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 學院東側的舊琴房隔音效果不太好,走廊牆面年久失修,常被學生抱怨,但綠谷很喜歡這裡,因為這是唯一一間能讓他隔著牆就能聽見爆豪彈琴的地方。 爆豪從不在系館練琴。他覺得那裡太吵、太擠、有太多人會走到他的鋼琴前裝作聽懂他的呼吸、指法與情緒。他討厭這樣。這裡夠爛,沒人來,反而能讓他安心的練。 綠谷知道這點,所以才躲在這裡。他每天都會坐在靠牆的地方,抱著筆記本安靜聽著,手裡在做筆記,實則更像在回憶。那是他曾經無比熟悉的聲音,一種充滿火花、撕裂與力道的聲音。 他不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資格再靠近。 從小時候開始,小勝一直都是他唯一的聽眾。只有他從不會說好聽,只會在某個滑音皺起眉頭又或是某個重音停下來問:「你是耳聾還是手殘?」 但這種刺人的話對綠谷來說,比起指導,更像某種親暱的象徵。 只是,那段關係早斷了。 在綠谷毫無預警退出比賽、離開音樂,轉身投向雕塑的路上那天起,爆豪就再沒正眼看過他。 綠谷其實想過無數次要跟他解釋。 他因為那場意外,他右手的肌腱受傷,拉不了琴,不穩的指力讓琴弓始終無法服貼。醫生說他能運動、能畫畫,但要像以前一樣拉琴那是做不到的。他試過要掩飾,也試過勉強上場,卻只得到爆豪一句。 「你跟垃圾一樣。」 綠谷沒有反駁。 他離開了音樂,而爆豪至今仍以為他是輕易放棄的混帳。 那天下午,爆豪彈得特別狠。他的風格本就猛烈,但今天多了一股幾乎撕裂樂譜的暴躁的力綠谷靠著牆,試著將這些音符化成動線、結構、甚至是一種的張力。 突然,琴音停了。 門啪地一聲開了。 「你有病嗎。」 綠谷抖了一下,趕忙把筆記本闔上。 「我、我不是⋯⋯我沒有⋯⋯」綠谷低聲說道,同時眼神也在閃避爆豪的視線,「我們這次主題是繆思,我再找可以⋯⋯能轉譯的聲音⋯⋯」 「所以你就來抄襲我?用耳朵偷走我的音樂?」 「我沒有要抄小勝⋯⋯只是想找一種能共鳴的聲音⋯⋯」 「老子彈琴是彈給空氣聽的嗎?你以為這是什麼萊爾富嗨賴?」那嗓音帶著怒氣,眼神一如既往地銳利,像是想從綠谷的臉上挖出他真正的想法。 綠谷沉默了幾秒。 「我只是⋯⋯很想聽小勝彈琴而已。」 那句話說出口,走廊就靜了三秒。像是時間被按了暫停鍵。爆豪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嘖了一聲,轉頭回到琴房,他沒有把門關上。 像某種默許。 綠谷睜大眼睛盯著那那扇門,彷彿回到小學的時候,他們因為演奏的問題吵架,爆豪就會冷不防說:「你那段有地方拉錯了,重拉。」然後自己也坐下,重新陪綠谷再來一遍。 他深吸口氣,重新坐下。下一秒,音樂再次響起。那是綠谷很久以前聽過的曲子,雖然旋律變得暴烈但還是有種熟悉的感覺。 綠谷垂下眼,一筆一筆勾勒出他所感受到的那個靈魂,那些從未說出口的話。 他全都要雕出來。 / 雕塑系的工作室總是混亂,泥土氣味混著石膏粉瀰漫在空氣中。這裡還充滿各種的噪音,有人討論構圖、有人爭吵材料運用,還有不斷敲擊大理石的聲響。但爆豪會來這裡,絕不是為了欣賞。 他是碰巧經過的。 至少他這麼說服自己。只是懶得繞遠路回宿舍,所以腳就順勢拐了進來。可就在他眼角的餘光掃過那個角落的瞬間,他的視線像是被什麼東西牢牢抓住,無法移開。 那座雕塑才高至他的胸口,但就像是一團即將引爆的火焰,從中心處撕裂出無數道尖刺與斷裂折線,像要將什麼東西從體內撕扯出來似地向外爆射,還充斥著難以忽視的躁動與執拗。 他愣住,不只是因為這份視覺上的震撼。更因為,那形象太熟悉了。他前幾天才隨手彈過的一首變奏,未曾公開、也沒記錄,是他某個練習時彈出來的即興,連他自己都快忘記。 怎麼可能有人記得下來? 爆豪的目光像要刺穿那座雕像。他不懂為什麼自己心跳會加快,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站在這裡。只有一個想法浮了上來—— 是綠谷出久。 那個死腦筋混帳書呆子。 「明天四點,琴房。不要遲到。」 爆豪丟下這句話就轉頭離開,腳步卻比平常快了些,像是想掩蓋什麼。他沒回頭,自然也沒看到,泥團背後探出一顆茫然的頭。 但到了第二天下午三點五十七分,綠谷就乖乖的坐在原先的位置。他發現爆豪的節奏比平常慢了些,像是刻意在拆解,拋給躲在牆後的某人。 綠谷忽然想起以前的爆豪不是那種會等人的類型,他必須拉得穩,跟上那些狂奔的音符。