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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世魔幻領域》外篇．交錯的緣份〈上〉


——這是夢。——

這個想法相當明確，因為理智告訴他現實中絕不可能出現這樣的場景。如此做的結果只會迎來悲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後果。

那再熟悉不過的建物也就是魔族王宮中最大的宴會廳，裝潢得比原先更為美輪美奐，樸素的擺設被換下，取而代之的是增添許多精美傢俱與華貴藝術品，並且有許多各色鮮花和緞帶、布巾作為佈置，再再顯示目前此處就是婚禮會場。

親人、朋友、貴賓、下屬們都向他祝賀，有人滿懷真心祝福、有人透露出遺憾、有人顯得感慨、有人虛情假意看來另有陰謀。

此外，他也看到逝去的、甚至應該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身邊之人參與這場盛會，並替他感到欣喜。

雖然清醒後大概會有股空虛感，不過夢見無法實現的事或許也不壞。

在眾人的催促及簇擁之下步入會場中心，有一男一女身穿婚服的身影背對著、一前一後地站在原地等待他。

站得較遠的男子身影有些模糊，除了那一頭柔順而顯眼的銀長髮外，輪廓並不清楚，也不是他所認識的人，但他在夢中、在數個平行世界「自己」的記憶中見過許多次，他知道對方是誰，是「自己」的摯愛；至於較近這名頭戴桂冠及薄紗並以花裝飾編髮、穿著白紗的金長髮女子，形體清晰，不僅也在平行世界「自己」的記憶看過，更是他再熟悉不過、心愛的、定下終生的伴侶斐依，他們約定過等到各自職責告一段落、回到普通身份時，彼此要相伴左右。

此時斐依轉過身來，捧著一束捧花的她展露笑顏，並接著說：「終於能夠陪在你身邊了，烈……」

夢境到這邊就結束了，趴睡在辦公桌及公文上的烈特爾清醒過來，隨即坐正。

『果然是夢。』

嘆了口氣，他拿起公文和羽毛筆，低喃：「還需要更努力啊。」

唯有在自身職責上盡力、全力避免即將到來的異象，才有機會和深愛的人們相守。

他擁有異能，能夠獲得平行世界「自己」的記憶。在那些記憶中看到許多悲劇與遺憾，他不打算重蹈覆轍，他決心要度過所有難關迎來美好幸福的未來。

隨著這場夢，過去那些相處回憶也不禁湧上心頭，使他揚起嘴角、眼神中充滿了懷念與感慨。

從前明明那麼排斥，當時怎麼也沒想到後續自己的內心轉變竟會如此之大。


※　※　※

這個世界的魔族是由原生魔族、吸血族、不死族及妖精族聯合組成，領袖多半為其中最強的原生魔族之王。一千多年前，當時的吸血王與不死王聯合起來發動政變，將烈特爾逐出魔族領地，原生魔族的領導者暫時由和他們合作的第二家族公爵茉蒂雅代理，而魔族領袖之位自然是二王相爭。

其實那不過是烈特爾的陷阱，茉蒂雅最初便被告知一切真相，由她佯裝有反叛之心找上真正打算謀反的兩人，演一齣戲讓他們彼此鬥爭、消耗。等到雙方鬥得差不多時，也就是被收拾的時候。

不僅如此，在政變以前烈特爾同母異父之妹星菲娜亞爾及其他預言師紛紛預知到千年後將出現雙蝕現象——此星球公轉和衛星軌道皆特殊，同日內出現日蝕與月蝕的現象。在開始有紀錄的數百萬年中發生過四次，這異象曾造成民眾消失、大規模的各族戰爭等混亂情況。所以，烈特爾亦藉機前往各族，私下與他族領袖分享彼此資訊、了解狀況並商討如何應變。

期間，他也來到了神族的領地。

和魔族相反，此地建物普遍以白色、淺色為主，氣候相對穩定、溫度較高，日照時間也比其他族長一些。那是個族人較純樸善良、愛好和平與穩定的地方，因此族內內亂衝突少，軍隊主要是防止外患。這也是烈特爾出生之地，雖然未曾視為故鄉，但是不可否認地那裡也有他一些血親。

當年的神族之王伊莉西亞正是烈特爾同父異母的親姊，是個包容力強、穩重可靠、心思細膩的人。多年來姊弟感情一直維繫得很好，縱使分隔南北兩地距離遙遠，但除了經常以魔法聯繫關心彼此外，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相約見面。甚至連和伊莉西亞沒有血緣關係的星菲娜亞爾都與之相當親近，彷彿同為親姊妹一般。

