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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


夏天的海要比想像中遠多了。擁擠的人潮、車潮，還有繞耳的蚊蟲和絆腳的回憶。
除非有免費的冰淇淋，否則她實在想不到能有什麼理由可以讓她走出冷氣、食物、網路一應俱全的房間。

「......」
海風沙沙作響，她感覺髮梢都要沾上一片海。

傍晚時分的沙灘倒靜得多，至少沒有想像中滿坑滿谷的遊人。偶有情侶在海邊散步、堆著沙堡的家族或在浪與沙交界散步的寄居蟹們。
除了一身白色上衣和夾腳拖，李妍總感覺自己和成雙成對的他們格格不入。

「妳又放我鴿子了。」

她悄悄話似地低語著。
不知不覺，橘紅的太陽也快要落海。她拍了拍衣角上勾著的沙，湊到海浪拍著的邊緣，沿著濕答答的那片沙子，搖搖晃晃地順著海風吹來的方向走去。連海水的溫度都還像上個夏天。
約是走了一、二、三、四、五個腳印，這時候申愛會踩在她走過的地方，一前一後，讓兩個人的腳印變成一個。
這樣就變成隱形人了！她說。雖然最後都會被浪沖得無影無蹤，讓我們倆都變成這片海的透明人。
再多走六、七個，她會聊起兩人的第一次見面——在某個海邊，她摔的滿身是沙。
接下來......接下來她記不太清了。

李妍閉上眼睛，海浪送來了她的聲音，從她不斷回想的記憶中打撈上岸，一如旋轉不停的唱片機。

李妍！
「說吧，我在聽。」
妳看！妳覺得我的裙子好看嗎？
「當然好看，也不想想是誰挑的。」

申愛心滿意足地哼哼笑著，好像在搖著裙襬，就像岸邊的浪，她的金髮是踏在浪上的光。那時的她背著圓潤的夕陽，即使看不見她的眉眼，那張笑容仍然清晰可見。

我說啊，李妍。
「......又怎麼了？」

她好像停下了腳步，至少沒再聽見那雙白色涼鞋的聲音。
沒有人再接話，兩人就這樣沉默了好一陣子。當時，李妍回過了頭，身後的她究竟是什麼表情呢。
她沒看見，也不想回憶。
只是也許，她可以不要回頭，這樣，她們就可以走得很久很久。
久得忘了時間、忘了地點，只要她們還走著，就能永永遠遠陪伴在彼此身旁。

至少，在她們兩個都能開口之前。

……李妍。

直到海鳥全都飛盡，夕陽掉進海中，兩人間才終於有個人開口。那道聲音像是剛做好的美甲劃過陶瓷，令人不願回想。

「......我在。」
「......嗯，我知道。」

申愛扯起一抹有些彆扭的笑容。深深地吸了口氣，顫抖的喉間似乎正用盡全力地組織話語。
她能打斷，她應該打斷。也許現在聊聊哪家咖啡廳的蛋糕好吃、或是抬起夾腳拖向外頭狂奔也好，只要讓話題不再繼續，做什麼都好。
然而，無論想再怎樣掙扎，她也只能無力地一遍一遍，聽著愛人顫抖的聲音，一遍、一遍，讓時間繼續停在那片夏天的海。

「……李妍——」

砰咚，孩子的沙灘球砸在她的後腦勺上，她回過了頭。
那裡除了一片橘金色的海和追著球跑的少年以外，連句我愛你也沒有。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