只有他能接得住那樣的節奏與力道,他們從第一次合奏開始就寫定的默契,不容他人介入。 他以為那段日子早已遠去。但此刻好像可以慢慢把過去找回來了。 這樣延續幾週。 / 今天是爆豪的生日。 他從不慶祝這種日子。對別人來說或許值得紀念,但對他而言,只是每年都得跨過的一道門檻。平常他甚至會惡聲惡氣地警告旁人別提起,彷彿誰敢記得誰就該死一樣。 但今年不一樣。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他心裡竟冒出如果那個笨蛋還記得的念頭,只要那個綠色頭髮的混帳能記得,哪怕只是一句訊息、一份隨便的小禮物,甚至是偷偷出現在觀眾席的背影,也好。 爆豪不會說的。 他只會悄悄把演奏會排在了今天的晚上,然後默默地,把原訂的曲目換成了那首,兩個人擠在一架破鋼琴前吵吵鬧鬧彈了無數次的回憶。 「你應該聽得懂吧。」 最後的琴音落下的那一刻,爆豪耳邊只剩自己沉重的呼吸聲。他連掌聲都等不及響起,便站起身,甚至懶得照規矩走到台前鞠躬。 那首曲子彈得亂七八糟他像是把心底多年積壓的情緒全砸進去,沒有技巧,沒有修飾。 因為他在賭。 但綠谷出久就是個混帳。 爆豪走回後台掏出手機,這才看到螢幕上閃著十幾通未接來電,全都來自同個名字——deku。 他還正準備回撥,陌生號碼突然先打了進來。 「請問是爆豪先生嗎?綠谷出久在急診病房,他被車子撞到,目前人還清醒,但左手骨折,我們需要聯絡他最近的朋友或家屬——」 爆豪沒聽完另一頭說的內容就連忙打斷。 「我馬上過去。」 他一路奔到醫院,氣喘吁吁推開急診室門時,只看到綠谷躺在病床上他躺著,額角破了皮,臉色白得過分,左手被石膏固定著,整個人顯得虛弱又狼狽。 爆豪剛要上前,卻聽見醫生和護士在低聲交談。 「他之前左手有骨折過,應該是舊傷,這次撞擊太大,造成再度斷裂。肌腱受壓情況不太樂觀,未來可能沒辦法再做細緻操作了。」 爆豪猛然頓住,喉嚨像被什麼死死卡住。他忽然明白那些沉默不語的瞬間、小心翼翼避開話題的眼神,還有懦弱逃避的反應。 「小勝⋯⋯對不起⋯⋯」 「我有買票,我也有準備好禮物⋯⋯但我看到有人跌倒,我只是想幫一下,結果就——」 「為什麼不跟我說?」 「你為什麼不早點說你手受傷⋯⋯你為什麼、你為什麼一直都什麼都不說?」 「我、我怕小勝你生氣,怕小勝覺得我背叛你⋯⋯小勝我不是故意想騙你⋯⋯」 綠谷哽咽著低下頭,眼淚滴在床單上。 爆豪一瞬間失控。 那不是個溫柔的吻。他把滿身的悔意、怒火、委屈和不甘一股腦咬進對方唇裡。綠谷微微皺眉,但沒退開,甚至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兩人緊緊貼著,喘息紊亂、情緒拉扯,像在原地崩塌又重新抓緊彼此。 爆豪額頭抵著綠谷,終於開口。 「我不會原諒你。」 「你讓我一個人這麼久。」 / 幾天後,天氣放晴。 陽光灑在石板路上,暖意透進骨縫。展覽的最後一天,只剩三三兩兩的觀眾在各處駐足。 綠谷吊著手臂,走得比較慢,但爆豪始終走在他身旁,眉頭皺得緊緊的卻沒沒有真的催促。每當綠谷腳步踉蹌,他總是默不作聲地撐住他肩膀,像下意識般的本能。 他們停在那座的雕塑前。 火焰般扭曲的石紋,在聚光燈下彷彿還在燃燒。雕塑中心的裂痕像即將炸裂的流線,兇猛中藏著壓抑,像指尖壓在琴鍵上的力道,一旦鬆手就會爆炸。這些細節太熟悉了,彷彿回到那些日子——直到他的視線掃過火焰邊緣,那個不起眼的角落。 那裡,有兩個小小的雕像,坐得很靠近。中間夾著一張微微傾斜的卡片,小得幾乎被石紋吞沒,卻在某個角度上閃著熟悉的形狀。 爆豪盯著那卡片看了很久。 綠谷聲音低低地傳來他的耳邊。 「那時候跟小勝一起抽到的卡我一直都留著。」 爆豪沒說話,從口袋裡掏出個東西。卡片邊緣已經折舊,紙張泛黃、軟塌,像被歲月反覆揉過。他低頭蹲下,在雕塑基座底部找到縫隙,將那張卡片小心地塞了進去。 兩張卡,終於靠在一起。 「我們以前算是朋友吧。」他說,聲音悶悶的,不確定像是陳述,還是遲來的問句。 「一直都是啊,小勝。」 爆豪沒接話,只是站起身,低著頭看那兩個小人偶和兩張舊卡。他手收了回來,指節用力握著褲縫,幾秒後,突然又伸過去,牽住綠谷沒有受傷的手。 「該回去了。」 「好,今天想吃豬排飯。」 「那回去前我們一起去超市。」 |
Direct link: https://paste.plurk.com/show/FJSLaFJmHi778Og8is8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