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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照不宣》


  帝國主義是為了與東亞病夫一詞對抗而生的強盛力量。對於能被選上一事,他們懷著無上的驕傲、在國家的鼓勵之下積極投入軍事訓練,成為同期後近乎形影不離。

  訓練、用餐、就寢。
  移防、駐紮、衝鋒──他們都清楚濃灰煙硝從不會對誰手下留情。

  一旦槍口失準,所有人都會像被俘虜後、由他們親自押送的戰俘般墮落為不配見到翌日陽光的階下囚。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他們共同出生入死、建立起一件件功勳,讓彼此論功行賞之間有了上尉與少尉的分別。而這並不能阻止兩人在每一次的作戰會議之中,培養出同樣的視野、也將對方視為不可或缺的人。

  帝國給出的命令,明確地指示皇民們這一次要前進敵軍的補給基地。光看地名,所有弟兄就都知道這會是一趟有去無回的作戰。他們清楚命運有何等殘酷,卻沒有退縮的空間與後路。先有國才能有家,而他們是為了建構起國家,必不可少的鐵血力量。

 「上尉。」階級相對低下的青年是會先行派駐、等待後續上尉帶隊前往並接應的角色。少尉恭謹地俯身,堅毅的神情中,眼眸含著似有若無的複雜情緒。「明早的補給作業結束後我就會出發,先一步到那裡等候上尉。」

  而那裡是指基地、又或者是地獄,他倆有著不去觸碰與戳破的默契。

  「有勞你了。」謹守不能在下屬面前顯露出不像軍人一面的自我管理,卻未曾想每一天或許都可能是見到對方的最後一面。壓抑著情緒冷靜回應一路追隨至今的青年,上尉隨即拉開辦公桌下的私人抽屜,取出榮升時受贈的酒──那瓶酒沒有打開過的痕跡,連寫了姓名的籤紙都還留在上頭。「帶上這個給弟兄們。」

  他沒有明說那是為了最後一程的送行或是期待光榮返回的餞別,只是讓少尉接過那份心意,便讓他離開辦公室。桌上尚未翻開的軍官日誌還沒記錄今日的行軍內容,就跟他此刻的心一樣空白。

  無人的辦公區域內,上尉安靜地翻開日誌、取出夾在裡頭的皮革製書籤,指尖輕輕觸過正反兩面,熟悉的觸感像在提醒他今日事必須今日畢。

  抱著酒瓶離開辦公室,少尉在四下無人的走廊上暗暗吸了口氣,隨即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和迎接他的弟兄們述說了接下來的行程、分享來自上尉的慰勞品。
  為了振作精神面對接下來的艱苦戰役,弟兄們在他的允許下拆去籤紙與顏色奇特的瓶塞,把酒言歡之時,少尉安靜地拾起被隨手放在一旁的瓶塞,塞進了軍服左胸的暗袋裡。

  即使他知道這麼做也改變不了什麼。

  ◇

  那一次的作戰相當驚險。在上尉的指揮與帶領下,勇猛進攻的皇民士兵重創敵軍的補給基地、致使敵人沒了續戰的能力。然而敵軍卻早已料中他們的計畫,並在他們預備返航之際發起偷襲──比帝國士兵掌舵的船艦更為兇猛的炮徑,幾乎擊沈所有船艦。措手不及而落水的弟兄們紛紛失去蹤影,造成帝國莫大的損失。

  好不容易用殘破的船艦帶領剩餘的弟兄逃離戰地,上尉卻在此事之後被迫走上軍事法庭,由帝國親手替他安上無能之罪,沒收所有物品,灰頭土臉的退役。

  而這一戰後,失去一條腿的少尉亦宣布退役,在輪椅上結束波瀾壯闊的軍旅生涯。

  分別過分倉促的緣故,少尉亦不知道上尉後來去了哪裡,只是偶爾會在聽到其他人談論被當成替罪羊的上尉時,捏起已經做成項鍊、有些褪色的酒瓶瓶塞看一眼──直到某一日經過街上的舊書攤時,見到熟悉的背影。

  「上尉?」

  聽聞喚聲的男人回首,臉上是與過往同樣剛毅卻有些憔悴的神情。曾經的上尉斂下眼睫輕輕搖頭,否認了這個稱呼。

  「早已不是了,少尉。」過往的上司目光落在少尉胸前的酒瓶瓶塞──他有些印象,卻沒有說出來。

  「那麼我該稱呼您先生了?」坐在輪椅上的角度有利於少尉。見到上尉放在書上的皮製書籤裡放著自己的證件照,他也沒有說出來。

  「我的榮幸,少尉。」他們在這句話後相視而笑,彷彿只是個什麼都沒發生的普通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