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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s》

鬼龍院翔也想不起來到底是何時跟喜矢武豐成為戀人關係的。他們從沒正式說過交往。只是在彼此的身邊長了、長時間身邊只有彼此，這種狀態或許在翔自己嚴苛的定義中也不是陪伴，但對豐而言肯定是的。

畢竟，他是那麼心思單純而直接的人哪。

知道自己在音樂上使不上力，就拚命找什麼東西對身體好、對喉嚨好，然後就喜孜孜地買給他；知道短期內開不了Live很悶，就主動提要開車載他去散心；知道他總是想著要怎樣讓粉絲開心，就在他提出一堆異想天開的企劃時各種幫忙。

沒話說，喜矢武豐是個一等一的好男友。那我呢？翔自問，然後答案根本想都不用想，不是。翔連喜歡啊愛啊這些詞都不曾說出口，但對豐這種趨近於討好的照顧卻自然地全盤接收，豐還只是團員時是這樣、成了戀人後更是這樣。

翔不是對豐沒有好感或情愫，但在豐身邊，翔就是莫名感到彆扭──不是太過喜歡所以小心翼翼的那種少女情懷，而是一種幽微的不適感，就像華屋的一角竟生了苔癬。

／

「翔，等等你錄音完一起吃飯？」今天要錄翻唱專輯的翔一踏進錄音室外的小起居室，就發現沒行程的豐坐在沙發上，顯然是特意來等他。

又來了，那種胃部緊縮感與心底升起的焦慮。

翔不自然地笑笑，刻意忽視豐眼中的期待，「哦，我錄音完還要跟Tatsuoさん討論一下新歌編曲…下次好嗎？」

「那個、」豐才開口，又旋即把失望的表情藏得好好的，「嗯，那我先回你家？」

翔沒再應聲，直接進了錄音室。

／

翔沒說謊，他結束錄音後的確又連著討論了好幾首新曲的版本，若真的讓豐留下來等，豐肯定又滑手機滑到沒電然後睡著。其實這些工作不是不能改天再說，但翔想到跟豐一下靠近了這麼多、這麼多，就自動發揮了保持距離的本能。

既然如此，當初拒絕他不就行了？但翔想豐根本就沒給他這個餘地──從未見光的承諾算得上承諾嗎？從未承諾的愛情算得上愛情嗎？豐大概也沒有想過要他的答案，不過是拚上全力地對他好罷了。

翔的思緒從工作一直持續到回家。「歡迎回來～」豐蹦蹦跳跳地起身相迎，雙眼還是盈滿笑意，「我買了你愛吃的拉麵喔，還有──」

竄入鼻腔的食物香味讓翔突然憤怒異常。這個人為何可以永遠這麼明朗、感受不到挫敗？好像都只有他一個人在煩惱。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

翔失控大叫，一個抬手把碗打翻，豐險險閃過沒被潑到，臉上滿是錯愕，很快地聲音也高起來，「你突然對我發什麼脾氣？」

可是這種情緒要怎麼解釋？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遑論組織成語言，於是沉默著後退，眼睛快速眨動，不願與豐對視。

「我只是想讓你開心，我錯在哪裡？」豐抓住翔的肩膀，發現翔還是不看他之後聲線也趨近崩潰，「我只是喜歡你，我錯在哪裡？」

翔突然懂了。

「是，我是活在陰影中的人，可我只想要一點點餘暉，我不要讓光直接照進來提醒這裡有多黑暗，」翔大吼，難看地笑開又淚流滿面，「但你就是我的那道光、你擅自成為那道光！」

「你憑什麼？」

翔揪住豐的衣領看著他，豐垂眼回望。兩張臉離得好近，說不定是他們交往以來最近的一次。

「喜矢武豐，你讓我心裡連一塊乾淨的地方都沒有了。」

豐倒抽一口氣，深深望向又哭又笑的翔，開口像要說什麼，卻又什麼都沒說，抓起東西離開。

看吧，豐對他，連到最後都如此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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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之後兩人關係退回原位、不，可說比原位還不如。但團員與經紀人等少數知道他們交往的人，也都是從豐的身上看出不對勁：不再時時刻刻纏著翔、不再老是提到翔或是一提到就掩不住笑意。連開會時都刻意選離翔最遠的位置，真的不得已一定有事要講就傳LINE。

那是否代表，自己平常就是這個樣子？與豐對話不多，互動也不多，完全不像戀人模式。是不是自己在沒有觀眾沒有鏡頭的地方，不露出太過外放的情緒，大家就都以為他其實沒有把豐看得很重要──沒有以私人的身分把豐看得很重要。

辦公室空無一人，大家早就都回家了，以往豐會各種找藉口留下來要等寫歌的翔一起走，現在也都不會了。為什麼呢？明明覺得豐要在他個性這麼扭曲的人身上尋求歸屬尋求愛是不可能的，但如今豐真的放棄了，卻又想指責他怎麼可以就這樣把這份情感捨下。

翔覺得自己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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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在某天下午接到翔打給他的電話時，剛開始聽起來非常驚訝又帶點興奮，但或許是想起翔那天說的話，聲音又黯淡下來，不過倒是很快就答應翔所謂「出來聊聊」。

「…」

「…」

豐不擅長這種相顧無言的尷尬氣氛，「ㄒ…鬼龍院さん，找我有事嗎？」

翔抿唇。他約的地點是金爆常拍VTR的章魚公園，沒什麼特別理由，就是脫口而出「老地方見」。沒明講是哪裡，但豐就是知道，而且來了。

「我想我嫉妒你。」翔沒頭沒腦地說。

「什麼？」豐愕然。

「我…一直在掙扎，是不是要把弱點暴露在一個會讓我有這種感覺的人面前，」翔總算可以流暢開口，豐也就這樣靜靜聽下去，「我喜歡你是執念，可是要不要對你示弱也是執念。在這樣的拉扯下，我就倒向了『不依賴』的那邊。」

這次，換翔直視豐的雙眼，這段時間，翔想了很多：他內心晦暗複雜是真的、不想讓人輕易看透也是真的，但豐啊…這樣一個生來就彷彿被暖陽包圍的人，在他身邊很容易就顯得狼狽，但也只有在他身邊，翔才能時不時地軟化自己的面具。

「但我想，畏光的人只是因不習慣而害怕，不是不需要。」翔輕輕地說

下一秒，翔就被豐大力揉進懷抱裡，還隱約覺得有滴到自己肩頭的水珠與斷斷續續的喘息。

突然，同時感覺到背後一股暖意的兩人轉過頭。

「你看，放晴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