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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經做了個夢,一個沒有溫度,也沒有聲音的夢。

鳥鳴率先喚醒了寢在兄弟的懷裡,捲縮成球的墨髮少年。睜開眼之前是熟悉的桃味,前陣子他所買的沐浴露;肌膚貼住彼此,輕輕磨挲着,來自彼端的、比少年的微溫,這些,都安撫了因為夢境而騷動的情緒。他的兄弟有着一頭順滑的帕金短髮,在晨光下顯得更加閃亮。與自身一樣如天似海的藍眸因為人還在夢鄉中而未能看見,但如平常般毫無情緒波動的睡臉,還是一樣的可愛。

難以想像,沒有白翠,他該怎麼辦。

在那虛浮的幻夢之中,場景就跟日常一樣,所有該在的都在,唯獨是那個從他出生便存在的身影消失了。似乎是想要尋找這個存在,夢裡的自己奔跑,從房間奔出走廊,宿舍奔出大街,在街上奔馳。每每遇見一個人,都抓住對方,可是卻什麼都說不了,即使張開了嘴巴,也吐不出什麼聲音。『白翠。白翠在哪裡?』然而,對方只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路人、朋友、甚至是爸爸們,全部都對自己拼命尋覓的姿態感到不解。不是啊,你們應該都記得的,我的弟弟——

吱吱——麻雀停在窗前的枝節上,喚醒了惡夢中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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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同學和不同的人交流看看,一起思考對抗弱點的對策吧。」來自導師的建議,翡墨環着手安靜的聽完。同學們很快就散成了兩兩三三的一群,各自交流或是切磋了。一如以往的貼着自己的兄弟,翡墨並沒有先主動談及此次的課題。說是弱點,他們都很清楚彼此的能力源自於對方。沒有翡墨,白翠什麼都沒有辦法操控;而沒有白翠?也許可以隨便複製些什麼來。可是,若然是存在意味上的「沒有」呢?他知道,自己也沒有辦法使用能力。

不單是沒法使用能力,翡墨很清楚自己將會無法作為「人」去運行。

「翡墨?」把翡墨從陰霾的沉思中撈回來的白翠並不知道對方的思緒,但多年的相處與雙子的羈絆或多或少讓他察覺到兄長的異常,於是,白翠伸出了手,抓起了翡墨環住他自己的手臂,然後緊緊扣住了他的指節。心有餘悸的翡墨本能性的回應這份力度。那是好看纖長的手,指節分明而白晢,拉奏小提琴時又顯靈活巧俏。「…嗯?白翠覺得應該怎麼對抗我們的弱點呢。」先蹦出嘴裡的是掩飾的話,不知如何解釋他的狀況的少年只能從導師的問題開始,腦海卻又浮現了另一個夢的場境。

他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身不能直,甚至是力竭仍硬拖着自己笨重的身軀前行。難過得大哭的他,淚與汗於手掌中揉合,即便如此,這個夢裡的他還是沒法發出任何聲音。視線模糊得只能辨別出顏色而非實體,踩着的地從馬路石泥的黑,化為穢土泥沙的黃,天也不知從何時由黃昏變黑夜。『翡墨。』首次聽到了聲音,筋疲力盡的他仿佛從那重獲了力量一樣,再一次筆直的往前跑。他知道,這是白翠的聲音,他知道,只要往那個方向走,那麼,那個熟悉的身影便會再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

然後他便墮進深不見底的黑洞。

「哥。」額頭感覺到微溫柔軟的觸感,使翡墨驚醒。「如果不舒服,我們先去醫療室。」白翠的雙眼流露着擔憂的感覺,雖然也只有翡墨能夠分辨出來。了解到自己的情況讓弟弟擔心翡墨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緊緊抱住了自己的兄弟。「我…我沒事,我只是……」覺得有點難以啟齒的,他又放開了白翠。雖然不明白兄長的舉動,但白翠只是摸了摸翡墨的頭。他把兄長拉到了人比較少的角落,然後一起坐下來。「沒有你,我就沒有目標可以使用能力,這是我能力的弱點。」平淡的陳述着事實,白翠搓揉着兄長的手,他知道兄長會因為這樣而安心下來。一模一樣的藍眸四目交投,翡墨在一陣沉默之下才開口道:「我的弱點…」是你吧。想了想,翡墨淺笑道:「我能複製的東西很有限,而且也跟你的狀態息息相關。」較年輕的少年看了看兄長,然後提手以姆指指腹輕拭着兄長的嘴角。他總覺得兄長的笑容,並不像往常一樣。像是要撫平這份淺薄的笑意,他繼續磨挲着,甚至劃過了對方的唇。

「只要一直在一起就好了。」猶如陳述事實一樣,白翠宣言道:「一起開始的,就一起結束。」如同以往的夢境一樣,一切的聲音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是這次,翡墨很確定他沒有在做夢,這是現實。一般來說,這近乎是自殺的宣言會讓人擔心,然而,翡墨感到內心平靜。

那個在夢裡墜落的他終是到達了底端,在那漆黑之中,尋得他一直所尋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