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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短篇】愛之鬼 By Firerei

偶爾來訪的她,渾身是傷,衣服上沾了血,在顏色還清晰可見的疤痕旁邊又添上了新的傷口。
「這是工作造成的……可不是玩SM留下的傷痕。」她的笑容有些尷尬,總是亂翹短髮跟清秀端正的五官,她長相平凡,在路上是不會多看一眼的那種,明明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但我卻覺得她的眉眼很漂亮,也許是位置,又或是比例,近看的時候很吸引人。她講話的時候常常有點詞不達意,時不時露出抑鬱的神情,但只要她有意識到我的目光,就會露出溫和的微笑,像是想要掩飾什麼一樣。
她有點脆弱。

「我沒有這麼想。」我頓了頓:「我不在意,也不想知道。」
「……。」因為這樣的說法,她的眉頭似乎皺了起來,卻又自顧自笑了起來。
我認得那是有點受傷的表情。
她明明身上老是受了這麼多的傷,看起來很習以為常,但是卻這麼容易因為這樣的話而受到傷害。
我討厭自己對別人的情感如此敏銳,但正因如此,所以才能讓自己能在人與人相處的關係中總是站在自己想站在的位置。
要說是自我優越的意識嗎?
大概吧。

她點了點頭,傷口的包紮也結束了,她試著轉動了手腕跟其他的部位,抬起頭來輕聲對我說:「謝謝妳。」
然後就這樣。
如同之前一樣,她就這樣消失了。

如我所說,我並不是時常有時間可以見她,學校很忙,而她只是一個怪人,有個不定時的工作,又很常受傷。
偶爾她會帶著傷出現,甚至有時候我知道她有來,但沒有遇上我,她有時候不小心在我家門口地板上留下了的血漬,每次我都會拿塊布抹掉,雖然一點證據也沒有,但那幾點顯眼的暗紅色痕跡,都像是一種來訪的訊息。
挺寂寞的吧?她這個人。
身上受了傷,卻只能來一個不太算熟的陌生人家中。

即使她有我的電話,可是從來不打,也許是不想打擾我的生活,又或者是她不善社交辭令的人格,不管怎麼樣,我沒有花心思去想這些問題。
我喜歡我的生活,我喜歡自己步調。即使沒有這個人,也不會有什麼改變,所以,對我來說,只要沒有出現在眼前,只要她沒有開口,我就會當作沒這件事情。

再下次來訪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後,她身上除了傷口,多了背部的刺青,我不太確定刺青的意義,只有簡單單色的線條,還未上色,是日本浮世繪赤鬼與青鬼的圖案,長角的惡鬼。
與她溫和可愛的長相形成強烈的對比。
「妳去刺青?」
「是。」她溫和微笑,然後搔了搔頭:「唉……不過,我實在太蠢了。」
「怎麼說?」
「我以為刺青可以讓身上的疤痕和傷口不那麼明顯,但我沒想到只要受了新的傷還是一樣。」她側著頭:「……而且傷口會破壞圖案。」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雖然也是因為她的天才行為,但更多是因為她那臉困擾的樣子。

「白痛了。」她低著頭小聲說。
「妳會怕痛?」
「我很怕痛。」
「但妳每次都受這麼多傷。」
「不管發生了多少次,我都還會是怕痛。」她頓了頓:「應該說是預期心理吧?受傷的時候會痛,復原的時候也是一直在痛,但是那些都還好,比較困難的部份是……因為知道『會痛』。」
「與其說是痛,還不如說是『怕』的成份比較多。」她說。
她微笑著解釋。

這倒是可以理解,對一般人來說,生理上的疼痛再怎麼折騰都還是會過去。
不過,她倒是蠻有毅力,每隔一段時間,她又回來讓我幫她處理背後的傷口時,我都可以看到她又去補刺,各個區塊也逐漸上色,只是空虛的線條逐漸被色彩所填滿,她單薄的背部染上了濃厚的色彩,雖然傷痕依然深深透入圖案中,但在繁複的紋路與色彩中並不顯突兀。
我們依然不會多談什麼。
有時候,她會說肚子餓,然後我就只能從冰箱裡盡量翻出食物來給她,我很少下廚,所以每次能拿出來的東西都難以見人,但她很少挑剃。
有次我拿出切好的盒裝火龍果,她卻皺了皺眉頭。

