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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轉的時鐘

  一下公車便能感覺到內外的強烈溫差,眼鏡馬上就起了霧。我把手提的雜物放在公車亭的座位上,用衣服簡單的擦拭鏡片。正中午太陽很烈,我幾乎能看到人行道和柏油路冒出白煙。

  我有點不想回家。反正沒其他人在等公車,我便一個人佔了兩個位置,坐在公車亭下面對八線道的大馬路發起呆。我很快就後悔了,紅燈轉綠後,大量的車潮帶來的廢氣薰得我趕緊提起東西就走。

  經過攤販我多看了兩眼,在賣各種零食和花的老闆戴著斗笠坐在花圃邊,用扇子悠閒的搧著風。旁邊的米粉攤還是那個老闆,他看見我時對我招手。我滿手的東西,只能對他聳聳肩當作招呼。

  「妹妹!好久不見。」
  「對啊。」
  「吃了沒有?」
  「吃了吃了。」
  「阿嬤也好久沒見了。」
  「啊……她在家,我正要去找她。」
  「那阿嬤吃了沒有?要不要買一份回去你們分啊。」

  阿嬤吃了嗎?我猶豫了一下,最後跟老闆買了一份小的。

  路邊攤販的陽傘不大,我懶得拿那麼多東西擠到遮蔭裡。大太陽下很快就出了一點汗,我用手隨便的抹了兩下額頭。

  以前我們會到旁邊的宮裡拜拜,拜拜完的時候她也會買這家的米粉,然後我會說想吃路邊阿姨兜售的龍眼米糕。阿嬤總說要吃完正餐才能吃甜的,邊說邊給我錢,讓我去買一個帶回家。

  這是很瑣碎的小事,也是她破碎的、拼湊不起來的記憶。

  我沒有意識到老闆已經裝好我的米粉,直到他走出攤子拍拍我:「好了哦。」

  多了一袋米粉提著,腿邊的熱氣讓我只想趕緊回家。小巷一路上都沒有遮蔽,我好像沙漠的旅人走著走著到恍神,當發現時我已經走錯方向了。我站在路邊,把那重得要命的東西放在地上,認命地拿手機出來查地址。

  我一直是個路痴,走錯一個轉角就會迷失的那種。為了讓我記得路,曾經有個溫暖的手掌牽著我,一遍一遍的帶我回家。

  只是現在的她也迷路了,迷失在悠久而零散的回憶裡。
  十幾年的科技成長讓我輕易的找到回家的路,十幾年的衰老使她忘記家的方向。

  拐兩個彎我來到熟悉的鐵門前,我按下門鈴。一段時間後,對講機響了:「喂?」
  「阿嬤。」
  「誰呀?」
  我吸一口氣,讓聲音不要發抖:「我中中他朋友啦,來找他玩。」
  「哎呀!好好好,阿嬤給妳開門。」
  鐵門開了,我像客人一樣被請進去。

  「中中還沒下課餒,妳先來坐,先來坐。吃了沒有?」
  「吃了,我有買米粉,阿嬤吃了嗎?」

  只記得哥哥也沒關係,妳忘了我是誰沒關係。
  因為我只怕妳哪天誰都想不起來,我用什麼藉口都進不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