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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犯人

  20X7年6月10日,K市。

  澤田言綱被樓下敲欄杆的聲音弄醒時,外面已經有人嚷嚷起來。

  上週69號的消息屋帶來了好消息,說是這週會有新鮮貨進來,一樓幾個如飢似渴的傢伙已經連著亢奮了好幾天。誰知過了快一週也沒有進一步的消息,直到昨天,巡查的獄警被召集起來開了個碰頭會──每次有人進來時都要走這麼一套例行公事──這說明消息屋的好消息這兩天就快兌現了。

  新鮮貨,指的是新進來的犯人。

  外面天色還沒亮,估計離六點的開門時間還有一會兒。言綱盯著對面空著的木床板愣了會兒神,門外吵鬧聲安靜了幾秒,隨後有誰喊了句什麼,其中夾雜著幾個明顯不太爽的叫駡聲。

  言綱嘆了聲氣,揉了揉太陽穴起身下床往盥洗室 走去。好在他住的這間一直沒人搬進來,要是送他個如飢似渴從淩晨就開始嚎叫的獄友,他絕對用不了一天就會把對方掐死。

  復仇者監獄位於這個K市的最北邊。監獄雖然取了個中二的名字,但因為身處深山老林,方圓十幾公里全是空無一人的荒山,經常對外號稱是本市最安全的監獄,只要關進來就是鬼也飛不出去。不過正是由於太偏了,警衛人員的配備其實並不多。這座監獄據說也有上百年的歷史了,戰爭時期還處決過別國戰俘 。以前經常有人說荒山之所以一直荒著,就是因為那些土丘下面埋著的都是屍體。這故事就算放在現在,用來唬剛進來的膽小罪犯也還是挺有用的。

  這裡從獄警到普通員工到關押著的罪犯,基本全是男性。女子監獄遠在一百多公里外的另一個城市,遠離女人的日子對那些飢渴的種馬男人們來說變成了一種煎熬。率先遭殃的是那些看上去細皮嫩肉身材矮小的犯人們,復仇者監獄不大,能玩的並且種馬們敢玩的一共也就那麼幾個。等把這幾個人玩膩了,厭煩了的種馬男人們又開始飢渴了,新進來的犯人就成了他們最期待的玩物。

  言綱從盥洗室出來時,外面的吵鬧聲消停了不少,房門也已經打開了。早上六點每間獄房的門會準時打開,到了晚上十點再準時關上。和每個普通監獄一樣,監獄條例規定了犯人們每天的活動時間表。時間表在每個獄房裡都貼了一份,但除了開關門和吃飯時間,基本上沒人遵守。按照監獄的管理理念,反正犯人逃不出去,而至於犯人們在非門禁時間都在哪裡做些什麼,獄警們表示並沒有太大的興趣。打架鬥毆性侵 ,只要不死人,也不是大事。

  洗完臉睡意也消下去不少,看樣子再睡個回籠覺是不太可能了,言綱想想決定乾脆去吃個難得的早餐 。大部分犯人已經下樓了,樓道裡安靜了不少。言綱出門還沒走兩步,後面什麼人走過來和他打了個招呼。「你不是一般早餐時間都直接睡過去嗎,這次把你也吵起來了?」

  來的是80號犯人山本武,對方笑嘻嘻地拍了下言綱的肩膀,用的力道不輕,拍得他差點往前踉蹌一步,還沒睡醒的腦子跟著就清醒了不少。言綱扯了下嘴角,伸手揉了揉肩膀。「有人進來了?」

  「還沒,好像說下午就會送過來。」

  「怪不得樓下的一大早就這麼興奮。」

  「好久沒來新人了嘛。」

  K市算是個小城市,離主城也有個幾百公里的距離。小城市人口少,犯罪率本身又不高,這座監獄平時也不大接收其他城市轉過來的犯人。所以儘管種馬男人們每天都在期待著有新鮮貨送進來,新犯人的上貨率實在是不夠高,隔著兩三個月能有一兩個人送進來就算不錯了,上次有新人進來還是四五個月前的事。

  「聽說是昨晚送到隔離室的,檢查完估計就會轉過來安排房間了吧。」

  「昨晚檢查到現在?」

  兩人順著樓梯往下走,樓下的犯人也匯聚過來,樓梯口一下擁擠起來。言綱往後退了兩步離人群遠一些,旁邊山本毫不介意地配合著停下腳步。

  「應該是吧,上次那個人不也是檢查了一整天嘛。」

  「上次是因為那人拼命抵抗吧。」

  「不知道這次是什麼情況,也有可能是重犯吧,除了檢查還要問問話什麼的。」

  言綱冷笑一下,「重犯啊,看那些人有沒有種下手。」

  種馬男人們期待歸期待,但也不是每個新進的犯人都會淪為這些人的玩物。四五個月前進來的也是個重犯,塊頭比兩個種馬男加起來還大,剛進來時還特別抵觸,弄傷了好幾個獄警,最後還是監獄長出手一拐子放倒的。新人在一樓住了好幾天,一樓的卻沒一個敢下手,後來還是把之前兩個細皮嫩肉的犯人拉過來救急了。