「妳要不要吃巧克力?」
「啊,好啊。」我注意到她的眉頭稍微舒展開了。
「水果還要嗎?」
「那就不用了。」

我挑起眉頭,背對著她,嘴角露出笑意。
原來這傢伙還是會挑食啊。

這天很奇怪,一般來說沒遇到她就會離開,然而我卻準備要上課出門前看到這個睡倒在門口的人。
她身上傷口的狀態很慘,雖然稍微處理過,但背部因為自己處理不到,最後我還是把她胡亂包紮的紗布拆掉,凝結的血塊與黃色的組織液體與衣服脫離時,又再度造成了一些新的傷口,可以從她低聲驚呼中聽出她的疼痛,清理傷口後,我用上了酒精跟黃藥水,她痛到都掉淚了。

「先忍耐一下,剩下等我下課再處理。」
「呃,我待在妳家?」
「不然呢?」
她眼睛睜大,都快看到一圈眼白了。
「我快遲到了,別跟我爭論。」
「好。」她很快就順從了,然後乖乖坐在我的床邊。
「冰箱吃的自己拿,水壺有煮好的水。」

等到再打開門的時候,她依然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彎著身體坐在床邊,多了一個水杯,還有一盤葡萄。
如果不是那些食物跟水,我會以為她根本沒動過。
「妳沒睡?」
她撇了撇自己的背部:「傷口應該還沒癒合,會弄髒妳的床。」
「妳昨天是幾點到的?」
「半夜三點左右吧。」
「妳為什麼不按門鈴?」
「想想妳可能睡了。」
「那妳到底跑來幹麻?」
她沉默了一下,皺著眉頭卻又咬了咬嘴唇,看她這個樣子完全不像個大人。
「這個傷口如果睡在自家床上,隔天我就跟床舖黏在一起,也不可能好好睡。」她想了很久才說出口,的確如果沒有處理好,很可能搞得一塌糊塗。
我那時候還不知道她不是人類,所以不知道她找了藉口,不過我本能感覺到應該她應該還什麼其他的理由,但我很快就決定不去追究。如果她這麼說,那就這樣吧。
然後我拍了拍她包滿了肩膀。

「應該就這樣了吧,妳要不要睡一下?」
「在這邊嗎?」
「對啊?」
看得出來她內心好像掙扎了一下,我完全不懂她在掙扎什麼,但很快就點了點頭。
她轉身套上我拿給她的上衣,然後說了聲謝謝,躺上了我的單人床。
而我則是將電腦開機開始寫報告。

說到底,果然還是因為我的判斷不同於常人吧?我朋友常說我有招惹怪人的體質,我對人的感受並不會因為他人的評價而定型,比起那些閒言閒語,我更相信自己的雙眼,當然在世俗的價值當中,我算是被很多人都接受甚至喜歡的類型,但換一個面向來說,我跟誰都不親近。
大部分的時候,我不太在意他人的看法,比起他人我更在意自己。
不過正因如此,我也不知道這傢伙是在什麼時候掌握了些什麼,我其實懶得追問,而她只有偶爾才會透露出一些資訊。
不過她想講,或是不想講,我都覺得無所謂,還不如說不要知道比較輕鬆呢。
「我沒辦法去醫院。」她曾經說過類似的話。
不能去醫院的傷,就代表是不能留下紀錄吧,不過傷成這個樣子,感覺這種頻率應該不難會被醫院或是警察關注,我記得她提過工作契約,也許就是這個原因所以才不能上醫院處理吧。
即使是覺得麻煩,腦子還是擅自做了簡單的推論。
然而這天,她睡醒之後很快就離開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給人添麻煩而覺得不好意思,所以消失得比平常還快。

接下來有好一陣子沒見到她了。一方面是學校也開始忙了,另一方面是我多了一群玩樂團的朋友,我並不會什麼樂器,我只是喜歡團練的感覺。
偶爾我會對他們的傳單或是宣傳語給點意見。
很奇怪的是,我待了兩個星期,就被當成固定團員了。

