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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麼會選擇來到這裡?』

這段路程並不算短,途中換了各種交通工具,周遭的景色人像也隨之漸漸改變,簡直像東京這座大城市一層層地脫下繁華紛擾的外衣,直到他們在距離目的地不遠處下了計程車,改以步行的方式前往,眼前展開的是一條人煙稀少、被翁翁鬱鬱的綠意簇擁著的單調石板路。平坦的灰色道路雖然是人造的傑作,但兩旁無邊無盡的森林散發出的自然原始氣息倒是無比強烈,就算是大城市的郊區也不過如此嘛。

——『因為我有那個能力去做我認為正確的事,你們告訴我我所擁有的【能力】,有能力者應該有責任保護那些無法保護自己的他人,至少這是我認為再正確不過的事情。』

道路的盡頭是一座看上去歷史悠久的木造大型和式建築物,像古代的城堡般佇立在那裡,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

跟其他正在面對升學壓力的中學生不同,夏油傑拖著簡單的行李走進偌大的建築裡,一面聆聽夜蛾正道介紹內部的設施,一面用崇敬的心情參觀著那些精緻又古樸的構造。

原本的他這時大概跟以前的同學一樣正埋頭準備考試,以他的頭腦多半還能考上偏差值不錯的高中,若非在書店找尋最新一期格鬥技雜誌的時候被穿著黑衣服的陌生人搭訕的話,他的人生也不會突然產生如此巨大的改變吧。突然說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念書,還是聽都沒聽過的全住宿制學校,父母都忍不住擔心起來,要不是夏油傑一直是個不讓人擔心的孩子,這次意外地表現出堅決的態度,以及再三保證會定期跟家裡聯絡,放假時也會回家,雙親才勉強放下心來送他坐上遠程的班車。

而他即將在這裡開始他嶄新又早來的高中生活。

夜蛾正道在打算帶他去最後一站,也就是宿舍時被一通電話打斷了。掛了手機又臨時說有急事要辦,告訴夏油傑宿舍的位置和給他鑰匙之後,匆匆囑咐他可以先放好行李安頓下來,然後便加快腳步離去了。夏油傑照著指引的路線找到宿舍房間,開門把行李放了進去。

到目前為止都很順利,他呼出一口氣,緊張的心情頓時放鬆了不少。

然而他預料不到的是,入學第一天就差點遇上殺身之禍。

一陣轟然巨響,在劇烈到令人頭痛的耳鳴中他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他的房間不僅煙霧迷漫,到處都是土塵,牆上還出現了一個大洞,夏油傑確定房裡剛才還沒有這種東西。

「啊啊,人沒事吧?我應該有及時把輸出降低了啊?」人聲從本來是隔壁的房間傳來,接著是往夏油傑方向靠近的聲響。

他尚未平復的神經登時警鈴大作,身體先一步擺出防衛的姿勢。

「嗯?手腳都還在,這不是好端端的嗎?」來人發出相當滿意的聲音,聽上去很年輕「要是人死了或廢了我會被那些 囉嗦中年人唸一頓的。」

那個人泰然自若地走向他,近距離之下,夏油傑仔細一看才發覺來者大約跟他差不多大,只是比他高了些,卻有著一頭和年齡不相襯的白髮,以及在室內也帶著墨鏡。墨鏡少年無視夏油傑蒼白的臉色,順手拍了拍他肩膀沾上的灰塵。

「啊,好奇怪的瀏海。」墨鏡少年無關緊要地評論道。

其實這並非什麼污辱性的字眼,但是在此時此刻這個時空當下,一股怒氣伴隨著太多無法理解的狀況襲上夏油傑的心頭,他通常不會是先出手的那一方,不對,這種情況應該算是對方先挑釁的吧?總之他朝著來路不明的少年揮出了拳頭。

想不到墨鏡少年反應迅速地閃開攻勢「喂喂,生氣了嗎?」依然是不以為意的態度「抱歉啊,剛剛一時沒看到你,我以為這個房間沒人使用。」

這是可以隨意破壞牆壁的理由嗎?連道歉的語氣聽來也不是發自真心的,還有,方才那個是怎麼回事?隔著一道牆正常來說看不見有沒有人吧!?夏油傑血氣方剛地接著一腳掃了過去。

