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
301
302
303
304
305
306
307
308
309
310
311
312
313
314
315
316
317
318
319
320
321
322
323
324
325
326
327
328
329
330
331
332
333
334
335
336
337
338
339
340
341
342
343
344
345
346
347
348
349
350
351
352
353
354
355
356
357
358
359
360
361
362
363
364
365
366
367
368
369
370
371
372
373
374
375
376
377
378
379
380
381
382
383
384
385
386
387
388
389
390
391
392
393
394
395
396
397
398
399
400
401
402
403
404
405
406
407
408
409
410
411
412
413
414
415
416
417
418
419
420
421
422
《太陽的溫室》喬魯諾x布加拉提 11.END

「大哥……大哥!他沒反應了。」
「嗯?」木門打開,金髮服貼且裝扮體面的俊美男人走進,「沒反應是什麼意思?西貝。」
「我也不知道,布加拉提他就不動了……」下巴肥厚眼神畏縮的男人拳頭上雖然沾著鮮血,但卻不敢往被綁在椅子上滿身是傷的黑髮殺手看去。
「我不是叫你好好拷問他,讓他說出Requiem的下落嗎?」普羅修特詫異,毫不客氣地這人腦袋,端詳著男人滿是瘀青跟傷口的臉,毫無反應,確實是失去意識了。
「西貝喔,別那麼膽小怕事,我說過多少次了,你這樣下去要怎麼獨當一面?你在害怕什麼,這種叛徒就算是死了也無所謂啊,你無須慌張。」普羅修特放開手,黑色腦袋重重地垂了下去,他拿起喝到一半的紅酒朝這人臉上潑去,半晌,布加拉提才虛弱地咳了兩聲,悠悠轉醒。
「看,還活繃亂跳的,別讓我失望了,布加拉提,我可是希望你別那麼早開口,否則就沒有樂趣了。」普羅修特一腳踩著他的椅子,逼近了這人道,「雖然我挺佩服你的膽量,但當你背叛BOSS時就要有這種覺悟對吧?」
「……BOSS如果真要拷問我,會讓里蘇特來的,而不是你們兩個。」布加拉提瞇眼,舔了舔嘴角的酒漬,道,「我都被你們無聊得睡著了。」
「你這混漲──」普羅修特掏出槍抵在布加拉提腦袋上。
「大哥大哥──他是故意的,他要激怒你啊……」西貝攔著普羅修特,「你不能一槍給他痛快,我們什麼都沒問到呢。」
「Requiem的事,是你們小隊想擅自打聽對吧。」布加拉提吐出口中的血沫揚起腦袋,看上去絲毫不恇怯,「想背叛BOSS的是里蘇特吧?」
「……是又怎樣,事到如今你還能去告密嗎?」普羅修特不屑一顧,冷笑,「雖然隊長說盡量留你活口,但……西貝只是個菜鳥,下手不知輕重是情有可原的,反正我們也不指望能從你口中套出什麼情報。」
布加拉提了然說:「看來你們沒抓到特里休吧。」
「……」普羅修特眉梢隱隱跳動,還是按捺了怒氣,轉身道,「西貝,殺了他吧,這傢伙沒用處了。」
「但是……」
「殺了他,然後把他的屍體送到BOSS那邊去,這功勞就讓給你了。」
「我──大哥但是我,這樣真的好嗎?」
「西貝啊西貝啊,你不用怕他,就算他沒有被綁著也不一定是你的對手,你要對自己有信心,別整天畏畏縮縮跟個媽寶一樣,殺了布加拉提,你會成長的。」
「真要指導下屬的話,何不把我解開,我替你好好調教他,普羅修特。」布加拉提揚眉。
見階下囚還有調侃的心情,普羅修特惱怒地踹了這人一腳,布加拉提疼痛地乾嘔著,他才滿意地說:「西貝,別用槍,直接用手掐死他。」
「唉?」
「相信我親愛的西貝,當你親身感受到一個人的脈搏在你手中消失,那會使你的覺悟更上一層樓的。」普羅修特點了跟菸。
畏縮的小弟吞了吞口水,在敬愛大哥鼓勵的眼神下,怯生生地迎上黑髮男人無動於衷的藍色眼睛,直到他顫抖著雙手握住這人異常的脖子。無論多麼強悍的人,脖頸一旦被箝制時都顯得纖細脆弱,布加拉提卻平靜地閉上眼,輕聲地挑畔:「就這點力氣,你果然沒斷奶嗎?親愛的西貝。」
「你這傢伙別小看我啊混蛋!」西貝憤怒地加重力道掐著這人的脖子,直到殺手面無表情的臉逐漸扭曲起來,他無聲地乾喘,最後軟下腦袋,眼睛半閉,湛藍的瞳孔逐漸失去光彩。
西貝這才回神,猛地放開他,看著這人脖子上的指痕,不可思議地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胸口不斷起伏:「他……布加拉提真的死了,大哥,就這樣死了……我殺──殺了他?」
普羅修特甚至沒有抽完那根菸,他湊近搭了一下布加拉提的脈搏,又看了看瞳孔,點頭道:「做得很好,西貝,我一直相信你可以辦到的。」
畏縮者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雙手,而普羅修特掏出手機道:「我通知隊長,你守著屍體。」
金髮男人離開房間,西貝還因為第一次殺人而有些亢奮,他上下看著動也不動的,組織傳說中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就這樣死在自己的手心下,越想越得意,甚至有些手舞足蹈。
西貝學他大哥拎起這人頭髮,朝著雖然鼻青臉腫但依稀能辨識的俊挺五官嘲笑道:「看你還得意布加拉提,我大哥說得對,你沒什麼好怕的,你──」
碰一聲,西貝額頭猛地遭到一記兇狠的頭錘,他雙眼發白,踉蹌地往後倒地,本來該斷氣的黑髮殺手猛地起身連人帶椅子重重地摔在這人身上,老舊的木頭椅子不堪負荷直接散架,底下的人也被砸暈過去。
布加拉提甩開手上的繩子跟木棍,大口呼吸胸膛起伏不休,並摀著腫起的額頭低唸:「果然是菜鳥,人很軟弱頭倒是很硬……」
普羅修特電話中途聽到房內出現巨響,他立刻趕來,只是才握上門把,房門從內往外掀開,木門被布加拉提撞開,門板整片掉落砸在普羅修特身上,但不比他的小弟,普羅修特經驗老道,立刻掏出手槍朝布加拉提射去。
布加拉提躲在門板後,矮身勉強躲開子彈,但依然被擦傷了手臂,他撲到普羅修特身上搶住他的槍,槍口在兩人一陣拉拒間僵持不下。布加拉提感覺自己腹部的傷口開始滲血,力氣也逐漸弱了下來,普羅修特趁勢將他逼到牆上,槍管與布加拉提下顎的距離漸漸縮短。
「你這次總得要死透了吧,布加拉提……」普羅修特咬牙切齒地扣下扳機。
布加拉提腦袋被壓在窗上,突然抬起膝蓋往上撞擊普羅修特的腹部,就力使力將這人往窗戶上摔去,玻璃碎裂,普羅修特連人帶槍墜出窗外。
布加拉提在巷道裡的廢車胎堆上找著了手腳扭曲骨折,身體不斷抽搐的普羅修特,那人沒有嚥氣,但意識已經很模糊了,連說話都沒辦法,只能瞪著布加拉提,任這人把身上的槍通通佔為己有。
「看來你很幸運,普羅修特。」布加拉提灰頭土臉,滿身血污,狼狽的樣子不亞於這人,他容不迫地給手槍上膛,並朝天開了兩槍,「看是你隊長先來救你,還是聽到槍聲的羅馬巡警先一步找到這了。」

