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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殤契】至真（一）

此心至真，此情真摯。

——

殤不患擔著柴薪下山回家，遠遠便看見那一頭銀髮的人坐在院中，正仰頭發著呆看天空，慵懶的曬午後太陽。

如瀑般的銀髮在陽光照耀下更加璀璨奪目，不知是不是因為魔界常年被瘴氣壟罩，沒有人間這般美麗的藍天白雲，他身體好些了以後總是很喜歡坐在院子裡、殤不患親手做的躺椅上仰望天空發呆。

但殤不患覺得，他的眸色比萬里無雲的藍天還要明媚。

男人推開矮柵門，一邊卸下肩上柴擔做整理，又朝那人問：「你今天身體感覺好點了嗎？」

藍眸的視線從一望無際的天空落回男人身上，靜默好半晌才勉強擠出一個音節：「……嗯。」

殤不患走到阿契努斯身邊，輕輕牽起他的手，袖子下露出白皙的腕，他總是那樣白，好似永遠也曬不黑，也因如此，傷病中的他給人一種更加虛弱的感覺。

男人從善如流的將手指搭上他的腕，替他號脈，動作流暢的像是每日都這麼做，而事實確是如此。

阿契努斯也不反抗，他已經習慣了，最初不知道這是在做什麼，單純因為不喜歡有人接觸他而反感掙扎過，甚至還打傷過殤不患。

但是殤不患不在意，只在跟阿契努斯解釋後，還是堅持每天幫他診脈。

一向沉默的阿契努斯終於忍不住問：「每天這麼看，能看出什麼？」

殤不患卻說：「只是看看你今天身體有沒有問題，我也沒學過醫術，不過當初和鎮上的大夫臨時學了一點診脈的技巧而已。」


第二次窮暮之戰後，殤不患被凜雪鴉騙到魔界，一有空就會想辦法離開，但每次都被抓到攔下，直到某次找尋離開的出路時竟然意外撿到這位魔王陛下、彼時阿契努斯已經沒有任何反擊之力，兩難之下最後殤不患還是沒有處理掉他，選擇救他一命，助他養傷。

後來阿契努斯得知殤不患想要離開魔界，基於救命之恩，他幫他指路、幫他攔下魔王城的追兵，又和他一起殺出重圍，眼看殤不患就要脫身離開，阿契努斯自己卻因為舊傷未癒、新傷增疊而傷勢太重倒下。

殤不患無法當作沒看見，只好折返又帶著昏迷的前任魔王離開魔界。

但是返回地上後阿契努斯一直昏迷，傷口也很難養好，為了躲避外人耳目，他們落腳的地方比較偏僻，家中到鎮上一來一回都至少要一個時辰，路途顛簸，小鎮上的年邁大夫無法每次都趕來，更不可能移動昏迷中的傷者，於是殤不患請大夫教他一些基礎的診斷技巧，這樣他就可以自己在家裡給阿契努斯診脈檢查身體。

雖然不知道人類的診脈技術適不適用於魔族，但大夫治療時沒有奇怪的反應，殤不患就姑且當作兩族通用。

好在經過仔細地照顧，阿契努斯不出一個月就醒了，脫離魔界三個月後的現在，他的傷好了七七八八，只剩下一兩道比較深的傷口還沒完全癒合，但也在慢慢長出新肉。


原本殤不患以為阿契努斯醒來後會鬧著要回去，但意外的阿契努斯對這件事很坦然。

他說，魔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魔王城的對峙中他最後輸給分靈是事實，那麼對方拿走他擁有的東西是再正常不過的，這就是魔族的生存規則。

畢竟魔王這個位置也是他殺了無數同胞得來的，幾百年前他靠絕對武力整頓魔族，不服氣的傢伙他就打，打不乖的直接殺。在魔界擁有實力才能翻身，成為魔王後，魔宮貴族之間決鬥他也不曾管過，因為不夠強的魔族根本沒有資格站在魔王御前。

發起第一次窮暮之戰，公理上他覺得魔族在這樣的環境下已經訓練的夠強，可以靠軍隊和武力打下人界，而基於私慾，他想聽到不分敵我的哀嚎慘叫，想看人類在戰爭的輾壓下悲憤痛苦的表情，這是從前的他最愛的取樂方式。

直到他終於發現光靠武力是無法馴服人類的，他勢必要再整治魔族一次，等到有把握能夠長久統治人魔兩界的那一天，再一舉反攻。

只可惜他未能等到那一天，他的魔族同胞好像永遠學不會「仁」之一字。

當時聽到這裡殤不患其實很想吐槽根本就是你用的方式不對，用魔神壓制子民，雖然是有了一個統一的敵對目標，可是那些魔界子民連貴族都打不過，又怎麼會試著去反抗更強的魔神？

但殤不患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因為一切都已被凜雪鴉奪去，再跟阿契努斯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

也許有一天阿契努斯會回到魔界去討回從前的榮光，但如今還是先養傷比較要緊。


今日脈搏也正常。

殤不患放下伶仃細腕，替他將袖子拉好，心裡不免嘀咕阿契努斯實在太瘦了，還是要多補充營養。

其實養傷的這幾個月，阿契努斯感覺自己已經比之前在魔界時還要胖一點了，畢竟殤不患每天都去打一些野味來給他補身體，養傷也都躺著不能動，這樣不變胖才怪。


殤不患又回去繼續整理柴堆，提議到：「明天鎮上有市集，如果身體好點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市集？」阿契努斯看著他寬厚忙碌的背影，反問從沒聽過的詞彙。

「就是會有很多商人擺攤賣東西，吃的用的，看你需要什麼，基本上都會有。」

阿契努斯撇過頭去，明顯很抗拒。
殤不患久久聽不到他回應，轉過頭發現他一副不想說話的樣子，就知道阿契努斯還是很牴觸人類聚集的地方。

他失笑似的搖搖頭，莫名覺得對方沉默著鬧小脾氣的樣子很可愛，「就去逛逛吧，出去走動也對你恢復有好處。」

你都決定好了還問我？

魔王陛下白眼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