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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玲/不撐傘】

*2024 0824 | 0830凪玲包場無料
*凪玲only,有0.1%潔蜂成分提及,約4500字
*非監獄世界線,同班同學設定,高一。與潔蜂篇背景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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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誠士郎想要同御影玲王一把傘下的位置。

……這並不困難,那個位置早就是他的了。



要下雨了。

這是放學之前,末節課行至中後,台上老師背對書寫板書,字詞個個被節奏地雕刻成單調音符。少年凪誠士郎並不專心,懶洋洋地趴伏著桌半打盹,課本未翻到正確頁數,位置則在教室不起眼的靠窗排、倒數二。

他不是很滿意這個位置。

即使相較空間裡另七成更引老師注目的位置已經好多了。

可再往前幾格,靠著柱子會更好,他常想,不要傍著窗。是因為夏季午時,日曬斜角織成光毯總刺眼燙紅,因為冬季寒風呼嘯時,也總是自己第一個受涼。還有此刻,少年蹙鼻尖嗅了嗅,視線向窗外投射,去那片晴空澄藍清透——

不、那只過幾秒便暗下,世界吹熄了燈垂落帷布,時間似被快轉成夜。

沒有準備也分不清第一滴雨,末日似龐大的灰暗便來了,正如他預料。

是午後雷陣雨,水幕瞬時傾倒而下挾狂風,協轟耳鼓譟的響雷序曲,浩大聲勢地前來將世界踩平;嘩啦噪聲緊接齊奏,侵略地灌入室內,粉筆滴答被淹沒。無預兆,眾人紛紛於課堂分神,表情紛雜投向雨幕,接耳窸窣些意外厭惡或慌亂。

也看來沒帶傘的還有別人,他瞥見隔幾排友人蜂樂廻目光有所屬,偷空檔給另一位友人潔世一打暗號、吐吐舌。凪誠士郎倒只淡然地起身,伸手闔上窗,涼意幾分濺上指頭時垂眸捕捉雨滴,再隨意甩去。

可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夏季午后雷陣雨本就不稀奇,他也記得帶傘,不須翻書包確認,那把黑色摺傘橫躺自己書包底層。只不過那傘會繼續睡眠,畢竟不用上也可以——懶洋洋地棲回桌面,側過臉,他視線穿過教室許許多多影子至畫面裡唯一專注上課的那個人身邊……

將四筆劃小傘畫心裡,下課只要再十分鐘。

凪誠士郎想要同御影玲王一把傘下的位置。



那並不困難,對方傘下另個位置總替他留下。日子久,自己一切任性都順理成章。

不過回想那天,凪誠士郎是真的沒帶傘。

偶爾還是會發生這種事的,昏昏沉沉出門便漏了收傘,他還記得那是一年前同樣夏季,也同樣是日末放學時分。玲王那時和自己一塊要回家,換完外鞋要步出騎樓時,原先艷陽高照的風景突然換心情,幾滴雨自天頂落下來——

他抬手去接水珠,水珠打在掌心沁涼。

隨後雨要滂沱,身邊每個影子都急忙翻背包找傘,也包含御影玲王,自書包側邊流利抽出摺傘、撐起顏色。那是頂淺苑色基底純色的傘,雖圖案不花俏但光看布質就感到高級,於雨幕中眾多顏色塗抹的景裡優雅安靜而注目,實在襯主人。

發現身後人脫隊,玲王止下步伐,鞋尖迴轉。

總覺得……有種把淋濕小狗帶回家的感覺呢?

這麼被調侃說笑,是在後來回家路上,寬闊傘塞入兩個少年變得擁擠,他們各有半邊肩超出圈、會沾上雨滴。初次擁有對方傘下位置,少年遲疑、才微弓著背鑽入圓,然後因貼得太近臂膀依黏左右,中間夾已微濕的袖、半透明。

也未回覆僅是繼續走,凪正感受身體感官訊號淹沒掉大半思緒,因相較自己對方體溫高些,來自右肩、水氣被蒸騰,冰涼升溫為溫熱;也即使自己總是少話,身側人依舊能無倦意地開話題,那些字母以音符自對方唇際輕巧哼唱而出,雨聲伴奏。

