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趙活撞鬼了。俗稱卡到陰。

　　誰知道看個大宋展覽也能被跟，兩宋文化沒體驗多少，倒是與當代人士親密接觸。

　　他那時正在看一本日記，介紹寫說紀錄了唐門雜魚弟子留下的辛酸血淚歷程，雖然只展示其中兩面，趙活卻看得心有戚戚焉，特別能共鳴。真是太慘了，始終不得入室，整日做苦工，還被嫌棄容貌……。他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轉頭想去看下一件展示品，一張俊美面容卻佔據了他的所有視野。

　　簡直要嚇死！

　　幸好這個展區現在的人潮並不多，畢竟跌在地上的糗樣可不想讓人多見。趙活同手同腳爬起。

　　俊美青年貌似也被趙活嚇了一跳，桃花花瓣般的雙眼睜得好圓，眼尾上翹更加明顯。

　　「……你看得見我？」

　　啊，這可不是甚麼親切的招呼句子。趙活想逃了。

　　那青年看出趙活亟欲離開的念頭也面露著急，伸手要攔，卻只有一股涼意穿過趙活手腕。媽呀！這傢伙沒有實體！他差點又跌倒在地。

　　動靜太大，有幾道視線射來了，趙活覺得不能再多待。

　　也是現在他才看清楚青年身上的服飾與自己相差甚遠，一副從電視劇裡走出來的古代模樣。難道還真……。

　　「在下無意加害恩公，還請莫要驚慌。」鬼再度開口。

　　趙活慌得不行，「你叫我甚麼？」

　　「公子既助我離開聽雲，當然要以恩公相稱……」

　　「聽雲又是甚麼？等等、等等，停！」

　　趙活只是下意識詢問，不是真的想知道，見鬼還要解釋，急忙阻止。

　　長相俊美的鬼不再說話，一臉可憐兮兮。

　　我不能心軟！趙活想。所以他說，「……我們到外頭談。」

　　他領著鬼走到展覽盡頭，請工作人員在手背蓋章，迅速穿過周邊商品區，抵達可以談話的館內咖啡廳找了位子坐下。鬼起初有些猶豫，走三步還會回頭看一下，後來下定決心，腳步不再停頓，緊緊跟在趙活後頭。

