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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收錄於奧利文攻合本《Olivine Knows》


  
  「唔……應該是放這裡?」「拼上了!可爾好厲害呢!」
  「好,這樣就快要完成了……八雲覺得它像什麼?」
  
  兩人坐在房間地板上,注意力集中在零碎的小木片,透過榫卯互相拼湊,重組全幅畫像原貌。他們熟知故事運作也是如此,現在能藉動手拼湊逐一呈現,實在別有樂趣。眼前快要完成的畫像顏色溫暖,外形眼熟,八雲不禁會心微笑。
  
  「是烤肉吧?」他將帶有油亮色澤的部分往上推,組合後能清楚看出烤肉外形。
  
  「對!每天都想吃上美味的烤肉!」可爾開心地擺擺尾,一邊填補最後的空缺,木片數目不多,就算是拼圖新手也能在短時間完成。「下次一定會更熟練的!這次要換八雲來玩嗎?」
  
  「咦?之前不是說成品要留給伊得先生看嗎?」
  
  「凱爾說下次要在主人面前親自表演,不知道到時會拼出什麼。」他看了眼完整的烤肉畫像,滿意地點頭,毫不猶豫搓亂木片,放回原來的雕花小木盒裡,覆上盒蓋遞給八雲。
  
  八雲接過木盒輕閉雙眼深呼吸,唸起盒面的咒語,魔力透過雙手滲透其中,確認木盒內有魔力流動便張開雙眼。可爾一臉期待注視木盒,蓋子隨之打開,木片劈劈啪啪被傾倒到地板上,每一片都純白如初。
  八雲不禁感嘆,這東西果然如傳聞所言會一直變化,只要指尖輕碰它便會顯現出不同顏色,有的甚至沒有碰觸,光是眨眼間便出現變化,純粹的色彩上慢慢出現弧線,最後成為肖像的碎片。它是最近很流行的魔法拼圖,一般拼圖上都有固定畫像,前者內容和數目會按照主人需求所生成,後者只需一步一步按照原畫拼湊即可。至於主人的需求是什麼,傳聞有各式各樣的說法,可以是喜歡的,討厭的,或者近期有一面之緣的。擁有探求精神的冒險小說同好,這次決定化身偵探收集線索,重組物件原貌。
  
  可爾按照拍檔要求拼湊好邊框部分的景物。「這個是窗子和……石像?」
  
  八雲篩選出同一色系的木片,馬上回頭看進度。「咦?這個顏色和雕像應該是聖堂。然後是皮膚的顏色,上面可能是頭髮……」這是一幅某人的半身肖像,看見頸以上帶綠的邊緣部分,兩人不約而同對望,那眼熟的橄欖色秀髮和服裝——是那個人沒錯了。
  
  這下子馬上有頭緒了,他們急不及待想要完成他們理想中的畫面,打算將成品帶給本人觀賞。談到顯現對象為什麼會是奧利文,八雲下意識緊抿雙唇,沒有多言。不論愛恨苦痛,皆是令人印象深刻的情感,才能以有形的方式刻劃在實體之上,肉身可以,木片更是輕而易舉。但事情真的如此單純嗎?也許吧。
  零碎部分的內容逐漸完整,像是每週聖堂祈禱會台上的奧利文,只有最前排才能仰望其尊顏。以往聖堂相關人士或最早來的信徒會坐到最前排,對八雲來說卻是奧利文為他安排的特等席,每週必定在此落座。祈禱起始,祭司帶領大家吟誦禱文,當晨光灑落在圓拱天窗時,光如蜜般一點一滴滲透到祭服上,更添幾分神聖之餘,在八雲眼中實在過於眩目,五官與輪廓都融於光之中……
  
  八雲沉浸在那熟悉的美麗回憶中,伸手摸索木片堆,指尖輕劃過地板,面對眼前仍有空洞的肖像發愣。木片用光了?他連忙翻找地毯底,再次翻倒木盒,沒有任何剩餘木片。但可爾肯定自己有將木片全數放回盒中,該不會在揉亂時不小心丟到別處吧?他越想越不對勁,直接鑽到不遠處的床底繼續找,弄得滿身是灰塵。
  
