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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AM

待拍攝結束回到下榻的旅館，已是隔日的上午十一點三十二分。

打了個哈欠，吳碩成睡眼惺忪的從有些雜亂的皮夾裡摸出房卡，將房間解鎖。把後背包放在單人沙發上，他將襯衫上麥克風造型的袖扣小心翼翼的解下，從一旁攤著的大行李箱裡拿了換洗衣物，去浴室緩緩的洗了個澡，才打著呵欠在床頭坐下，將手機的通訊軟體點開。

唐健熙在幾秒後已讀他的訊息，打了視訊電話過來。

「醒了？」他顯然在用什麼東西，把手機對著天花板平放。吳碩成望著螢幕裡只點了一盞檯燈的昏暗臥室，開口問道。
「幹嘛啦？」唐健熙突然把頭湊了進來，嚇了他一大跳。似乎才剛睡醒，那個人沒帶眼鏡，頭上還翹著幾根呆毛；看起來有點可愛，又有點像馮翊綱。
吳碩成憋著笑，「沒有呀，就看看你在幹嘛呀。」
「就在爽呀。」拿起手機，那個人伴著滿足的嘆息躺下，「十幾年沒自己睡雙人床了。」
「想自己睡就搬去外面呀，」他揚起了嘴角，「貓砂記得回來清就好。」
「我告訴你，我已經把你的零食全部吃掉了。」那個人哼了聲，「我還每天抱著企鵝睡覺。」
「喔？」吳碩成一副饒有興趣，「你們進展到什麼程度了？」
暗示意味濃厚的，那個人朝他挑了挑眉，「我明天要帶他去猴硐了。」
吳碩成笑了出來，朝他搖了搖頭：「我覺得你還是直接帶他回北藝大比較好，人家桌子都那麼舊了……」
「吳碩成。」陳年往事被重提，那個人咂嘴。
吳碩成斂著眸笑，打了個哈欠縮進厚棉被裡。
看著他摘下眼鏡疲憊的揉了揉眼睛，唐健熙不自主的靠近了手機一些，聲音放輕：「今天拍了多久？」
「十……四個小時？」想了想，吳碩成自嘲的笑，嘆了口氣，「記這個也沒用……」
眨了眨眼，那個人問：「讓你看看那兩隻？」
他搖了搖首，示意他不用。
挑了一下眉，那個人笑，「只是想看我？」
吳碩成再搖頭：「我是怕你吵到他們。」
「想看就說呀。」那個人假裝沒聽見，「來，想看哪裡？」
他望了他兩秒，不給他面子的伸了個懶腰，「哪裡都不想看……」
手機隨著略微打直的手臂面向牆壁，裡頭的人喂了聲。
慵懶的笑了，吳碩成發出了一陣意義不明的綿長鼻音：「唐健熙～」他睡意濃濃的將臉像埋入他胸口那般埋進了枕頭裡，「你到底有沒有好好看家……」
「吳碩成～」那個人學著他的語調，「你到底有沒有好好想我……」
在枕頭裡勾起了嘴角，他在床上輕輕踏踏，「你有好好看家我就有好好想你呀……」
「有，」那個人的聲音滿是無奈，「我有。」
「有按時吃三餐？」
「有。」
「有喝水？」
「有。」
「有早睡？」
「有……有盡量。」
喔呦，聽起來還不錯。他在心裡想。
「那你有想我？」那個人問。
頓了片晌，吳碩成在枕頭裡嘆息：「唐健熙，你真的很愛問那種你早就知道答案的問題……」
那頭的人低笑，「吳碩成，這叫情趣。」
「誰要跟你情趣…….」哧了聲，他回他。

那個人似乎也把手機放到了一旁，傳來的呼吸聲像月光下潮汐溫柔的私語，一點點一點點的撫平了他原有的焦躁情緒。趴在雙人床的內側，吳碩成把玩了床包的鬆緊帶一會，嘆了口氣。