布加拉提脫困後,先是潛進一間舊得沒有監視攝影機的旅店,佔用了空房替自己包紮傷口,把臉洗乾淨,頭髮紮起來,又偷了隔壁房客的衣服,打理過後,看上去至少不會嚇著一般市民,讓他們想報警的程度了。
逃亡中的殺手在房內清點了身上的彈藥,並且開始思考要如何與該是逃脫成功的特里休取得聯繫,城裡Passione的勢力還在到處尋找她,再者,若順利與特里休會合後該怎麼做,逃回那不勒斯嗎?還是乾脆直接從羅馬出境?
黑髮殺手神情凝重,一邊給手槍填子彈,腦中卻出現了金髮少年的身影,對……喬魯諾怎麼辦,他會有危險嗎?如果組織的人發現喬魯諾跟自己的聯繫,肯定會找他麻煩,不能丟著不管了。
布加拉提猛地扣上彈匣,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始粗略盤算。
總之先找到特里休,喬魯諾人應該還在羅馬,倒時候直接去見他,然後二話不說帶著那人一起離開義大利。等安頓好少年跟少女,沒有後顧之憂後,再回來解決迪亞波羅,一勞永逸──客觀來說,雖然艱難,但這個計畫並非無法實現。
布加拉提到底還是務實的,現在他已經掌握了迪亞波羅的長相,找到那人真實身份只是時間問題。
這個計畫最大的問題在於要跟喬魯諾坦白,自己並不是他以為的那個過著平淡生活且值得倚靠的伴侶,而是一個每天出門雙手必然沾滿鮮血,晚上面不改色回到家中用這雙手擁抱他的男人,或許少年會很震驚很憤怒,當然不會原諒自己,但總比讓喬魯諾被組織的人抓走好。
關於這點,布加拉提一點猶豫都沒有。
只是,自己為喬魯諾打造的溫室,終究還是讓他親手打碎了,這點無疑令人感傷。
「所以當初才說,我有很多事情要考慮的,小朋友。」布加拉提無奈一笑。
他把槍裝好,正準備要出發,遠方傳來一陣像是機關槍掃射的聲響,而這種聲音不應該出現在羅馬市中心。
布加拉提立刻跑到窗邊,確認動亂是發生在台伯河對岸的,該是有一架直昇機正在開火,距離實在太遠,只能河對面某住建築物煙消瀰漫火光四起。
不一會,城市彷彿被搖醒,火警、救護車、警笛全都此起彼落地傳來。
這個時候這個地點這種事情是誰幹得出來的,答案不言而喻。

---

酒店頂樓天台上的濃煙總算散去,粉色頭髮的年輕人走在煙霧裡,拿著手槍尋找該是被打成蜂窩的兩具屍體。
一覽無遺開闊的頂樓,愣是沒發現人影,地上有許多雜亂的血跡,像是刻意被人用腳印踩亂的,使人無跡可循。
長雀斑的年輕人掏出手機,撥打電話:「是的,BOSS我是多比歐,順利引他們上來了,但沒有找到屍體……他們肯定受重傷了──是的,警察來了,好的我知道了。」
掛上電話後,多比歐便在警察到來之前離開了頂樓。
又過了一會,警笛聲聚集在酒店外圍,救護車也趕來運送被機關槍誤射的傷患,人心惶惶的聲響喧嘩不止。
相對靜謐的案發現場一片斷垣殘壁、死氣沉沉,頂樓右側鐘塔的大鐘裡突然摔下兩個男人。
金髮那個腹部流血,但勉強還可以行動,可他懷中的人並非那麼幸運,短髮男人身中數槍,每個彈孔都汩汩留著鮮血,幾乎要失去意識。
「米斯達……醒醒,別睡過去了,米斯達。」喬魯諾自己的聲音也很沙啞,他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臉頰,拖著槍手試圖移動,「請看著我,你會沒事的。」
「喬……魯諾──」
「我在我在。」少年急切地點頭。
「我……你還有受傷嗎?」
「我沒事。」
「那就……太好了。」
「……我不會讓你死的。」喬魯諾將人扶起來,少年的口氣堅定,但瞳孔卻一跳一跳地發顫。
「我中……了幾發?」
「……呃,五……五發,但是沒關係,馬上就帶你去──」
「五發啊,不是四發就沒問題……」槍手竟然咧嘴笑了出來,虛脫的手比出了拇指,「我不會死的,放心。」
「我們得立刻離開這裡。」喬魯諾勉強扛起男人,蹣跚地拖行,「來支援的人快到了,他們會帶你去醫院……」
此時樓底下傳來槍枝開砲的動靜,夾雜著路人的尖叫跟警察的威嚇,喬魯諾聽了一下,沉下了眼睛:「看來我們的人跟Passione交火了,警察把這裡圍住,他們肯定在酒店裡埋伏著等我們下去──」
喬魯諾看了眼幾乎要休克的伙伴,焦慮地環顧四周,最後朝頂樓內側走去,又把身上的人往上扛了扛,試圖用輕快一點的口氣道:「米斯達,記得你說過想玩一次酷跑對吧,我們現在就可以試試看了,等一下我會扛著你一起跳的,有我撐著你,肯定沒問題的。」
「嗯……」
「米斯達,可以嗎?」
「……」
「不行的話比個四?」喬魯諾又問。
忠誠英勇的槍手虛弱地朝他的教父比了個中指。

---

與酒店間隔只一個陽台寬的是間私人畫廊,帶傷且孤立的教父扛著他重傷的幹部從頂樓跳越到隔壁建築,並在喧囂的警鳴與火拼聲中,倉促又蹣跼地,幾乎是從外牆上的防火梯一路滑下來,此時一輛小型轎車擋住巷口的去路,喬魯諾護住米斯達,並摸出懷中的槍,像負傷了的肉食動物,眼神銳利。
從車裡跑出來的少女被兩個男人血淋淋的模樣嚇壞了,喬魯諾這才鬆下手臂,特里休立刻幫忙攙起米斯達往車上拖。
「迪亞波羅敢直接在羅馬市區用直昇機開火……是我小看了他的底線。」喬魯諾把米斯達推上車,自己也摔了進去,但還能苦中作樂地跟少女解釋,「妳是怎麼進來的──」
「我跟著布加拉提的GPS,果然……他不在裡面嗎?」
喬魯諾雙手按著米斯達胸口的傷,忙著替他止血,無暇回話只是搖頭。
「父親……不,那個男人太過份了,完全不顧一般人的安危,這一區的羅馬警察他也先打點過了吧。」特里休發動引擎,猛踩油門,「我不放心你們,擅自在酒店外接應──我跟布加拉提總是這樣分工的。」
「米斯達需要立刻處理傷口,最近的醫院……不,我本來想說請人開直昇機過來接應,但羅馬現在的狀況,我不敢保證了。總之,他需要先輸血。」喬魯諾用衣服的布料把米斯達的傷口綁起來,特里休把車開上街道,遠處卻被設了路障,她問:「前面的路封了,我們硬闖過去嗎?」
喬魯諾猶豫了一下,說:「繞路吧。」
小轎車猛地拐進民宅院落,差點撞翻住民的野餐桌,一路開進堆滿雜物與曬衣架的巷弄,無視沿路的叫罵聲,車子橫衝直撞呼嘯而過。
特里休看著照後鏡,不免擔心起槍手的狀態,她提議道:「……前面是聖安東尼教堂,我以前跟布加拉提利用過。他們對社區提醫療服務,所以裡頭有簡便的診療室,幸運的話,還常有捐血車在。」
「好吧,就先去那吧。」
「……關鍵時刻……還是得靠上帝啊。」米斯達咳著笑了出來,「但我翹了很多禮拜的。」
喬魯諾見他醒來,鬆了一口氣:「以後每個星期日,我會讓你放假去教堂的。」
車子在駛出樓道,總算看到了十字架聳立於頂的老舊石磚樓。
由於不遠處的大騷動,觀光客與居民們都不敢在路上逗留,小教堂裡沒什麼遊客,喬魯諾與特里休扶著米斯達從教堂東側進入,一路徑直闖進地下室的醫護間,裡頭的醫護班修女與神父被他們嚇得不清。
喬魯諾不想浪費時間,直接亮出手槍,又把鮮血淋漓的米斯達推到床上,威嚇與求助的意圖瞬間一清二楚。
「請替他治療,拜託你們。」年輕教父語氣倒是很誠懇,他拖著沉重的身體,除了嘴唇微顫外,音色依然鎮定,並對其中一個修女道,「麻煩妳立刻關閉教堂,所有的信徒跟神職人員都離開,也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我保證不會傷及無辜。」
不知道是神職人員無法見死不救的惻隱之心還是因為這個金髮少年儘管肚子破了一個洞但握著槍的手卻絲毫沒有抖動,總之神父與修女立刻剪開米斯達的上衣,並且開始替他準備輸血包,喬魯諾腳步不穩地靠坐到椅子上,唇色發白。
「讓我看看你的傷。」特里休早就注意到他的傷,立刻前來照料。
喬魯諾腹部的槍傷貫穿而過,沒有子彈在裡面,幸運的是也沒有傷到重要器官,止血消毒後,簡單地縫了幾針就可以暫時包紮起來。
想到自己一天之內就摸到布加拉提跟喬魯諾的鮮血,特里休的情緒又沉了下來,她把繃帶纏好,拿了乾淨的衣服給金髮少年。
「所以……我們還是沒有布加拉提的下落?」
「嗯。」喬魯諾從口袋掏出那條金項鍊,眼神鬱結,「我不知道他在哪。」
「……」
「現在我們在這裡,等待福葛或納蘭迦的接應。」喬魯諾說,「然後我會把整個羅馬翻過來,都要找到布加拉提。」
少女雖然不安,但還是表現出體貼的堅強,她把槍裝好,說:「我上去檢查一下,你們待在這裡,別讓傷口惡化。」
儘管不太願意讓她離開視線,但此刻特里休卻是他們之中唯一手腳俱全的人了,於是少年坐在椅上閉目養神。又過了一會,喬魯諾才拎起那條黃金蟲項鍊端詳了一陣,突然用槍托把裝飾給敲碎。
正在替米斯達縫傷口的神父被嚇了一跳,就見金髮少年起身披上外衣,把損毀的項鍊丟在地上,走近床邊看了眼伙伴的傷勢,米斯達帶著吸氧罩,並且正在接受輸血,臉色已經逐漸恢復了。
「你們兩個留在房內照顧他,把門鎖上,不要讓任何人進來,在地下室裡,應該很安全。」喬魯諾冷靜地吩咐,神情卻不像是開玩笑,「瞭解嗎,需要我再說一次嗎?」
神父與修女除了同意外別無選擇,喬魯諾朝他們行禮,道:「十分感激,我其實並不想用威脅的,只是情況緊急,希望你們諒解。」
「……先生,你……你要離開去哪嗎?」神父問道。
「你救我的部下,我替你們的教堂驅除惡魔。」喬魯諾打開門,「字面意義上的惡魔。」

