拉，否則後面找到的結婚證書無法符合湯姆人設。

＊伊森被噴咖啡、用生無可戀的表情被大家捏臉、在總部沒有外勤的時候閒到被大家嫌棄，後面還要出主意守護局長的愛情，這是一個只有伊森受傷的世界（抱歉了伊森）他會選擇幫阿冰當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共情到他與茱莉亞的狀況，生而不能得見的痛苦他是懂的。

＊美國各州的結婚程序不同，有的是先完成儀式取得結婚證書後，還需向州政府登記才算正式公開伴侶關係。加州則有選擇秘密結婚證書的選項，但此處描寫為了戲劇效果只取可用的部分，法律流程上要取得結婚證書但不留下一絲一毫的政府紀錄應該是有點困難的，請勿深究。

＊尤瑟夫是在MI4對話中出現的角色，在班吉臺詞中聽起來像在IMF總部的神人大手，所以就拿來用了。

＊很抱歉在治癒阿冰的方法描寫採用了機械降神（dei ex machina），我不懂醫學、IMF本來就黑科技一大堆而且我相信看文的大家沒有人是不希望阿冰咻的一聲康復的吧！所以就機械神來吧！！（空中比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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