　　「我從未離聽雲如此之遠。」鬼的語氣有些恍惚。

　　趙活怕被人當成自言自語的瘋子，拿起手機假裝通話，「所以聽雲到底是甚麼？」

　　「是在下的佩劍。」

　　喔？不僅是古代人，還是劍客。這鬼該不會大有來頭？

　　結果事實證明，趙活想得太美，那鬼雖說有問必答，卻除了名字之外一問三不知。他態度恭恭敬敬，很有禮貌，又讓人難以發火。

　　「葉某自有意識以來，便伴隨聽雲，可記憶模糊，時睡時醒……實在對不住。」

　　「所以。」趙活試著彙整情況，「就只說你記得住的部分好了……你叫做葉雲舟，聽雲是你的佩劍，而你長年待在聽雲旁邊，無法離得太遠，是這樣沒錯吧？」

　　「是，直至方才皆是如此。」

　　「……那你不能過去那邊或那邊嗎？應該享受一下自由啊，和一個醜男在這聊天做啥？」趙活隨手指了兩個方向。

　　 葉雲舟好看的眉頭皺起，「葉某也無法離恩公太遠。」

　　「說了別叫恩公……」言下之意就是試過了但不行是吧？趙活手撐著額頭，太陽穴隱隱發疼。

　　「那該如何——」

　　「你這身打扮，又有佩劍，該是武林中人沒錯，你們在江湖裡如何稱呼別人，你就這樣稱呼我，瞧你言談還算清晰，總不會這也忘吧？」

　　葉雲舟靜默片刻，從善如流喚道，「趙兄。」

　　趙活聽這呼喚，莫名其妙打了個機伶，熟悉到詭異的感覺在心底蔓延，難以言喻。可無論如何，這稱呼都比恩公好上千百倍，「不錯不錯，那我就叫你葉兄吧。」

　　葉雲舟低聲應好。

　　他微微垂首，細柳般的眉毛意外柔和下來，收不進馬尾的碎髮自前額垂落，讓人想伸手去撥。那樣子乖順至極，又風度翩翩，幾乎能夠想像活著時受女子歡迎的畫面。

　　可再怎麼聽話，也還是鬼，對吧？趙活第一次撞鬼，也拿不清狀況，敲了兩下桌面，「回歸正題，現在就是，你只能跟著聽雲或，嗯，我……」

　　「我選趙兄。」葉雲舟連半分猶豫都無。

　　「你倒是遲疑一下，或問問我的意見……」見葉雲舟面露愧色，趙活嘆了口氣，「就這麼不想選聽雲？」

　　葉雲舟不答腔。

　　這倒讓趙活好奇起來了，他收起手機，結了一杯咖啡的帳，不管葉雲舟在身後如何失措，又回到展覽會場，出示手章再度入場。

　　「趙兄，你……」

　　「葉兄別緊張，我就來看看你的佩劍幾眼而已。」

　　武俠絕學雖說皆已失傳，只餘傳奇色彩，卻也仍然深受世人好奇，這個宋朝文化的展覽便設了一個專區，專門介紹留有江湖影子的事物。例如南宮世家象徵地位的肩甲，又例如那些已經生鏽了的暗器。

　　而聽雲是柄斷掉的劍。

　　趙活看了看劍，又看了看葉雲舟。劍的主人神色雖慮，卻並無太多惋惜。他的視線轉向介紹文字。

　　『聽雲劍』

　　『宋 西元960-1279』

　　『聽雲劍為點蒼派傳奇劍客葉雲舟的佩劍，據聞為「聽從岳雲」之意，劍身鋒利，紋路如雲。葉雲舟自幼天賦異稟，劍術卓絕。妹妹早逝後心境驟變，化身冷酷劍鬼，揮劍奪命無數，江湖聞之色變。』

　　「……」

　　趙活驚得說不出話。葉雲舟根本沒他表面上看起來那般乖巧！

　　劍鬼——還真的見鬼！真棒，這下這詞有了三重含義——緊跟在趙活身邊，當然也看見了這些文字，況且他雖然說了自己不能離開聽雲，可聽雲離文字簡介才幾步之遙？一定早就知情。

　　葉雲舟雙手背在身後，姿態像極準備領罰的孩子。

　　「葉某並非有意隱瞞。」他低聲解釋，「只是這些，見了也實在想不起……」

　　趙活注視還真的有些來頭的鬼，心情複雜，也悄聲道，「那也得和我提一下吧？你就說你或許是點蒼派的也好啊！」

　　「趙兄教訓得是。」

　　「……而且原來你還有個妹妹。」

　　葉雲舟這次沉默的時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久，「葉某記不太清了。」

　　這似乎不是個好話題，趙活便不再多說。只暗暗記下要上網搜尋葉雲舟的名字，說不定能查到些甚麼。他對葉雲舟有種難以解釋的耐心與探究。

　　於是最後也只吐出口氣，小聲說，「算了，我們走吧。」

　　葉雲舟聞言，起初還反應不過來，直到明白趙活話裡的意思，整張臉都亮了，嘴角上揚，眼睛彎起，笑顏逐開。兢兢業業的美男子一笑，彷彿冬天裡開了花似的。趙活不禁想。

　　一人一鬼就這樣離開了展覽場地。

　　事態演變至此，也能說是趙活半自找的，可又能怎麼辦呢？說來奇怪，他就是不忍放生這劍客鬼魂，再說了，若是能好好幫助對方升天……只要能找出留戀人世的原因並解決，應該就沒問題了吧？電視都是這樣演的。

　　他悄悄瞥向因好奇街道景色想四處張望，卻又顧及自己而壓抑興奮之情的劍鬼。葉雲舟和趙活對上視線，淺淺一笑，全然不像文字簡介裡奪去無數性命的惡鬼。趙活也對他一笑。

　　斷然想不到，這人鬼之間的糾葛，理了也只更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