明白烈特爾的來意，見面當下伊莉西亞就先替他安排與神族守護聖樹對談。除了能夠調節氣候之外，傳說中守護聖樹在這星球開始有生命體時就出現了，雖然遠古時代曾經枯死，但新生聖樹承接過去的記憶，因此知道這個世界許多事。

烈特爾打算一一向各種族的守護聖樹探聽過去實際情況，各族聖樹所知不盡相同，他已先問過魔族、關係良好的精靈族和獸族聖樹，若其他族領袖願意配合就能進行全面性地了解。理想是將異象經過和後續狀況、影響弄個一清二楚，並且也和各族文獻加以比對，與所有領袖共同分享並找出最佳的應變之法。

和魔族有間隔山林不同，神族聖樹就位於王宮旁不遠處步行可到之地。

儘管信任烈特爾且知道他很清楚怎麼過去，但為了避免不必要卻極有可能發生的部屬們的質疑，伊莉西亞還是下令由心腹帶他前往。

即便不是魔王，烈特爾在神族也是十分受到關注、身份特殊。過去父母分別貴為神魔兩族的公爵，對兩方而言無疑都是純正的貴族血統。如今則是身為神王的弟弟、擁有一半令他們多少有些介意的魔族血統、兼具領導能力及戰鬥實力，即使年輕時早已特別前來聲明放棄繼承權，還是一直引人注意。

上午到達神族，下午烈特爾便在帶領下來到聖樹所在的保護區域。伊莉西亞的心腹因為另有要事，將一些禁忌及禁止事項還有違反者會遇到的懲罰說明清楚後，就請他結束後再通知其來接人。

道完謝、目送對方離開後，烈特爾獨自步入到處都生長著林木、花草的保護區。踏入的瞬間，就感受到不尋常的氣場，但他已經習慣了，並不在乎。

感受到有其他氣息且聽到聲響，他立刻發現有一名金長髮女子坐在旁邊一棵大樹的樹枝上。陽光自其後方照耀下來，使他看不清楚對方的容貌，只隱約看到女子正在逗弄身旁的鳥兒。然而，他竟感到一陣心跳加速。

這種感覺不算陌生，只要初次見到在其他平行世界與「自己」有緣之人，就會出現此種反應。現在的親人、朋友、下屬都有這樣的人物，在他看來不算稀奇。只是，這次比平時來得更強烈，讓他不禁按住胸口。

發現到他，女子翩翩落下，緩緩步向他的所在。女子外貌看來很年輕，散著一頭及臀的淺金色長髮，擁有一對藍紫色的美麗雙眸，神情給人一種溫柔又溫暖的感覺。穿著白色絲織長袍，雙耳掛著與眼睛同色的水滴型耳環，顯得高雅、有氣質。

在看清楚女子樣貌後，烈特爾倒抽一口氣，腦海中閃過種種「他與她」的記憶。明明那些都不屬於自己、和眼前的她無關，情緒波動卻是如此強烈。他知道的，在好幾個平行時空中，「彼此」擁有特別多的緣份，幾乎都會成為「他」的摯愛。除了「她」之外，還有另一人亦然，皆是溫暖「他」內心的重要存在。

『我是我，不是你們！』他感到憤怒，相當排斥受到影響這件事。不自覺地後退一步，蹙起劍眉。

他知道的，在這個人面前可以毫無保留完全顯露真實的面目，就像面對那些天真單純的孩童一般，而且能夠賦予全部信任。可是，那並非他真正經歷過的。

見他反應奇怪，女子神情透露一絲困惑，但仍是來到他面前。知道他身份，恭敬地行了一禮並且靜待他發言。

然而感覺他沒有要開口的跡象且面色不善，猶豫片刻後女子這才說：「您好，想必您就是伊莉西亞陛下稍早前的傳話中所提起，要過來詢問事情的魔王烈特爾陛下吧？我是神族守護聖樹的溝通者．斐依。看您臉色相當不好……沒事吧？」

女子——斐依話說得很婉轉，其實已察覺他在發怒，但認為那不像是針對自己，而且兩人是初次見面，應該不可能得罪他。

聽斐伊這麼說，烈特爾回過神，憶起來此有正事要辦，連忙收起私人情緒並正色道：「我不要緊，抱歉在思考其他事因而失態，失禮了對不起。另外，我現在並非魔族之王。」儘管想移開視線，但基於禮儀及公私分明，並沒有那麼做。

