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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菈



我經常會想,要是當初自己有察覺到什麼不對就好了。



「萊菈?萊菈!」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逐漸靠近,隨之而來的是不耐煩的呼喚,我抱緊棉被默數。

8,喀喀,7,喀喀,6,喀喀,5,喀喀喀,4,喀喀喀,3,喀喀喀喀,2……

布簾被粗魯的拉向一旁,女人大聲謾罵著我,她抓住我的頭髮將我從狹窄的隔間裡拽出去,母親,好痛,母親。

我沒有喊出聲,將我拉到燈泡底下,女人藉著昏暗的光源掐住了我的臉頰,左右上下審視一番後冷笑兩聲,煙草與酒精融合的氣味隨著氣流撲到了臉上。

還行吧,女人低聲說著,她牽起了我的手要我跟緊她,可就算她沒說我也會這麼做的。

我們住的地方太過渾濁髒亂,不到夜裡也能聽見各種不同的尖叫,有時我會去數一天能聽見幾次,女人的尖叫一分,小孩的尖叫兩分,男人的叫罵聲不計分,要是把那算進去可就數不過來了。

「待在這,不許亂跑。」女人帶著我走了好一段路,我從沒來過這裡,可其實我也沒去過什麼地方,畢竟我從有意識起便沒怎麼離開過那間房子,說房子倒還抬舉了,不過是幾片鐵皮湊成的牆壁。

我乖乖的站在街旁,看著女人走過馬路,她和那邊的男人有說有笑。

突然一隻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一個沒有煙草但酒氣沖天的呼吸靠近耳邊,嘴裡喃喃說著什麼,仔細聽才知道他在問多少錢。

寒意遲來,可貫穿了我全身上下,我好想離開這邊,可我被說了要待著,直到男人的手開始撫摸我的肩膀我才忍不住放聲大哭。

吼叫,怒罵,鳴笛聲,一分,很多個一分,那個女人的眼神,男人的怒罵不計分。

當我回過神來,一個截然不同的溫度搭在我的肩上,是肥皂的味道。

「孩子,你還好嗎?你的家人呢?」

家人……我沒有爸爸。

溫暖暫時離開了我,再次搭上來的力道小了許多,那麼媽媽呢。肥皂的香氣詢問。

我想。

我想,我也沒有媽媽。

溫暖將我包圍,臉上的濕度被柔軟的衣服吸乾,我聽見肥皂的香氣哭著說那麼我領養你,孩子,你可以叫我媽媽。



自從住進了真的房子,就像街道旁一個個坐落的方塊那樣的房子之後,我透過方塊後的土地看見隔壁也有一樣的方塊跟土地,媽媽說那是後院。

隔壁的後院裡有個小男孩拿著樹枝及書本鼓搗著,他翻開書本唸出上頭的字,老實說看起來有點傻氣,但很有趣。

直到另外兩個比我們大一點的孩子走了過來,將雪人踢翻,也將那男孩眼中的光亮砸碎為止。

我聽著他哭泣,聞了聞自己身上肥皂的味道,半晌才開口。

你好。

他被我嚇了一跳,軟呼呼的頭髮左右搖晃了幾次才發現我,袖子在臉上胡亂抹了幾下。

你好,我叫萊菈,你呢。

「你……你好,我是亞歷克西斯.內斯。」



幾年過去了,男孩長大了些,他一回來便興沖沖的跟我分享所見所聞,雖然我一竅不通,但他口裡的足球是很有趣的事情,我很久沒看他這麼高興了,他眼中再次閃閃發亮著,我很喜歡看到那樣的他。

下一次他回來是來道別的,他像個精力旺盛的小狗一樣橫衝直撞,跑回去拿兩件東西,塞進行李箱時跟我講起他遇見了不可能的奇蹟,再跑回去,再跑出來,奇蹟像金髮的天使一樣降臨並選擇了他。

我真的很希望自己在那時能察覺到什麼。

這樣一來,或許我就不會在小小的螢幕上看見他在遠洋外的國家,因為那所謂的奇蹟而失去了自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