  八雲不忍看著朋友狼狽說:「那個……如果真的找不回來,我們去買一盒新的?」
  
  「如果新的也一樣那怎辦?」
  
  「這就麻煩了,該不會因為是我打開的所以……欸?」
  
  「咕。」背後傳來鬼鴞的叫聲,歛不知何時揹住布袋,站在八雲身後彎下腰,摸摸下巴打量著拼圖自話自說。「這種老舊玩意似乎隨年代轉變,演化出別的模式了……」他的視線停在某處,一臉若有所思。
  
  「歛先生、老爸先生……!有你們在實在太好了!」八雲從自責中回神,嘗試消化對方的說話。「歛先生說新的拼圖也會有同樣狀況,是之前有研究過嗎?」
  
  「沒有,在我的年代它是普通的玩具而已。」歛的視線不經意往別的方向一瞥,鬼鴞從肩膀飛到木盒上輕啄幾下。「聽聞它現在能按照使用者的想法變化,啟動步驟也需要魔力共鳴,換言之——」
  面前兩人乖乖坐好,臉上寫滿,雖然聽不懂但好厲害的樣子仰望著,歛只好無奈嘆氣。「好吧,簡單來說,假設內容和數目因人的意念和魔力而異,那只要加強印象即可解決。同時為了證明不是你的問題,我們三人可以來做個實驗。」說到此,他盤腿坐到對方身邊,從布袋掏出兩個拼圖木盒。
  
  「歛先生也有拼圖!是改良了的嗎?」八雲接過木盒與原有的對比,心裡認定歛每次帶來的東西都是特別的。「剛才說沒有研究……」話還沒說完,一個蘋果扺住雙唇,他自然張嘴咬住了。
  
  「現在著手研究也不遲。」他再掏出另一個蘋果,放到地板上展示。
  
  只要對象在眼前一定能準確捕捉其形,證明主人可控制拼圖的內容取向。他們按照歛的指示,三人集中精神啟動拼圖,同時間傾倒進行拼湊。各自木片的數目不一,卻能順利拼出一幅清晰完整的蘋果畫,實驗初步成功,那可以回收實行之前的課題,他們決定各自拼湊奧利文的肖像。
  純白木片再次散落,為了加強印象,歛引導他們再次談起奧利文的事,大小瑣事都沒關係。溫柔體貼,善解人意,見識廣博,意外地體能很好又帥氣,是令人安心的存在
  兩人一唱一和舉出他數之不盡的優點和日常趣事,歛則沒有接話,默默埋首整理自己的拼圖,八雲悄悄瞥一眼,對方的數目是他們兩倍左右。提及奧利文的近況,八雲才發現彼此單獨見面的時間好像比之前少了許多,更多是看見他在別人身邊,但祭司親近他人乃常態,違和感來源可能是出於難以啟齒的距離。
  是的,奧利文先生最近特別忙碌。八雲就此輕輕帶過,低頭看畫像變成其他人與奧利文在聊天,主角整顆頭仍然缺失。他再次偷瞄歛的進度,相較之下對方的拼圖整體色彩相當灰暗,顯現為某個極度幽暗之所,厚重的門板近在眼前,光從門隙滲漏,門板上的長方小窗卻是漆黑一片,細看有什麼在漆黑中發亮,隔著畫像仍能感受到另一頭的視線……
  
  下一秒木片劈啪作響,拼好的木片猛然被歛打散搓亂,嚇得兩人目瞪口呆。
  空氣裡充斥著難以言喻的古怪氣氛,直到歛倒抽一口氣,抹抹臉說自己不小心打噴嚏而已,然後檢查他們的進度。撇開歛成品不小心毀壞,八雲的拼圖仍然缺失,可爾連奧利文的身影都無法拼出。魔學家對此產生疑問,既然清晰度取決於印象與概念,彼此都熟悉同一個人……那畫中人真的是奧利文嗎?不論歛想再多,他們都無法得到答案,唯獨八雲心中萌生了一個想法。