「沒關係，您沒事就好。伊莉西亞陛下曾說您之後將會奪回政權，目前這樣只是暫時性的。」猜到他應該會詢問，斐依主動補充：「陛下是我的遠房表姊，所以才會告訴我，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原來如此。既然深受她信任，那我自然也相信。」這樣的回答僅是令斐依安心，實際上他明白不能說的斐依不會告訴他人。

「謝謝您的信任，我已知您有疑問想詢問我族的守護聖樹，請您跟著我走。」

「好，多謝。」

見斐依轉身向前走，烈特爾暗自鬆了口氣，移開視線察看周遭的林木及佈下的術法來轉移注意力，一邊也邁開步伐跟了上去。

最初那種震撼已經過去，但看著斐依、聽其聲音仍會讓那些不屬於他的記憶不受控地持續浮現，使得他努力克制的情緒產生波動，但至少表面上已看不出異狀。畢竟要面對許多老奸巨猾的臣子，早就習慣隱藏真正情緒。

沒過多久，他們來到一棵高聳、茂盛的巨木前方。很明顯，烈特爾先前感受到的氣場就是出自於這棵守護聖樹，此地又更明顯。

「您可以靠近些，有我在這裡您的力量不會被吸走。」沒提到攻擊會有的後果，因為相信前面已經有人提起，而且認為身為一族之王的他再清楚不過，一旦有一棵守護聖樹受到傷害，各族內的聖樹都會連帶受到影響。

「謝謝。」

往前走幾步，他提出幾個問題並由斐依轉達答案——與聖樹對話無法使用溝通魔法，這才需要溝通者，通常只有他們能聽見並理解聖樹的聲音。

得到答案後，他道完謝就沒有多做停留，很快在斐依引領之下離開。

只是，心情並沒有平復。

『這並非我真正的情感。』他感到十分煩躁，自己那特殊能力能替他避開一些危機與悲劇、篩選出部份值得信賴的人，其實多半覺得很方便。

在最初的印象中，親姊伊莉西亞即是屬於這樣的人，在其他平行世界、在這個世界都是他重要的親人、能夠完全賦予信任之人。此外，還有幾位朋友與部下亦然。

那麼，這次又為何如此排斥？討厭大幅度的情緒波動？不願意被人碰觸真心？不希望被人抓到弱點？怕她有被自己連累的可能性？不想「再失去她」？認為她就是個陌生人？又或者對此另有想法？還是盼望放在那個位置的完全是自己從零開始的情感？其實他也不清楚，只是目前打算保持距離，不接觸應該就不會再有更大的心情起伏。

曾經探究過平行世界和時空、為什麼有些人與自身緣份特別深、自己如何能夠看見其他世界的景象，然而都沒能得到答案。


※　※　※

晚餐時間，烈特爾與伊莉西亞單獨共進晚餐。

伊莉西亞散著一頭金色及膝的波浪捲髮，擁有一對天藍色的清澈雙眼。頭戴淺金色王冠，王冠中央鑲有大顆深藍色寶石；雙耳掛著同色橢圓形耳墜、頸部戴著同色水滴型鍊墜。一襲白色露肩絲織長禮服，裙襬有珍珠、花朵、花紋裝飾，外披米色披肩。顯得華貴大氣，彰顯王的身份。

由於早上已見過面稍微聊過彼此的近況，這次自然先談論正事，就烈特爾從聖樹得到的答案為主題，也使得這頓飯很嚴肅。

不過面對許久未見的弟弟，伊莉西亞不打算一直講公事，突然天外飛來一筆：「斐依應該是你喜歡的類型吧？」

聽到伊莉西亞這麼說，烈特爾蹙起劍眉，一時間無語。不知道該說姊姊話題轉換太快？還是該說這話題很突兀？

見他如此反應，伊莉西亞打趣地笑說：「哎呀！難道不是嗎？」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但基本上也沒說錯，因此他只是說：「不是能相守的立場。」

自己已非純血，要作為原生魔族之王無法選擇同族外的對象。就連目前歸屬於他們廣泛意義魔族的同盟吸血族、不死族與妖精族都不可以，更別說是屬性相反的神族。曾有平行世界的「自己」想得太容易，致使失去所愛、迎來悲傷痛苦的結果，他不會愚蠢到跟著犯那樣的錯誤。