「三個月是不是真的太久了？」他把手機拿近自己。
「嗯？」如他一般側趴在枕頭上，唐健熙將手機扶了起來，「還……還算可以接受啦……」他笑了一下，「畢竟是工作嘛…….能看的到盡頭的時間都會很快過去的……」
微微揚起了眉，吳碩成調侃：「不想把我關在家裡了？」
唐健熙搖了搖頭，「覺得你太吵了，偶爾出去一下好。」
「小別勝新婚，小別勝新婚。」見他一臉”好喔”的看他，那個人又改口，笑道：「我總不可能把你關在家裡一個人幫你演八個角色，讓你只準拍我。」
「那感覺就是你會做的事呀…….」吳碩成莞爾。
「嗯，我是有想過。」那個人點頭，「他們算什麼……他們有我聽話嗎？他們技巧有我好嗎？」
「唐健熙，」吳碩成笑著搖頭，「我不是在拍那種東西。」
「喔？」那個人顯得一臉困惑，「你不是嗎？」
戲劇性的默了片刻，吳碩成坦承，「好啦，其實我是。」
「喂，」那個人馬上皺起眉頭，「我沒有同意。」
「阿不是很一副很支持我。」他揶揄他。
「我不管。」那個人任性，「我都把自己獻給你了，那種東西你只能拍我。」
獻給？是在祭祀喔？他吐槽：「你就沒什麼好拍的呀。」
「嗯……真的沒有嗎？」那個人抿著下唇笑，「有吧。」
不想回答，他把手機放到了一旁，在拉過棉被蓋住頭部後又打了個哈欠。