  
  直接向本人取回缺失的部分不就好嗎?
  八雲的想法簡單直接,在付諸實行時卻在書桌前猶豫,拼圖經過數天反覆拆散再重整,他認為在開口前總會有辦法完成拼圖。向信徒傳教的奧利文;小心翼翼抱起野兔的奧利文;與他牽著手的奧利文,表情應該都是幸福快樂的。
  平日從聊天到鼻尖輕碰的距離,已經比誰都要接近這個人了,為什麼在腦海中如此鮮明,結果全是破碎的空洞。指腹輕掃過空洞之處,輪廓肉眼可見,內容從缺勾起內心的空虛與不安越發強烈。就算用果醬塗抹,以泥土封上,注入最鮮豔的顏料,它們都無法填補理想中的空缺,最後不得不放下未完成品。他左思右想,連做夢都在尋找木片的行蹤,起床後更是焦慮不已,像日光下的拼圖,色澤曖昧不清終被無情的「真相」驅逐,褪至純白,八雲也下定決心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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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聖堂為貴族祝褔之日,他們都認為自己是神選之人,盛裝打扮前來領受卡萊因神的恩典,為傾聽出自神明代言人的美言,捐贈尤為慷慨。卡萊因神賜福與你,你必將迎來豐盛,也要叫別人得福,快樂是如此簡單。每次奧利文都誠心誠意祝福貴族,只是給予和拿取,沒有好壞好惡可言。
  這想法若輕易對父親說出口,大概要被說是非不分,可是非分明又會是一種任性不懂事,只好選擇懷抱體貼之心諂笑以表誠意。父親非常重視祝福儀式,在貴族的要求下總會親自主持,今年被問到要否由兒子主持,奧利文主動推卻了,他想在台下仰望父親,坐在最近距離觀摩學習——嘴上誠懇,在公在私他都覺得自己不適合,況且他在等的人已經到來。
  
  高貴端莊的賓客中,某位穿著平凡樸素的人特別顯眼,他正急於尋找誰的身影。
  該來的始終會來,奧利文漫不經心挪開視線,熱情地招待身邊的貴族。那個人近在眼前,八雲卻不敢走近半步,責怪自己磨蹭幾天才會碰上不適當的場合。心生退意同時,兩人不約而同抬眼,視線互相對上,下一秒又有誰喊奧利文使他撇過臉。一定是時機和場合不對而已,奧利文先生還是願意和我說話的,八雲成功說服了自己留下,硬著頭皮避開人群,前往休息的小房間等待。
  
  八雲步進小房間像回到自己家一樣,打開窗簾順道替房間整理打掃,悉心打理屬於二人的秘密小角落。之前送飯菜到聖堂,總是在他人的目光之下分食,無法二人分享,後來和對方談及困擾,決定利用雜物房改作兩人能小聚片刻的地方。手擦抹小木椅上的薄塵,挪到全身鏡前,這是與聖堂的孩子們跟隨奧利文製作的手工品,對比八雲高大的身材尺寸顯得特別小。他小心翼翼坐下,彎腰抱膝,臉埋在臂彎幾乎要整個人縮成一團等待。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他開始想奧利文先生會不會在忙?是真的看見我吧?忙過頭不來這裡怎辦?不知從何時開始,落入固定的特等席,近距離旁觀卻一直無法碰觸,不論什麼原因也好,已經對這種距離生厭,在這之前已經一直要求多多,貪得無厭,如今再說出來一定會被討厭。
  