「我不是道過歉了嗎?」墨鏡少年說著說著也有些發怒,再度躲開攻擊「煩死了,我只是想要有大一點的房間而已啊!你搬到別的房間不就解決了嗎?」

「誰要搬啊!?那是拜託別人該有的態度嗎?」再說我可是差點就被你殺掉了耶。

這下夏油傑真的認真起來了,連連繼續出招,墨鏡少年也不是只會悶聲閃躲的個性,一拳馬上就招呼過來了,夏油傑硬生生地擋下,發覺對方力氣比想像中還大。

「所、以、說、我、很、抱、歉,」白髮少年從墨鏡下猛瞪他,強調道「我這不是很有禮貌嗎?雜魚們是聾了不成?」

目中無人的發言完全踩到夏油傑的地雷區,這傢伙想搞校園霸凌嗎?他可敬謝不敏,該有人教教這傢伙做人基本的道理了。

「我還在成長期啊,都怪宿舍裡的床太小了嘛!」墨鏡少年大吼道「可是換張大一點的床其他家具就擺不下了啊!」明明說的是日文,夏油傑仍然聽不懂他的重點在哪裡。原先以為對方同樣學過格鬥技,但是在接了幾次墨鏡少年的攻擊後,發覺他只不過是靠直覺行動的打架天才而已,出拳的模式夏油傑很快就能摸索出來。

然而墨鏡少年的腦袋似乎比想像中來得聰明,居然使出佯攻,實際上瞄準了夏油傑的左下方,他的肋骨毫無防備的狠狠挨了一下。

本來不想對外行人使用格鬥技巧的,但這傢伙怎麼看也不像普通人,既然如此——

夏油傑在墨鏡少年下一次進攻時,以手背彈開來自對方的力量,接下來用側擊重點的方式誘導對方一連串的動作,最後兩隻手從相反的方向抓住墨鏡少年的右手臂,將他整個人轉了一圈甩出去。

「那是什麼?格鬥技嗎?」在地上摔得不輕的少年站了起來,抬起手抹了抹嘴角上的擦傷。

「是啊,有興趣嗎?」夏油傑答道,皮笑肉不笑地彎起眼角「很有趣喔,用身體同時學習為人的道理。」

「才不——要咧。」白髮少年用指尖把墨鏡扶正,嘟嚷著「反正一下子就學會了,八成無聊到爆。」

「如果你感到無聊的話,歡迎來找我呀,」夏油傑鮮少這麼明目張膽地威脅人「我剛好缺個練習用的沙包。」

墨鏡少年輕輕以鼻子哼聲,夏油傑過了會兒才發覺他在笑,少年的腳尖緩緩離開地面,指端閃現出紅色的光芒。

「對了,你是誰啊?」少年又變回一貫滿不在乎的聲調問道。

夏油傑猛然想起牆壁上那個洞,才忽然驚覺氣氛不太妙。況且會出現在這種學校裡的,有極大的機率同樣身為咒術師,倘若那個洞的成因來自於墨鏡少年的能力——

記得少年好像還說過什麼已經把輸出降低之類的話。

夏油傑吞了一口口水,腦海中快速地思考自身持有適合應對這種場面的咒靈有哪些,暗地裡先將手裡空間扭曲做好戰鬥準備。先不去想萬一自己和對方的術式適性超差的結果會怎樣,同時他早就不期待對方會有『在老舊建物內部用術式打架會造成何等損害』的常識了(畢竟墨鏡少年已經先往牆上開了個洞)。

但這是他高中的起點,才入學第一天啊!難道這代表了往後四年的生活——

夏油傑看著墨鏡少年手中的光芒化成紅色光球。

「五條悟!你到底在幹什麼!?」

隨著趕來的男人聲音,墨鏡少年被一隻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可愛大型娃娃揍飛,直接撞上夏油傑房間裡的另一面牆壁。