「所以,妳說那個怪人還有去你家嗎?」
「可能有來過,只是我不在。」
「啊啊,真是可憐的孩子。」
「她的年紀大概比妳們都還大個五、六歲喔。」
綁著馬尾的女主唱用手指按著嘴唇,黑指甲上印著細緻的花朵圖樣:「但是,聽起好像哪來的流浪犬,特可愛的。」
我嘆了一口氣:「實際上算……是吧。」
「覺得麻煩的話,拒絕不就好了。」
「是不會麻煩。」
「也是,妳要是覺得煩的話,感覺那個人隔天就會在基隆港了。」
「啊?」
「被裝布袋了啊。」
「白痴啊,在胡言亂語什麼……基隆港耶,我又不是黑道。」
主唱夏禎抿著嘴笑了起來,她在這時候看起來特別性感,因為團練室很熱,她總是穿著黑色的小吊嘎,而內衣的肩帶卻會是紅色、紫色,或是其他更顯眼的顏色,雖然其他團員都是男人,但她完全不介意額外露出來的部份。

「想看就給他們看啊,那幾個蠢蛋不刺激一下怎麼能做出好音樂。」她總是這樣說,這倒跟我的風格很接近,跟這個人一起玩很有趣。
於是,我們就上床了。

「以妳的年紀來說,妳很熟練呢。」她坐了起來,被子滑落後,我看到她消瘦的背部,有些微的抓痕,是昨天的激戰造成的。
「謝謝誇獎。」我淡淡回答。
她開始抽煙,她的房間很簡單,一把吉他,剩下的就是必須的東西,一張床、一盞燈,連桌子也沒有,昏黃的燈光幾乎暗到難以閱讀,但我還是能清楚看到她背後的抓痕跟瘀傷。
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傷口讓我想起了那傢伙。
她應該一兩個月沒出現了吧。
……因為我都沒回家,也許她在門口徘徊過一陣子就離開了,不,以她的個性,感覺會在門口待好幾個小時……。

「在想誰啊?」禎一手將煙壓到地板上的煙灰缸上弄熄。
「我在想好久沒回家了。」
「喔。」她沒說什麼,只是補了一句:「那就回去吧。」
「嗯。」
於是我當晚回了家,一進門聞到一股灰塵的味道。
我仔細檢查過了大門前,沒有血漬。
是她自己發現了呢?還是都沒來過,這就不得而知。
那之後的一個月,她還是沒有再出現,也許可能覺得我不住這邊了吧。
我有時候還是會去禎的家裡過夜,她的身體很誘人,而做愛又是如此美好,我喜歡那種乾淨簡單卻又激烈的性愛,我們沒有交往,就是在玩樂,我們有不需說出口的默契,有一天如果她找到對象了,或是我找到對象了,我們就各自散會,各取所需,那就沒有必要放感情,或是甚至去思考愛的涵義了。
即使是現在,我對交往這回事還是不太理解,也許是因為沒有出現正確的人。
我出生到現在都只有朋友跟家人,有欣賞的人卻沒辦法喜歡對方,即使對方很可愛誘人,卻沒有辦法產生欲望以外的感覺。

「我只有在妳回家的時候,我才能出現。」
「這裡有個裂縫。」
「為什麼會是這裡?」
「因為我得待在這裡。」
「妳沒有解釋。」
她想了想:「如果我不待在這邊,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而在很久以後,我才藉由認識了她的同類理解,那是她的選擇,但她可以選擇駐守在任何一間建築或是房間,她們可能是死去的靈魂,沒有成仙卻也沒有變成惡靈,基本上還是能擁生靈的肉體,跟普通人沒什麼不同,她們能在門與窗之間行走,可以選擇拜訪,會為主人帶走噩運,或是像平常人一樣體驗正常人的體驗,雖然完全想不透她哪來的錢刺青,不過既然可以通過門,搞不好可以直接走進銀行裡……。
總之,以前流傳的門靈的故事,或是華人社會所說的門神,雖然講法是鎮守在門邊,不讓怪獸進來。但其實她們不是神,最多像是靈一般的存在,她們出生醒來後忘掉自己生前的一切,可以選擇駐守在特定的空間中,古時候的說法都是變形故事,實際上,每個人在生存時所產生的業報,都只會以負面的方式累積,她們能選擇幫房間的主人承受,而每個門靈的方式都不一樣,在她身上是以傷口的方式體現。