他用餘光捕捉對方側顏,談笑間飛舞的點眉與眸,隨步調頰邊髮絲晃起弧度彎,髮尾輕盈沾不上些許濕意,不像自己……

紫色,綴於滴答雨漣漪,將回家路綻成一條滿開紫陽花的幽徑。

映入背景那陰沉無生氣的雨幕,也映入同樣色調的自己的眸子。

雙人步伐人流中順行,身軀緊偎圈限同個方圓,陣雨依舊雜沓,水滴於每朵傘面恣意跳舞、響歌齊唱。少年其實並不習慣這樣近距離,自己與別人共撐傘的經驗回想去只有小時候了吧?發現如此親暱地倚靠、肌膚相親時,往常雨季裡、身體應浸染的溫度涼爽竟被加溫得不自然、太溫暖——

不像雨天。

這不如往常雨天,至少不如過去獨自撐傘、抑或淋一身灰回家的季節,可不知怎的並不討厭,更會惹人再憶最初、枯燥日常被對方闖入那時。也確實自相識,對方超過的主動總匪夷所思,過分熱情對自己而言太炙眼,這樣貼近時肌膚也會無法呼吸。

可即使隔層衫布,那溫暖仍舊沁入心脾,也當那雙笑眼無數次回神,他終只會記得紫色。對談中不經心捕捉音節,偶爾順話題應和幾句,他思緒倒分神去想像:一幅雨圖景,與渺小花瓣數片點綴於水窪輕淺,淡紫顏料將透明影子暈染成彩。

直至路程至底,校門口。管家婆婆與那台加長豪車正等人,遠遠就看見。

阿、就這樣結束了,少年想,澎湃的思春被潦草地收尾。

「上車吧、載你回去?」 玲王那時卻手指方向,這麼提。

自己也早該知道的,對方在任何事情上都沒打算被拒絕。

「唉…… 那我陪你走吧?淋雨回家會感冒的、可不行!」

不吧?無所謂自己心裡怎麼想怎麼貪心,少年都想這都該是點到為止的好意,人情債早就足夠了、太多了。可御影玲王真是個怪人,對同樣怪人的凪誠士郎這麼無條件示好,讓他思考於頃刻間有些恍惚,再啟口時竟會回覆:好。

再後來對方也真沒上車,繼續與自己共撐一把傘,兩人並肩繼續下段長長路,穿越熟悉街景的時間初次卻會那樣飛快。到了家門口,一人將一人送入屋簷,而後兩人很平淡地要分別,揮揮手,而後目送……

方才借給自己的位置變回空缺,灰濛雨幕裡亮眼的紫越走越遠,末尾看不見了。

他緩緩將抬手收下。

自你孤島的圓脫離,回到自己孤島的邊界之內,雨鋪蓋景色仍舊下著下著沒停歇跡象,踢躂鼓點敲在街道、濺水花,此刻卻聽來更躁動。闔上門,漆黑玄關他脫下鞋,轉頭才發現自己左肩、狹小傘未掩到的部位其實淋透,也才後知後覺地有些冷。

但右肩相反地會很溫暖、太溫暖,過分溫暖讓人不適應而失衡得怪異,是因與你靠得太近,你的呼吸吐息心跳脈搏每寸步伐輕蹭過都烙下痕跡。只可惜這般天氣,暑氣很快沖散,只著單薄襯衫沾點雨的少年涼得打了個哆嗦。

確實是雨天。



雨無色,雨天是沉悶單調的灰黑。

似凪誠士郎、也與凪誠士郎傘的色調相似。

橫躺書包底部,那是把純黑色的傘,外貌普通實際也再廉價不過,何時又何地購買更不值得紀念。主人對其的印象是,只不過陪自己的時間還算長,雨天出場遮雨、也能稱上好用……再來,就沒更多可說的了。

更多時候雨小些、或路程不長,省麻煩直接戴上兜帽,不撐傘也是個選擇。

雨是無趣枯燥的深灰色,沉悶烏雲前來張口吞吐下晴陽,有人厭惡壞天氣浸泡衣著濕黴,雨季裡有人則會享受於聽雨。可滴答節奏反覆會更適合春眠,髒衣也總要扔洗衣機,他對雨天總歸沒有太多想法,手掌接住水珠又溜走。