  玩物們被玩厭了就會被放置一段時間,種馬男人們過了段時間沒東西玩了,又會把玩物們拉回來。幾個人每隔幾個星期都會找個獄房開次宴會,獄房裡連著幾個小時不停地傳出玩物們淫蕩的呻吟聲。巧的是種馬男人們基本都集中在一樓的獄房,大概精蟲上腦這種病是會傳染的。大多數住在二樓以上的犯人們,都選擇對整個一樓視而不見。

  等樓梯口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兩人才繼續往下走,山本說著抬頭環顧了一圈樓上幾個房間,「這棟樓也是越來越擠了啊,現在都沒什麼空房了。」

  「還會有人出去的。」

  「不過來了這麼多次新人,你居然一次都沒攤上個室友,到底怎麼做到的?」

  言綱低聲笑了下,「運氣好?」

  新進犯人的住房一般是按照空房順序來安排的,低樓層的犯人住進去的時間最早,離開的時間也最早,空出來的床位最多。半年前一樓有幾個犯人刑滿出去了,因此最近進來的新人應該都會被安排在一樓。這次當然也應該沒有例外 ,因此一樓的種馬們才會對最近的所有新犯人們都期待不已。要是來的是個細皮嫩肉的小個子,又不巧安排在某個種馬男的房間裡,那這幾個晚上整棟樓就都不用睡覺了。

  還沒走到食堂,離老遠就聽到食堂裡傳來的吵鬧聲。不用想也知道早上一樓的人這麼一鬧,把平時和言綱一樣不會起來吃早餐的人全都叫了起來。兩人剛走到門口,迎面一個盤子就飛了過來,正好摔到言綱旁邊的門框上。聚集在食堂門口打得正開心的兩組人,一組是言綱隔壁的隔壁房間,兩個他已經忘了叫什麼名字的人,還有一個是山本的室友,59號犯人獄寺隼人。

  言綱側身躲過一個被扔過來的人,有點後悔剛才應該留在房間睡回籠覺,「你室友還真是,一如既往地亢奮。」

  「哈哈這說明有體力身體好啊。」

  和獄寺打著的人掄起一個凳子衝了上去。

  「……你不去阻止嗎。」

  「嗯,他開心就好啦。」

  山本的室友獄寺,給言綱的唯一印象就是個聒噪無比的人。獄寺的性格幾乎代表了二樓大部分犯人的特點,住在二樓的犯人雖然不像一樓的種馬們那樣前列腺直通大腦,但大多數人像是約好了一樣有個共同點:一言不合就喜歡群毆。有時是因為打牌打輸了,有時索性只是因為心情不好,打架簡直成了二樓同胞們打招呼的方式。今天多半是因為被一樓弄煩了,大家一致覺得打打架多少能減點壓。

  除了門口幾個打群架的,其他桌子基本也都坐滿了人。兩人一進去,裡面靠牆的一桌人就朝這邊打了個招呼。山本已經幫他拿了個餐盤,也點點頭示意言綱坐過去。

  監獄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會進監獄的多少是有點問題的人,精神上的或是道德上的,比如一樓的種馬,比如二樓的聚眾鬥毆愛好者,每個人也都有各自的背景。不同的人群往往分成幾個圈子聚集在一起,在食堂裡分坐在固定的不同區域:100號犯人白蘭傑索和他那幾個忠實的追隨者們,一直坐在靠窗的一排長桌子旁。據說是歐洲人的10號犯人X和他幾個同夥,則坐在對角線的另一個靠窗的角落。種馬男人們坐在靠門口的大桌子旁,今天早上沒一個過來露臉。剩下的還沒找到所屬的新犯人一般都雜堆在一起,坐在最中央幾個沒人會選的小桌子旁,平時吃個飯都會被種馬們惦記著。和言綱同層的山本、山本的室友獄寺、還有隔壁的33號犯人笹川了平及其室友黑川,一般選擇坐在裡面靠牆的位置。還有幾個零散的小群體,則佔據了剩下的幾個小桌子。

  「你們來得正好!」

  言綱和山本一坐下,同桌的黑川就一臉興奮地靠了過來。61號犯人黑川(名字言綱已經忘記了),是33號犯人笹川的室友。兩人差不多是一個時間段進來的,分到一個獄房的時候還被其他人笑名字有夫妻相。笹川今天似乎沒來,黑川難得地也沒參與門口的減壓鬥毆團。