嘆了口氣，伊莉西亞點頭道：「確實如此。以前還真沒想到我們姊弟都成為一族之王，處於很多限制之中，無法和心儀的對象在一起。」

「說什麼心儀的對象……你的眼光還比我更高。」他的語氣帶了些無奈，據他所知，伊莉西亞恐怕未曾對任何人心動過。

聞言，伊莉西亞反而微笑起來，回應：「沒辦法，畢竟我跟那個人相處的時間更久，不相信什麼愛情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那個人指得是他們的父親，前代的神族公爵。當初雖然政務、軍事能力極強，卻被視為神族一大問題人物，覺得平靜生活毫無樂趣想加以破壞、喜歡看見鬥爭和鮮血，被認為曾多次私下挑起爭端，但都查無證據。此外，絲毫沒有對那因政治聯姻成婚的青梅竹馬與家人產生感情，依然故我。因而當舊識也就是烈特爾的母親找上他提出想要製造一個神魔混血的孩子時，產生很大的興趣，欣然同意此事。

雖然計劃成功了，五歲前的烈特爾卻沒有自我意識，儘管擁有超越所有人的強大魔力，但就只會依照命令行事，被視為瑕疵品。這也令他感到相當失望，並打算親手除去。後來是烈特爾的母親提出多等幾年、嘗試各種教育後再說，同時伊莉西亞及其母親亦感到同情而阻止。至於烈特爾擁有自我意識後，被他認為性格太過溫和、軟弱、不可能達到他的目的，這又是另一件事了。

「說得也是。」憶起過往，烈特爾心情也有些複雜。

「可是有機會的話，還真想參加你的婚禮、參加星菲娜的婚禮！」

他楞了一下，隨即移開視線。似乎本想答話，卻沒說出口。

大致猜到他的想法，伊莉西亞笑著調侃：「哪天星菲娜有了對象時，你可千萬不要跟人家說必須勝過你才能跟她在一起。」

沒有回答，他確實是蠻想這麼說的，雖然還是會以星菲娜的意願與幸福為最優先。這個妹妹對他的意義也相當不同，既不像父母那般並非親情、又不似伊莉西亞這樣在平行世界擁有親人緣份，而是他唯一的妹妹。所以一切都充滿不確定性，當初期待妹妹出生、長大的時候也伴隨著怕被排斥的不安與焦慮，並且深怕妹妹受他和母親的連累而有什麼危險。但也正因賦予很大的關愛與寵愛，很久以後才發現妹妹已經被寵壞了。

另外，即便仍然存在許多政治聯姻的情況，但依現況看來沒有這個必要，家族中尚有其他有為的小輩，他無須為了家族勢力勉強接受不愛的人。因此，他覺得伊莉西亞也很難參加他的婚禮。

彷彿看穿他心思，伊莉西亞又說：「不過，我覺得你可以多替自己想想，不必那麼將自身視為一枚魔族政局的棋子。若是因此錯過重要的緣份，未來再後悔可就來不及了。」並沒有單指任何特定對象，只是單純在替他憂心。

即便他們兩人目前都是單身，理由卻是截然不同的。伊莉西亞是基於當初家庭因素留下心理陰影，也沒有遇見令其心動的對象；烈特爾則幾乎都是立場及政治因素，非純血的統治者有形與無形壓力都比較大。

作為王，一族利益一向必須放在最優先，而相對於神族，魔族糾紛與勢力鬥爭頻繁許多，這點伊莉西亞很清楚，也明白愛好挑戰的弟弟樂在其中。只是，她也不希望弟弟因此錯失得到幸福的機會。

「我知道。」

「嗯……」她覺得他這回答有一半是敷衍，卻勉強不來。當事人若是沒有那個意思改變想法，旁人再怎樣勸都沒用。她不確定他是否遇過心儀之人，只能就結果知曉比起歸宿，他至今依舊優先選擇了王座。

大概是感覺伊莉西亞對自己的回答有所不滿，他嘆了口氣，解釋：「我的情況要兩者都得到實在太難，我有想做的事，特別在得知預言以後……那是現階段最要緊的。」儘管實際發生要等到一千年之後、對他們非人種族來說也不算短，但必須逐步開始進行對策以免措手不及。此外，相信有心人士也會藉機擾亂，這部份的防範亦要謹慎處理。既然在領袖的位置上，魔族存續就是最重要的。

「也對，是我為難你了。」伊莉西亞說著替彼此添滿酒水，神情多了分歉疚。

微搖頭，他回應：「我懂你的擔憂。」假如今天他們立場相反，或許他也會產生這種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