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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交往以來已經多久了？兩個月？
　　一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絲毫沒有實感」這件事令攝津万里感動煩躁。
　　提出要在一起的是自己、一口答應的是對方。就兩人長期以來水火不容的關係性來看，這是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的順利⋯⋯
　　本應是這樣的才對。
　　可真正的問題卻是在關係確立後才開始的。
　　怎麼說呢？
　　自交往的那天起，他們一次也沒有接觸到。
　　對，一次也沒有。
　　哦、不是指單純地照個面那種接觸，是指物理上碰到的那種。
　　就同劇團又同寢室的兩人來說要杜絕前者怎麼想都不可能，但是後者也是一次都沒有是否太過詭異？
　　雖說他也不是那種喜歡整天和人黏在一起、你儂我儂的類型，但交往兩個月的時間別說是上床了，連牽個手、接個吻什麼的也是一次都沒有。明明兩個人都是血氣方剛身體健壯的年輕雄性才對啊！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點。
　　當然他並不是沒有試圖製造過機會，可多次的嘗試全都被對方給巧妙地迴避掉。
　　如果那人只是不習慣這類親暱的接觸就算了，可向來機警的他卻發現：連日常生活中不經意的碰觸，也完全被對方有意識地避免了。
　　這不禁令他懷疑，兩個月前確立的關係不過就是自己一廂情願而已，會迅速答應也只是對方一時的權宜之技罷了。
　　那麼，這些日子以來他們之間有什麼比較具體的改變嗎？
　　思來想去，應該是花在吵架上的時間有那麼一點點兒變少了，雖然還是每天吵不膩啦，此外⋯⋯他還真想不出別的。

　　導火索是這天晚上在餐廳用餐的時候，當他將糖罐順手遞出去的剎那觸碰到對方，而那人似乎嚇了一跳一縮手便把糖罐砸在桌子上。
　　「哐！」的那一聲響，像是起跑槍的槍聲，讓他終於壓抑不住兩個月來纏繞在心頭的困惑。
　　因此突發事件害他食慾全消，當晚他早早結束用餐去洗了個澡、並早早回到他們的房間裡。他端坐在兩人共用空間的長桌旁，等待室友兼應是他交往對象的那人回來。
　　沒有讓他等太久，104 號房的房門便被另一個居民推開了。
　　「抱歉、」金色的那雙眼一眼就注意到坐在長桌旁的自己，開口先是一句道歉，是為了餐廳的事情吧？直覺一向很準確的那人估計也察覺到自己似乎有話想說，於是沒有多問什麼便席地坐到長桌的另一頭。
　　⋯⋯這種距離感根本看不出是獨處時的情人關係啊。
　　「剛剛那是怎麼回事？」
　　「所以、抱歉⋯⋯」從語氣聽得出那人的遲疑，最後卻還是選擇用同樣的詞語來帶過。
　　「別開玩笑了！你給我好好把話說清楚啊！」那態度令他忍不住拔高音量衝著對方大吼，很快意識到自己情緒太過頭的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開口：「吶、兵頭⋯⋯我們這是在交往對吧？」
　　雖然是和平常說話差不多的音量和語調，但照那人敏銳的程度，應該很難不察覺其中的不安。背後的原因，對方絕對是心裡有數的。
　　「⋯⋯」
　　沈默在兩人間流轉。靜靜等待對方答話的時間，他甚至忍不住在腦海中模擬出各種可能性。
　　「是。」
　　「那你——」
　　「⋯⋯因為我意識到，你是必須珍惜的存在。」
　　「蛤？」本以為會得到對方提出分手、更甚是答應交往只是為了捉弄他的這類負面答案，但這回答遠遠出乎他的預料，一向狡黠的臉蛋難得掛上不解的神情。
　　「——雖說『找上門的架不能不打』，但我傷害過你是事實。」
　　「欸、⋯⋯」
　　默默在心裡『啊』的一聲。聽到那句話的瞬間，他似乎對這段日子以來對方一直不願接觸自己的理由有所頭緒了。

　　大概是兩個月前，也就是關係剛確立的時候，兩人一起去了趟鄰近的 shopping mall。
　　雖說兵頭不是對逛街購物太有興趣的人、品味也是差到一個不行，不過像這樣一同出門、那傢伙會主動幫忙提些購物袋、和他並肩走著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整體而言還是蠻快樂的。
　　就算沒有戀愛經驗應該也知道這是他們的初次約會吧？當時那張總是鐵著的硬派面容上稀奇地對他有了比較柔和的表情，看得出來心情應該挺好的。
　　逛完準備返回宿舍前那傢伙單獨去了一趟廁所，留在外頭等待的自己則剛好被幾個有點熟悉的身影搭訕：是花學時期的損友。
　　高中同學見面很自然地就會聊起在學時期的事情，然後不知怎麼地一群人就聊到他跑去找 O 高最強兵頭十座單挑的黑歷史。
　　「當時万里受了那麼重的傷可把我們嚇了一跳！」
　　「花了兩個禮拜才痊癒、兵頭十座那傢伙下手可真狠吶。」
　　「在那之後不知為何就和万里很少有聯繫了⋯⋯偶爾還是可以出來唱個 KTV 嘛～」
　　這些年累積下來的演劇經驗使他不難看出這群人是真的出自內心在關心自己，老實說是當時只把他們當作損友的自己始料未及的，好像有那麼點開心⋯⋯但這都不是重點！這群人壓根兒不知道他們話題裡的另一個主角、也就是兵頭十座，和自己剛開始交往，而且他們是來約會的！現在本人就在附近⋯⋯
　　「喂、攝津。」
　　當自己在思索怎麼巧妙地讓大家停止這個話題時，從自己背後、也就是男廁的門口傳來一聲低沉又熟悉的呼喊。
　　「咿！」沒想到剛剛被形容得如此邪惡的男主角下一秒就出現在眾人眼前，所有人不約而同發出驚恐的叫聲。
　　「哈哈、沒事沒事，現在我們是同一個劇團的夥伴，今天剛好一起出來採購必需品，況且他早就金盆洗手了，對吧、兵頭？」不知到底被聽到多少談話內容的万里只能對著身後那人困窘地笑了下。
　　對方聽聞皺起眉頭，一副『我做了什麼需要金盆洗手的事嗎？』的表情。
　　怎知這樣眉頭一皺，損友們的面色更加鐵青了。
　　總之他花了很長時間解釋才終於化解雙方、不，應該說單方面的誤解。
　　——現在仔細回想，這件事也許就是真正的契機。
　　說是交往那天起整整兩個月都沒有接觸似乎不太對，因為初次約會的那一天早先、那傢伙從自己手上接過購物袋的時候，無論碰觸幾次都還是稀鬆平常的樣子——

