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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夜未央(三)



「如你所見,我是馴鹿──不是在動物園裡那種普通馴鹿,你知道,是幫聖誕老人拉雪橇的那種。原本應該要消除你的記憶的,不過藍迪,我覺得你很適合……」

藍道夫回過神來,明亮挑高的大廳、櫛比鱗次的櫃檯,這裡不是銀行,而是──

「嗨,艾席爾,終於啊終於,找到合適的人選了?」櫃台裡,一隻身穿格紋西裝的雪鼬看了兩人一眼,而後瞇起眼睛,重新專注在電腦螢幕上,白絨絨的爪子底下,鍵盤敲得十分響亮,「藍道夫‧薩塔曼尼斯……唔,老家在極圈是吧,的確很適合。你眼光真好啊,艾席爾。」

「雖然是意外被看見的,不過因為我也覺得藍迪他很適合,所以帶他過來試試看。」

鹿先生燦爛的笑容實在非常迷人。話說回來,適合?適合什麼?

「藍迪。」

「嗯?噢,什麼?」

雪鼬伸出雪白的前爪,遞來一本紅色皮質封面、看起來十分正式的文件。文件有十數頁,鹿先生滿面春風的接過,塞到藍道夫手上。

「你看看,這些是契約內容。」

聽到「契約」兩個字,藍道夫這才終於清醒了一點。別忘了,他可是個律師,對於契約這類的文件特別講究。

「聖誕老人?」

只不過,契約的內容讓藍道夫愈讀愈迷茫,什麼禮物運送須知、馴鹿夥伴協調、聖誕節前訓練時數……他非常懷疑自己遇到了詐騙組織。

「是『真正的』聖誕老人。話說回來,我們這裡並不是詐騙組織,您請放心。」

望著那隻西裝雪鼬黑漆漆的雙眼、小巧的鼻子,看起來既可愛又誠懇。撇除雪鼬竟然會講話這件詭異的事情,藍道夫覺得自己都要被牠說服了。

「呃,我只是有點想知道,這裡到底是哪裡?」

雪鼬豎起牠一雙紛紅色的圓耳朵,立時蹙起眉頭,望向鹿先生。鹿先生馬上露出了尷尬的表情,臉上一片通紅。

「藍迪,這裡是全球聖誕職業訓練中心,如同你剛剛經過門口的時候看見的。」

這時藍道夫才想起來,方才自動門上確實印著這行字,他還以為這是聖誕節前的一點小玩笑,因為這裡看起來就是一幢普通的辦公大樓。

「不如這樣吧,讓海莉小姐先帶您認識一下環境,順便解答您的疑問。」

藍道夫隱約覺得這隻雪鼬是在推卸工作,原來連雪鼬都會職業倦怠。可憐的海莉小姐,被從辦公室裡叫了出來。她同樣是隻雪鼬,只不過穿著套裝窄裙,嗓音尖尖細細的,十分可愛,雖然她的表情非常不耐煩。

「杭特,有艾席爾陪著,我不認為他需要──」

「噢,海莉,藍道夫先生是第一次來到這裡,我們得給他一個好印象,讓他願意成為我們的一份子。再說了,全中心有誰比妳還了解這裡的歷史呢?」

被杭特先生這麼一捧,海莉小姐隨即得意起來,二話不說便領著藍道夫與鹿先生沿著一條長廊走去,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解起這裡的歷史。

「這裡的創始人就是這位──大名鼎鼎的聖尼古拉斯先生!直到現在,我們都一直遵循著他的遺志,在聖誕節時將愛與希望帶給每一個相信聖誕老人存在的孩子。」

海莉小姐指著牆上一幅中世紀風格的畫作,斑駁的畫布上,是一個身穿長袍、頭戴禮冠、胸前掛著十字架,被一群孩子圍繞的慈祥老人。

「聖尼古拉斯先生慷慨的作為感動了許多人,於是他們在他的故鄉成立了貧民救濟會。貧民救濟會的成員平時從不露面,只在耶穌誕生的平安夜穿上紅斗篷,走訪大街小巷,為貧窮的孩子們送上新衣、新鞋和食物。」

聖尼古拉斯先生的肖像旁是一個透明玻璃框,裡頭裝著一件破舊的紅色斗篷,底下的解說牌寫著:貧民救濟會成員裝束。

「雖然從來沒有人見過他們的真面目,但救濟會的義行逐漸傳開,各地區開始有善心人模仿他們,在平安夜悄悄地幫助窮困的孩子們。」海莉小姐頓了頓,驕傲地抬起她的小鼻子,「由於他們為善不欲人知,『聖誕老人』的傳說也就此誕生了。」

聖誕老人,一個傳說中有著雪白大鬍子的慈祥老人,他一身紅色衣褲,駕著雪橇穿梭於大街小巷,在平安夜為孩子們帶來禮物與溫暖……對藍道夫來說(或者大部分人來說),這不過是孩子們的童話,虛構的想像人物。現在忽然要他相信聖誕老人真的存在,實在是強人所難。

