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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筍》

BY.歿子



只有小孩子才會在約定出遊前因為過度期待而失眠。

當千手柱間背對弟弟睜開眼睛,從天光判斷尚未到約定時辰的瞬間,腦中浮現的是昨夜,扉間揶揄「別興奮到睡不著」時,自己信心滿滿地反駁的話語。

身後的千手扉間咕噥著模糊的囈語翻了身,柱間緊閉雙眼不敢動彈,他能清晰地預想扉間竊笑「兄長真像小孩子」的得逞神情。千手一族的領導者維持側躺的姿勢,土法煉鋼地開始數羊,卻發現在紛亂思緒中彈跳的白色動物對再次入睡不怎麽有幫助。

只要假裝比扉間晚醒就行——柱間於心底盤算。他閉眼翻身,在急促心跳間微開單眼,偷偷探看。

眼前,扉間的表情與柱間想像中如出一轍,木葉忍者村的二當家以手撐頭,勾起單邊唇角。笑道「早安,兄長」的他,將千手柱間一大早帶來的娛樂節目盡收眼底。


林中鬆軟的土壤被兩位成年男性的步伐給踏平,僅三成亮的天光未能穿過濃密的樹冠,使人只能在黑暗中前進。清晨的林間十分寂靜,彷彿萬物都還未從酣睡間甦醒,然而這股清幽之氣,並無法阻止千手柱間與弟弟爭論。

「總之,我是背對著你睡的,扉間也可能比我更早醒來吧?」柱間如此主張。扉間聞言,不以為然地輕笑兩聲。

林間穿錯的對話極其日常、在他人耳中恐怕顯得無趣,但對千手兄弟而言,這樣看似瑣碎無謂的談話最讓人放鬆。爭論並不是真的為了爭出輸贏,只是順水推舟地,想讓這樣平和傳接球般的對白持續下去。

「剛剛說過吧?我是因為兄長窸窸窣窣地動來動去才醒來的。」
「我可能還沒真的醒來啊,扉間明明也會翻身或說夢話。」
「那不一樣--啊!」

感受到頭頂被細小的重量擊中,千手扉間的話被打斷,下意識伸手撫摸,發現是一滴冰冷的朝露。來到青竹蔥鬱的區域,薄紗般的白光終於得以輕灑在地面與微風中沙沙摩擦的竹葉上。但太陽卻仍藏在山頭雲霧間遲遲不願露臉,在天氣變化莫測的山中,這是即將下雨的徵兆。

清晨尋筍,得循土壤異常濕潮之處尋找,當午後土地受日光照射變得乾燥,就會更難以察覺竹筍的位置;若下雨便更不用說,遍地浸濕同樣無法找到筍頭。

「我們得加快速度。」柱間望著遠山喃喃道,千手扉間同意地頷首。
「話說回來,兄長,怎麽不跟我一樣穿訓練服?」
「昨天才洗好,我想讓它自然風乾嘛。」千手柱間邊回答邊將長髮束起,從身後的竹籃中掏出一條襷,咬住一邊後將另一側往後背繞,兩端固定後綁上十字結。一氣呵成的動作俐落、行雲流水。

「怎麼了?」柱間理順馬尾,將竹籃重新背上。察覺千手扉間未離開半毫的視線而開口問道,扉間則直率地說,他只是在欣賞兄長綁上襷的模樣。

「有什麼好看?不是常常可以看到嗎?」
「是沒錯,但每次看到都覺得挺性感的。」

面對千手扉間的坦白,柱間略感驚訝地愣了一秒,隨即「呵」地瞇起眼睛失笑。而扉間聳了聳肩,沒再多與兄長調情,畢竟他清楚今日特意早起上山的目的,兩人得把握時間掘摘附近的鮮筍。

尋找山菜的方法是由上一代長輩教導相傳,交付給柱間後由其指導村裡的弟妹們。扉間自認尋找山珍的技術優於常人,但兄長更是箇中好手。兩人循著竹林間蜿蜒的小徑尋找竹筍的蹤跡。當發現乾燥的土地上有不尋常的濕痕,便徒手向下挖掘。

「這一區還沒冒頭的筍子似乎不少啊。」扉間挖鬆兄長指向的地點附近的土,果不其然發現好幾個棕黑的筍頭。柱間興致盎然地也蹲在一旁,替弟弟把鬆軟的泥土推往旁邊。

「留下兩個筍讓它們繼續生長吧,明年或許就成為筍母長出新的竹筍了。」
「我知道啦,每次來挖竹筍兄長都會說好幾次。」
「還有,小心筍殼的邊緣很利--」
「知道啦,知道啦。」

扉間的埋怨略帶笑意,從小到大,不知已聽柱間叮嚀這件事幾次。他迅速將竹筍週邊掘出一個土圈,單手握住筍體輕輕搖晃,讓洞內的土更加鬆動後用力扭轉,地下莖無法承受應聲斷裂,一個完整的竹筍就此從土中掏出,「咚」地一聲扔進身後的竹簍中。

「這邊就交給你了,我去旁邊看看……哦?」千手柱間見弟弟的掘筍動作十分流暢,似乎安下了心,分頭去尋找更多竹筍,但看著扉間的臉,他眨了眨眼,露出一個要笑不笑的微妙表情。

「怎麼?」
「不……只是,你的臉上怎麼都是土啊。」

聞言,千手扉間習慣性地以手擦臉,原本只覆蓋一層因奮力挖土而揚起的土塵,一抹之下,沾在手上的濕土零散地黏上臉頰,白髮忍者為自己鮮少展現出的笨拙感到困窘,將臉往肩膀上的布料用力蹭幾下,卻只蹭掉了部份的黏土。