聖安東尼是間位在巷弄中,不起眼的巴洛克式小教堂。此刻明明是大白天卻大門深鎖,堂內空無一人,陽光從正門上方的花窗照進,花窗上繪製的是聖安東尼擁抱聖嬰的圖像,兩邊側廊透進的光讓中殿明亮異常。燭台尚未來得及熄滅,拱頂下的聖壇則是座落著三賢與聖嬰圖,喬魯諾沒有太靠近十字架,只是站在耳堂中央,仰頭在陽光下欣賞黃金色的雕刻。
「我可是等你很久了,喬魯諾.喬巴拿。」聖壇後站著一個高大的長髮男人,喬魯諾第一眼就發現他的容貌與特里休極為相似。
「迪亞波羅。」喬魯諾口氣肯定。
「歡迎來到羅馬。」男人大度地攤手。
喬魯諾站在原處,沒有動作:「你幾乎把羅馬給毀了。」
「要對付你,這點犧牲不算什麼,我也是迫於無奈。」迪亞波羅單手撐在祭壇上,俯視著金髮少年,「但我知道,你不會那麼輕易死在那種砲火之中的。」
喬魯諾平靜道:「而我也清楚我們逃不出你的監視範圍內。」
「你們也沒太多地方好躲藏,但是以防萬一,你跟我玩追蹤器的小手段,我只是回敬你而已,你終究捨不得項鍊,並把它帶走了。」迪亞波羅揚眉。
「你一個人前來見我呢,迪亞波羅。」喬魯諾沒有否認,並且答非所問,他看了看四周,教堂裡確實只有他們兩人,「為什麼,儘管是你也應該要有一兩個貼身護衛的吧,這種時候他們都沒出現,必然已經死了。而你短時間內不放心找其他人替代,因為你不相信任何人。」
「我不需要其他人,你這樣的小鬼,我一個人就能輕鬆解決。」迪亞波羅瞇眼打量著年輕的金髮教父,「你本人令我有些失望,我不明白布加拉提當初怎麼會失手。」
喬魯諾眨了眨眼,沒有答話。
「對你來說有點遲了,但我才是能統帥整個義大利的王者,你不該妄想挑戰這點的。」迪亞波羅想起什麼,嗤鄙地笑了,「喬魯諾.喬巴拿,躲在女人的名字背後,一點也不光彩。」
「你呢?你明明擁有一切,卻始終不敢以自己的真實身份面對,躲在BOSS的名號後面,誰也不相信、誰也不靠近,這是自卑又自大的特徵,你所作所為沒有一項能讓你勝任王者的位置。」喬魯諾輕巧地開口,完全沒有一絲輕躁,「你敢於一個人站在我面前,不也是因為部屬好了四周嗎,狙擊手?」
迪亞波羅也不裝模作樣了,他甚至笑了出來:「你在等的後援是不可能靠近這座教堂了,Passione的人已經佔據了教堂四周的狙擊點,沒有人可以踏進這裡半步,我便可以在此安心解決我的女兒還有你,當你想對抗我時,就應該有此準備了吧。」
「……」喬魯諾只是沉默地看著他。
男人張開手,站在聖殿中意氣風發:「當你妄圖對抗我時,就注定踏上死路,你的性命、你的幹部跟你的組織,終究會是我迪亞波羅的所有物。」
剛好是整點,塔上響起敲鐘聲,即便是最傳統的天主教堂,現在也不倚靠人力敲鐘了。喬魯諾甚至等待鐘響完畢,才徐徐張口:「你作為Passione的首領,沒人知道你的身份,儘管是最忠心的幹部也沒人見過你的臉,這樣的你要如何領導組織,這些年,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對此迪亞波羅甚至傲岸自滿地抬起下巴,但喬魯諾無視他的反應,繼續說:「你的命令或安排總是要透過什麼傳達出去的,通常這是高層幹部替你層層由上至下傳遞,但你沒有任何信任的人,所以對你來說……任何人都是一樣的,反之,你的部下們也不一定會信任你,或說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服從或追隨著什麼。」
「他們並不需要知道那麼多,只要效忠我就好,而我特別擅長使人臣服。」輕蔑一切的迪亞波羅不以為然。
「或許透過物質誘惑或是恐嚇施壓可以讓你站上頂端,但有些東西,是必須與人面對面才能傳達,那卻是最為重要的──精神力、意志力、信念與覺悟,一定要親自直視一個人的眼睛才能感受到,也才能取信於人。」
「你到底想說什麼,喬魯諾──」
「我說了,你不相信人,你只能以文字或聲音傳達命令,組織的人只能透過這種方式接受通知,經年累月,他們不敢也不會質疑這點。」喬魯諾站在原處,拱頂窗光下侃侃而談,「獲取是雙向的,儘管你認得你的部下,但你卻不了解他們,你根本不配當BOSS。」
「……那又如何呢?他們只要能完成任務就好了。」
「這就會造成一些問題,好比說,你不了解的部下或許在某些時候,被偷天換日取而代之,而某些幹部並不知道這些由『BOSS』傳達的訊息,是真的來自於你迪亞波羅,還是……別的其他人,他們沒辦法與你確認,也沒想過要去質疑,畢竟你把任何想靠近你的人都殺了。」
喬魯諾仰頭看著男人,說:「也或許,你以為你掌握著大局,你手中的棋子們都按部就班地替你賣命,但你不曾真正觸碰它們,並不知道它們其實已經不是你的棋子了,白棋底下已經變成黑棋,直到最後你親手去觸摸時,顏色褪去,你手中真正掌握的,能保護王的棋,已經所剩不多了。」
起初迪亞波羅神色侷促,甚至有些動搖,但他終究自信地大笑出聲,指著喬魯諾道:「你只是虛張聲勢,棋子們都在我迪亞波羅的掌握中呢,你不可能在我眼皮下幹這些事而不被發現。」
「這很難說。」喬魯諾笑著邁開腳步,「你得意的『騎士』呢?迪亞波羅,為什麼他沒能為你殺了我呢?你以為他是你的棋,但實際上……他是我的。」
「……敢再上前一步,喬魯諾,你會死得很慘。」迪亞波羅下意識退後,立刻皺眉,「我警告你。」
喬魯諾沒有停下腳步,只是才走了兩步,就看到自己身體聚集了無數紅點,紅外線瞄準的光點穿過窗戶打在身上,槍口已經鎖定自己了。
迪亞波羅笑了,他甚至有想鼓掌的衝動:「看來我的棋子們依然為我效命,喬魯諾,或許布加拉提背叛了我,但其他人沒他那麼傻,也沒那個膽子。」
喬魯諾抬頭,閉上眼睛,嘴角釋然揚起:「終於。」
「我已經可以預見你被打成蜂窩慘死在此的畫面了,喬魯諾.喬巴拿,你竟然還笑出來。」
「我的意思是……你終於下令了,迪亞波羅。」
「什麼?」
「這些年,我一直想要取而代之吞併Passione,但我一直沒辦法真正接近你,應該接近BOSS的權力中心,我要的不只是你手底下的棋子,我要的一直是王的位置,唯有真正推翻了你,才能得到Passione。」
「你到底在說什麼……」
「你的老朋友,波魯納雷夫先生提供我們很好的方式。」
「他……他不是應該死了嗎?」
「無論如何,我必須親自見到你本人,這並不難……因為我知道你會想親手解決我,你偏執到不願意帶貼身幹部在身邊,你很自大但很謹慎,絕不會一個人對付我,但又不能在部下面前露臉,唯有在遠處安排狙擊手,只要下令目標是金髮的男人就夠了,他們甚至不用看到你。」
「所以呢?你到底……」
「要射殺我的時機,你終究需要下令,你沒有特異功能,只能是從你手機傳出去的訊息,你本人在我面前傳出去的,而這間教堂此刻只有一個訊號,那就是你的。」
少年教父雙手插在風衣口袋中,無疑地是準備拿出武器,「我聰明的伙伴早就監控著整個教堂的訊號源,無論是多麼機密的設備,也不能違反物理定律,說穿了只要能擷取這個訊號,就相當於你親手把鑰匙送到我們手裡,而我們早有準備,立刻就能複製一份──」喬魯諾突然在拱頂的光下舉起左手,「現在,讓我看看你的部下,到底追隨的是你本人,還是只能死板地聽從冰冷的命令呢──」說到這,金髮少年將手握成拳頭,聚集在他身上的紅點瞬間消失無蹤。