「妳之前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回家,有發生什麼事嗎?」
「就出去了。」
她苦笑了一下,然後似乎也知道不會得到什麼答案,就不再追問。
不知道為什麼,光是想到她的只能在窗與門之間行走,這件事情有點影響到我,如果我沒回家,她又選擇來訪,那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她的時間感會跟凡人一樣嗎?
還是會像是待在沒有燈光的黑暗中呢?
坐著等待,就像那次她在門口從半夜等到早上,也許那次真的很嚴重,所以那天一定得「拜訪」,當然,很多人的家裡沒有門靈,所以有些人會生病,有些人難逃厄運,我問過我媽,她說她之前有去廟裡請神回家。
而後來的門靈則是跟我解釋:「靈不一定會用屋主可以感覺到到方式拜訪。」有些可以化成小鳥,甚至是昆蟲,所以一般建議如果怕昆蟲的話,想辦法弄出室內就好,才不會誤傷門靈。
但並不是每個門靈都能做到變身,像她就是因為只能以人形現身,所以只好有按門鈴。
她來訪的日子,只持續了兩年,而最後一年,我幾乎都不在家。
我最後一次看到她,她急促地按了門鈴,沒有靜靜地在門口等。

「如果我說,我今天不能進去,妳會明天就會死掉,妳相信嗎?」有那麼一瞬間我真的以為遇上詐騙集團了,但她現在的狀態真的慘到我應該一拳就可以打暈她,即使讓她進來也沒什麼好可怕。
我看著虛弱的她,熟練地包紮了傷口,這次的傷特別嚴重。
如果她所說的都是真的,那為什麼她會為我付出這麼多?
我們幾乎不太認識,只幫她包了幾次傷口,這太奇怪了。
我一直很難想像愛是什麼樣子。
她這樣的付出,算是愛的一種嗎?

「只是工作而已。」
我嗤笑了一聲:「工作?」
「畢竟我不知道除了門靈的工作之外,還可以作什麼。」

那個晚上她睡在我床邊,我感覺到她靠得特別近,我並不討厭,於是就讓她靠著,她身上一直都有的專屬味道,淡淡的香味跟血腥味的綜合體,她跟人類一樣,有熱氣,有溫度,那種溫度跟性愛所帶來的感受不同,因為受傷讓體溫升高,微熱隔著棉被向我襲來。
她的存在感本來一直都很微弱,但在無法視物的黑夜中,卻變成唯一的存在,確確實實地佔據了我的心思。
我整晚沒有睡好,在思考著一些問題,還有她。
隔天早上出門後,我低著走到了家門口的路口,看到紅燈轉綠,踏出一步,轉角卻出現一輛煞車失靈的大貨車,向我衝來,我幾乎要被那輛車撞倒,但一瞬間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將我往後推去,我似乎瞬間在不穩定的氣流中,看到她的身影。

我躲過一劫。
所以她說的都是真的。雖然我有些擦傷,但我幾乎全身而退,我想要跟她說謝謝,但她再也沒按過我的門鈴。

「這種傷口體現的類型遇上死亡災禍,多半、多半會耗掉她的性命。」這位也是門靈的傢伙,很保守地說。
他的染髮而白淨帥氣的臉蛋,讓人想起韓國男團的成員。
「但我只要上床就可以解決,妳不要不要跟我上床啊?」他眨眼一笑。
「不要,我寧願走路摔死。」
「我怎麼會選了一個蕾絲邊呢……我好慘啊啊啊啊啊。」他的表情看起來真的很悲慘。
「我才不是蕾絲邊。」我白眼他。
「妳明明都只帶女人回來。」
「我只是剛好喜歡的都是女的而已。」
「那跟蕾絲邊有什麼不同。」
「懶得解釋,自己去google,好嗎?」
他一臉慘相。