　　「就為了這種無聊的小事？」攝津万里一臉不可置信地説。
　　「不可以嗎？」聽到他將『被自己傷害』形容成『無聊的小事』，兵頭十座忍不住輕皺起眉頭。
　　不只是剛才的對話，他同樣觀察到對方這相當細微的神色變化——看來那個人口中的『珍惜』是貨真價實的——終於確信自己是被愛著的此刻，他甚至沒由來得有種想用力抱緊那傢伙的衝動。
　　說到底，最初那件事怎麼想都是自己的不對，不過認錯這種話他是死也不會說的。
　　現在他能說出口的倒還有另外一句話。
　　「⋯⋯其實我挺感謝你當初狠狠揍我一頓，」頓了頓，一時間他有點猶豫該如何組織出最恰當言語。半晌，才又認真地開口：「若不是如此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坐在這裡跟你說話。」
　　身為當事人的他自然比誰都明白。這是另一個原先不打算跟任何人提起的、只屬於他自己的秘密。
　　聞言，那人微微睜大了雙眼，金色的瞳孔裡似乎閃過些許訝異，最後緩緩垂下眼，露出彷彿鬆了一口氣的神情。
　　「所以說別拘泥這種本人早就不在意的小事了。」如果不好好做了斷的話依那傢伙祖傳的負面思考性格，大概很快又會繼續胡思亂想，於是他直接了當地接著追問：「你究竟想不想碰我？」
　　「⋯⋯想。」
　　「喏。」得到肯定的答覆，他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大大地張開了自己的雙臂。
　　看得出兵頭的臉上帶著一絲猶豫，幾秒後、輕輕吸了一口氣，才慢慢朝長桌另一頭的人移動。
　　在向著自己張開的雙臂前，一米八五的大男人做出相同的動作，向前靠上彼此身軀的同時手臂輕輕環上對方的背。
　　有點生硬、有點笨拙，但這確確實實是交往兩個月來第一次擁抱。
　　「⋯⋯如何？」
　　「好硬。」
　　「廢話！」他不禁失笑，「我可是男人啊。」
　　「還有、很溫暖。」因為臉靠在自己肩頭的緣故，對方說話的聲音聽來有點模糊，但語氣裡無疑是帶著笑意的。
　　唉——直到此時，才有了彼此真的是在交往的實感。
　　雖然進展緩慢，不過⋯⋯算了、其實像這樣慢慢來也不壞吧？

　　「你這傢伙、擅自在我的咖啡裡加什麼砂糖啊！」
　　「是把杯子丟在那裡的人不對吧？」
　　時間來到次日早晨，滿開的招牌之一．為了微不足道的小事吵架的 104 號房住民準時在宿舍餐廳裡上演。
　　理由太莫名其妙、兩人固執地誰也不讓誰，還得動用到隔壁寢室的兩位鄰居來勸架⋯⋯彷彿昨日在他們之間油然而生的絕佳氛圍從不存在似的。
　　「嘖、」好不容易被人架開的攝津万里，煩躁地撥了撥亂掉的頭髮，幾乎是無意識地脫口而出：「是誰自己說我是應該要珍惜的存在——」
　　這個瞬間，原本人聲鼎沸的餐廳頓時安靜下來。討論著新遊戲的精英上班族和奇怪外國人、同樣喋喋不休爭吵著的夏組火藥庫、大聲朗讀詩詞的詩人⋯⋯無一不在同時噤了聲。
　　更稀奇的是原先只能用棉花糖才叫得醒的某人，此刻也像突然感知到了什麼似地睜開雙眼從前陪睡師的腿上彈起。
　　整個宿舍莫約二十雙眼睛，有志一同地朝著他倆的方向看。
　　「不、⋯⋯」咱們這才意識到自己不小心說溜嘴的万里君，尷尬地笑了笑，對著前一刻還在跟自己互抓衣領的那人使了個眼色，「我是說『正視』才對，對吧？兵頭？」
　　「蛤、你耳朵不好嗎？攝津，我是說『珍惜』沒錯。」很顯然，他的顧慮並沒有傳達到對方心上。
　　「這、」
　　頓時孤立無援的他還想為自己辯解什麼的時候，他注意到盯著自己的二十幾張臉無不露出瞭然於心的神情與祝福的笑容。
　　啊、除了某個當下心情大概跟自己一樣崩潰的重度兄控以外。
　　攝津万里很頭痛，他用了幾秒鐘的時間很認真地考慮是否該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