迪亞波羅不可置信幾乎要彈起身,他下意識想取出手機,但又擔心自己分神時少年就會毫不猶豫地掏槍,不禁僵在原地陷入膠著。
「太遲了,我的幹部立刻把這一區訊號塔關了,任何消息都傳達不出去了。」喬魯諾冷冷道,「如果你帶著幾個貼身護衛來教堂,我將是你的籠中之物,遺憾的是,迪亞波羅,你的病態執著害了你,是我贏了。」
「……你一個人也不會是我的對手。」迪亞波羅震撼著消化現狀,但紅髮教父氣勢依舊,沒有輕易接受敗北,「你想試試看嗎?尤其是你肚子上還有槍傷,這種狀態也想跟我動手。」
「你的狙擊手不是問題了,我的人馬上就會趕到。」喬魯諾繼續往聖壇走近。
迪亞波羅這才有些顫抖地節節退後,然後猛地將壇上白巾扯落,躺在祭壇上的粉色少女,瞬間就落入他父親的懷中,迪亞波羅用手臂圈著少女的脖子,用她的身體擋在自己身前。
對此喬魯諾並不太詫異,彷彿知曉對方的手段並不以光明正大為傲,與之相反一直掩飾不敢讓人知道自己真身的人,選擇用女兒當盾牌與人質是再正常不過了。
「迪亞波羅,沒用的。」喬魯諾掏出手槍,沒有猶豫,「雖然很遺憾,但我不會因為你威脅自己的女兒就輕易動搖的。」
迪亞波羅怪異地笑了出來,道:「是啊,沒有這種覺悟,你也不可能當上Requiem的教父,無謂的憐憫是弱者才會有的盲點,看來這招只能用在布加拉提身上,你對是無用的嗎?」
「我們對弱者的定義不同。」槍口不動,喬魯諾揚起下顎,冷冷地道。
「所以,喬魯諾……現在讓我們推誠布公,這次就算我被你將了一軍吧,告訴我,你的目的是什麼?」迪亞波羅說著把昏迷女孩圈緊了,並小心翼翼地移動著身體,邊說,「我本來以為是單純的野心,對權勢的貪圖,雖然你檔了我的路,但我至少敬佩你的野心跟企圖……但到頭來,我不禁懷疑,這一切難道都是為了布加拉提?」
「……」少年沒有答話,但也確實沒有開槍射穿少女與他的父親。
「喬魯諾.喬巴拿,如果你只是想要我的『騎士』,可以直接開口,不需要那麼大費周章。」迪亞波羅笑著但眼神只有猙獰,「他確實是好用的棋子、聽話的狗,但遠不到無法割愛的地步,你那麼想要的話,我可以把布加拉提送給你,只要你帶著他兩個人永遠離開義大利,他就是你的人了。」
「請容我拒絕。」喬魯諾想也沒想。
「那好吧……我也只是與你客套一下。」迪亞波羅享受地開口,絲毫並沒有惋惜,「因為布加拉提已經死了,像這樣叛徒我是不可能原諒他的,他生為我效命,死也逃不出我迪亞波羅的手中,我不僅殺了他,我還要將他分屍示眾,以儆效尤,讓我的手下看看什麼是背叛者的下場。」
迪亞波羅緩緩移動腳步並不是想要靠近出口,他在喬魯諾看不到的地方用槍抵在特里休的後腰上,這個部位沒有骨頭,這把德式槍的火力足以貫穿少女的肉軀,繼續射中幾尺之外的金髮少年,而就算對方反擊,大概率也只會打中作為盾牌的少女。
迪亞波羅並不只會大放厥詞,他邊高談闊論拖延時間,卻是在找一個可以準確射中少年心臟的角度──
而聽到布加拉提死訊消息的金髮少年,雖然很細微,但翠綠色的瞳孔瞬間放大了一些,迪亞波羅就著陽光很幸運地在這一瞬間找到了開槍的角度,他內心張狂大笑,按下扳機:「喬魯諾,我這就送你去陪他──」
碰一聲,聖壇上方玻璃爆裂,被射穿的不是少女的身軀,而是迪亞波羅的被開了一個大洞,步槍子彈貫穿而過,鮮血猛地噴出,如此遠距離的射擊卻精確無比,他懷中的少女卻毫髮無傷,脫離了了男人的束縛,倒在地上。
喬魯諾吃驚地目睹這一幕,來自遠方的子彈也在少年教父的意料之外,迪亞波羅再起不能,他只能抱著自己的右肩高聲痛呼,很快地有一顆紅點瞄準在他的腦袋上,而喬魯諾卻上前將男人撲倒避開了這顆子彈,碰一聲,它打在聖壇的燭台上。
迪亞波羅還在地上流血並痛苦地掙扎,喬魯諾粗暴地將男人拖進無法被狙擊的牆角中,並且反擰他的手臂,口氣冷到極點:「我不會讓你死得那麼輕易的,迪亞波羅。」
「混蛋……你竟然,別靠近我不許碰我──」
「我會替你止血,並且包紮傷口,然後把你關起來,也許會讓你試試Passione組織自豪的那些藥物,你會喜歡也會上癮的,但那些東西對你的身體不好,所以我會強制你戒掉它,因為我不會讓你死的,迪亞波羅,等你身體轉好後,我會再度讓你上癮,如此此反反覆覆讓你剩餘的人生中,只有無盡的被毒品殘害的痛苦……」
此時教堂的大門被推開,福葛帶著手下跑進來,目睹他們的年輕教父正眼神狠戾地將一個長髮男人按在地上,那人已經奄奄一息,而同樣髮色的少女則是躺在不遠處的內堂中,昏迷不醒。
喬魯諾罔顧周遭,包括趕來支援的部下們,他只是彎下身體,金色髮絲披散在肩前,遮住了從花窗照進的陽光,極端冷靜但卻令人感到兇殘無比,少年教父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在迪亞波羅耳邊輕吐:「迪亞波羅,其實你罪不至此,作為BOSS,應該要有個體面的死亡。但你說對了,這不單純是為了組織,如果你沒有殺了布加拉提,或許我會一槍解決你,而不是決定讓你往後餘生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喬魯諾……」福葛不知道該不該上前打斷他的教父,只是先吩咐手下搜索教堂,他則是上前探看少女。
「你……這──」
「沒有我的同意,你無法死去,只能永遠反覆體會死亡但卻不會真的解脫,迪亞波羅,這就是代價,你……」喬魯諾惡狠狠地將他拎起來,手機響起打斷了一切。
「喬魯諾!」納蘭迦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帶著一絲喜悅與亢奮,「我找到布加拉提了!我的無人機教堂附近的某個屋頂上看到他了,他沒事──」
喬魯諾聽完,忽然有些恍惚,他的瞪著眼睛,瞳孔張了又張,冷汗從眉梢滑落,而自己的雙手老早就顫抖不停而沒有自覺,最後他眨了眨乾澀發紅的眼,像是動盪湖水的綠眸子一陣波瀾最後又歸為寧靜透亮,炯炯有神。
忽地他手一鬆,迪亞波羅的身體摔回地面,喬魯諾面無表情地朝地上的腦袋開了三槍,瞬間奪走了這位黑幫教父的生命。
「把他的屍體帶走,我不希望特里休醒來時看到。」喬魯諾把槍遞給一名手下,轉頭拍了拍福葛,此時米斯達被人攙扶著送到了救護車的床架上,替他醫治的神父與修女看到內堂的血跡與屍體,不禁發抖著開始禱告。
「狙擊手都撤了,Passione的人也不再與我們交火,酒店那邊疏散完畢,雖然有死傷但都已經送往醫院治療……」福葛說著,又忍不住看了地上的紅髮男人一眼,問,「這就是迪亞波羅?」
「千真萬確。」喬魯諾甚至也不算太激動,只是問,「剛才是你讓人開槍的嗎?」
「不是。」福葛搖頭,此時少女已經悠悠轉醒。
「……」少年教父微微簇眉,暫時沒有追究,並看了眼受驚不少的神父,對福葛說,「記得給這間教堂捐一筆錢。」
「知道了。」

