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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生活......？」柳知成躺在床上，舉著今天發下的作業苦惱地思考著。

升高中前的暑假發生太多事，他不知道該從何寫起，而且這種作業通常要寫快樂的事吧？
柳知成起身坐到書桌前，拿過一旁的筆，盯著作業想要動筆卻發現自己毫無頭緒。

他的思緒飄回幾個月前，確定能入學福元後，他便一頭栽入打工的世界，直到某個假日午後聽到樓下有動靜的他以為是外出聊天的阿公阿嬤回來了，瞥向玩撲克牌玩得不亦樂乎的妹弟，柳知成獨自下了樓。

藉著微弱的日光走下樓梯間，未到一樓就先聽到電視聲，屋外時不時有機車呼嘯而過，都沒蓋掉節目上藝人的談笑聲。

有點困惑老人家怎麼一回來就開電視，但少年還是繼續往下，待來到客廳，映入眼簾的卻是僅靠屋外光線照明的室內，自己「名義上」的父親翹腳坐在沙發上一副大爺樣的看著電視。

「你回來做什麼。」怒氣剎那湧上，他實在想不透眼前時不時消失半年一年的人怎麼還有臉回來。
「哎呦，這裡是我家，有人規定我不能進來？臭小子長大翅膀硬了啊？」柳添丁看電視看得好好的，發現兒子下樓還打算打個招呼，結果被兒子質問也開始陰陽怪氣起來。

「你還知道這裡是你家？要不要說說看上次什麼時候回來，成天只會在外面遊手好閒，這次又想來幹嘛！」少年回嘴，順便一個箭步上前奪走遙控器關了電視，連插頭也拔掉，就是不想讓柳添丁用家裡的任何資源。

「欸！」柳添丁看著電視被強制斷電火氣也上來，起身瞪著兒子。不就是一年多沒回來嗎？至少以前還會叫聲爸，現在跟見到仇人一樣，至於嗎！

「哥——吼，我就知道是你，你回來哥才會大小聲！」就在兩人大眼瞪小眼，盤算該怎麼攻擊對方時，清脆的嗓音猛地砸過來，柳氏父子才發現柳雪生也到了一樓，樓梯口還有個小腦袋在偷看。

「是雪生啊，好久不見，來讓爸爸抱一個。」男人馬上被女兒轉移注意力，怒目瞬間彎起，對來人擺出自認和藹的笑容。

「抱什麼抱，小心我喊metoo喔。」比兄長矮一個頭的柳雪生插腰站到哥哥身旁，頗有為兄長打氣的意思。柳知成則是往前一步將妹妹擋在身後。

「......小孩子不要學那些亂七八糟的。」看兒女都擺出希望自己快滾的姿態，柳添丁嘆了口氣，重重坐回沙發上，腳又翹了起來，邊撓頭邊說：
「好啦，我知道你們都很討厭我啦，」男人癟癟嘴，「不過該給你們的錢還是有給對吧，看看我人多好......」

一旁的少年少女默契極佳的翻了白眼。要說給錢爺爺奶奶給的還更多，因為人基本上是他們在養。

「就是那個……」吞吞吐吐半天，柳添丁才說出今天來意：「阿成也長大了，可以出去工作賺錢對吧，那以後家裡就交給他……不、不過我還是會拿錢回來喔！」拿多少就不一定了，男人說完，勉強扯開嘴角，他的眼神在兒女臉上掃了一圈又馬上移開，手指不自覺地在口袋裡摸索著什麼。

柳知成垂下眼眸斂去眸底複雜的情緒，攥緊了雙手，又狠狠放開。他以前也是相信男人的，相信男人可以做位好父親，只是一次次的舉動讓他逐漸失望，現在想想，可能男人做過最正確的事便是和母親離婚，讓她不用跟著這家人過苦日子。

「好啊，到時候我就看你會給多少。」少年繃著臉，拍拍妹妹拉著他的手，不過就是再被拋棄一次罷了，他們永遠也不會被放在柳添丁心裡的哪怕第二順位。

似乎沒想到兒子這麼好說話，柳添丁愣了會兒才回過神來，趕緊笑笑起身攬住少年的肩膀，即使被咂嘴了也不放開：「哎呦，就知道阿成最乖了，不愧是我的兒子，雪生你看到沒，多學著點啊。」
「快點放開哥啦！」柳雪生根本不想聽父親說了什麼，她只知道兄長難過的快哭了，造成這場面的始作俑者還在嬉皮笑臉。

