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 一、 礫漠 旅途從雲中開始,透過水遁離開,最後會落在水域之中,無奈雲朵太過稀薄,子儀和姊姊先是在空中翻飛,幸而碰上一個沙丘接住兩人,濺起塵煙之後滾了數十圈,直到落在一大片碎石間,舉目所及,全是指頭大小的石子。皇姊問他會不會飛?怎麼可能會呢,子儀搖搖頭,皇姊聳聳肩,先是替他綁上絲布遮面,然後牽起他的手起身背向陽光,往前走。 腳下厚實的鞋底讓石頭的稜角不那麼扎人,無盡的路途,兩名旅人之間沒有對話,子儀只能放任各種念頭在心裡盤旋。其中最清晰的,莫過於希望哥哥會來找他。 子儀相信如果身邊的人是哥哥,應該會多說些什麼,說些話讓子儀不至於感到無依無靠。他頻頻回頭張望,暗自期盼有個人影之類的會出現在遠處,可是沒有,天上只有太陽,地上只有石礫。 哥哥會來的,只是耽擱了。想到這,子儀不由得握緊雙手,一時之間忘記右手在姊姊的掌心裡。子儀支支吾吾半晌,在皇姊的瞪視下說了:「我在等哥哥……皇兄來找我們。」 大概會被痛罵一頓,子儀緊閉雙眼,等待皇姊的聲音如雷電當頭劈落。 但是子儀猜錯了,皇姊把手掌蓋在他的頭頂,平靜的聲音傳進子儀耳裡:「哥哥不會來,哥哥已經死了。」 他想抬頭看皇姊的表情,頭頂卻被緊緊壓著。 「不可能……哥哥不可能死。」 「他就是死了才沒有離開皇城。」 「不可能!」生平第一次,子儀抬頭衝著皇姊大吼,「你說謊,哥哥那麼厲害,才不會隨隨便便就死!」 皇姊沒有回話,直接摑了子儀一掌,她易容過的男性面孔,出現女子才有的複雜憤恨。 子儀瞪著皇姊的臉,儘管眼淚讓他視線模糊,在怒意的支撐之下,子儀有力量去質疑皇姊:「哥哥才不會死!你只是怕他曾經勝過你!」 「我?怕他?」皇姊揪起子儀的前襟,將他整個人提起來,「他勝過我那天,你看見了怎麼不照規矩剁下我的頭?還是你怕少了一副肩膀替你扛天下?」 「你不是殺人如麻?怎麼不殺了我和哥哥自己繼位,難道你不敢嗎?」風呼嘯而過,刮起小石頭,滾動的喀喀聲響遍週遭,整個礫漠在風暴中活過來,將子儀的怒吼灌進皇姊的耳中。 「你成年那天殺了滿廳堂的人、斬了北方來提親的使者,會叛亂都是你的自私害的,你根本不在乎家!你永遠都在國外,躲得遠遠的!」 彷彿在回應子儀的思緒,暴風和小石子逐漸凝聚,黑壓壓地像是低空飛行的蟲災,又漸漸聚合收束,不祥地在晴空下搖曳著。 「叛亂是因為皇帝寵溺他的么子。」皇姊的聲音在吵雜的碎石聲響中異常清晰,「祖母已經有龍虎甚至麒麟能繼位,她卻只有一個寵愛的么子。哥哥沒告訴你這些事嗎?祖母捨不得殺掉毒殺自己的么子,只將么子放逐到北方。」 皇姊的話剛說完,暴風迅速減弱,一如來時突然,失去支撐的碎石如雨落下,落在子儀身上和頭上。子儀頹然跪倒在地,皇姊站近他身邊,用衣袍蓋住他。 另一陣風接續著吹起,這陣風非常異樣,只在離地一尺處流動,撫過臉面甚至帶著一絲涼意,地上剛落下的砂塵卻不被擾動,穩當地不像真的。 「我不會繼位,更不會讓你死。」皇姊低頭看向子儀。 子儀抬頭,皇姊的臉色恢復平靜,那是一張沉著的男子面容。他在皇姊的紫色眼珠中看見自己的倒影,黑色的眼睛和黑色的頭髮,狼狽的神情之外,見過北靜王的人都曾經說子儀和他的輪廓一模一樣。 「走吧,沒得耽擱了。」皇姊一手探入風中,另一手拉住弟弟,腳輕輕地抬起,像是墊著風騰上天,載浮載沈。 「你要相信我。」皇姊指示子儀抬起腳,告訴他風如何跟從肢體,「你要先想著風能穿過身體,而且必然如此。」 風會從頭頂、指尖穿透,貫穿全身而過。皇姊念著一遍又一遍,男子的聲音低沉平緩,幾乎像哥哥在給他讀書,子儀聽著,並且照著做了,心裡空盪盪的他,毫不費力地浮上空中,讓姊姊拉著他的手,乘風往前飛去。 就差這麼一點,最後一批還能動彈的追兵衝出關口,在國境之外搜尋姊弟的下落,特徵是白髮紫眼的成年人與黑髮黑眼的少年,追兵發瘋似地抽打馬匹,無論如何都要追回幼龍。幸好那陣不祥的石雲指出方向,他們策馬狂奔,直到馬匹紛紛在途中口吐白沫倒下,這才終於看見兩人在黃沙中對峙,火術士展開圍圈要裹住兩人,風術士搶先一步吹響哨音打算制止風公主驅策風,土術士敲打地面要區隔他們,可惜就差這麼一點,風公主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向追兵,只有用細密的風裹住幼龍帶他離開。 留下整個國境的時日,從此度日如年,而這些被迫脫離國境的追兵,既無法折返也不能融入礫石,在他們的主人篆刻的詛咒中,互相殘殺直到礫漠迎來下一次降雨。 2025/05/22/12:5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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