「因為資訊的傳播,相信聖誕老人的孩子們愈來愈多,想要實現孩子們願望的好心人也愈來愈多。所以,有志一同的他們集結在這裡,以期能夠更加迅速、確實地將禮物送到孩子們的聖誕襪裡。」見到藍道夫一臉的懷疑,海莉小姐不悅地「哼」了一聲,繼續解說道:「目前,本中心正致力於擴展業務涵蓋範圍,將愛與溫暖散播到世界上所有的角落。也就是說,我們很希望你能加入,成為我們的一份子!」

與海莉小姐大眼瞪著小眼,藍道夫一時陷入了混亂,忽然自暴自棄了起來。

「艾席爾,這一切……都是真的還是假的?」

「剛開始來到這裡,我也很不習慣,就跟你一樣。」站在他身邊的鹿先生眨了眨眼,開心地挽住他的手,點點頭:「這裡很棒吧?不用懷疑,這些都是真的,我跟你保證。」

於是藍道夫徹底放棄了思考,望著鹿先生,也點了點頭,決定全心全意相信自己心儀的對象。

跟隨海莉小姐,他們穿越長廊,來到一個明亮的公共空間。那裡有好幾顆巨大的聖誕樹,樹上掛滿了亮晶晶的裝飾,最上頭的星星都頂到了天花板。

「這裡是禮物放置區,所有包裝好的禮物都會被放置在這些樹下,依照地區分門別類……」

「嘿!海莉!」

忽然一團毛球竄到海莉小姐面前,把她嚇了一大跳。

「班尼!你嚇到我了!」

與海莉小姐同樣一身雪白的毛皮,尖尖的耳朵和短短的口鼻,班尼是隻比她體型略大的北極狐。瞇著細長的雙眼,海莉的窘態讓班尼樂得哈哈大笑,同時注意到海莉身邊的兩名人類。

「這是誰?沒見過。」在藍道夫腳邊繞了一圈,班尼將爪子放到他的睡褲褲管上,「艾席爾小鹿,你朋友?」

「他是我找到的聖誕老人。」

「真的嗎!真是謝謝你,最近聖誕老人人力嚴重不足,我正擔心這些包裝好的禮物送不出去呢!」

班尼高興地抓了抓藍道夫的褲管,藍道夫從他咧開的嘴裡瞥見兩排利齒。鹿先生又與班尼閒話家常了一番,聽班尼抱怨有誰偷懶、有誰搞錯送禮名單,直到海莉發出了一聲喝斥。

「嘿!馴鹿的上課場地在另一頭,小姐!」

且不論海莉小姐是怎麼分辨出這隻馴鹿的性別,這是藍道夫第二次見到除了鹿先生以外的其他聖誕馴鹿。至於如何分辨聖誕馴鹿與一般馴鹿,看他們的紅鼻子就知道了。

那隻馴鹿在光潔的地上留下了一串泥濘的蹄印,也難怪海莉小姐這麼生氣,班尼則發出了一陣哀號。還好鹿先生似乎認識那隻馴鹿,急忙出來為牠解圍。

「露娜小姐是今年才加入的新人,大概是走錯了路……對吧?露娜?」鹿先生搓了搓那隻馴鹿的臉頰,讓牠親暱地磨蹭自己的手掌。這讓藍道夫有些嫉妒,畢竟這隻馴鹿可是個大活人變成的。

「好吧,我想今晚時間也不多了,最後不如讓藍道夫先生看看我們空中飛行的訓練場地,有誰不愛空中飛行訓練呢?」看了眼掛鐘,海莉小姐望向那隻闖禍的馴鹿,嘆了一口氣,「至於走錯路的露娜小姐,就順道跟我們來吧!」

飛行訓練場地位於建築物後方,是一片佔地廣闊的草坪。當藍道夫一行人抵達時,正好有堂飛行訓練課正在進行。

「露娜!我找了你好久!」

露娜一下子小跑起來,迎向一名綁著馬尾的棕髮女子,上演一樁感人的重逢。

「你跑到哪裡去了?門推開之後是右轉不是左轉,你是不是又記錯了?」

抱著露娜,棕髮女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直到他們的頭頂忽然被一片黑影由上而下地籠罩住。

「露娜小姐,我們都很擔心你,請馬上歸隊吧!」

一隻雪鴞拍打著牠巨大的翅膀,輕巧地停到露娜的鹿角上。

「嗨,威廉先生!」

「您好,海莉小姐!喔,看看這是誰!新來的成員!可喜可賀!」雪鴞威廉全身的白羽毛霎時膨脹了起來,讓牠的體型看起來多了一倍。這似乎是牠開心的表現方式。

「你叫什麼名字,年輕人?」

「呃、噢,我、我是藍道夫。」

「初次見面,藍道夫先生。我是威廉,這裡的飛行教練。不論是聖誕老人或是馴鹿,只要經過我的特訓,一定能夜行百里,將禮物安全又有效率地送到孩子們的手上!」威廉先生的冠羽翹得高高的,顯得自信十足,「話說回來,你是聖誕老人還是馴鹿呢?」

「我是──」

藍道夫一時語塞,茫然地看著鹿先生,鹿先生興奮地回望著他,明亮而翠綠的眸子裡滿是期待,讓他無法拒絕。

「我、我是聖誕老人……艾席爾的聖誕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