「好啦好啦，喏，拿去。」柳添丁從口袋掏出皺巴巴的三張百元鈔，硬是往大的手中塞了兩百，小的一百。
「我走了，不要跟死老頭說喔。」揉亂孩子們的頭髮，柳添丁終於拍拍屁股走人，至於在巷子口遇到從鄰居家出來的兩老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唰」地一聲，拉門關上，柳知成頭也不回的往後門走，途中經過樓梯口時發現么弟還坐在階梯上，不知道為什麼縮成一團，發現他來後似乎還嚇一大跳。
「哥哥……」
他沒有回應，逕自上前拉起柳知心的手，將父親給的兩百塊放在小小的掌心上。
「零用錢，收好。」說完，不顧妹妹還跟在後面喊自己，少年丟下一句「去收菜，別跟」後便出了門走向後院。

也幸好他們家還有個小院子可以種種蔬菜水果，讓他們能省些伙食費。柳知成在蔬菜區蹲下，雙手機械性的拔起一顆顆青江菜，指甲縫裡很快積滿泥土。

知了的叫聲不絕於耳，不遠處又傳來孩童的嘻笑聲，在平常人家看來就是再正常不過的夏日午後。

其實柳知成對柳添丁讓自己出去賺錢沒什麼意見，反正他也早就做好賺錢賺到死的準備，讀完高中可能就回家裡幫忙阿公阿嬤的小攤子或是出去正式工作，大學再看看，因為還有債務要還。他們不可能一輩子領補助，老人家總有一天會離開，母親也有自己的新生活要過，到時候他們能依靠的就只有彼此。

他可以這樣安排自己的人生，但是雪生和知心呢？那個混帳真的覺得他們過著從小到大被錢追著跑的生活就好了嗎？

少年一氣之下折斷了幾片葉子，胸口劇烈起伏，最後忍不住罵出聲。他憤憤地撿起剛剛挖出來的幾種青菜放進籃子中，將籃子先提到門口，而後回來巡視一圈院子，缺水的補水，有蟲的抓蟲，確認完後提著籃子到廚房，前面客廳已經能聽到阿公阿嬤的說話聲，他呆愣在原地，隨後默默放下籃子逃也似地回到房間。讓他逃避一下吧，一下下就好。

當天晚上，阿公來到房間，整個晚上都在逃避兩老的視線的少年坐在床上低著頭，不敢直視老人家的目光。

柳福助一點都不在意孫子沒有看他，逕自在床邊坐下，忽地用力抱住孫子尚顯瘦弱的身軀，顫巍巍用閩南語說道：
「阿成啊，我實在對不起你們，有那款整天作怪的不孝子……」
雙手緩緩環上老人佝僂的後背，柳知成緩緩開口：「又不是阿公的錯，阿公不用道歉。」

「哎呦乖孫喔……不要管你爸說了什麼，我們會想辦法的，你們先好好讀書，長大了再來煩惱齁。」

少年抿著唇沒有回答，只是輕拍老人家的背，一下又一下，之後祖孫倆說了幾句話，少年才以想睡為由送走老人家。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左邊是電風扇運轉的嗡嗡聲，右邊是弟弟勻稱的呼吸聲，他們家房間還夠用，老人家一間、妹妹一間、他和弟弟一間，小孩子睡得很熟，剛剛的互動完全沒吵醒他。

柳知成翻身伸手輕輕捏住孩子充滿彈性的臉頰，放開，再無聊地戳了戳，柳知心似乎感受到來自大哥的騷擾，轉過身翻到牆邊，柳知成見沒得玩了，只好也躺回自己的位置，盯著天花板發呆，他看了好久好久，直至睡意終於將他捲入夢鄉。

等睜開眼，又會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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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日子裡，柳知成忙著在速食店打工，沒班了就和弟妹一起幫忙做老人家要帶出去賣的小菜和點心，或是帶著兩個小的參加一些比賽多少賺點獎金，只偶爾和朋友出去玩。

