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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東煮】
雪水融化在道路上,仔細躲過水窪,看了看手上提袋,怎樣的開口,才是正確解答。

「我就知道,東西很好吃。」上班時候,只剩空盒的便當碗被放上流理台,目光停在那陽光笑臉。
「哦,謝謝,不是客套話就好。」裝作鎮定地回應。
「我不是會講客套話的那種人。」獵犬的眼裡透出點點光芒。
「謝謝,如果你有需要的話……」
「喔好啊,你可以多煮一點,自己煮晚餐很麻煩啊。」似乎是預料到了,面不改色地說出這句話,Emiya只懷疑這是否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他有想過要不要跟藤丸討論這件事,當然不是Emiya做的菜很好吃這件事。
而是喜歡他了這件事。
雖然向別人討論這事情讓他總覺得自己很笨。
是對象的關係,以往喜歡的對象多是活潑可愛的女性,這次是個男人,個性還冷淡到不行,跟過去經驗實在差距過大。

那天之後,廚師似乎特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心情或許就像那天過後的雨,春雨打在枝枒,垂落水窪,留下漣漪。
在出門之前,忽然想起昨日購買的香水,試了試味道。
「嘿,是哪個笨蛋忘了下雨了?」
潮濕的味道混著淡淡檸檬香味,繞進餐廳後門,走入更衣室,織白的日光燈。打開置物櫃,換上制服。「幹嘛?」膚色黝黑的男人遞給他一張紙,「你會吃茄子嗎?」有些潦草的寫上這句話。
「啊?會啊。」他露出困惑表情。
「那就好……你換香水了?」那人說過自認不敏銳的嗅覺。
「換個牌子而已,一樣的味道吧……?」試探性的問句。
「味道變重了。很酸。」Emiya微微勾起嘴角。
「為什麼你的感想是很酸啊……」趕緊扣上上衣鈕扣,「要介紹給你嗎?」庫夫林笑著說,「算了,窩廚房的有味道也不好。」
他想那人只是猜中的。談吐如同音樂消失了好幾個節奏的音符,片段組成了對話的開頭與結尾,更何況「感想」過於簡短了。

春雨仍在窗外下著,尚未盛開的花苞掉在泥濘的土地上。
直至下班,也許從來沒有停過,濕氣聚集,手掌一張一闔,彷彿能把水氣形塑成球。
「好悶哦。」他抱怨。
「你是不是都走路回去……要不要,我載。」Emiya猶豫的語氣,他在車廂裡找到一頂安全帽。
「會不會太過份,而且你還有兩頂帽子。」
「沒……不是,只是你也晚下班了。」

那天他好像就這樣傻傻的融在水氣裡,聽著引擎聲,感受冷風打在肩上,看著Emiya緊握機車把手。
屋簷滴落水滴,「這樣就好。」低沉嗓音接過帽子,從車廂裡拿出兩盒紅燒茄子,「……第一次做,多笑納了。」
「酷,中式料理。」他燦笑回應。

*

溫度從厚重大衣外套的季節轉為輕薄。
思緒在風中飄渺,踩在紅磚路上,手機裡滑著那人的社群軟體頁面。看過精選動態,是家庭和樂的畫面,比起雙親,更多時候是與妹妹的合照。手機放回口袋,想起沒拿走的便當,腳步輕快轉為急促,返還回去,隨著鈴鐺響起,那清理廚具的手沒停下,側臉轉了過來露出疑惑的表情,「喔,我忘了拿。」他說。
「等一下,」那人眼神銳利卻又立刻轉回溫和,「幫我試個東西。呃,蝦仁炒飯。」有些濕漉漉的手拿起桌上湯匙,從盒子裡舀起一些米飯,伸到庫夫林面前,「接著。」頭低了回去,準備繼續整理廚房。
「接著。」再次複述一遍,抬起頭發現手腕被指頭觸碰,順勢地行動,手上一乾二淨,湯匙被微微叼起,大型犬自顧自地說好吃,餐具被還了回去,似乎未注意到對方驚訝而有些恍惚的眼神與臉頰上察覺不到的潮紅。
「那我東西拿走囉。」微笑露出短短虎牙。
「哦,好。」隱約感受到臉上的溫度還未散去,看著那人踏著欣喜,離去的背影。
Emiya眨了眨眼睛,試著釐清事態。