   「來來來,我剛打算和他們說我今天聽到的一個大新聞。」

  言綱冷淡地喝了口湯,「一樓被燒了嗎。」

  「這都是美好的理想啊,澤田同學。」 黑川說完神秘地壓低了聲音,「知道嗎,今天要有新人進來了。」

  坐在黑川旁邊的三樓犯人持田劍介鄙視地看了黑川一眼,「這不是上週整個監獄都知道了的嗎。」

  上週消息屋說要來新人以後,一樓的狼吼就沒讓這個話題消停過。言綱倒是聽過就過了,來不來新人和他也並沒有什麼關係。

  山本咬了口麵包,「聽說昨天就帶去問話了?不知道是什麼人,真的是從昨天就一直在隔離室嗎?」

  「不不不,同學們太天真了,只是來了個新人這種消息怎麼能入得了在下的耳。」黑川搖搖食指,「你們知道新來的同學被分到哪個房間了嗎?」

  「應該還是一樓?」山本指指樓下,「去年不是走了好幾個人嗎,一樓應該還有空床吧。」

  「錯。」黑川轉頭笑盈盈地看向言綱。「澤田同學,你要有新室友了。」

  「咳、」

  言綱漫不經心地聽著幾個人的對話,剛回神就聽到最關鍵的一句,一不留神差點沒嗆到。「……什麼。」

  「我也覺得很奇怪啊,澤田同學居然會有室友,是個大新聞吧?」

  對面的持田看上去也挺驚訝,「怎麼會是澤田先生?我看澤田先生一直沒室友,還以為一定是澤田先生事先做了安排,要求儘量不要安排室友來著……」

  他是做了安排,不僅是儘量不要安排室友,是根本不會給他安排室友。光和種馬做上下鄰居和鬥毆團體做左右鄰居就夠心累的了,哪還有精力再應付來歷不明的對床鄰居。言綱斟酌了下決定先不揭自己的底,「從哪來的消息?」

  「消息屋嘛,你們也知道,消息屋最喜歡這種具有衝擊力的、會讓人產生絕望感的消息。」

  如果是真的,那確實夠絕望的。

  「哎呀,這麼一來二樓又要熱鬧了,不知道新人同學是什麼樣的啊。」

  持田一巴掌對著黑川後腦勺拍了過去,「你被一樓的傳染了嗎,一聽來新人就性奮,你同房的老公要哭了。」

  「誰是誰老公,持田同學你的想法很危險啊,我可以告你誹謗。」

  「不好意思,你已經被剝奪政治權利了。」

  消息屋不會散佈沒有依據的消息,監獄裡的人已經把消息屋的情報當作百分百準確的天氣預報,就像消息屋說會有新人來,過不了多久,就一定會有新人來。但進來之前他做了充分的準備,除非發生了什麼意外,否則監獄的人不會無端破壞他的獨居生活。

  山本咬著麵包拍拍他的肩膀,「沒事,有個室友挺好的,比你想像中的有趣多了。」

  和山本同住的獄寺吵歸吵,至少是個對尋找玩物沒興趣晚上也會好好睡覺的正常人。現在這個即將被扔到他房間的新犯人,要麼就是過來暫住一兩個月很快又要被送出去,要麼就是上面有更強硬的後臺。要是前者也就好了,不管來的是什麼人,大不了忍幾個星期。要是後者,並且很不幸來的是個前列腺長在腦子裡的種馬男,他大概忍不了一個小時就會弄死對方。

  一個還不知道真假的消息聽得他也沒什麼胃口了,言綱隨便吃了幾口就準備回房間睡覺去。門口的鬥毆團也差不多散了,言綱和山本打了個招呼,還沒走到門口,迎面一個男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有了新室友,連早餐都有心情吃了?」

  長髮男人端著個餐盤,說著曖昧地朝他笑了笑。69號犯人六道骸,大多數人稱其為「消息屋」,不知是和獄警的關係比較好,還是在警署系統裡有其他路子,總能想辦法獲得不少各個方面的情報。監獄裡的犯人們基本被切斷了與外界聯繫的途徑,消息屋的情報成了他們瞭解外面世界的唯一管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監獄裡會發生什麼事,自己的家人是否安好,這些消息69號都有辦法獲悉。對方見他不接話,不在意地聳聳肩,「一點不驚訝?已經知道自己即將告別獨居生活了嗎,本來還想給你個驚喜呢。」