---

此前稍早,聽到直昇機開火的動靜後,布加拉提聞聲趕至台伯河對岸,警車在加富爾橋周圍穿梭疏散群眾,失事現場J.K PLACE被重重包圍,三方勢力交火不斷。
布加拉提打算硬闖火線時,卻注意到周圍建築上部屬了狙擊手,殺手很清楚佔據好的射擊點在火拼能取得多大的優勢,於是他當機立斷潛進距離自己最近的狙擊點,並且將那槍手與他的搭檔一併解決後接收了他們的武器跟位置。
出乎意料的是,瞄準鏡對準的並非事發酒店,而是幾條街外的聖東尼教堂。儘管布加拉提並不明白具體現況,但他在照準器上看到粉色髮絲的少女被挾持在他父親懷中時,他除了開槍並沒有太多選擇跟猶豫,技術高超的殺手按下扳機那瞬間就知道自己會命中目標,子彈破窗並穿過迪亞波羅的肩膀,彈殼從槍上彈出來,布加拉提道:「這槍就當作是我的辭呈吧,BOSS。」
這一槍不止即時解救了少女的困境,同時也保護了不在狙擊視野中的金髮少年,可惜殺手並未知曉就是了。
透過瞄準鏡確認少女脫離目標牽制後,黑髮殺手有條不紊地又補了一槍,這槍失準了,而他的視線卻在此刻模糊起來,無法繼續有效射擊了。
布加拉提抱著槍,摀著腹部的傷口從圍欄上慢慢滑坐到地,或許是一天之內這具身體經歷了太多磨難,也可能是千鈞一髮地從鬼門關前將少女救回讓他鬆了一口氣,布加拉提感覺自己的身體瞬間就垮了下來,彷彿所有器官跟肌肉都達到臨界點了,他告訴自己應該立刻趕去教堂尋回特里休,可失血過多的暈眩讓他身形趔趄,只能佇著槍勉強拖行著腳步,還沒走兩步就撲倒在地,就在屋頂上失去了意識。
當布加拉提再度張開眼睛時,看到的是同一片天空,只是少女的臉擋住了大部分的陽光。
「特里休,妳沒事……」
「他死了,布加拉提。」
他腦袋枕在特里休的大腿上,慢慢地吁了口長氣,重新閉上眼,輕聲道:「我們自由了。」
不一會,少女的眼淚滴落在自己臉上,他道,「回家吧,特里休。回那不勒斯去。」

---

由Passione與Requiem在羅馬造成的大動亂佔據了義大利所有的新聞版面,直到當日傍晚,受創的酒店跟教堂被警察封鎖,路上的盤查與增派的巡警並沒有造成觀光客與本地人太多的困擾,古老的城市依舊按照往昔的方式持續運作。
「今天之內,已經有許多Passione的主要幹部出逃,他們有些沒意識到迪亞波羅已經死亡,有些則是已經趁著羅馬騷動而趁機打劫,總之,接管組織之前,需要一次大清掃,這點我相信阿帕基警官會很樂意幫忙。」福葛翻動著資料,是在場唯一精神較好的人了。
金髮教父坐在單人沙發上,私人醫生正替他重新包紮腹上槍傷,他顯得有些疲倦,但依然全神貫注,沒有鬆懈。
「喬魯諾你沒事吧,要是有我陪著你,也不會傷得那麼重。」納蘭迦坐在床邊,撅著嘴,「米斯達你別死啊。」
「那就不要把我的蘋果切成四份啊,納蘭迦你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啊?」床上正輸液的槍手用力地拍著床面,「還有我想吃草莓啊!」
無視了這兩個人,福葛繼續說:「按照特里休說的,闖入旅店帶走布加拉提的是里蘇特小隊,似乎也想背叛迪亞波羅,他們這次不少傷亡,現在應該搶奪了組織裡的財物跟武器逃亡了吧。」
喬魯諾抬起胳臂讓醫生纏繞繃帶,同時開口:「這不是當務之急,之後他們若是不安分再採取行動吧。重點是J.K PLACE埋伏我們的雀斑男人,我要找到他。」
「對……仔細想想,他跟特里休長得有點像,應該有血緣關係吧?」躺在床上咬著蘋果的槍手明顯精神許多,他似乎回憶起來,附和道。
「跟她父親也有些相像,這個雀斑男子應該是迪亞波羅最信任的心腹了,他的存在極端危險,酒店應該有攝影機,總之,我要在整個羅馬……不,在義大利通緝他。」喬魯諾道。
「我立刻安排。」福葛記錄道。
喬魯諾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上頭是陌生的號碼,但少年還是接起了:「請問您是?」
「是我,喬魯諾。」
聽到熟悉的聲音,喬魯諾打斷醫生站了起來,他走到落地窗邊,拉開了百葉窗的小縫,往對街看去。
布加拉提就站在對面酒店的某個陽台上,身上也正巧裹著剛換好的繃帶,黑髮男人拿著手機,靠在欄杆上,神態看著挺放鬆的:「抱歉,這兩天沒有聯絡你,我的手機出海時掉進水里了。」
看著對方的一舉一動,金髮教父心裡笑了一下,嘴上還是道:「原來是這樣,我很擔心你。」
「我也擔心你,看到新聞了,羅馬似乎受到了恐怖攻擊,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們研習的地方不在市中心,我也是看報紙才知道的。」
「那就好。」
「對了,布加拉提……我的教授希望我留下來參加之後的研討會。」喬魯諾摸上腹部的傷口,看了一眼他的醫生,對方比了個數字後,少年才開口,「也許需要半個月才能回去。」
「是嗎?」對面陽台上,黑髮男人也正低頭察看身上的傷,心有靈犀地盤算著什麼,明明嘴上帶著笑意,但電話裡的口氣倒是很惋惜,「需要那麼久嗎……我會想你的,小朋友。」
「你可以記下來,我回去會補償你的,連本帶利。」少年笑道。
米斯達在後頭小聲吐槽:「這太奇怪了,直接衝馬路過去他男人那邊好好搞一發行不行,房都開好了。」
納蘭迦把探病的切片蘋果塞進他嘴裡。
喬魯諾則是無視房內的幹部們,心思全然都在這通電話上:「所以,這幾天工作怎麼樣了?」
「嗯……我今天在想,之後要把船屋重新粉刷一次。」布加拉提道。
喬魯諾挑眉:「為什麼?」
「就是想這樣做了。」布加拉提輕聲,「感覺有新的開始。」
「我也想幫你一起粉刷,布加拉提。」
「沒問題。」
「回去後,我還想再坐一次你的船,可以嗎?」有時候喬魯諾會忘記,到底是刻意跟這人撒嬌感覺上比較符合年紀,還是其實他只是真的喜歡這樣做而已,「布加拉提~」
「這個也可以。」布加拉提說,「或許這次我為你準備大一點的船?」
「多大的船?」喬魯諾笑問。
「你可以在上頭打滾跑跳之類的,喬魯諾。」布加拉提調侃。
「請別把我當小孩子,我是想要跟你一起打滾。」
「你放心,我肯定會的。」男人好聽的笑聲從電話裡傳來。
米斯達說得對,喬魯諾是很想馬上就穿越這條小小的街道,奔赴那人懷中將他抱緊,但少年還是忍住了,並且意識到,現在的狀況,像極了最初的時候──自己遠遠地觀察著那人的一舉一動甚至一顰一笑,那時,少年教父腦海中總是想著該怎麼接近、該拿他怎麼辦才好,而黑髮殺手對此卻一無所知。
喬魯諾輕聲開口:「布加拉提。」
「嗯?」
「你知道,我是愛你,無論如何都是愛你的。」喬魯諾腦袋靠著窗戶,輕聲道。
雖然有些距離,但他看到布加拉提臉上的表情了,比起電話裡游刃有餘的口氣,布加拉提的眼神要動容多了:「……我知道,但是我們應該改掉總透過電話說這種事的習慣了。」
「當面說我會難為情的。」喬魯諾颯爽開口。
「沒有當面我都知道你在說謊。」布加拉提也笑了。
「是真的。」
「好吧,那麼……我在家裡等你,喬魯諾。」
「我會想你的,而且我也很期待回家。」