「為什麼我都遇不到那種小鳥啊、蝴蝶的類型,你們這種要敲門的很麻煩耶。」
「妳的體質比較特殊吧。」
我翻了白眼:「有辦法……如果說我以前的那個門靈真的死掉了,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復活之類嗎?畢竟你們又不是人類。」
他用了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看我。
「門靈不是生物,頂多靈魂消散啦,那傢伙只是比較慘,當個靈還要受難。」
最後我跟他只當了屁話朋友,也許他下一個守護的對象會有興趣跟帥哥上床,但我也無從得知了。
接著,我大學就畢業了。
跟家人商量過後,決定回老家附近工作,而那間租屋就退掉了。

回家後,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遇到門靈,直到幾個月後,我注意我臥房的窗口邊常常有隻黃色的小蜂鳥,於是我想起了前任門靈口中說過,所謂「小生物的型態」,天氣不熱的時候我會開窗,但那隻小蜂鳥只會在窗口的樹邊徘徊,不會進到室內。
我換了很多女朋友,繼續享受著不同的新鮮感。
工作幾年後,我存了一些錢,爸媽也支援了一些,買下了我自己的店舖。
我開始賣二手樂器,我不太會演奏樂器,但意外地卻越玩碰越懂,當然,只是純玩樂的性質,完全沾不上業界跟專業演奏,但就賣樂器來說已經夠用了。
我在店裡泡起了咖啡,本來只是弄給自己喝,後來有客人問起,就在店裡的櫃台邊擺了幾張高腳椅,也順便賣起咖啡。
結果泡咖啡泡到都比賣樂器還專業了,在地下樂團界中變成小有名氣的小店,很多跑團的人都會跑來喝杯咖啡,後來我把地下室的倉庫整理起來,改裝成團練室。
有天,夏禎出現了。
她換了一團繼續當主唱,新的樂團在地下樂團中非常有名,每次出場表演都有不少死忠粉絲,最近已經有唱片公司找她們簽約。
她說,她要訂下每個星期三跟五的團練室。
然後我們又開始以前的那種關係。

「妳很美,妳知道嗎?」夏禎漫不經心捻著煙蒂,但說出來的話卻不像是隨口說。
「謝……謝?」
「妳為什麼不找個人定下來?」
「我?」
「像我,是因為常常要表演,沒表演的時間也要團練,很難維持關係,但妳不一樣。」
「我不是沒想過,但我要跟誰維持關係?」
「啊,我可不是在要求什麼喔。」
「我了。」我笑了笑。

我們太過類似,很難會有什麼感覺,我不會因為沒見到她而想念她,也不會想要獨占她,說真的,因為她跟團員都住附近,蠻常在街上遇到,有幾次看到她帶了女粉絲回家,應該都上過了吧。
但我真的沒什麼感覺。

「妳不會想談戀愛嗎?」夏禎轉向我,她的胸口刺著玫瑰花的刺青。
「那我問妳,戀愛是什麼?」
「愛吧?」
我的笑聲有些輕蔑,然後輕輕地複述:「愛呢。」
「是啊。」
愛到底是什麼,我到現在依然不懂。
戀人的那種愛,到底該是怎麼樣的呢?是不是在跟別人作的時候,總會想起的人?不需要很頻繁,但總會有一種固定情境,可以想起的某個人。

「妳太過執著對象了,妳有時候應該順著自己的感覺走。」她頓了頓,撅起了充滿魅力的嘴角。
「我原本以為我們很像。」
我苦笑一下,我並不是不懂她說的,我的想法多半跟她差不多,但是我卻沒有這麼作。
「我們是很像,但我跟妳不一樣。」
「不一樣在哪?」
我想說點什麼卻梗在喉頭,是哪裡不同,我又問了我自己,然想起了那隻小蜂鳥,可能在我的窗口邊空等。
那是一種懷念的感覺。
最後,我停頓了太久,夏禎都露出了疑惑的眼神,然後只得反問:「可是啊,禎……妳知道嗎?」

愛是心中的貪食鬼。
會吃人,也會吃妳。
我按著胸口,那空空洞洞,輕聲說道。






愛之鬼(完)
By Firerei 2018/1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