只是較夏熱意灼皮膚刺眼,陰天更清爽平和,也較深冬風嘯刺骨,細柔水紋更為溫順。於是總歸來說他不討厭雨天,當濕度伴涼意緩緩沁入衣料,水分子會親吻肌膚、再向下游移,汗蒸騰整日的濕意便被洗滌不見了……

他想,雨天與自己的相性或許不錯。如果要擇一種天氣來形容自己的話,那也會是場綿綿漫漫的雨,季節更迭裡不會有人察覺自己何時途經、又何時離去。

御影玲王的話則會截然相反,記憶裡第一印象太刺眼、太張揚。

那強硬鋪張的紫拜訪自己陰天。

紫會是雨後放轉晴時,晚霞時刻的漸層天空,苑色基底以粉橙夕陽輕輕撲粉漸層,讓人美得仰頭忘神;紫也會是季節裡沾露勝放的紫陽花,灰幕底撐傘惆悵的旅人經過、駐足逗留,葉叢中飽滿綻開的花苞圓滿沒被雨打亂,卻反倒誠摯邀請。

而途徑,被樹根絆住腳的傢伙正是凪誠士郎。

緣分始於高中,同套制服同間教室,生活隔著原以為永不會有太多對話的距離,毫不有交集的兩個人以奇怪方式牽緣。那是某次大考,對方名字上方出現自己名字。

凪誠士郎對讀書一直不很上心,只自知成績不差,也即使兩人再沒交集,他也當然知道御影玲王的成績全校拔尖——當時,自己不經意將對方擠下榜首的也就一科,更僅一分差。他想,就是選擇題骰鉛筆運氣好罷了。

高挑少年只自熙攘人群頂端撇一眼榜單,就打算回座位睡覺了,沒有想法。

可被搶去榜首、陌生傢伙卻纏上自己了,帶那雙炯炯紫眸,要攪混這片灰。

跨腳豪邁地反向落座,佔據前座空椅,傾身與一雙胳臂自然地橫入,自己桌板二分之一便被瓜分。素不熟識的兩個傢伙以一只手機相隔,少年那時指頭正忙,打算用遊戲消耗掉自習課,餘光卻靈敏地捕捉到不速之客來訪。

也不用多思索就知道是誰,紫色被窗邊烈陽打亮,到來訪客成舞台正中沐浴燈光的主人公。這也貼合他對陌生人的原印象,班上至全校都受歡迎、引人矚目的高貴少爺御影玲王——所以這樣天差地隔的你,怎麼會因這種小事來訪我?

新篇章起頭沒有自我介紹,沒有破冰環節,也沒有開場白與應盡禮儀。

你真是個有趣的傢伙呢凪!一番牛頭不對馬嘴後對方卻這麼說笑做結。

總安逸於過去一人世界,少年面對新來的闖入者沒拿出歡迎,更搞不懂眼前人為何遲遲不移開眼神,能向反應木然的自己說笑得如此興致盎然。他不懂對方當下形容自己的「有趣」是否和古怪同義,更不懂這麼說時對方為何那樣放開地笑著、那樣表現不失興趣,不過深究起來都會很麻煩,就算了吧?

於對方滔滔不絕裡,他也簡單就發現:御影玲王與凪誠士郎完全非同個世界的人。所以說阿要找人聊天的話班上隨便一人都是更佳選擇,有趣話題在枯燥的我身上更是一個都沒有,我就想隨意慵懶地過活——

還是說有錢的小少爺、給我錢吧?

這樣直率過頭幾近失禮的接話,聽者卻哈哈被逗笑,聲音在嘈雜教室裡猖狂引來眼神,好麻煩阿、喧鬧中他往常吐吐嘴。接著他就這樣被抓著聊了一整節課,過程無論自己回覆再平淡簡短、直言不修飾對方似乎都不討厭,手上遊戲則在半途狼狽輸了,興許是當日靠窗夕陽太扎眼。

也自那回,凪誠士郎與御影玲王原先的兩個相反世界交織出新篇,時光再荏苒、快慢足跡沒走丟,反倒更多人闖入、陰天被點綴上五彩繽紛。過程中他們熟識許多,自己卻從未搞懂對方擇自己的理由為何、亦懶於深究,只知於不經意間、自己目光也已總會自然追尋那紫色特別,依賴成習慣……