*

當教授走進教室的時候,開始胡思亂想。「抱歉啦各位同學,這堂課選的人比較多所以我們在這裡上課……」拿起筆,試著在平板上紀錄,認真的時候只有多久?視線開始模糊,米色的螢幕映照出那人的臉,手上的筆不受控制般在螢幕上畫,猶如結痂撓癢般的感受爬上心頭,回過神,螢幕上出現一只藍色輪廓,授課聲再次傳進耳朵,「已經算是朋友了吧。」抬起頭望向黑板,螢幕上模糊筆觸。
午後夕陽照過桌面,木質表面染上橘黃,托著腮,看過秒針轉動。
「請假喔?」
「羅賓漢說你去上課,下課了?」頭像從訊息欄中跳出。
「還有5分鐘。」他回答,從方格裡看不出來的,是他近乎展露無遺的笑容,連忙用手遮住。
「喔。」
「要一起吃飯嗎。」趕在下一句出現之前提出。

意料之外的是,在關東煮攤前坐下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與藍髮的青年。
「……你確定要吃關東煮?」
「唔…誰說關東煮不能當晚餐。」
「你在168喔……時間也不是現在吧。」
「我看起來像要168的樣子嗎。」男人掀起衣角,腹部肌肉在微微捲起的發熱衣內若隱若現。
「有點自知之明好不好。」開口說出的話,與轉移不了的目光形成強烈反差。
那人身體往Emiya這方靠,「幹嘛,嫉妒喔。」頭輕輕仰高,露出揶揄的表情,他大笑著。「衣服拉回去啦,」用手把不受控的狗推到反方向,「很奇怪,以後別這麼做了。」抓不到關心與過度的界線,用詞只為了說服自己的合理性。一點都不奇怪,甚至想看更多。
但,請只在自己面前做這種事。
請只讓這雙眼睛注視。

橘色燈籠在夜裡搖晃,鋁罐在身旁堆成一座小山,眼前的人醉倒在桌上,嘴裡咕噥日常鎖事,髮絲順著微微弓起的背滑落下來,手裡搖晃鋁罐,肌膚淡淡紅暈,外套披在肩頭,「Emiya,過來……」赭色眼眸在燈泡的映照下似乎有些朦朧,那人酒過三巡,不確定是否早已神智不清。「等一下。」自己壓低聲音,向老闆點了一份蘿蔔加黑輪,直到熱湯上桌才開口,「怎麼?」用隨意的語氣減輕壓力,那人伸出手按著自己的頭,推了一把,「拖這麼久我興致都沒了。」似乎是撒嬌的語氣。
抓起外套,庫夫林撐著桌子緩緩坐起身,眼眸盯著自己的臉,手掌靠向自己的肩,借力支撐般地前傾,動作似乎有些猶豫,但最後仍舊靠了過來,氣息深埋。淡淡呼吸打在肩頭,腦袋一片空白,是內心過度貪婪導致的幻覺?雙手不知安放何處,「庫……庫夫林,」嚥下口水,從喉嚨擠出不符合內心期待的音節,「……別這樣。」湛色的髮絲微微刺著脖子,那人抬起頭,指頭繞上白髮。被啤酒浸濕的唇只在眼前幾公分處,瞳色更加深沉。Emiya沒有反抗,甚至忘了要反抗,夢一般的場景在眼前上演,不想再遵守那些用來控制自己的行規道矩——他知道那人個性粗野,不拘小節,在肢體動作上特別沒有距離。每天遞過飯盒的時候,總有不經意的指尖觸踫,心裡總能浮現幾個波浪。但步步逼近,近乎點火自燃的舉動,吞噬理智,懸崖勒馬,終究是煞住了車。「……你喝多了。」推開眼前的人,抽出幾張鈔票結帳。

*

夜裡,機車沿著路燈前行「欸,Emiya,」掛在身上的藍髮青年輕輕磨蹭,「你……是不是喜歡我?」語句在腦裡迴盪,接收音頻的器官微微泛紅。
「不,我……」逃避了,明明被拒絕的話心裡絕對承受得住的。又或者,提出問題的人,在提問之前早已知道答案。
「那你就是討厭我吧。」即使仍在身後,彷彿能看見那輕佻的笑。
為何在此時吐邏輯錯誤的話語。趕緊轉移話題。
「才沒有。」急了,像小學生一樣幼稚,脫口而出。
「唔……話說,為什麼要叫Lancer?」
「都這樣強制轉移話題的喔……那你為什麼綽號是Archer?」
「高中是弓道部的。」事到如今,也只好實話實說。
後腦勺傳來安全帽敲敲的聲音,那人似乎輕輕點了點頭,敲到了自己的安全帽「我是從小練搶的,雖然在現代也沒甚麼用。」爽朗的笑聲從耳後傳來。

「我想每件事都是有用的。」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