這一刻,千手柱間原本忍住的表情瞬間崩解,轉為朗亮的大笑。扉間虛弱地抗議「別笑啦!」,但自知理虧而轉身逃跑,重新埋頭挖筍。柱間沒有繼續為難,收斂了笑聲,依循原本的計畫到其他區域查看,每每看到扉間因放鬆而出糗的模樣,他心中就湧現一股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兩人邊閒談邊各自作業了一陣,突然,扉間抬頭望向遠方雲霧瀰漫的山頭,見周邊一閃一閃的亮光,他更篤定方才聽見了低沉的雷鳴。

「扉間,你看,我剛剛又去旁邊的森林走了一圈,還找到不少蘑菇--」
「兄長,要下雨了,我們得下山了。」
「哦哦,你也聽到啦?走吧。」

柱間側身抖了抖竹簍,得意地展示自己的收穫,而後打頭陣步往下山的小徑。忍者兄弟才走到半山腰,陰霾的天空就降下細薄的雨霧。後山的地形不管柱間或是扉間都很熟悉,絕無迷路的可能,只是落雨後土地變得濕滑,兩人又背著重物,千手柱間剛想提醒弟弟注意腳下,便看到走在前方的扉間腳下一虛,身體傾斜往一邊。

「……扉間!」柱間心頭一跳,下意識伸手想拉住對方,另一手凝結的查克拉也蓄勢待發,必要時就算改變森林的地景也得接住扉間--在柱間的小劇場完結之前,扉間卻已經落在下一個平坦的地面,妥妥的穩住身子。

「兄長,你在做什麼?竹筍掉了好幾個。」扉間立於安全的地方,上揚的眼尾彎彎瞇起,那是全然未察覺兄長擔憂的無邪笑容。

千手柱間愣在下得愈發猖狂的雨之間,水珠沿著貼在臉龐的長髮凝結、淌流、落入土。他的腦中霎時閃過無數畫面--千手扉間早已不是從前那個需要他屢屢回頭確認有沒有跟上的小忍者,在貧困的戰爭年代,上山尋找野菜不只是孩子們的生存必需,更是緊繃世道中少有的愉快時光。

物是人非的景色中,最終留下的唯有他與始終陪伴在側的千手扉間。

「……我們來比看看誰比較先回到家?」

千手柱間甩了甩頭,一個箭步追上不遠處的弟弟,輕盈的腳步在被雨水浸濕的軟土上印下淺淺的腳印,很快地又被聚集為細流的泥水沖刷得毫無痕跡。


初夏,庭院中的楓樹葉子還青綠,覆上一層雨水後更顯濃翠。洗好澡的千手扉間換回日常的黑高領與素色羽織,經過走廊,發現兄長稍早說還未晾乾的訓練服仍在晾衣架上,於風雨中悽慘的飄盪。扉間有一瞬間猶豫,是否要冒雨去庭院把衣服撈回室內,但想想結局都是得重新洗一次,為此淋雨也是白費力氣便作罷,前往飄出裊裊炊煙的廚房。

清晨採收的綠竹筍已削去頭尾與外層纖維粗糙的部分,以滾水煮十分鐘再放入冷水,黃嫩的外觀看來十分吸引人;把竹筍切成小塊,混入季節山菜與蘑菇,再以些許醬油混和米飯蒸煮,有什麼材料就放什麼、風格隨意的竹筍炊飯,自鐵鍋內竄出引人食慾的香味。

「你洗好啦?等等就可以吃飯了。」

在方才的下山競賽中以分毫之差落敗,因而負責掌廚的千手柱間拿著勺子,試了一小口味增湯的調味,接著彎腰從櫃中取出托盤與餐具。扉間上前幫忙,舀湯、擺放湯匙筷子。柱間轉往桌面,將放在水中冷卻的竹筍放回砧板切片,這些可直接入口的白切筍將搭配簡單的醬油與芥末。在兩人無需言語也充滿默契的分工下,千手家滿是時令山珍的午餐就此完成。

兄弟二人各自拿著托盤,來到宅邸的緣廊邊席地而坐。與早上相比,刮來的冷風已不再喧囂,但雨勢並未明顯減弱。雨點相互碰撞,發出宛如搖晃一盤巨大的彈珠的聲響,庭院中不平整的土地,此刻已變成一個個的小水窪。

「用不同的方式活動筋骨也不錯呢。」千手扉間啜飲一口熱燙的味增湯,蔬菜的甘美與湯品的暖意沁入心脾。

「是啊,下次再一起去吧。梅雨季過後山上會多出很多食材……啊。」

千手兄弟肩並肩地用餐,柱間扒了兩口炊飯,對米飯的軟硬度與竹筍增添的清脆口感感到滿意,但一抬頭,便發現自己稍早提到的訓練服,連同其他清晨未來得及收起的衣物,正濕漉漉地掛在雨中。

「啊……忘了收衣服了。」
「是啊,我剛剛就發現了,不過反正都得重新洗一次嘛,先吃飯吧。」

千手柱間點點頭,夾起一片白切筍,於頂端沾上些許醬油後送入口中,綠竹筍特有的清香,伴隨著令人上癮的淺淡苦味,讓他在吞下上一口之前,又緊接著夾了下一片。

「兄長,你幹嘛夾我的啊!」
「感覺吃不夠嘛。」
「你的盤子裡面不是還有嗎?那我也要夾走你的竹筍了哦。」

淅淅瀝瀝的雨聲,也難掩屋簷之下兄弟倆宛若重返童年的喧鬧。柱間認為扉間說得有理,此刻他只想與弟弟一同盡情享受早晨勞動的成果,至於衣服,晚些處理也無妨--畢竟,無論是多黑的天,多大的雨,最終,總會迎來雨過天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