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 老舊的電風扇軸心,在擺動時發出令人煩躁的喀喀聲,濕度偏高的夏日夜晚,熱得水木出了一身汗,打溼單薄的睡衣。 陳年往事總會在此時重演,在他沉入夢境時將他壓入最深處,體驗一次又一次的恐懼,水木像個溺水者,直到一把抓住名為現實的浮木,才得以逃離。 他大口大口喘氣,手掌抹去額際的汗水,手指沒入溼透的髮間往後梳理。睡衣貼在皮膚上的黏膩觸感讓他回想起南洋的酷暑,悶熱的空氣吸入肺中彷彿火燒,戰靴泡過水後起皺發白的皮膚,活像是腐爛前兆的異物。異國的土地光是站在上頭就竭盡全力,被疾病與水土不服奪走的同袍或許比戰亂更多。 水木掀開被子,電風扇送來的些許微風,反而讓他泛起一層雞皮疙瘩。他爬到電風扇前按掉開關,惱人的噪音終於歸於寂靜。 水木拉鬆睡衣領口,露出胸前大片的疤痕,早已癒合的傷口,在汗水與衣服的拉扯下,像是被蟲咬般,泛起密密麻麻的麻癢感。 大半夜的,離澡堂的營業時間尚早,想洗去這身汗水也辦不到,他索性起身,撈起擱置在矮几上的菸盒與火柴,走到窗旁坐下。 倚著窗,水木望向外頭的街道,夏日的深夜連風都靜止,但這座城市並不缺乏喧囂,喝得酩酊大醉的男人高聲唱著走音的歌曲,荒腔走板的曲調,總不脫離愛與離別。 都是些跟他毫無關聯的情緒,卻隱約觸動他的心。他明白多餘的思緒殘留在夢裡就足夠,而不是帶到現實自擾。 一台計程車呼嘯而過,伴隨男人的怒吼與罵聲,水木輕嗤一聲。 他將火柴放在窗台,手裡握著菸盒,輕輕地敲著窗沿,軟盒敲不出過大的聲響,啪、啪地,隨即被駛過的計程車掩蓋。計程車的車尾燈散發著刺目的赤紅,隨著計程車逐漸遠去,那片赤紅也跟著消失於黑暗。 男人像是酒醒了,拐過一個轉角失去蹤影,這個世界再次安靜下來,剩下水木在悶熱的夜裡,胸中梗著一股濁氣,糾結於心,如何也無法盡數吐盡。 他抽出菸盒中剩餘的最後一根菸,指腹捏著尾端順了幾下,或許自己並不是想抽菸,只是想藉此消除那不知從何而來的苦悶。他將菸擱在唇上,正欲點燃,一隻冰冷的手從幽幽的黑暗中探出,抽走他手中的菸。 「做惡夢了?」咯咯郎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嚇得水木抖了一下,皺著眉頭怒瞪一臉笑意的咯咯郎。 那隻手慘白的手背近乎透明,彷彿可以看見裏頭青色的血管與鮮紅的肌理,至今水木依然搞不懂幽靈族的構造,或許以後也不會懂。「別嚇人啊。」水木沒好氣地回應。 咯咯郎擠到他身旁,盤腿而坐,挺直的腰板比他看過的任何人姿態更加從容優雅,他將菸擱在唇上,拾起火柴盒,熟稔地取出火柴,唰的一聲,隨著香菸點燃的輕微嘶聲,厚重的菸草味逐漸瀰漫。 咯咯郎手指夾著菸,吐出輕柔如薄紗般的煙霧,籠罩著咯咯郎垂眸的臉,白色髮絲垂在頰側,叼著菸的嘴微微露出尖銳的犬齒。 「水木。」咯咯郎開口,將手中的菸遞給他。 「啊?」水木愣愣地看著他,橘紅色的微弱火光,在漆黑的房內格外醒目。 「你不是想抽嗎?這是最後一根了吧。」原本坐得直挺挺的他,突然湊到水木面前。咯咯郎露出大大的笑:「雖然老夫抽過了。」那雙鮮紅如血般的雙眼,像是會勾人似的,讓水木不禁吞了口口水,喉結上下滾動。 水木撇過頭,抓了抓腦袋。幽靈族的男性……都是這樣的嗎?帶著會將人蠱惑的氛圍。水木被腦袋突然迸出的念頭弄得頭皮發麻,心中那股不知名的情緒,沉甸甸地壓得他喘不過氣。他嘆了一口氣道:「算了,你抽吧。」 「哦,那老夫就不客氣了。」咯咯郎再次將菸放在唇上,享受地抽著,濃郁的菸草味在房內四散,明明是水木最熟悉的氣味,此時像是混進了點多餘的氣味,再也不純粹。 是這個夏天的錯吧,過於悶熱又惱人,他只能苦笑,把錯怪給這個熱帶夜。水木想著送客後倒頭再睡回去,還是乾脆再去買包菸。 「抽完就回去,鬼太郎還在家裡等你吧。」水木慢吞吞地起身,滿身大汗讓他身上的睡衣緊緊貼在身上,隱約露出腰線與臀部渾圓的弧度,敞開的胸膛帶著濕潤的光澤。 咯咯郎瞪大眼,眼睛骨碌碌地轉了幾下,任由叼在口中的菸燃燒殆盡,落下的煙灰差點燙到他的手。 「哦,那、那老夫明天再來?」咯咯郎將菸捻熄,吞吞吐吐地道。「還要還你一包菸吧?」 水木轉過頭,望著咯咯郎的眼,是咯咯郎讀不出的情緒,他淡淡地回:「隨你。」隨後又像是下定決心般,深吸一口氣又吐出。水木覺得那股壓抑的苦悶似乎隨著輕鬆了不少,他道:「現在一起去買也可以。」 咯咯郎笑了,立刻回道:「好,走吧!」 |
Direct link: https://paste.plurk.com/show/GNaS4o4MGH8HbEb3r5C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