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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敲門聲,張向哲下意識地往社長室的方向望去,掃了一眼站得筆直的趙武雄就收回視線,繼續敲打著鍵盤,十指快而輕巧地敲打著鍵帽,發出富有節奏的響聲。
數分鐘後,畫面上的表格幾乎被填得半滿,張向哲轉著手腕拿過馬克杯抿了一口,見那高大到無法忽視的身影依舊杵在原地沒有動彈,這才有些好笑地撇了撇嘴開口:「武雄你在幹嘛?」
話音剛落,除了被點名的當事人轉頭望過來,半個辦公室的人也往張向哲的方向看,莫名戳中張向哲的笑點,僵著微顫的肩頭又喝了一口水,這才迎上趙武雄探詢的視線。
雖不明白為何突然被喊到,趙武雄還是本能地應聲:「有事要找社長。」
「我知道你要找火旺啊。」畢竟你站在人家辦公室前面,張向哲下意識在心裡補完了未盡的話語。
說也奇怪,他平時很見不慣他人做事毛手毛腳、總犯些小差錯,興許是一路上來身邊的人都偏向能幹,讓他在行事的效率上更為要求,但如果是趙武雄的話,大概是因為平時過分認真到幾乎耿直的程度,偶爾這麼蠢一下,還有種莫名其妙的可愛。
像個弟弟。
大概這就是為啥這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平時隨心所欲慣了,卻總莫名地寵著趙武雄的原因吧。
張向哲思緒越跑越遠,動作倒是一點也沒停下,隨手將計算的公式打在空白的欄位上,在按下確認鍵的同時回應:「火旺這幾天都在醫院不是嗎?」
聽見這句話,趙武雄才像是想起什麼似地微微張開嘴,頓在原地數秒後才抿上唇,眉眼的情緒一如既往的淡,視線轉向不遠處的白板。
工作中與他人匯報自己行蹤雖然重要,可有時臨時找不到人,或是工作一忙也容易忘事,最後不知道誰問得煩了跟趙火旺抗議,隔天他就讓吳金龍扛了一塊白板釘上牆,小至臨時有事外出或有什麼東西要交代,大至業績目標與會議行程,一些需要知道又沒有必要一個個傳訊息洗版的資訊都會寫在上頭。
每天這麼寫著寫著,就是張向哲會定期擦乾淨再謄寫資訊上去,原本白得有些反光的板面也落下了無數淺淡筆跡。
有個字跡俊秀到與其他人隨興的留言有些格格不入地落在右側,似乎連語氣都跟著被留在了字裡行間般,醒目得讓趙武雄不自覺又眨了眨眼。
──坐月子去,有事醫院找
留言的最後,還用磁鐵吸了張月子中心名片,上頭用藍筆寫著林惠美的房間號碼。
他這才想起趙火旺雖然預約了月子中心,可真的把人送到後又跟著待了一天,最後卻不想走了,帶了台筆電備份完資料後就跟著一起住進了月子中心。
笑話趙火旺這般緊張兮兮的自然也有,可大抵是這一代的掌權人男女參半,最後竟也意外博得不錯的名聲。
至於如果稱讚趙火旺妻女可愛,他會真的打開房間裡的監視畫面讓你看自己女兒的睡姿,而且還會聊得忘記時間,後來大家都會避免客套這方面話題,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武雄。」
趙武雄飄遠的意識被李信宏的說話聲吸引了回來,垂下視線看著正將袖扣從手肘鬆開、扣好的眼前人,這才開口:「行程表有更改嗎?」
李信宏「嗯?」了一聲,看著正在刷新秘書室行程表的趙武雄有些想笑,直到對方試圖卸載軟體重新下載,這才出聲阻止:「沒改,一樣是你跟阿龍陪社長去見小隊長,只是老闆擔心發生上次那種事,讓我們留個人陪大姊。」