「不是警告過你給我安安分分地待在宿舍裡嗎?」夜蛾正道支使著更多咒骸娃娃把人從牆上剝下來「你也答應過了吧?晚餐的布丁我沒收了喔。」

「吵死了,你這個體罰教師!」墨鏡的框架被撞歪了,五條悟氣呼呼地將它從鼻樑上摘下「我什麼都沒做啊,你看看我臉頰上的傷,是那個奇怪瀏海的傢伙先動手的好嗎?」

夏油傑不可置信地望著五條悟,他竟敢將手指頭對著他。

「一定是你有錯在先吧,不然牆壁上這個洞你怎麼解釋!」所幸夜蛾正道是個明理之人。

「我只是想打通兩個房間啊!單人宿舍比我家的廁所還小,怎麼可能住得下去!」五條悟將矛頭指向男人「話說回來,你幹嘛安排他住在我隔壁?」

「讓你們培養感情啊,你們將來可要一起過四年的團體生活耶!」夜蛾正道揪著五條悟的耳朵把人抓起來,邊搖頭邊嘆氣「果然不好好培養你的合群性不行。」

「那個奇怪瀏海是跟我同期入學的新生?怎麼看都不像可愛的女孩子啊?」五條悟轉了轉眼睛說。

「那是另一個新生。」

「我沒聽說會多一個這傢伙啊!」

「早上不就跟你說過今年總共有三位新生嗎?」夜蛾正道解除術式,咒骸們放開了五條悟。

「別把重要的事留到別人睡前說啊!」五條悟朝他吐了吐舌頭,忽然轉身面向夏油傑。

「所以?你是幾級?」五條悟歪著頭,直盯著夏油傑看。

夏油傑第一次看見五條悟的長相,該如何形容呢,那是一張和性格形成強烈對比的漂亮臉龐,白皙的肌膚,精緻的五官,以及濃密睫毛下美麗得令人窒息的藍色眼珠。

「要別人報上身家之前先報上自己的,這是常識吧?」夏油傑終於找回聲音。

「我當然是特級,」五條悟不懷好意的笑了開來「這是業界的常識,新同學。」他湊近夏油傑,詳細地以雙眸研究著「順帶一提,用不著你說,我的六眼也可以判斷得出來,雖然對我來說只有我跟雜魚之分啦。」他不必要地補充道。

直到夏油傑被看得受不了為止,才出聲道「沒人教過你一直盯著別人瞧是很失禮的事情嗎?」

「你也可以看我的臉啊,很帥的臉吧,何況我不介意男人看喔。」五條悟不為所動地說。

倒是我會介意被一個沒常識的混蛋盯著不放,夏油傑得咬著牙齒才忍住沒說出口。

隨後五條悟眼睛閃閃發光地做出他的結論「喔——很不錯嘛,難得一見的能力呢!力量方面也……自從你發覺你的能力之後過多久了?體內咒靈的數量相當可觀啊,你很勤奮嘛!」他繞著夏油傑走了180度,一把就將手順便搭在後者的肩上,手臂還使力把人往自己的方向勾去,讓人想掙脫也不行、不掙脫也不行「我不討厭你這樣的人喔,啊,我叫五條悟,你叫什麼名字?」

「夏油,夏油傑。」夏油傑愣愣地說,他沒想到五條悟不僅沒有做人處事相關的常識,連身體距離感的常識也不存在。

夜蛾正道顯然看不下去了,不知從哪拿來一件黑色T恤,充當頭罩套住五條悟整顆頭「好了!悟你鬧夠了沒?夏油同學看起來已經很疲憊了。」男人扭住五條悟的脖子「你擅自把別人房間破壞成這樣,要夏油同學晚上睡哪裡?」他同時轉頭問夏油傑「不好意思,夏油同學,今天先住校內給客人留宿用的客房好嗎?財產方面的損失隨時可以找這傢伙賠償,他小子家裡有錢得不得了。」

「喂,體罰教師!不要把錯全都推到我頭上!話說傑的房間另一面牆被破壞的原因,是因為你把我揍到那上面造成的吧!」五條悟振振有詞地說,然後換上愉快的語調「傑今晚跟我一起住吧,雖然房間實在太小了。」