  「消息不是你傳出去的嗎。」

  「最近太無聊了,給大家找點樂趣。」

  消息屋的情報都是有償獲取的,價格也不會低。不過69號絕不是什麼正直善良的生意人,按對方的說法,沒有獲取不到的情報,至於要不要告訴你們,那得看心情。

  「來的是什麼人?」

  「誰知道呢。」

  「你不是連那人住哪都打聽出來了嗎。」

  「收集資訊是個人興趣,沒興趣的事我為什麼要花精力去打聽?」對方笑笑一攤手,「想找我打聽嗎。」

  「到了下午不就知道了。」

  「那可不一定,一起住了幾十年的人,你也未必能弄清楚對方的家底有多深,所以雙人間才有風險啊。」

  69號住著單人間,並且似乎比這裡所有人進來的時間都要早。誰也不知道消息屋到底犯了什麼罪,被判了多久的刑。有人說從這個監獄剛建立,這個人就已經被關了進來。

  「是什麼人我不知道,不過應該是那些人會感興趣的類型,說不定意外地會很受歡迎。」消息屋往一樓犯人常坐的那幾個桌子看了一眼,「難得中個頭獎,考不考慮也享受一下?進來這麼長時間積了不少吧。」

  言綱皺起眉頭。會光明正大地侵犯其他犯人的只有一樓的人,很少聽說有其他犯人對玩物下手,雖然偶爾也會有感興趣的人參加一樓的集會,大多數人都覺得淪為玩物的幾個人不乾淨,就算是平時也是敬而遠之。言綱一方面確實覺得不乾淨,一方面對這些事也不是很感興趣。

  消息屋的話說得曖昧,說完也不再理會他的反應,自顧自朝空桌子走去。言綱回頭看了對方一眼,在更多犯人往門口走過來之前,他轉身離開食堂。

  不過傳說中的新犯人直到午餐過後也沒出現,午餐的時候同桌幾個人都把這件事忘了。下午一點半,言綱避開人群繞到主樓後面的圍牆邊。獄警早上六點前例行查完房後就回值班室睡覺去了,下次出現要等到晚上十點。平時會有獄警在圍牆附近巡查,但到了下午一兩點的時候,即便是守在圍牆邊上的獄警也會偷懶回值班室打起盹來。沿著圍牆往建築物後方走,在不顯眼的一個地方有一米多長的圍牆早些年被破壞了,後來用鐵欄杆草草地圍了一層。早已有人等在那裡,來者看到他連招呼都不打,第一句話直接就是:「聽說你有室友了?」

  「……」

  新犯人被安排到他那間房的事難道都上國家新聞了嗎。來的人叫內藤龍祥,是言綱進來之前機緣巧合認識的,一個住在離這十幾公里遠外的超市小老闆,平時是監獄的供貨方,現在每隔三四天也會過來給他送點貨物。內藤見他不說話,擺擺手笑了笑,「不是……來的時候在門衛遇到熟人了,大家聊了會兒,就說到昨天有犯人送進來,我隨口問了句安排在哪間房,我記得你的房間是207嘛──」

  「據說是。」

  內藤把手裡的一個大布袋子遞給他,「『據說』?不是昨天就送進來了嗎?」

  「還在隔離室。」

  「隔離室!?重犯啊?」

  「大概是吧。」

  「嗚哇好可怕,你行不行啊?」

  言綱打開袋子往裡面掃了一眼,「不行怎麼辦,越獄嗎。」

  「就憑你的腦子越獄還不簡單嘛,出來和我一起做做生意也好啊。要真是重犯誰知道是什麼人,十年前隔壁市的那個連續殺人案你聽說過沒,犯人不是到現在都還沒找到嘛,萬一是那種人該怎麼辦──」

  袋子裡裝著兩條煙,十來聽啤酒,還有些雜七雜八的生活用品。言綱沒理會小老闆的絮叨,隨手在布袋子裡翻了一下,從最底層翻出一包黑色包裝紙,「這什麼?」

  「巧克力,送你的,前兩天不是情人節嗎……別用這種表情看我,又不是要跟你告白──」對方擺了下手,「大家長期合作了嘛,總歸表示點誠意。」

  「有誠意不如送我幾瓶酒。」
  「有點浪漫情懷啊親!」

  言綱笑了下,從口袋裡拿出幾張大面額的紙幣遞給對方,後者數也沒數就裝口袋裡了,「謝了,三天後還是這個時間?」

  「嗯,拜託了。」
  「互惠互利,互惠互利。」

  和兜售情報的消息屋不同,他這邊兜售的是有實用價值的煙酒,並且他自己是個比消息屋更加不稱職的商人。在進來之前言綱和小老闆打好了招呼,以兩倍的價格每隔幾天購買些日用品,原本只是為了自用,或者拿去分給幾個認識的人,後來剩下用不完的偶爾也以三四倍的價格對外兜售。犯人們在監獄裡的生活太無聊,每個月領的政府補貼沒地方用,就對侵犯男人沒興趣的大部分犯人來說,煙酒才是最有實用價值的。

