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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係是人為的。

「應該」、「才對」，聽起來並不遠，好像再多幾句就能靠近。他早就習慣花澤的多刺，也看得到被刺保護的柔軟……他感覺，不只聽起來，看起來也不遠……只不過兩邊都不更近幾步。

關係是人為，他們都以為自己是被找到的那方。當然，他多耀眼，他不需要去找；他在同儕裡爭地位，也想裝姿態不去找、由別人來找……他們是同時找到對方。

他們一眼就知道：透過這個人掌握全校不良最方便。撇除天生階級不同，他們能理解對方的生存方式，並不干涉。

不過花澤輝氣想開始當凡人。距離好像更近了。

其實他們不缺人際，尤其學校裡。他們習慣套近乎，誰都認為他們好相處，也習慣讓自己好相處。原因是寂寞嗎？可能，也所以不用掀開那層裝飾，他們周遭沒一刻不熱鬧，就像一點都不寂寞。

但他有點在意，人際之外的在意。主動拉近等於同情，他改成不同情的方式，沒禮貌得連笨拙都算不上……這足夠劃分那條線，他想在畢業說「有緣再見」，輕又不帶刺，還能解決心裡剩下的在意。

只是他在寒假後不小心看到，連保護作用的刺都受傷了──起這個念頭就是同情，可畢業後的有緣是何時？何時都一樣，一定就像舊關係一樣輕盈，能說走就走──那提早開始也沒關係吧。

畢業前夕，匆促的新關係一定會再次斷開，他們習慣不干涉，人生的主角是自己。

雖然，躲避女生們的秘密午休、放學多走的一小段路，以單一人際來說放太多心力了，但跟對方講話不算無聊。「難怪您不久前住院……」其實枝野不心疼花澤在新關係隨口透漏的那些，說到底是這傢伙自己選、自己逞強的……「但超帥，根本不狼狽啊。」

枝野看慣花澤的笑臉，只是這種笑法是第一次，好看得不得了。

一開始是同時找到，那是共識。再來沒瓜葛了也是共識。那現在呢？「你決定高中了吧？給我參考一下。」不確定，近了後反而看不懂距離。

那也許不用看懂，他們習慣順起自然。那是枝野升高二後，他靠女生的叫聲猜新生裡有沒有姓花澤的──答案是沒有。但幾個月後的暑假，別校的花澤問他最近有沒有空。

他幾乎沒有心情起伏，他猜這代表自己對於新關係如預想：反正一下就會結束、不用維持，隨意一點也沒關係──他們在那禮拜的周末，一下就變成可以不用敬語的距離。

近得很怪，因為氛圍不像朋友去玩──而是兩人約會。怎麼不是一群人去玩、兩個人有什麼好玩的……他回想那天，花澤選的電影還行、在咖啡廳強迫吃到的口味也算好吃、晚上還帶他飛了一下……還記得腳下踩空，但都市夜間好看得不會怕……那時花澤像沒玩夠的小孩。

難道有超能力的傢伙都想玩這麼危險的嗎？話說有一陣子晚上會看到金髮怪人在屋頂飛來飛去……這個記憶被另一個想法蓋過：怎麼不用敬語時他也不叫學長了。

枝野等到寒假才有機會講這個。但花澤還是太成熟了，講起來顯得自己幼稚……不知為何講到家庭，而互相羨慕沒意義，所以枝野改成幫腔。小時候就有這習慣了，附和讓人際變輕鬆，利用有權勢的人也是，在不會被牽拖的前提下幫忙出氣也是。但這份新關係不用去維持，這幹嘛呢？……枝野越講越悶，看著花澤更悶。

高一已經很大了，花澤聽他幾句就聽不下去，但沒話後不講其他的也賴著不走，好像在等什麼。花澤用眼神示意該回家了，只看到四白眼……不，現在是三白眼，花澤訝異怎麼有人能用三白眼表現狗狗的眼神。「你在等什麼？」雖然家裡也沒人在等，但枝野這麼盯著看又能等出什麼？

「等你也講，你不是說新瓜葛是平等的嗎？」原來是在等他。可這語意理解差強人意，而且花澤也沒能從枝野的抱怨裡得出什麼。他對花澤家和自己家都有意見，好像單純想抱怨。但這狗狗眼神又帶著認真，花澤不能用哄的也不能太敷衍。

「你剛才說你家寧願沒生你是吧？」雖然想快點結束爛話題，但接了話題就得講完。「我一直都是讓師長驕傲的孩子，所以不知道怎麼安慰你……」希望學長不會沒聽完就走人……

「但至少，我對你的出生沒有不滿。」

……枝野覺得這個答案和之前的約會一樣，還行。

「而且現在還陪我打發時間……糟糕，好像沒其他話能講了，總之這次也謝謝你陪我耗啊。」

寒假，很冷，但兩人講著講著就不太冷……枝野想到這個新關係的契機。

「……當時逃了對不起。」

「太忽然了吧。」

「就忽然想說……」

「那謝謝你回來。」

「我才要說謝謝啦……」

這個新關係不討厭，像花澤在新關係裡的笑容，和枝野的另一種態度都不至於討厭。

但一下搞這麼近，接下來又會近到什麼程度？不是同性的問題，而是以平常的人際習慣來說，再近下去好像很噁心。他們習慣的是適當距離的保持人際，而非跟某個人特別近。

可是那晚的夜空散步，那時抓著的手，好像能傳遞心跳一樣……而且只是心跳，只有心跳，沒有噁心。偶爾想起來，就會想著，不知道會不會有第二晚。

……高三和高二的春假，他們繼續頻率不高的約會。他們又看了電影，原來花澤喜歡看電影，還說下次要不試試自行車旅行……枝野都行，只怕這個肌肉男害他太累。他們散步也逛街，春天的櫻粉色和花澤好搭，走到哪都美，枝野倒不會看入迷，早看慣了。