某天弟弟心血來潮說要去釣魚，他們只好去和鄰居借了釣竿，帶著吃剩下的吐司當餌，就這麼騎著腳踏車，哥哥帶弟弟，妹妹自己騎一台去家附近的溪邊找個好地方坐下來釣，他們以前也沒釣過幾次魚，憑經驗調整完浮標後便掛上魚餌將魚鉤甩進水裡開始等待。

他們釣了一會兒，浮標偶有沉浮，不過拉上來都只剩空盪盪的魚鉤，兄弟妹三人補了餌又繼續釣，午後陽光照得水面波光粼粼，聽著風吹過草叢的聲音，彷彿一切的煩惱都消失殆盡。

突然，柳雪生的浮標劇烈下沉，她驚呼一聲，趕緊拉起釣竿生怕等了好久的魚又跑走，柳知成抓著撈網靠近溪水，費了番功夫總算把這條魚撈上岸。

「姐姐好厲害！」柳知心崇拜的看著柳雪生，他剛剛已經無聊到在吃帶來的點心，現在親眼看見真的有魚甩著尾巴被釣上岸，觀察被放在水桶裡的魚兒後似乎又生出想要一試的慾望，拿起釣竿跑到一旁耐心等著屬於他的大魚。

結果等到他們要回家了，柳知心都毫無收穫，柳知成釣了幾條，一隻手就數得完；相較之下，柳雪生的十幾條簡直是奇蹟。

「哼哼，你姐姐我還是有點天份的。」少女得意的拎著水桶，裡頭的戰利品游動，他們打算帶回去加菜。
「你只是運氣好吧。」柳知成無言，提著其他用具和柳知心走在後面。明明是同時放下魚鉤的，也不知道為什麼大魚都往她那裡跑。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柳雪生轉過身對兄弟倆說道。瞧著少女明媚的笑容，柳知成默默勾起嘴角。

夕陽西下，天空泛著柔和的粉橘色光暈，晚風徐徐，將白日裡的沉悶一掃而空。他們騎上腳踏車，向家裡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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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前，他們忙著準備搬到台北外公外婆家住的事，原本只有柳知成要去的，想不到弟妹都吵著要一起去，甚至還發動淚眼攻勢輪番跑到他面前哭，會哭的孩子有糖吃，柳知成毫不意外的輸了，只是他們約好，等他讀完高中就要馬上回來。兩個孩子沒有意見，他們本來就是想跟著哥哥而已。

於是依依不捨地和兩老告別後，兄弟妹三人出發前往外公外婆家，大都市的一切都讓他們感到驚奇，雖然以前來過幾次，不過印象都已經模糊，長大後再看又是不同的風景。自然，他們的到來讓某些母親的兄弟姊妹感到不爽，認為憑什麼要收留這些小乞丐，從小聽多了類似話語的孩子們也只能隱忍不發，畢竟寄人籬下，他們只能更努力，以後加倍報答幫助過他們的人。

時間回到現在，柳知成想想還是寫下自己和弟妹去釣魚的事，寫完後便去樓下裝水，一回來就看到小小的身影坐在書桌前，提筆不知道在做什麼。

「柳知心，在幹嘛？」
「哇！」小孩子被哥哥的聲音嚇了一跳，露出剛剛自己遮掩的東西。柳知成看見學習單下方出現筆觸稚嫩的塗鴉，看起來像是…人？
「我在幫你寫作業啊。」柳知心見哥哥沒有要責罵他的意思，驕傲的舉起學習單。柳知成這次看懂了，上面有三個人和一包薯條。
「你，姐姐，我，還有好好吃的薯條！」手指依序指著紙上的人物，迫不及待的和哥哥介紹自己的作品。
「為什麼柳雪生這麼高？」圖片中的妹妹看起來根本是另一個人。

「嗯……啊，我還畫了雲喔！」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柳知心直接無視另開了新話題。
被無視的柳知成笑了笑，又誇弟弟怎麼這麼會畫，將人哄得開開心心的後才拿回自己的作業，他看著眼前的畫，又轉頭看向在床上看書的孩子，半晌，決定在格子旁加註幾個字就好，

畢竟，是弟弟畫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