聞言,趙武雄也沒再出聲,只是點點頭給了回應,就跟著李信宏跟吳金龍往門口走,幾人隨手在白板上署名留言。
──下班直回,有事聯絡
白板筆劃過板面的聲音有些尖銳,趙武雄眼皮跟著跳了跳,視線不自覺地又往右側飄,來來回回看著趙火旺的留言,從第一次替趙火旺整理筆記的時候他就有些詫異對方的字這麼好看。
真要說的話,其實公司裡大部分人的筆跡都不難看,為了避免誤讀或是起爭議,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要易於辨認,雖然省時的連筆常有,但真的鬼畫符的倒也不多。
可趙火旺的字是真的好看。
那種好看甚至是有些不明緣由的,畢竟他也沒有相關的學識,比起書法流派什麼的,他或許更了解哪裡打人疼又不留傷,但當時第一眼看到時,他確實是詫異的,幾乎本能地在心裡嘆了一句好看。
趙火旺的字沒有那麼方,一個個拎出來看的話偏向瘦高一些,字與字之間不怎麼連筆,但各自的筆劃偶爾會流暢地一筆帶過,聽起來或許有些相悖,可當時他就感覺那字給人的感覺既瀟灑又端莊。
像個讀書人,不像是黑道。
雖說他偶爾也覺得對方給自己的感覺,大概就是黑心肝的知識份子,大概率是那種有些手腕、甚至會被人說有些黑心的律師醫生,也不是什麼純良的人。
以至於聽見張向哲與自己聊天時隨口提到趙火旺在學時算是有名的天才時,他既驚訝也不是太驚訝。
於是不自覺地,有時趙火旺簽名時,他總不自覺地往對方的手看,看著那持筆的手在落下時微微用力,指節的骨頭微微浮起,袖扣在腕骨旁隱約閃著光。
隨著時間過去,對方在自己腦海裡的印象也是越發鮮明。

對方與自己比起來要再矮一些,說話的時候髮旋旁那縷捲翹的頭髮會微微地晃動著,站姿標準得很好看卻又不拘謹,肩膀總是舒展在身側,從脖子形成一條漂亮的直線,特別適合穿三件式西裝,尤其是將外套脫下後掛在手臂上時,背心肩線的裝飾都將她的肩膀襯得格外好看。
雖與一幫高壯的人站在一起時乍看有些瘦弱,可趙火旺的比例其實很好,偶爾因為天氣熱捲起袖子時,手臂的肌肉也很漂亮,是收斂得很緊實的肌肉收束起的流暢曲線,而非單純的瘦。
手指比他再細一些,總是帶著裝飾用的細戒圈,只有真的動怒時會戴上扳指揮拳,手指的末端偏向尖圓一些,與修剪得乾淨的指甲搭在一起,看上去莫名地有些優雅,他總感覺自己看過那樣的手,在紅酒的廣告上、在戒指的廣告上。
他甚至不明白那樣刻苦訓練的人怎麼能不長繭,掌心掌背都是養得細緻的白皙膚色。
有時候越看越覺得,對方與自己簡直是兩個世界的人。
趙火旺的下巴更窄、脖子更細長,就是輕蔑著低頭笑出聲時,都不會擠出雙下巴,鼻頭也小一些,下垂的眉眼也好,天青色的雙眼也好……整個人看上去都很精緻。
奇怪的是,他雖然擅長認人,但分明沒有對他人有這麼大的興趣,好像只在趙火旺身上失控。
總會下意識地去尋找與自己相似的、相異的地方,想著對方會這樣地笑、這樣地發怒、這樣地說話、這樣地調侃。
與此同時夢裡的對方也越發清晰生動。
可無論什麼時候,夢裡的對方也沒有分給自己一個眼神,只是笑得溫柔而繾綣地望著林惠美,漂亮的指尖捲起對方的髮絲親吻,而後接過牙牙學語的趙夏萱,一家三口肩併著肩。
而後又是那個聲音,那句揮之不去的追問。
……也可能不是喜歡。
雖然沒有什麼說服力,他還是會勉強地辯解。
那或許是羨慕,羨慕著家人、羨慕著愛情,羨慕對方所有的、而自己可望不可得的一切。
但那宛如趙火旺的笑聲總會再次響起。
『說謊,你羨慕是因為想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