  他口中唸唸有語,抱怨、喜愛、憎惡如零落的散片從嘴裡掉落,可是任何一片都無法與空缺契合。此時身後門板發出吱吱悶聲,八雲慌張地探出半臉,淚眼矇矓透過鏡子看見眼熟的祭服,要等的人終於來了,令他既緊張又興奮。那個人走近身邊,彎腰伸手抱緊他,八雲也順勢投入其懷抱,是熟悉的體溫和氣味,淚水無法止住,那種溫暖感覺再次回來了,當他抬眼看奧利文時,拼圖依舊不完整。
  
  奧利文失去了五官,取而代之是缺口與邊緣的榫卯。
  像是拼圖裡走出來的人,八雲嚇得全身僵直發愣,視線無法從那張空洞的臉上挪開。那個奧利文輕輕撫摸八雲的頭髮,另一隻手環抱他腰間,下半身正輕輕摩擦著,仿佛渴求更親密的接觸。沒有嘴巴無法語言,沒有表情無從判斷他的情緒,唯獨肉體最誠實。八雲腦海一片空白,被疑似人類的東西推到地板上,身體被上下其手,由腰間遊走到兩腿之間。那個人偶爾會一邊愛撫,一邊低頭靠到耳邊,用僅有的臉頰邊緣磨蹭代替最輕柔的親吻,肌膚磨擦的聲音猶如死者的低語。
  
  多不情願也好,被撫摸的地方卻意外地舒服,恐懼繃緊與肉體快感交織之下,八雲像摔到地上的拼圖,身心變得支離破碎,任由對方扒開上衣壓在身上,指腹於胸膛上打圈搓弄。他不再壓抑輕聲呻吟,背住他人接吻與愛撫根本不能滿足,被愛慕的人溫柔地抱緊和疼愛是他所期望的,現在只想用欲望填補虛無的空洞。那人打圈的手指停下,異常鋒利的指甲深陷進皮肉裡,八雲感到些許疼痛,本該令人興奮的事,轉眼間變得不尋常。
  疑似奧利文的物體正試圖用指甲撕裂對方的皮膚,在他胸膛留下深深的爪痕,八雲從疼痛中清醒,嘗試抓緊其手腕牽制行動,抬頭時再次注視著空洞。那深邃的缺口中,不知何時有一雙漂亮的橄欖綠眼眸,和奧利文一樣溫柔且情深,是夜幕中的明星。它雙眼瞇成鮮綠的月牙,下一秒手無情地捅進八雲的胸膛,血濺到缺口之中,被給予所愛之人愉悅的祝福,也是他的期望。沾上鮮血的手反覆捅向八雲,甚至想徒手將其骨肉分離,此刻黑蛇才明白到這東西果然不是人,事到如今要趁未被殺死前反擊……
  
  疼痛逐漸佔據他的意識,在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前,八雲抓準機會想用頭撞向脆弱的拼圖臉,然而不知哪裡傳來一聲巨響,鋒利的東西劃破了空氣,漆黑的黏液飛濺撲面,緊緊黏住他雙眼。眼睛完全看不見,只感受到壓在身體的重量減輕了,伴隨幾下沉重的悶聲後,輕柔之物覆在眼瞼上來回擦抹,同時有股溫暖的魔力注入胸膛。
  
  「你還好嗎,八雲?」
  
  「……奧、奧利文先生!」那把聲音和魔力不會有錯,他勉強張開眼睛,看見是身穿常服的本尊,突然鬆一口氣,像汽球洩氣般靠到對方沾滿黑色液體的懷裡。「太好了……」
  
  「看來是出了點麻煩,辛苦你了。」奧利文給人一個擁抱,輕輕拍背溫柔地說道。「長袍我放在門外,你先出去穿好,我會好好處理這裡。」
  
  話畢,奧利文將八雲送到門外,八雲從門邊的竹籃裡撿起白長袍,在奧利文關上門的瞬間,他不經意看見房間裡的景象。那可怕的一幕隨門緊緊關上,封印在八雲的腦海中,他不懂得如何去描述,身體不自禁發抖,長袍差點從手裡溜走。
  不久奧利文提住一個麻布袋出來,面帶笑容說聲久等了,告知八雲要繞道到聖堂後方的小庭園。披長袍的八雲點點頭跟隨對方,轉身時鼓起勇氣回頭,只見虛掩的門板後有一把斧頭。
  