被掩在木製的床頭櫃上，手機悶悶的獨自亮著：

「碩成……」
「……嗯？」
「…….」
「…….」
「…….」
「……..」
「想睡了？」
「……」
「……」
「再講一下……」
「一下。」
「……」
「……」
「……」
「（笑）」
「…….」
「…….」
「…….」
「…….」
「唐健熙……」
「嗯？」
「……」
「……」
「唐健熙～」
「嗯～怎麼了？」
「（笑）」
「（笑）」
「……」
「……」
「……」
「你早上吃了嗎？早上吃什麼？」
「蛤……就一個雞腿堡、一個肉羹、一個米糕跟一個麻糬棒呀……欸對，他們昨天又叫那家了……」
「為什麼一直在叫那家啦，他們沒有贊助吧。」
「就好吃呀……人家現在在國外開了一堆連鎖店，股價超高的好不好……」
「喔……是喔？」
「果然黃金會帶來財富……」
「……吳碩成……」
「（笑）」
「……」
「……」
「……」
「欸……」
「嗯？」
「…….這樣好像在露營喔……」
「嗯……也好久沒去露營了……」
「嗯……」
「……」
「……」
「……」
「你知道……你知道我們以前還沒有交往的時候，我有好幾次想看你睡覺……結果都因為你話太多，自己不小心累到睡著…….」
「嗯，我知道呀……」
「……你知道？」
「嗯。我故意的。」
「……你真的很壞……」
「（笑）」
「（笑）」
「……」
「……」
「那你記得那時候我們第一次自己去日本？」
「記得呀…….你在迪士尼的咖啡杯上撿到別人掉的米妮小手帕，我開玩笑跟你說那搞不好是像路邊紅包一樣的東西，結果你晚上回旅館硬是要給我開燈睡覺……」
「……我是怕你會擔心我被別人搶走好不好……」
「嗯，我好怕……我超怕……」
「……」
「（笑）」
「……」
「……」
「那你還記得……你還記得我在晴空塔人很多的電梯最裡面偷親你？」
「……嗯。」
「（笑）」
「（笑）」
「……」
「……」
「……」
「……」
「……」
「欸……」
「嗯？」
「最近……最近有時候會覺得對你不太好……」
「嗯～怎麼突然在說這個？」
「……以前交往的時候你不是一直說以後想一起去環遊世界……結果到現在還是頂多就去去日本東南亞而已……」
「……工作關係吧，我們本來就講好趁現在現場做得穩年紀又還不算太大的時候多各自去嘗試一做不做以後可能會後悔的東西呀。剛好我們這幾年工作量又都大……」
「但如果我那時候沒跟你說想存錢買房子，應該很早就可以去了。也不是說真的超大一筆錢……」
「房子……房子早買晚買都是要買呀。你不是一直想要有自己的房子？」
「是想，不過真的說到一定需要好像也沒有。剛開始跟你提的時候其實也就只是……」
「想跟我有更實質的東西。」
「……有部份確實是這樣子沒錯。」
「（笑）」
「（笑）現在想起來真的超沒必要……」
「所以你後來就只好先以身相許了呀。」
「……這兩個不是同一件事情好嗎……」
「怎麼不是，我們互相呀。」
「……」
「……我知道這不是你原本習慣的身分，一開始要跟我爸媽相處也帶給你很大壓力……」
「……是有點。」
「可是你都處理的好好，吳碩成。你讓我媽好喜歡你，連我爸現在都很認同你。」
「（笑）那是因為你一直在洗腦他們，唐健熙。你簡直就把我當印表機每天在那邊做直銷……」
「他們自己也覺得你對我很好呀。又有責任感又疼我，我不跟你在一起是要跟誰在一起……」
「（笑）」
「（笑）」
「……」
「……」
「（嘆息）只是覺得以前不應該那麼管著你用錢……」
「然後怎樣？自己省吃簡用再每年買誇張的生日禮物給我？吳碩成，我已經不是你男朋友了……」
「（笑）」
「說真的，那個公事包我就只是看一下而已。我都忘記了你為什麼會記得啦……」
「我記憶力比你好呀。」
「……」
「（笑）那本來就是你類型的東西呀，你那個側背包也用好久了……而且生日就一年一次，沒有很誇張好不好……」
「……欸……」
「幹嘛？」
「下次我生日……你幫我寫詩好不好？」
「……我以為我們在聊錢的事……」
「就詩就好，碩成。其他東西我都不要。」
「……（打哈欠）我晚上還要忙，先掛了。」
「（笑）吳碩成。」
「……」
「……」
「你真的要喔？」
「嗯。」
「……」
「你對我最好了。」
「……」
「……」
「我不知道你是比較想讓我感覺到甜蜜還是受折磨，唐健熙。」
「嗯……都想吧。」
「……」
「（笑）」
「……」
「……」
「……」
「你現在……你現在還是有很多機會在我身上花錢呀……現在也不用說要特別省了……」
「（笑）怎樣……你是又想買遊戲機了是不是？」
「（笑）是想買那個搖搖椅……不過最近遊戲機好像也要出新的了……」
「哪個搖搖椅？」
「就上次去吃飯我在看的那個呀……是沒有什麼特別用處也沒有說一定有要，但如果買一對擺在後陽台感覺會很不錯。我們老了以後就可以一起坐在那邊聊天曬太陽呀……加個小毛毯小凳子還可以一起在那邊睡午覺……」
「……你確定是要搖搖椅不是公園的那種搖搖馬嗎？你如果要搖搖馬我們就買搖搖馬呀……這樣還可以比誰搖的比較快……」
「……吳碩成，那個畫面在我腦海裡是很浪漫的……」
「（笑）」
「……」
「……」
「……」
「……」
「……」
「等你也忙完……我們去歐洲玩個一兩個月好不好？」
「嗯？」
「就……就也不用跑很多個景點……如果想的話，挑一個風景不錯的小鎮一直待著也沒關係……」
「像度蜜月那樣？」
「嗯。」
「（笑）好呀，等你回來一起訂機票呀……」
「（笑）」
「……」
「……」
「……」
「……」
「……」
「想你了。」
「……嗯？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次好不好？」
「（笑）」
「（笑）」
「……」
「……」
「等下（打哈欠）……等下做什麼？」
「等下……等下隨便吃一點東西就要開始工作了吧……還有一首答應他們的詞沒填好……那兩隻的罐頭好像也快沒了，晚上可能會開車去買……你會員卡放在鑰匙那邊？」
「嗯……」
「台北最近一直在下雨，如果晚上有放晴的話可能順便把車子開去洗……喔對，工作室的水槽又開始不通了，他們在說要不要像上次那樣把側排打開……」
「嗯……」
「……」
「……」

「碩成？」
「……」
「……」
「……」
「……」
「嗯？你剛剛有說話嗎……」
「（笑）好啦，累了就去睡了……」
「……再講一下……」
「（笑）去睡了啦……」
「不要……醒來又要工作了……」
「等你排程鬆一點再下去幫你加油，嗯？」
「……哪一種加油……」
「（笑）你要哪一種我都加呀……」
「……那我要加很多……我要加到滿出來……」
「……（深呼吸）你去睡覺了。」
「……最近是不是都只剩九八的了……」
「吳碩成！」
電話爆音。他埋在枕頭裡笑了好一陣，才摸著把手機從床頭櫃上重新拿起。
螢幕裡的人看了他一會，湊到手機後頭啵了聲。
「矮額……」他忍不住又笑了出來，嫌棄他。
「要想我。」那個人朝他拋了個媚眼，風流倜儻。
受不了的癱在床上，吳碩成笑：「會啦會啦……」
勾起了嘴角，那個人望著他，目光柔柔，「那……晚安？」
「嗯。」他與他對望，眼角彎彎，「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