  下午昏昏欲睡的不只是獄警,一兩點的時候不少犯人也都回房間午睡去了,言綱回到主樓的時候整棟樓都異常安靜。上樓前言綱往一樓幾個房間掃了一眼,房間裡沒什麼動靜,幾個人大概是覺得新犯人今天也不會來了已經放棄了。明天淩晨不知道會不會又鬧騰起來,這麼一想他倒希望新犯人要來就趕快來,滿足了一樓這幾個人,整棟樓都能清淨不少。

  言綱正這麼想,剛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口拉開門,卻看到房間裡已經站著一個人。

  犯人不會隨意闖入其他犯人的房間,自一年前那場事件以後,尤其不會有人隨便闖進他的房間。在這裡雖說沒什麼領地意識,但也沒人熱情好客到願意在自己的房間裡招待不認識的罪犯。因此在看到來者的瞬間,言綱不禁愣了一下,下意識警惕地瞇起眼睛。但他餘光掃到那張空了一年多的床板上正放著一疊床被,這才想起來從今天起,這件雙人間已經不是他一個人的領地了。

  站在房間中央的陌生人聽到開門的動靜轉身看向他,但目光對上的瞬間,對方立刻又把頭低了下去。言綱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眼,消息屋說新來的犯人會是一樓那些男人們感興趣的類型,不得不承認消息屋的消息每次還真都是準確的,這絕對是那些男人們會感興趣的類型:對方看上去很年輕,個子也沒他高,囚服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乍一看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年輕人低垂著目光,劉海垂下來擋在眼前,不知道正看著哪,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站在房間中央。

  言綱回頭往一樓看了一眼,一樓沒有動靜,整棟樓都沒有聲音,估計一樓的人還不知道他們期待已久的新玩物已經到貨了。新犯人似乎也抬頭看了他一眼,但在他看過來之前對方又把頭低下去了。言綱伸手把門關上,繞過新犯人走到自己的床鋪前,將布袋子扔到床底下。他能感到新犯人的目光一直跟隨著他,但目光一直沒抬起來。言綱在床上坐下來,抬頭看向對方,年輕人的低垂著的目光立刻就收回去了。對方明顯尷尬地掃了一眼自己的床鋪,又快速掃了一眼門口,隨後一句話也不說,開始整理起自己的床鋪來。

  言綱靠著牆坐在床上,隨手從床頭拿了本書,一邊卻禁不住打量起他的新室友來。這個傳說中從昨天晚上就被關在隔離室檢查的犯人,一如黑川說的那樣,在今天被安排在了他的房間。但別說是重犯,看新犯人這副樣子,就算說對方是被冤枉送進來的他都信。年輕人背對著他彎著腰慢吞吞地往木床板上鋪被褥,簡簡單單的一床被褥鋪了半天也沒鋪好,好不容易把被褥鋪好了,床單翻來覆去弄了半天還是把反面鋪上去了。到底是哪來的富家少爺,也不知道在外面得罪了什麼人,被安了個什麼罪名送進來體驗人生。

  一想到淩晨一樓那群人迫不及待嚎叫,這富家少爺會體驗個豐富精彩的人生的。

  言綱捧著書看著年輕人,對方用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終於把床鋪好了,然後又蹲下來慢吞吞地把自己的行李袋推到床底下,再站起來低著頭環顧了一圈房間。年輕人不知有沒有注意到言綱的目光,也沒再往他這邊看過來,對方站在自己的床鋪前站了一會,轉而在床上坐下,縮到角落裡靠著牆,抱著膝蓋把頭埋進膝蓋裡。

  沒了被褥翻動的聲音,這下房間裡也安靜下來。新犯人沒有向他搭話的意思,對方看上去不像是個和59號一樣聒噪的人,這是個好品質。言綱低頭翻了頁書,看了兩行發現也看不進去,便索性合上書看向年輕人。

  「你叫什麼名字?」

  他問年輕人。老實說監獄裡的犯人他是不想扯上什麼關係的,犯了罪被送進來的人身上多少都有些別去招惹比較好的品質,包括他自己也是。不過考慮到之後要和這個年輕人在一起住不知道多久的時間,一些基本資訊還是應該弄清楚,最好大家還能就某些關鍵問題達成一下共識。

  但是年輕人沒理他。

  年輕人的樣貌在剛才言綱就掃了一眼,雖說沒怎麼看清楚,但再不清楚看上去也不像是個外國人。復仇者監獄這種小監獄能有個外市的犯人運過來就很難得了,除了10號那幾個特殊的歐洲罪犯,估計也不會再有什麼外國友人被運進來。這人總歸是不會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的吧。言綱挑了下眉梢,又把問題問了一遍,「名字總歸要告訴我吧?」