掛上電話,喬魯諾看著對街的布加拉提,他沒有立刻進屋,只是佇在陽台上,神色輕鬆地看著羅馬街道上的行人過客,享受陽光、享受人間煙火。
喬魯諾開始迫不及待,十幾天後自己回到那不勒斯,回到那棟靠近海邊的房子裡。
房子不大,他們兩各有一間房,有一個花園還有一間放著艘小船的倉庫,每天早上陽光會穿過落地窗照亮整間屋子,雖然那兩個武器庫應該還會秘密地存在著,但這無傷大雅。
他的戀人已經不再是那個身不由己,靈魂深處憂心忡忡的黑道殺手了,他的布加拉提,自由且完全屬於自己,並且會在門口迎接自己的歸來。
或許剛見到那人時,還能保持冷靜慢慢穿過院子,但肯定不會超過五步路,喬魯諾就會扔下行李箱朝著對方邁開步伐,一路跑過去然後猛地撲進那人懷中,或許布加拉提可以穩穩地接住自己,也或許會雙雙摔倒在玄關前,但無論如何,會是用這樣的方式回到家的,喬魯諾深信。


兩個月後

迪亞波羅死後,喬魯諾將半個Passione納入Requiem。並不令人意外的是,已故的黑幫教父並沒有太多誓死效忠替他捍衛的下屬,除了那個神秘的雀斑男子。
在阿帕基的幫助下,喬魯諾知道那人名叫多比歐,是迪亞波羅同父異母的弟弟,他似乎潛藏於與暗中,試圖替他的BOSS報仇雪恨,幾次失敗後,據說他與里蘇特小隊的人在米蘭爭搶組織資源而交手。喬魯諾打算派人將兩批人一網打盡時,里蘇特等人已經沿著國界逃跑了,手下只帶回負傷的多比歐,而這位也可以說是唯一一位,對迪亞波羅赤誠且忠心的部下了,多比歐似乎不願屈服於敵人,在被押回那不勒斯的路上就趁機了結自己的生命,追隨他的BOSS而去了。
對此喬魯諾並沒有責怪下屬,並命人將多比歐沉入當初處理迪亞波羅屍體的同一個海域。
另一頭,成功離職的布加拉提,偶爾會利用人脈打聽組織的零碎消息,大部分是那些走私物的處理與那些毒品的流向,他向警局的伙伴提供了不少線報。托這兩位黑幫人士的福,警官阿帕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加班期,並成功升官了。
於此,喬魯諾與布加拉提的生活看上去並沒有太大的改變,依然互相編造著一些無傷大雅的謊言,使日子繼續和平,使他們的關係依舊如昔。
雖然家裡依然藏著軍火庫,但對布加拉提來說不同的是,本作為掩蓋殺手身份的工作成為了他的正職──也就是開著船帶觀光客遊玩那不勒斯。
作為嫻熟海域的漁夫之子,作為布加拉提這樣的男人,對此肯定不能更擅長了。但無論布加拉提到底能不能適應新工作,總之喬魯諾知道自己並不擅長刷油漆就是了。
金髮少年帶著口罩身穿連身工作裝,拿著刷柄站在梯子上發愣,稍早前才誇下海口的他,此刻對著刷痕斑剝的木牆,相當為難且無語。
「喬魯諾,你那面牆好了………」布加拉提朗聲朝自己走來,直到那人也看見了這幅景象才噤口,「喔──嗯。」
「怎麼了?」喬魯諾低頭看了男人一眼,執起刷子戳了戳牆面,藍色的顏料滴了下來,他似乎已經放棄了,「你是來驗收工程的嗎?布加拉提。」
「總之,別這樣戳了,喬魯諾。刷子要被你戳壞了。」布加拉提忍著笑去搶少年手中已經快要炸毛的刷子。
「我本來以為很容易的。」作案工作被沒收了,喬魯諾坐在梯子上,顯得有些垂頭喪氣,「抱歉。」
「沒關係。」布加拉提放下刷子,朝金髮少年展開雙手,「休息一下。」
喬魯諾搭著他的肩膀跳進這人懷中,布加拉提順勢抱住少年:「我們去買冰淇淋。」
「……」喬魯諾靠在對方肩上,眼睛盯著那面慘不忍睹的牆,「所以,儘管這樣,我還是能吃冰淇淋?」
「當然可以。」
「我有點罪惡感。」喬魯諾說,「你好像太縱容我了。」
布加拉提有些無奈,只好道:「那麼你親我一下,為了冰淇淋。」
「……」喬魯諾圈住他的脖子把臉貼上,蜻蜓點水地碰了下男人的唇,小聲笑著,「這值得兩球嗎?」
「我覺得有點敷衍。」布加拉提說完便含住少年的嘴唇,毫不含糊地啃咬了一會才放開他,「現在可以買給你了,喬魯諾。」
毀了半桶油漆但得到兩個吻跟冰淇淋的幸運少年,此刻正把臉貼在冰櫃前挑選口味,熟識的冰店老闆多送了他一球,所以喬魯諾右手舉著三大球冰淇淋,左手被布加拉提牽著,兩人並肩走回海岸。
「喬魯諾,你最近心情好像很好?」布加拉提感覺到這人幾乎要開始哼歌了,「從羅馬回來後。」
「因為我的教授最近不再刁難我了。」喬魯諾道。
「原來如此。」
「布加拉提呢?」喬魯諾歪頭看著黑髮男人。
「我很好。」布加拉提想了下,又感慨說,「真的很好。」
「你說等我從羅馬回來,要告訴我什麼?」喬魯諾問。
「……」布加拉提頓了下,看了少年一眼,「你的臉上沾到冰淇淋了,小朋友。」
「那是油漆。」
「草莓味的油漆嗎?」
少年用手背蹭了一下,果然是粉紅色的。
「……抱歉弄丟了你的項鍊,喬魯諾。」布加拉提突然道。
「沒關係,我已經說過不用介意了。」
「你當初可不是這種態度。」布加拉提好笑,「相當強勢呢。」
「我會再送你一個的。」喬魯諾說,「等明年的獎學金發下後。」
「好吧。」
「所以,布加拉提。」喬魯諾突然亮著眼睛,打趣道,「我明年就要二十歲了,這在世界上任何國家都成年了,你還要繼續叫我小朋友嗎?」
「當然。」布加拉提毫不猶豫。
「我就知道。」
「我會一路叫到你頭髮變白成為老頭的時候,喬魯諾。」布加拉提笑著說,「先讓你做好心理準備跟覺悟。」
「……」喬魯諾本來張口想跟那人鬥嘴,但他頓了下,眼角忍不住笑意,並將男人的手臂摟得更緊了。
「嗯?」布加拉提看著肩上的金色腦袋,「怎麼了?」
「沒事。」喬魯諾靠著他輕道,「很高興聽到你這樣說,布加拉提。」
回到船屋後,喬魯諾坐在木造碼頭上吃冰淇淋,布加拉提則是拎起油漆去善後少年負責的那面牆。
「你為什麼坐在這裡,布加拉提呢?」粉髮少女走近,在少年身邊停下腳步。
「很顯然我並不擅長刷油漆。」喬魯諾聳指著屋子裡正在梯子上忙碌的黑髮背影,聳肩,「妳呢,回去學校的感覺如何?」
「還不錯。」特里休把書包放下,跟少年並肩而坐,一起享受著陽光與海風。
「布加拉提適應現在的工作嗎?」喬魯諾問。
「我覺得他有點太擅長了,你應該擔心。」特里休笑道,「布加拉提很受年長女性的歡迎。」
「我不會接受妳的戀愛建議了。」喬魯諾瞇眼。
「那麼……你也不打算告訴他真相了?」特里休收起笑容。
「……」喬魯諾遠遠看了一眼船屋裡的人影,神情有些迷惘,「我在想,如果布加拉提一直夢想過平靜又尋常的日子,那我應該要替他守護這樣的生活,他好不容易離開了Passione,我不忍心打破現在的狀態。」
「嗯……」少女交疊著雙手,不予置評。
喬魯諾苦笑了下,坦白道:「當然,不可否認,我確實很害怕讓他知道……是我一直在欺騙他,我也明白這是不對的。」
「你擔心他生氣嗎?」
「我擔心他想要的不是作為黑幫的男朋友。」
「……」特里休歪著頭想了下,也沒能給出什麼建議。
「至少我可以確定,他喜歡的是喬魯諾.喬巴拿,那麼我可以為了他,在他面前,永遠只當喬魯諾。」金髮少年往後撐著手臂,抬頭往著遠處的景色,「與此同時,我也會保護他的,不只是他,還有他喜歡的這座城市,他所寶貝的海岸、他熟悉的街道以及他關心的每一個人,我都會不盈餘力地確保他們不受到傷害……」
海鳥紛飛,海風拂面,每一片海浪在陽光的照射下,都閃爍著金黃色的光芒,喬魯諾說著說著,翠綠色的眼睛越發明亮而神采奕奕:「是啊,就彷彿這整個城市……那不勒斯,都是我為布加拉提打造的溫室吧──」金髮少年確信道,「在我所掌管的溫室裡,他的一生將幸福美滿、快樂無憂,並且美夢成真,不會受到任何傷害,因為我永遠都不允許它發生。」
「……前提是你有把握一直瞞著他。」特里休輕咳了一下,「那麼有自信嗎?」
「當然,這是我的希望,但願一切順利。」喬魯諾這會嘆了口氣,又說,「他有些地方很遲鈍的。」
「這是真的。」特里休同意。
「請妳一定要幫我。」喬魯諾站起身,朝少女伸出手。
「……好吧。」
金髮少年將自己拉起後,已經三步并作兩步朝船屋裡的男人奔過去。少女拍了拍裙子上的灰,透過門框看到那兩個人如同往常般,立刻又黏在一起親親熱熱了──至少證明他們確實是互相喜歡真實不虛的。
特里休想她會幫助喬魯諾的。
因為少女確信,他的搭檔布加拉提,在太陽──喬魯諾──的溫室裡,擁有一輩子的美夢也不是壞事。