「我覺得我還是換個房間比較妥當,這個房間以後讓給五條同學使用好了。」夏油傑幾乎直覺地回答道,心裡悄悄地感謝夜蛾正道沒有將他跟五條悟這種問題人物劃上等號。

而五條悟該死地把他勾得更緊「欸?不不不,我從來沒有把傑從這個房間趕出去的意思,打通之後一起住不是更好嗎?我能夠得到更大的房間,傑也不必搬出去,雙贏的關係喔!」

問題不在於房間,而是在於你這個人啊!五條悟從黑色T恤中露出的幾絡白色髮絲就蹭在夏油傑的耳朵上,那個癢癢的觸感令他巴不得現在立刻將五條悟以格鬥技的招數過肩摔個幾百回。但是看在夜蛾正道這位教師的份上,看在他不願意未來四年都被當成問題學生的份上……夏油傑沒得選擇,無奈地站在那裡聽五條悟繼續胡說八道。

幾個禮拜後,牆壁修理完成,房間也整理得比夏油傑剛來那時更好了,甚至可以說是目前宿舍中品質最好的一間。五條悟沒有再吵著要大房間,反倒是常常問他什麼時候要住進去,基於當事人這邊也找不到正當理由,於是夏油傑只好摸摸鼻子搬回那間宿舍。

事後證明牆壁根本擋不住五條悟,那個混蛋仍舊換了張大床以至於其他家具擺不下,但他聰明的腦袋想到的解決方式就是他可以用夏油傑房間裡的。因此五條悟理直氣壯地頻繁上門拜訪夏油傑的房間,彷彿兩人中間那道牆壁是空氣一般,只是要繞點遠路;事後證明夏油傑根本無法和五條悟脫離某種孽緣,在他跟五條悟發生數不清第幾次的衝突時,教師夜蛾正道把他們的姓名並排放進同一句斥責的話語裡,他終於跟五條悟一起淪落到問題學生的標準了。

從此夏油傑便再也不當好學生了,成為另一號讓咒術高專教職員們頭痛的人物。

轉眼才不過短短幾個月的事。

夏油傑不禁感嘆,當初明明是以優等生的身分跳級入學,他設想中的高專生活是什麼時候脫軌的呢?

想也知道是由於至今依舊時不時假冒殘障人士、把他當拐杖靠著的五條悟。

今天的五條悟從一大早心情就特別好,不斷宣傳他今天生日這件事,也不管才剛吃過午餐不久,下午便抱著超級巨大的白色鮮奶油蛋糕現身,以請客之名行強制大家為他慶生之實。

「這是第一次跟傑一起過生日,」五條悟笑咪咪地說,他的笑容閃亮到令夏油傑想拿鏡子反射回去「當然有硝子一起過生日也很快樂。」一旁的家入硝子輕輕地點頭表示沒被冒犯,並問道她可不可以拿走點完蠟燭剩下的打火機。

「傑的生日也一起過吧,」五條悟自顧自地許完生日願望後,冷不防這麼說「傑是越級上這所學校的呢。」

「咦?」

雖說夏油傑沒有特別隱瞞,但他沒料到五條悟早就知情。

「原來你知道你比我大?」夏油傑只是隨口問一下,就問一下而已,畢竟五條悟是那個沒常識的五條悟,很可能也沒有作為年長者的自知之明。

與五條悟相反的是,夏油傑一直以來都清楚,在與對方一言不和大動干戈時,自己總是刻意忽視年紀的問題。畢竟他應該是那個懂得尊敬先進、有常識的那一方。

「嗯哼,年齡大小有意義嗎?」正在大快朵頤生日蛋糕的五條悟抬起頭,有些訝異地說「該不會傑很在意這點吧?」

「絕對不會。呃、不對、也不能這麼說——」

夏油傑感覺自己的人品好像比自認為的再糟糕了一點。

「傑想叫我一聲『悟哥』也沒問題的,隨時都可以叫喔。」五條悟好像想表現出他能體諒夏油傑似的。

不用勞煩你來體諒好嗎!?

「不可能叫的啦。」事到如今也叫不出口了。

「了解、了解,先吃蛋糕吧,今天我生日耶。」

五條悟彷彿看穿了他一般敷衍地說道,連家入硝子也對他投以理解的眼神。

儘管有點不甘心。

但夏油傑難得有認為五條悟這點還不錯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