  對方還是沒理他。

  年輕人抱著膝蓋低頭裝死,聽言綱問完又把頭埋得更低了些,明顯是把他的問題聽進去了,只是不想賞這個臉搭理他。

  好極了。言綱扯著嘴角訕笑了下,側身在床鋪上躺下。不說話就不說話,只要不聒噪不惹麻煩,以後劃清界限和平共處就好。

  大早上五點多就被一樓的種馬們吵醒,現在一躺下來睏意立刻就湧了上來。對面床上,年輕人仍然低頭抱著膝蓋。接下來這幾天,這個柔柔弱弱的新犯人多半會被一樓的人拉去玩幾天吧,玩膩了再扔回來。麻煩事他不想管,這個年輕人會怎麼樣也和他沒關係,但一想到要和種馬男人們寵愛的玩物共處一室,言綱多少還是覺得有點頭疼。

  闔眼前言綱隱約看到年輕人抬起頭看向窗外,年輕人看著窗外不知怎麼,似乎怪異地笑了一下。劉海的光影落在對方眼前,怪異的笑容晃了一下,他還沒看清楚,只覺得睡意將自己淹沒。


2、接觸

  門外的吵鬧聲把言綱吵醒的時候,房間裡已經暗了下來。他朝窗外看了一眼,天色還沒有暗透,門外傳來幾個人的說話聲,估計已經是晚餐的時間。他坐起來揉了下太陽穴,轉頭朝對面的床位看去。對面已經不是一張空木板了,下午有新犯人被送了進來,這間雙人房終於成了真正意義上兩人共用的空間。年輕人還是像他睡著前那樣縮在角落裡靠著牆,抱著膝蓋低頭埋在雙臂間,連位置都沒挪動一下。聽見他坐起來的聲音,年輕人似乎微微抬起頭朝這邊看過來,目光卻沒對上,對方很快又把頭低了下去。

  他睡了至少也有兩三個小時吧,一直保持同一個姿勢不難受嗎。

  言綱站起來活動了下肩膀,門外又傳來幾個人走過去的聲音。早午晚餐的時間都有限制,過時不候。他雖然沒覺得餓,但在監獄呆久了也養成了習慣,到了飯點就算不餓也必須強迫自己吃點什麼。言綱朝年輕人看了一眼,「去吃飯嗎?」

  對方仍舊不理他。

  看樣子大少爺不需要他的任何關心説明,言綱索性也不再理會,轉身往門口走去。剛打開門他就看到一樓站著幾個種馬男,進門前都抬頭往他這邊看了一眼。幾個人平時不會來招惹言綱,這時候見出來的是他,只看了一眼就進房間了。言綱開門的動作一頓,他看著幾個人離開的方向想了想,又轉身對一直窩在牆角的年輕人說,「別出房間。」

  年輕人不說話,連頭都沒抬起來。言綱也不在意,關上門往食堂走去。

  言綱慢吞吞走到食堂的時候裡面已經幾乎沒什麼人了,只剩下幾個零零散散的犯人窩在中間的幾張桌子旁。看牆上的時鐘已經差不多快七點了,晚餐時間到七點結束,他看了眼檯子上僅剩的幾個餐盤,覺得也實在沒什麼胃口。坐在中央的幾個犯人抬頭看了他一眼,但立刻又把目光收了回去。言綱想起他的新室友看向他時的動作,新來的犯人往往都會表現出如出一轍的不安感,尤其是在面對其他犯人的時候,這種不安感在有些新犯人身上會持續好幾個月的時間。年輕人還沒和他對上過目光,言綱連對方長什麼樣子都沒看清。

  負責食堂的獄警出來開始趕還坐在桌子旁的犯人,在獄警看過來之前,言綱轉身往樓梯口走去。

  晚餐結束之後到房門關閉之前這幾個小時的時間,一般是犯人們聚在一起找樂子的時間。種馬男人們的聚會一般就是在這個時候,從晚餐時間開始,趕在十點關門前再把筋疲力盡的玩物們放回去。除了一樓這幾個人,其他犯人多是和自己圈子裡的人聚在一起,和在食堂一樣,不同圈子的人會固定聚集在不同的地方。五樓有好幾間休息室,是大多數犯人消遣時間的場所。其中一間小型的休息室是山本這群人聚集的地方,除了窩在房間裡睡覺,言綱一般會選擇待在這邊。

  休息室裡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在玩牌,山本黑川和持田都在。見言綱進來,坐在山本旁邊的一個人起身給他讓了個位子。言綱窩進沙發裡,旁邊山本就遞了罐啤酒過來,「新室友怎麼樣?」