回憶裡,又一次下雨。

一場雨,不劇烈卻急促,挾刺人風寒,於迷濛陰鬱的入冬早晨。課後換堂,眾人被陣雨絆腳,雖說陰晴不定季節大家都有備傘,遇這樣可撐不撐的雨仍讓人猶豫。

也是有人才不管那麼多,如前頭另二位好友,頭頂著雨就邁大步追逐賽跑。

而屋簷下另一側,優雅小少爺自然是打算撐傘、不冒雨,反之身側被友人慣壞的傢伙呢?則表現太懶惰。即使已手持摺傘,他竟也只是百般聊賴地、指頭來回揪著傘上那條綁帶玩,沒有拆開意圖,眼眸則投得遠遠地望雨出神。

不知他心裡在想什麼,安靜如常。

也或許什麼都不用想,因為阿——

「進來吧、凪?」有人早已撐開傘,兜住自己影子。

「……嗯。」他什麼也不需做,一切都太順理成章。



又下雨了。

同樣是放學,方換好鞋時變天,校舍屋簷遮蔭的範圍裡兩個少年,面對眼前一片突然搶棒黃昏的、蠻橫不講理的雨。今日雨點也同樣短而急促,墜於音階會是首舞曲輕快節奏,身側人影來去一一撐起傘花,點點色添墨入灰濛無生氣的水彩景。

立即掏出折傘預備,玲王步伐卻遲,偏頭打量身側只是盯雨,無動作的友人。

「……凪,傘呢?」他詢。

「不是才提醒過會下雨嗎這幾天,不會又忘在家裡了?」

「嗯……」他答、並不明確。

「可是、跟玲王一起用就可以了吧?」

也不能說不明確,因為御影玲王會懂,也早於對話半途,熟悉的紫便太過自然地位移斜角、提前將特別訪客步伐留住。兩人間任性與寵溺已成習慣,共同撐傘的次數也早數不清,更別說愈加熟識,「友人」關係能將許多行為化作合理。

玲王撐開傘後緊接,一條手臂大方自然地勾攬上身側人頸肩。

訪客接過撐傘任務,並附帶句謝謝,同時習會將空間分配給身邊人多些,對「友人」往常超過的親密舉止則放任。自學校步行回家約莫十五分,今天的話也有藉口將歸程拖長、他心想,也如往常,對方總是有挖不完的話題能和自己分享。

只是今日略有不同,玲王在歸途後半程用反常迂迴語調,提起:

共同撐傘似乎有別意呢……?這是從潔那裡聽說的,他補充上。

這般話題實在富含深意。啟詞時,問者迴避掉往常灼熱的目視。

哦、是嗎?聽者外表看起來往常沒太多反應,回覆也總是含糊。

接下來是最後段路,話題也差不多該收束,玲王只起頭、凪句點、玲王又不打算接下,後話便由打傘上那些雨點躁聲重複次重複、迅速將沉默覆蓋。三分後他將他送至終點,四分鐘時他們往如常般道別,第五分他們的眼神自交匯至對方先轉了身,皮鞋步伐踏於淺水灘、蕩出了水痕圈圈漾開。

紫色步入雨景,至愈遠至模糊成畫紙上一筆霧,至末尾望不見了,他才緩緩將視線收回。垂眸於自己外套上沾染,你的紫以肌觸烘暖熱意,以髮絲縷縷中夾帶花香,以你觸碰時於每寸膚留下的位置與力道印痕,以我眸裡重現你的許多幀笑顏許久逗留……

它們實在無比特別,無比難得,會於記憶裡覆蓋掉淋濕的水氣和雨。

將這些細膩的體會藏於心,寡言的他從未說出口。

它們會永遠只屬於凪誠士郎。

而他想自己,就只是打從心裡習慣這一切,依賴這一切。

喜歡這一切,享受這一切、貪心這一切。

最後想獨佔這一切。

很難去深究自己這樣發燒般的意念是什麼徵兆,這樣如驟雨急促的心跳又是怎麼回事,可少年也懶得去煩惱,柏拉圖式地想念已然夠滿足。所以你提起的,關於意義什麼的於我而言也並非重要——我於心中四筆畫下小傘,書下你我,而後等待雨……

請將那位置,僅為我永久保留。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