尾聲.

夢想與現實總是有差距的。
當喬魯諾誇下海口時,並不事事盡如人願,好比他其實不會刷油漆,又好比別說守護整個那不勒斯了,就連保護他們家的廚房跟布加拉提的早餐似乎都有些困難。
一大早,陽光從落地窗照進他們溫馨的小窩,咖啡壺正煮著熱水,早餐麵包也放在烤箱裡加熱,爐台上的煎蛋散發著香氣,但還沒有翻面平地鍋就猛地被拿起來,直接往穿著潛行服的蒙面者臉上招呼過去。
入侵者發出慘叫,煎蛋掉到地上,還穿著睡衣的喬魯諾手持煎鍋作為武器,從餐桌上直接翻滾到對面,將另一個蒙面人手中的槍打落,並且嫌熟地抽出刀架上的主廚刀刺入那人脖子裡。
「啊……糟糕,地毯!」在對方雙眼發白倒下前,喬魯諾才趕緊用腿把人勾回來讓他倒在餐桌上而不是弄髒他們的白色地毯。
另一頭好鄰居好槍手則是在烤箱前手腳並用地壓制著他負責的目標,一邊嚷著:「這個住所到底怎麼曝光的,這些人怎麼回事啊喬魯諾!」
「真希望我知道答案。」喬魯諾把這人噴血的腦袋塞進水槽中,忙碌得不行。
米斯達身下的人遲遲沒斷氣,槍手往上摸著什麼東西就往這人頭上敲去,是砧板。
「啊……這是切菜用的,抱歉,沾到葷食了。」米斯達看著滿是血跡的砧板,吐了吐舌,「你得換一個了喬魯諾。」
喬魯諾突然被一隻手臂鎖住了喉嚨,對方很高大少年甚至整個人雙腳離地,被一路拖到邊櫃上。
少年教父雙手拉拔著對方粗壯的手臂,一邊試圖開口:「你……那是……花……花瓶──」
乒乓一陣,櫃子上的花瓶摔碎在地上,花跟水流了滿地,喬魯諾立刻給了對方一肘,然後翻身用雙腿將這人夾倒在地,掐住他的脖子有些生氣:「那是布加拉提送我的情人節禮物,看你幹了什麼好事。」
那頭米斯達正揣著一個入侵者個腦袋去撞烤箱,喬魯諾掐斷了對方的頸子,一邊咳嗽抬頭看到了這幕:「我的麵包還在裡面,請不要用烤箱,米斯達。」
「又不讓我用槍又不能破壞到家俱,對方還有四個人,你怎麼不讓我死了算了!」
「留下更多槍孔我怎麼跟布加拉提解釋?」喬魯諾踢開腳邊的屍體,對米斯達說,「抽屜有鑿冰刀。」
「你倒是早說啊!」米斯達打開抽屜,手起刀落就插進這人太陽穴裡。
「好消息,有第五個人。」喬魯諾眼角瞥到從窗戶翻進客廳的入侵者,對方二話不說就朝自己開槍,少年教父側頭閃過,電掣風馳地竄上一把將對方壓倒在地,子彈打在牆上,喬魯諾踢開他的槍,迎面賞了這人一拳頭:「請別在我家開槍。」
屋內正如火如荼短兵相接時手機聲響起,少年的電話在流理上震動,而流理台邊是正在與第六名入侵者肉搏的黑髮槍手。
「是布加拉提!」米斯達抽空看了一眼,勉強用單手壓制對方,把電話朝少年丟過去。
喬魯諾騎在入侵者身上,用膝蓋底著這人的咽喉,俐落接住手機:「喂?」
「你醒了嗎,小朋友?」電話那頭傳來男人悠閒的問候,甚至還聽得到背景裡的海浪跟鳥叫聲。
「我剛起床,正在準備早餐。」喬魯諾一邊握著電話,一邊踩住這人想去夠槍的手,「麵包沒了,你慢跑回來時可以順便幫我帶一些嗎?」
「沒問題。」
「能去美術館旁那間法國烘焙坊買嗎?」
「嗯?那家……有點遠啊。」
「我突然很想吃他們的巧克力布理歐。」喬魯諾很努力地說服著男朋友,「可以嗎,布加拉提?」
「好吧,我會買回來的。」
「謝謝你。」
「等會見。」少年掛上電話,身下的人已經窒息地昏死過去了。
「我又爭取了一個小時,總之……這應該就是全部的人了。」喬魯諾揉著肩膀起身,他的頭髮亂七八糟,並看著凌亂且堆滿屍體的廚房,心情相當差勁,「要在布加拉提回來前處理掉這些東西。」
「為什麼這些傢伙來的時候你的殺手男朋友剛好不在啊,不然可就輕鬆多了,我都還沒吃早餐呢!」米斯達從地上爬起來,氣喘吁吁地抱怨。
「……」少年教父瞥了槍手一眼,眼神不言而喻。
「好吧好吧,但你需要更多『鄰居』來保護你了。」米斯達打開烤箱,拿起裡頭的佛卡夏咬了口,口齒不清道,「或是直接搬家。」
「你把麵包都帶回去吧,不然要穿幫了。。」喬魯諾拾起平底鍋,然後又從某個人脖子上抽出菜刀,嘆氣,「我也覺得該搬家了,會想辦法說服布加拉提的。」
此時七分鐘前收到消息並趕來保護教父的手下們才帶著槍衝進廚房,喬魯諾看了他們一眼,指著滿廚房的狼籍:「把槍收起來,屍體抬出去,動作快點。」
一小時過去,廚房恢復了尋常的模樣,手下們正在搬運最後的屍體袋,當前門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響時,槍手跟他的教父還在找失蹤的兩顆子彈:「他們開了五槍,還有兩個去哪了,找不到啊!」
「總之屍體先搬出去,子彈晚一點再找。」喬魯諾對他的槍手比了個手勢後,自己則是往門口跑去準備進行一些拖延戰略。
布加拉提穿著汗濕的T恤,手中抱著麵包店的紙袋,才剛打開門就看到他的金髮戀人朝自己飛撲而來。
「唉?喬魯……」布加拉提下意識拋開紙袋伸手去接住這人,喬魯諾幾乎是整個人連跑帶跳、手腳並用地撲上布加拉提,力道之大讓男人抱著他轉了半圈才穩住彼此。