  他聳了下肩,拉開易開罐喝了一口,掃了一圈休息室裡的人,「你室友呢?」

  「獄寺還在睡呢。」山本說著扔了兩張牌出去,「早上不是大家都被吵醒了嘛,下午都在補眠吧,晚餐都沒什麼人來吃。」

  坐在對面的黑川出完牌就湊過來問,「澤田同學,消息屋說長得還不錯,是不是真的?」

  他又喝了一大口,「沒看清。」

  「蒙著臉!?」

  「頭沒抬起來過。」

  一桌人笑起來,「有這麼矮嗎,不抬頭你就看不到臉了。」

  說實話年輕人給他留下的印象不深,唯一記得的就是一個窩在角落抱著膝蓋的樣子。個子確實是不太高吧,剛見到的時候打量過一下,對方又一直低著頭,看上去差不多比自己矮半個頭。

  持田把手上的牌全部扔出去, 「是什麼類型的?」

  像消息屋說的那樣,是一樓那些人會喜歡的類型。黑川一邊洗牌一邊幸災樂禍地笑,「要是又像上次來的那個人那樣,那種肌肉男,明天一早一樓又要開始哭號了。」

  持田一臉厭惡地抖了一下,「有沒有人領頭去一樓掐死那幾個人,務必算我一個。」

  「欸我不才不想碰,不知道會不會有性病。」

  「黑川你有沒有點腦子,性病又不是碰脖子傳染的。」

  上次來的是個大塊頭的男人,一樓的種馬們沒敢下手。新來的那個年輕人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隨便一個人不用費力氣都能把年輕人壓在身下。言綱把易開罐裡的酒喝完,又從桌子上拿了一罐,「不是上次那種,這次挺弱的。」

  黑川轉頭看過來,「細胳膊細腿的那種?」

  「差不多。」

  山本出了張牌也轉頭看過來,「一樓的人會來找吧,叫你室友小心點比較好?」

  黑川跟著扔了兩張牌,「其實澤田同學,你要是不想室友被弄走,考不考慮自己先下手啊?」

  監獄裡講究所屬,不管是圈子、座位,還是人。種馬男人們飢渴歸飢渴,但也不是每個人都敢下手,那些人只敢玩新人的最大原因,就是新人是沒有所屬的。所以也有淪為玩物的新人為了從一樓逃出去,向其他圈子的犯人尋求保護,但很少有人願意接這個麻煩 。

  見言綱不說話,黑川壓低了聲音靠過來,「說真的,我只是說說而已啊……你們有沒有考慮過試試看?聽說和女人的感覺差不多,挺舒服的。」

  持田一臉鄙視地看過去,「你有沒有考慮過搬到一樓去啊,我覺得你不太適合二樓。」

  「持田同學你放心,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而且聽說沒開發過的特別僵硬,我和你們說,要找就找至少有過一次經驗的──」

  「你出不出啊,不出我出牌了。」

  「欸你等等你等等……」

  桌子上的酒都喝得差不多的時候,外面又進來幾個人,看上去應該是來找山本的。山本這個圈子的人言綱認得不全,比較熟的也只有經常一起喝酒打牌的那幾個。對方跑來和山本低聲說了幾句什麼,後者點點頭看向言綱,「有一樓的人在你房間門口,可能是衝著你室友去的?」

  言綱皺起眉頭。他走之前和那個年輕人說了別出去,一樓的人知道規矩,不會有人進他房間。他的新室友要是走出來遇到了一樓的人,那也就是自作自受,他就算過去也沒什麼制止的理由。

  「……」

  雖然話是這麼說沒錯。

  言綱一口氣把易開罐裡的酒喝完,起身往門口走去,「我去看一下。」

  就算他能制止這一次,暫且不說用什麼理由制止,就算這次制止了也只能是拖延時間,下次種馬們還是會找過來。言綱簡直懷疑這個不知道為什麼會被分到他房間裡的新犯人,說不定有個相當瞭解監獄內情又相當有權利的後臺,專門把這個柔弱的富家少爺扔給他照顧,他要是打算接這個麻煩,往後的人生指不定就要陷入永無止境的麻煩之中。他沒打算照顧任何人,他連自己都懶得照顧。

  言綱剛走到二樓,遠遠地就看到有四五個人圍在自己房間門口。幾個人全是一樓的犯人,被人群圍在中央的,也正是他的新室友。這個年輕人不顧他的警告跑出來玩,結果在門口就被人堵住了,這不是自作自受是什麼,他簡直一點去營救的動力都沒有。其中一個男人正一臉興奮地對年輕人說些什麼,一隻手已經搭在了對方的肩膀上。言綱剛停在樓梯口,年輕人像是已經察覺到他,轉頭朝他看過來。