  總覺得好像做了一場夢,唯獨身上的液體和亂七八糟的衣服是真實的,從恐懼中被拯救沒半點欣喜,悄悄在平靜中埋下不安的種子。兩人並肩坐在長椅上,這裡也是他們約會的祕密地方之一,如今再次成為他們的避風港。坐下之後奧利文並沒有說話,默默陪伴在八雲身邊,直到他按捺不住道歉,將事情怪罪到自己身上。奧利文選擇耐心傾聽,儘管都是慣常的台詞,注意力依舊在對方身上,然後輕輕握住他的手說:「沒關係的,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接受的。所以能告訴我嗎?」
  八雲愣了一下,幾乎快要哭出來,但再哭就什麼都說不清,於是努力吸吸鼻水,開始說起魔法拼圖的來龍去脈。聽起來像是恐怖故事一樣,而且它真的發生了,奧利文聽得津津有味,說起自己最近也在玩別的拼圖,下次也會帶普通拼圖給聖堂的孩子,感興趣可以來一起玩。八雲對久違的邀請感到興奮馬上答應了,如是者兩人透過愉快的閒聊暫且將可怕的事拋諸腦後,聊得差不多奧利文便說時候不早了,今天要先回家完成拼圖,向對方道別後提住麻布袋愉快地離開。
  
  真是太棒了,太棒了。
  奧利文穿過聖堂的祕道,推開厚重的門板,門上的長方型橫拉窗沒任何遮擋,透出柔和的燭光。大門關上的聲音在洞裡迴蕩,房間裡的蠟燭全數點亮,石壁上的青苔發出凄綠的幽光,使昔日囚禁異教徒的牢房更添陰森。無關痛癢的小玩意、素材、工具到大型試製品都存放於此,牢房中央設置一張蓋有骯髒舊布的手術台,布下隱約透出一個人形的輪廓。
  上次進度到哪裡呢?奧利文放下麻布袋,將今天收集到的人形殘骸放到工具台上,手、腳、軀幹、頭顱,黑色黏液仍未乾透,一滴滴從切口漏出,感覺頗新鮮的。他捧起無臉的頭顱仔細觀賞,一邊回味房門外看見的事,下意識舔舔唇角。
  
  「對,你是八雲理想中的奧利文。」他喃喃走向手術台。「是我見過最棒的奧利文,現在只欠你了。」
  
  單手扯下舊布,冰冷的人形遺骸以詭異的姿態橫躺著,全身上下都有縫紉接合的痕跡,四肢部分關節角度異常,接合位置整齊,軀體比例上卻有點不尋常。理想正是如此不切實際的東西,眼前全是由他人理想中的奧利文身上採集拼湊,完美的奧利文拼圖。
  魔法拼圖本身何等沒趣,奧利文當初遊玩時碰到一個問題,儘管能完美拼湊他人外形,唯獨自己的容貌是虛無的,無法在概念中成形。他似乎知道問題所在,自己身上得不到答案,可以利用別人的想像力,和照鏡子一樣平常。
  
  沒錯,只差一步而已。
  奧利文的指腹輕掃缺口邊緣,若有所思轉過身,視線被木架上的光點吸引,碎裂的鏡子仍能映照出歪斜的光芒。他走到鏡前,注視著自己的臉容,不禁唇角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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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和日麗的午後,孩子們在聖堂角落玩耍,遠在長廊也能隱約聽到。奧利文穿過附近的樹林,樹梢間光影斑斕,日光經揉搓破碎的模樣映照在他身上,輪廓時而清晰,時而缺失,對觀察者來說格外詭異。今天奧利文約好了八雲和孩子在聖堂見面,他踏上聖堂外側的石雕長廊,緩緩前進往聖堂主殿。
  一路上他表現得非常平靜,如常欣賞著沿路樹林的風景,眼見日光灑落到長廊,原本冰冷的石雕石柱多了幾分溫暖感。當奧利文完全暴露在日光之下,他瞇起眼同時,察覺熟悉的身影潛行於林間,於是走到石欄前向他打招呼。
  
