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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意突地襲來，她倒抽一口氣，迷糊地睜開眼，一時想不起自己身在哪

床旁桌的時鐘短針指在4和5之間，對了...她現在休假，好不容易克服了點時差，但暖氣總在半夜停工，室內溫度驟降，歐洲冬天又乾又冷，被褥不夠保暖，她坐起身，漸漸了無睡意

接近布拉格凌晨5點，台灣時間是中午，來不及打視訊電話，她歎口氣，泡個澡暖身子吧，等暖氣復工後再睡回籠

走進浴室轉開熱水，她坐在浴池邊，盯著蒸氣氤氳出了神

好久以前，她曾在同個時差的城市唸書，睡前視訊道早安，下課在校園角落低聲說晚安，是每天的例行公事，熬了半年，總算回台灣，但也只是變成無時差，還有從幾千公里縮成幾百公里遠

她們之間總有距離，交往幾年，就遠距離幾年。

緩緩滑進浴池，她舒服地瞇起眼仰躺，可惜醒得太晚，今天台灣是工作日，那人上班時間不會接私人電話，但身處不同國度，她還能說服自己，放在平時就成了吵架源頭

回到台灣，她仍是個學生，對方已經出社會，她沒有錢，多的是時間和自由，不辭辛勞轉兩班客運到對方城市約會也是常態，幸好高鐵有多開幾個新站，配合折扣時段，相聚不再那麼難，可等她也開始工作，通勤只是加倍疲憊，以往她們每次見面都是天雷勾動地火，後來她只記得兩人在清晨匆匆吻別，各自上班

物理距離引發的焦躁不安逐漸侵蝕彼此，她們曾經無話不談，到現在常常只剩生活瑣事交代，毫無情趣的對話，她受夠想念對方時，無法擁抱甚至連對方一句低語安慰都要不到，更受夠當兩人工作積累的疲累爆發衝突後，對方因生理時鐘作祟不再回應，放她一夜無眠，思緒卻奔騰到幾近崩潰

浴池的水有些冷了，她放掉一些，又開了熱水，煙霧瀰漫，眼前一層霧氣，熱流自臉頰滑落

究竟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子的？這真的是她想要的生活嗎？總是隔著螢幕，觸不到彼此，等待見面的日子，為了避嫌，她們也不常一同出遠門，她還記得上回在少女峰，身旁一對對新婚夫妻甜蜜留影，而她只感到心酸

空有伴侶，卻獨身無伴。

身子暖了，心卻冷了。

她走出浴池擦乾自己，布拉格7點多日出，先吃個早餐再出門散步，時間剛好

前幾週，她們又起了爭執，兩人都沒有出櫃，關係無法公開，結婚更是天方夜譚，但她認為交往多年，如果視彼此作終身伴侶，難道不能偷渡蜜月旅行？

對方的遲疑令她內心某道牆崩塌，她不敢問，癥結點是旅行還是...？她向來都活得自由，只壓抑情緒淡然地說：沒關係，我可以獨遊

如同過去十年一般，獨遊。

思及此，她沒了食慾，放下還剩三分之一的早餐，披上外套大衣，逕直離開餐廳，慢慢向天文鐘步行

其實她們都很努力陪伴彼此，這不是她第一次來布拉格，上次來時她還窮得住不起昨夜飯店一宿，可千金也買不到對方牽著她的手，她下意識握緊拳頭，掌心只剩空虛寂寞

對方當時有工作卻協調十天休假，漂洋過海來見她，兩人難得能不在乎他人眼光親密，在無人知曉她們的國度愉快地做了好幾天不會見光死的情侶，她們在老城區盡情貼臉拍照，在廣場旁的餐廳享用情人節大餐

還有天文鐘，她記得當時夕陽餘暉閃耀在鐘面，美好場景讓內心滿是悸動，她情不自禁靠在對方肩上，感受對方親暱地撫著她頭髮，多麼希望這幸福時刻能無限延長

穿過老城廣場，她停在鐘塔前，天空一片灰濛，空氣冷冽，和那時情景截然不同

自她出國，兩人間連隻字片語也不再有，感覺...有些事已到了盡頭，拿出手機點開對話，她已下定決心

在情人節回到曾讓她幸福無比的景點，如果日出也無法讓她重溫悸動，她就放棄，無論她多愛對方，她都會給對方捎去訣別的訊息

脖頸冷不防被披上毛織品，她驚嚇地轉頭，錯愕地看見對方在身後

『好冷，你為什麼不戴圍巾？』對方皺眉，幫她把圍巾繞了2圈

她仍呆愣無法回應，幻覺，是幻覺吧？昨夜沒睡幾小時就醒，這肯定是幻覺，但頸上的暖意卻提醒她，至少圍巾是真實存在

對方不意外她的反應，把她摟緊，很好，這香氣和擁抱，更有真實感了

好想念，她不自覺蹭進對方胸口

『我知道是我對不起妳，沒辦法陪妳去很多地方。』

『但我是不能，而不是不想，希望妳能理解。』

「...那妳為什麼在這裡？」

對方嘆了口氣，更加收緊手臂
『我知道妳很難受，感覺不去找妳，我們就完了，但妳竟然給我跑到布拉格來，我能怎麼辦？』

「...我兩週前還在台灣。」

『我知道，但我來不及。』

「什麼意思？」

『妳是來看日出的吧？時間快到了。』
對方看了眼時間，沒有回應問題

她轉向鐘塔，雲散去了一點，遠方天空已霞光四射，金色朝霞映在天文鐘面，反射光芒刺向雙眼，她抬手遮掩，光線卻從指間再次反射入她眼

她瞇著眼，驚訝地發現指上多了飾品，想用右手確認卻被對方制止

「妳...」

『別拔下來，讓我套住妳。』

「......妳有誠意嗎？我怎麼沒聽到經典台詞？」

『親愛的...』對方沿著耳廓親吻，低吟讓她不禁渾身戰慄『妳願意讓我套住一輩子，不論去到天涯海角，都記得歸宿是我的懷抱嗎？』

「......看在妳趕來布拉格的份上，我勉強願意好了。」

『前幾週妳看起來很難過，我本來想找妳當面說，但戒指來不及。』對方深情凝視她『陰錯陽差在情人節的布拉格定情，或許是天意吧！』

「......我一定是被你的嘴騙了才會答應，你怎麼知道我的戒圍？」

『我常舔怎麼會不知道？』

她漲紅臉瞪著對方，故意裝作要把戒指卸下

對方笑著吻住她，牽著她手十指交扣
『日出看完了，外頭好冷，我們回飯店吧？』

「......妳想幹嘛？」

『好久不見，想入洞房了。』

「我開始覺得答應是錯的了，還是把戒指還妳好了。」

『不行不行，說好套一輩子了，不能反悔！』

她們邊打鬧邊往回走，戶外氣溫是零下，無名指上的金屬十分冰涼，但有對方緊握著放進口袋，她開始覺得那戒指被兩人的熱情捂到發燙

或許遠距離暫時還是個難解的題，但指環光澤會時時刻刻提醒她歸宿的方向，想想她還真好搞定，對方只是來找她求婚就這麼開心

算了，一輩子，要套就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