  言綱原本覺得他柔弱的室友早就應該被嚇得痛哭流涕了,新犯人被一樓這些人威脅的時候,一害怕基本上很快就會開始哭著求饒,可惜求饒的樣子反而更能激起這些男人們的慾望。但讓言綱感到意外的是,年輕人沒在哭,對方看上去甚至沒在害怕。隔著半個走廊的距離,年輕人面無表情地看向他。圍著年輕人的男人們還在一臉亢奮地說些什麼,年輕人的目光卻一直沒有從他身上移開。對方不像是在向他求助,就這麼轉頭看著他看了一分多鐘,周圍幾個人才終於注意到他,跟著也轉頭看過來,走廊上一下子安靜下來。

  言綱往房門口走過去,幾個人相互看了看,全部往後退了一步。言綱看了眼站在房門口的兩個人,「擋著門了。」

  兩個人立刻往旁邊讓了一步,他拉開房門,伸手拉住年輕人的手腕,剛準備往房間裡走,站在旁邊的男人忽然伸手攔了他一下。言綱轉頭看過去,對方立刻又把手收了回來,「澤田先生要是不玩不如讓給我們,我們換個地方,誰都不打擾。」

  周圍幾個男人底氣不足又不想就這麼放棄地應和著,言綱朝年輕人看去,後者沒再看著他,對方又把腦袋低了下去。年輕人的手腕倒是沒他想像中的那麼細,但對方一點力氣都沒用,任由他握著。言綱知道這些人會阻攔,他也沒想好到底用什麼理由把年輕人帶回去,帶回去做什麼。

  但這時候不知是不是空腹吞下去的幾罐啤酒在作祟,他看了眼一直低著頭的年輕人,訕笑了一下,「誰說我不玩?」

  年輕人似乎抬起目光,目光抬到一半又垂了下去。幾個人皺起眉頭相互看了看。言綱拉開房門率先把年輕人推進去,回頭看了幾個人一眼,「既然分給我,我要了就是我的了。」

  言綱關上門順手上了鎖,回頭看到年輕人仍然站在他面前低著頭。

  「出去做什麼?」

  他看著對方低聲問,年輕人一如他想的那樣低著頭沒回答。言綱幾乎開始懷疑這個人不是不想理睬他,是根本就不會說話。一樓那些人應該還沒來得及對年輕人做什麼,言綱上下打量了一下對方,注意到年輕人手裡拿著一個杯子,「找水?」

  對方不說話,腦袋又低下去了點。他把對方手上的杯子接過來,從桌子下面拿出熱水瓶,往杯子裡倒了點水,再遞給對方。年輕人把頭抬起來了一點,抬到一半又低了下去。對方手接過水杯,似乎微微朝他彎了下腰,舉起杯子還沒喝一口,大概是沒想到這麼燙,一下就被嗆得咳嗽起來。

  不愧是懂禮節又什麼都不會做的富家少爺。言綱覺得有點好笑,見年輕人咳嗽個不停,伸手把杯子接過來放到桌子上,在對方背上拍了拍。對方咳了半天才緩過來,然後這次,年輕人抬頭看向他。

  房間裡沒開燈,但他們站得近,言綱這次才真的看清這個新來的犯人到底長得什麼樣。對方確實很年輕,看起來比他還要小個至少一兩歲。他隱約覺得對方長得和他有點相似,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可能酒喝多了視覺也會產生點偏差來。年輕人長得一副清清秀秀的樣子,眼睛像清澈的琥珀一樣,別說是犯什麼罪,看上去連個盜竊都不會有膽量做。年輕人平靜地看著他,目光裡沒有恐懼和不安,年輕人簡直像是不知道自己身處的是監獄,不知道自己面對的也是個犯罪者一樣。

  門外傳來幾個人說話的聲音,一樓的那些男人們當然不會這麼簡單就放棄,這個新鮮貨他們等了快半年了。言綱轉頭看了眼房門,年輕人跟著也看了眼房門,又轉過頭來看向他。酒勁逐漸湧了上來,他隱約覺得頭有點痛,便往後退了幾步在床上坐下,「隨便叫幾聲吧,他們知道我對你出過手,就不會來纏著你了。」

  門外說話聲不斷,種馬們大概還在想辦法和他交涉。言綱揉了揉太陽穴,抬頭就看到年輕人仍然站在那沒動,對方不明所以地看著他眨了下眼睛。大概是沒聽清,總不會是沒聽懂吧。他簡單易懂地解釋了一遍,「叫床。」

  年輕人一臉茫然地往門口看了一眼,又轉頭看向他。門外的幾個人大概終於還是屈於上了腦的精蟲,其中一個人敲了幾下房門。言綱往門口掃了一眼,敲門聲開始讓他感到煩躁起來。年輕人不明所以地站在那看著他,敲門聲不斷,頭開始越來越疼。言綱皺起眉頭,索性站起來拉住年輕人的手臂,粗暴地把對方扔到床上。他單膝跪在床鋪上將年輕人壓在身下,隨後直接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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