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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瑜】彼岸紅


身邊空無一物，只有一片黑暗包裹著自己，周瑜的意識渙散迷離，像是靈魂出竅一般的昏迷狀態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他終於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坐在一輛馬車之中。他下意識揭開布簾，映入眼中的是昔日孫吳國度裡夕陽西下的美麗景色。

他對此景印象頗深，還記得在年少時，也曾經在舒縣與孫策並肩看夕陽，訴說著自己高瞻遠矚的大志，做著高談闊論的少年夢。當時周瑜就暗自下了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傾盡己力輔助孫策完成他的宏願。然而，再次看見此景時，一切都皆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了。

周瑜輕輕嘆了口氣，拉回思緒，思考著自己的處境。

他很清楚自己是已死之身。他抬起手看著純黑色壽衣的寬鬆袖子，在病篤之際親筆寫下滿載肺腑之言的遺書﹑赤壁之戰時遮天蔽月的艷紅火光，甚至多年前孫策那充滿了少年朝氣的臉龐都如同曇花似的在眼前飛速閃現，歷歷在目，恍惚自己的死只是昨天的事。啊，也不盡是，周瑜暗忖，實際上他也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

馬車繼續在凸凹不平的硬泥路上顛簸地前進著，周瑜才注意到有一車夫正駕駛著馬車。周瑜心裡好奇，於是問道：「車夫先生是何人？」然而眼前的人只專心於駕車，沒有答覆。也罷，周瑜想，反正車夫也無緣故要加害他，就沒有追究他的身分。

周圍除了車輪咕嚕咕嚕的轉動聲和馬蹄輕敲硬泥路的鏗鏘聲之外，似乎就是一片死寂的樣子。周瑜於是問道：「此處似乎杳無人煙，不知目的地是何方？」

只聽得車夫慢悠悠地答道：「舒縣。」

周瑜沒有答話，儘管夕陽美景還是與以前無異，可是四周景物的變化卻很大，周瑜多年無暇回鄉，哪知此時家鄉之景何如呢？他只得任由車夫為他帶路，反正自己已逝，國家大事，此刻也由不得他再操心。

他反而有點感慨，居然要在這種時候，才有機會回到故土一顧故居，心裡不禁酸溜溜的。

馬車慢慢地沿著泥路長驅直進，周瑜才安靜地打量車夫的背影。那車夫穿著簡陋的亞麻色綿衣，頭戴一頂大草帽，肩膀披散著幾縷烏黑的髮絲，而他的背脊挺拔矯健，手臂強壯有力，周瑜猜測車夫應該正值壯年，頂多也三十出頭罷。

到底他是何方神聖，在此不明之地竟獨自駕馬車接載自己回到久違的家鄉？周瑜的腦袋突然蹦出一個名字，使他心頭一縮，緊揪著捏出了一絲酸楚。

難道是……？

「周公子，已經來到舒縣了。」車夫好聽的聲音喚回周瑜的思緒。馬車早已停定，周瑜環顧所謂的舒縣，他明知道歷經廿載變遷後舒縣總會有若干變化，但是也與印象的面貌相差甚遠，他的心裡有著異樣的感覺。

比如說稍遠處那座通往被濃霧籠罩的對岸，掛滿了洩氣燈籠的單拱石板橋，周瑜從未在舒城見過，於是他又開口問：「先生，瑜怎不記得家鄉有這般地方？」

「那是通往地府的路。」車夫只簡潔地回答，周瑜一悟，方才馬車所走的正是黃泉路。車夫繼續說著：「每人惦記的事物不同，沿途所見之景也會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