  「下午好,歛先生。」光之中他瞇起眼笑道。
  
  現在回去也沒意思,歛迫於無奈從樹幹後走出,在樹蔭下雙手抱胸前直面對方。「……看來你的實驗成功了。」
  
  「託你的福,非常順利。」奧利文向他微微俯身,點頭以示感謝。「沒想到你會主動去找八雲,加快了不少進度。我該怎樣答謝你?」
  
  歛聽見馬上皺眉。「少來這套,我不懂你為什麼要利用八雲。把他留在身邊,一直欺騙他——」
  
  「這一切都是八雲的意思吧。」奧利文上身前俯,雙手靠在石欄上,放鬆得像跟老朋友聊天。「沒有他就沒那麼完美的『我』,還是說你有更完美的想法?」距離產生美感,以幻想去構築理想的模樣,越痛苦幻想越是甜美,坐在受刑的特等席也甘之如飴。
  
  日光使兩人之間出現一道不可越過的界線,奧利文臉上的陰影也變得更深邃。耀眼的太陽使人低頭,歛寧可待在陰影中也不願意多走一步,一開始只是好奇才接觸奧利文,聽他分享實驗內容,而自己不經意的推敲,無知地往深不見底的井投石,卻聽到如鬼吼般的回聲,他才明白到自己錯了,一切已經太遲。
  
  「時間也差不多。」奧利文的話打斷了對方的思緒。「你的拼圖很快會完成,失陪了。」
  
  話畢,歛目送對方離開不敢多說半句話,他看不透這男人在想什麼,又是什麼樣的存在。若果一切如奧利文所說,那自己的處境就更危險,不知道被他觀察多久,又是何時開始的,距離被他人理想中的自己追殺也不遠了。
  提前告知送禮對象消息,令奧利文心情輕鬆許多,來到聖堂時孩子們都熱烈歡迎他,八雲也在此等候。今天說好要一起玩拼圖,對小孩來說是鍛煉想像力和思考,孩子們表現得很雀躍,急不及待接觸新玩具。
  
  「只要按照圖卡上的圖案組合就行……像這樣的。」奧利文跪在地上,將木片的榫卯組合在一起,葉子圖案變得更完整。
  
  「啊!真的可以拼起來!」
  「我要玩這個!」「我也要!我也要!」圍在奧利文身邊的孩子們喊著。
  
  「不用急,我有準備別的拼圖。麻煩八雲替我拿過來可以嗎?」
  
  「是、是的!」八雲捧住幾個扁木盒發給孩子們。「每一組人都有一份的,不用搶可以慢慢來。」
  
  「我想這幾組拼完也差不多能吃茶點,這個也麻煩你了。」他面帶笑容輕輕搭住八雲的肩膀。
  
  八雲開心地點頭,說馬上去準備,會多做一份給奧利文先生。大概從那可怕的一天結束後,八雲覺得一切都變好了,和奧利文一起手作給孩子的拼圖,累了便到外頭走走,還一起做飯打掃,像做夢一樣幸福。不曉得是奧利文先生變得不一樣了,還是關係更加親密,不論哪個也不壞。
  
  「奧利文哥哥!我們拼好了!」孩子們舉起小手。
  「還想拼更有趣的!」「多點木片我們也能拼到!」
  
  「想更有趣的話,」奧利文從旁邊的架子取出一個雕花木盒遞上前。「只要有它想拼什麼都可以,家人、朋友或者小動物也可以。」
  
  「如果要拼奧利文哥哥呢?」
  
  「可以喔。」他的雙眼再次瞇成月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