新鮮麵包跟男人慢跑時用的耳機都掉在地上,面對如此熱情的歡迎,布加拉提如喬魯諾所願,不僅背對著起居間跟廚房,並把掛在自己身上的少年直接壓到門板上,不由分說地堵住他的嘴唇。
喬魯諾被布加拉提吻得差點忘記正事,勉強地分神並張開一隻眼,確認好鄰居米斯達先生正拖著屍袋從後門離去,廚房總算歸為平靜後他才放鬆下來。雖然危機解除,但布加拉提卻還沒吻夠,金髮少年雙手都被抵在門上,讓那人在嘴裡徹徹底底每個角落都橫掃一通才願意放過。
喬魯諾被親得有些暈乎,而少年教父不明白,他剛才在廚房與人肉搏都沒那麼喘,現在卻得張著嘴吐舌呼吸,他把臉貼在布加拉提脖子上,並開始思考如果自己跟布加拉提真打起來,估計沒多少勝算吧。
黑髮男人發出低低的輕笑,湊上去用鼻子頂了頂少年的臉頰,喬魯諾平復了呼吸後,雙手搭著男人微微汗濕的肩膀,用手去揪這人後頸上的小馬尾:「歡迎回家。」
「你為什麼突然那麼熱情?」布加拉提手臂還抵在門板上,雖然他毫不客氣地親都親了,但還是有些不明所以,「是……剛起床的原因?」
「不是。」
「那?」
「我打碎了花瓶,抱歉。」
「就這樣?」
「嗯。」喬魯諾湊上去在他唇邊吐氣,「請原諒我。」
「好吧。」布加拉提又忍不住咬了一下少年紅潤的唇,「我不會因為這樣就生氣的,喬魯諾。」
「我知道。」喬魯諾衝他眨了眨眼,「但我喜歡這樣。」
顯然布加拉提也很喜歡,他沒有放開喬魯諾而是把少年跟麵包一併扛回廚房,這裡已經打掃完畢,完全看不出來稍早前經歷過怎樣的慘案。
當男人經過為了遮蔽彈孔而換了位置的掛畫時並沒有發現異狀,他只是把麵包放到廚房中島上,打開冰箱取罐裝水,壓根沒有細看周遭。
「咖啡煮好了,別只吃麵包,我幫你煎蛋。」喬魯諾拿起乾淨的平底鍋道,「你想先去洗澡嗎?」
布加拉提扯了扯自己的領口,喝口水道:「先不用,我想去車庫換個電路線,處理完後再洗就好了。」
「我在想……今天天氣很好,我們吃過早餐後,出門約會怎麼樣?」金髮少年湊上來,貼著男人的肩膀歪頭笑道,「剛好我下午約了清潔公司來家裡驅蟲消毒。」實際上是來填補牆上的彈孔跟清理藏在邊邊角角的血跡之類的。
「聽上去不錯。」布加拉提不疑有他地端起咖啡,「你還穿著睡衣,先去洗澡吧,我馬上上去。」
「好。」喬魯諾看了眼幾乎沒有破綻的廚房,這才轉身走向樓梯,嘴上提議,「我們可以一起洗的,布加拉提。」
「小朋友,好歹讓我先吃早餐吧,我才剛運動完。」布加拉提衝那人笑了一下,伸手往果籃裡摸,最上面都是蘋果,他一個個移開下去取下頭的其他水果,卻看到果籃底部有奇怪的金屬光澤物,他取出一看,此時喬魯諾又折回來,從烤箱背後探出金色的腦袋:「我們可以去看電影,然後在公園吃午餐。」
布加拉提立刻把手藏到腰後,若無其事地走過去親了一下少年的頭髮:「喬魯諾你決定就好了,快去吧。」
金髮少年微笑,愉快遞轉身跑上樓梯了。
確認少年的腳步聲到了樓上,浴室門打開,男人才打開掌心,裡頭是兩個沾著血跡的彈殼。布加拉提喝了一口咖啡,又看了眼明顯換過位置的掛畫,忍不住彎起唇角:「看來你又大意了呢,我的小教父。」

在喬魯諾沖澡的時候,布加拉提端著咖啡,手中拋著彈殼來到車庫,他推開門,地上赫然有個被封住嘴巴五花大綁的黑衣男人在死命掙扎。
前殺手跨過那人,把咖啡放到工具箱上,然後往後靠著他的小木船,朝地上的人開口:「所以,為什麼你會在我們家對面舉著這種東西。」
布加拉提說完抽出一把黑色狙擊槍扔到地上,平淡道:「你跟在廚房留下彈殼的人是同一夥的?」
地上的人嚇得不輕,被眼前的男人制伏的過程似乎讓他相當心有餘悸。
布加拉提彎腰從這人胸前口袋中抽出一張照片,上頭是金髮少年的模樣,此時他看向對方的眼神又更為犀利了些。
「接下來,你要老實坦白是誰派你來暗殺Requiem的教父,並且有多少人知道這個住所,作為報答,我會讓你走得沒有痛苦,而那正是我相當擅長的。」他蹲下來拎起這人的頭髮,異常平和地說著,「當然,無論你說或不說,我都不在乎。」
「……」那人開始掙扎。
「因為不管你們之後還要派多少人來,下場都會跟你一樣,請不要白費力氣了。」布加拉提為手槍裝上消音器,並且有些惋惜地開口,「但托你們的福,我們得搬家了……」
手槍上膛,「在他洗好澡前,你有五分鐘。」

---

當天下午,喬魯諾與布加拉提坐在公園草地上野餐時,黑髮男人只是盯著少年笑而不語。
「怎麼了,布加拉提?」喬魯諾放下三明治,不解地問。
「沒什麼。」布加拉提換了個姿勢,臉上依舊笑著,「也許等你二十歲再說吧。」
「說什麼?」喬魯諾更困惑了,「而且為什麼要等到二十歲。」
「我想對你體貼一點。」布加拉提說。
少年眨著翠綠色的眼睛,低頭繼續吃午餐,嘀咕著:「我不明白了。」
「就像我說的……」男人盤腿而坐托著下顎,他的眼神始終沒有離開那顆金燦燦的腦袋,並帶著一絲笑意,「你永遠都是我的小朋友,而我會保護你的,喬魯諾。」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