說到春天，一開始也是春假開學後，那個小國一就想掌握大權。也不知道是櫻花和帥哥很搭，還是他們看對眼了，一下就同意。

番長當到二年級也感覺自己實力不足，裏番的出現是好事；裏番知道猴子們很會反抗，不過猴王不是猴而是很好馴服的狗，這是好事。他們剛開始相處就找到平衡點了。番長是會跟小弟碎念那個混帳又怎樣，但那狗和混帳實際相處，又是和諧得不得了。男生裡，或者說不良裡，只有番長取得裏番手機，那之後前裏番也只跟前番長斷關係……前裏番本來就只有跟前番長訂關係。

現在也是，花澤只跟這個前不良有新關係。花澤偶爾會感覺到枝野藏不住的小混混感，但對他，對花澤輝氣時，又變成笨拙得可愛。人可以改變，又或者本來就沒那麼糟，花澤覺得跟枝野的新關係還行，雖然他們都不習慣太近，但這個關係還行。

……行得不小心越過自己的習慣。

起因是枝野看花澤一直當優等生很悶，但枝野這是別人吃麵幫喊燙，於是花澤反駁這是自己的人生，管好自己就好，除非他要干涉別人的人生──

「啊？」

「欸？」

說到這，他們完全忘記剛才講到哪。他們在咖啡廳，店家音樂播得好聽，飲料裡冰塊發出溶化的清脆聲音，空調也剛剛好，更別提餐點讓人食指大動……枝野只注意到花澤的臉上原來有分布血管，因為花澤也注意到，枝野反駁到一半就愣住，接著臉紅。

「你剛才說……」血流增加害他們有點發癢，臉和心裡都是。

話說，高中和國中差真多，已經需要考慮未來了。「沒，沒，啥都沒說……」枝野把手伸向飲料，喝之前攪拌冰塊，把差點要說的攪到裡頭，再用飲料吞掉……只是枝野這一喝時間有點長。眼神還飄到其他地方，以為逃有用……

「你說要干涉我的人生？」這小子反而逮到機會直接講。

「呃，咳……」花澤直勾勾盯著，就像要用大海淹死他。「沒有，我講錯了，請您放過我好嗎……」枝野鬆口，花澤才注意到吸管被咬扁，難怪能喝那麼久。「你要完美就完美，我不干涉啦……」還發現枝野有犬齒，而且是只有犬齒尖尖的，比自己激動時像鯊魚還可愛……還有「你」和「您」一直切換，好有趣。

這一想，好像一切都還行。「哈哈，沒關係啊，我會考慮。」

花澤這一笑，枝野嗆到空氣。「咳呃咳不，不我，我咳……」花澤這笑的太接受了，不像一直以來孤僻，甚至沒有刺。簡直是花粉症，雖然不是花是花澤，總之枝野呼吸道或者胸腔癢得不得了……還是說那裡是心啊？

不管是哪都得說出來才能緩解。「難道，您……你接受？」

「嘛……再不吃菜要冷了喔。」是說他們有點熱的菜，還有湯，說是咖啡廳更像義式餐廳，不如說只有花澤說是咖啡廳，沒人說這裡不是餐廳……這不是很適合講未來嗎。枝野看花澤動刀叉，吃一口，然後對上眼。不閃避眼神，雙方都看著……好像把對方看進去了，只是看不懂……

那真想懂。「テルさん，怎麼是你先縮回去了？」

「彼此彼此吧。」

他們在吃，吃一口繼續講，然後又吃，都不怕講到吃不下。是說花澤還點牛排，枝野怎麼會陪他來這裡吃？怎麼不是更適合閒聊的速食店，或咖啡廳的外面座位……

「可是テルさん，我習慣過平民生活了啦。」

「我們都賺多一點不就好了？」

講得像已經在考慮，明明什麼屁都沒答應。枝野早就習慣花澤拐彎抹角，但裡頭實際意思是什麼根本不知道，只是感覺……好像一下就能剖出答案，只是自己還沒那麼做。

「……」關係是人為、是共識，而現在近得不可意思，隔著桌子也近得像一下就能頗開，然後入口，互相啃食真心──太誇張了點。但枝野想了想，自己不曾想要踏入裡頭嗎？當然想，數不清的想。從建立瓜葛當天，到沒有瓜葛那天，到新瓜葛的小契機、大契機，到幾次的約會，再到現在……都想踏入花澤輝氣的寂寞裡，去發現什麼。就像戳破氣球，裡面如果能掉出漂亮紙花和彩帶一定很驚喜……花澤輝氣的本質就是有魅力的人，這點不用戳破也知道啊。

不如想像的噁心，像一開始不如想像的討厭。但只是不討厭、還行，這夠嗎？一直以來和大家都是保持適當距離，熱情的肢體接觸也像掩蓋……但不只不討厭、不只還行，已經是在意、被吸引……而且不噁心。那就夠啦，就像每次進展都快得不得了，這一下子，一定噁心都來不及了。

「テルさん……我可以和你，互相干涉嗎？」

「哈哈……我剛才都講到那份上了，你也直接講啦。」

「那以後也請多指教！……未婚夫？」

「太快了，交往呢？」

關係是人為、感情是共識、寂寞是互相，人生的主角是自己，他們決定干涉對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