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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下黑》

私設妖師三人組，分別為高中&國中&國小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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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冥玥感受到腦袋被刺了下，接著鼻腔感受到一股溫熱，一滴、兩滴，紅色的液體落在了桌上。

「冥玥，你還好嗎？」同桌小小聲地詢問，四周的視線聚集，褚冥玥用衛生紙捂住鼻子，舉起手，語氣平淡，「老師，我去趟保健室。」

歷史老師照例關心了幾句，還問需不需要找個伴陪她去保健室，褚冥玥婉拒了，揮揮手要朋友不要跟上，一個人捏著鼻子離開教室。到保健室前她特意繞到校園監視器的死角，拿手機傳了幾封訊息。

那頭的家人遲遲沒有回覆她的訊息

褚冥玥聽話將頭微微前傾，鼻血暫時止住，但她喊著頭暈，說要回家。保健室阿姨皺了眉，見褚冥玥漂亮的小臉蛋蒼白如紙，才勉強接受這個不想上課的藉口。

保健室阿姨問要不要幫忙聯絡她的家長，褚冥玥搖搖頭：「弟弟這幾天發燒，我媽在家照顧他，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她請班導簽了病假的假單，那種焦躁不安繞在心頭，她幾乎是一離開校園就開了移送陣，

模糊的景象清晰，褚冥玥先是看見了破碎的守護結界，流光在斷面處閃爍、時明時滅，地面上的符文崩裂，在外人眼中只是棟無異狀的建築物，褚冥玥卻感受到了確確實實的恐懼，她立刻打開了大門、衝了進去。

濃重的腥氣瀰漫在空氣中，第一眼看見的是血，滿地的血。

褚冥玥循著一路拖曳到廚房的血跡，拉開了隔絕兩個空間的玻璃拉門，她僵在原地，壓抑住喉間的聲音——母親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著流理台，頭微微歪向一側，被利刃劃開的腹部，傷口處的血液早已凝固成暗褐色，死寂的眼睛失去焦點，空洞地望向前方。

所有難受的情緒湧上，褚冥玥的指尖微微顫抖，唇瓣抿得發白，一片混亂思緒中，她猛地想起了同樣待在家裡的手足。沒有、沒有、沒有——翻遍了所有角落，褚冥玥喊叫著那個笨蛋的名字，壓抑著腦袋裡不好的念頭。

陌生的屍首倒臥在通往二樓的階梯，面容血糊成一片，五官幾乎分辨不清，像是整顆頭部從內部往外炸開般死狀淒慘。褚冥玥捕捉到細微的聲響，在死寂裡格外清晰，那是細碎、濕黏的撕扯聲，伴隨著骨頭被啃咬的清脆響聲，她對上了細小而無數的眼睛——喚出的十字弓將那隻和籃球差不多大小的蜘蛛狠狠釘在了牆上。

雖然曾經聽聞過某些重柳的命蛛會在主人死後將屍首摧毀，實際看到還是覺得這個種族腦袋真的有病、噁得徹底。

拋下了屍體，她繼續往二樓尋找，她的房間、父母的房間、褚冥漾的房間——他在衣櫥裡找到了褚冥漾，他抱著腦袋蜷縮成了一團，見她的聲音才抬起了頭，小小臉蛋上都是淚痕，褚冥玥把他緊緊抱住，是暖的——

活著、還活著。

弟弟抽抽噎噎擠出幾個破碎句子，媽媽叫我跑，她流了好多血，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待在家裡，我是不是被詛咒了，舅舅也是媽媽也是——他想起來了，一切都想起來了，都是他害的。

「別哭了，很醜。」褚冥玥用袖子幫他抹掉眼淚，染深了一大塊布料，「愛哭鬼。」止也止不住的那大豆般的淚珠，褚冥玥雙手捧起他還肉肉的臉頰，「聽好了。」那雙漂亮的黑眸低垂而下，映著小小的身影，「你可以不用接受事實，全部由我承受就好。」

褚冥漾感受到了一股暖意，從姊姊的掌心傳來，褚冥漾下意識蹭了蹭，睡意突然襲來，哭腫的眼睛緩緩闔上，他抓著姊姊的衣角，在疲憊與難過之中沉沉睡去，呼吸逐漸平穩。


＊


褚冥玥下樓時看見了熟悉的身影，白陵然蹲在地上翻弄著那具不知名的屍體，「抱歉，詛咒發動得太晚，才讓他動了姑姑之後又轉頭追殺漾漾。」

「⋯⋯是我太晚發現結界被破壞。」褚冥玥拍了拍那顆垂下來的腦袋，明明差沒幾歲，高中生裝什麼大人樣。

講到結界，白陵然還是露出了不贊同的表情，「小玥，我說過妳不該把結界和妳的一小塊靈魂綁在一起。」

「這不是我們早就討論過的？」在能力範圍內，他們盡力去做，雖然有些很冒險但她都願意嘗試，不斷地吸收、實驗、失敗，直到找到更好的替代方案——用著不成熟的力量去保護他們僅有的。

失去過的不會回來，他們只能緊緊抓著他們還有的，

然後前行，遠走，別回頭。

白陵然把重柳的屍體裝了起來，連同那隻死去的命蛛一起擺放進袋。他們找了塊空地一把火燒掉了重柳的屍首，以免惹來更多禍端，失蹤比被他族人發現屍首找上門尋仇好一萬倍。

「漾漾還好嗎？」

烈焰竄起，溫度瞬間攀升，火光在夜裡跳動著，映照出周遭的一切，褚冥玥道：「哭慘了，讓他睡了，這些畫面會刺激他的記憶封印。」幽暗的瞳孔裡閃爍著光與影的交錯。

被殺與殺人、剝奪與被剝奪，他們彷彿落入了一個無止境的循環。

褚冥玥說：「他還沒做好準備。」


＊


滿地的狼藉，褚冥玥看出了母親生前的掙扎、為了保護幼子寧願玉碎的決意。她蹲下身收拾著破碎的碗盤和掉落的刀具，把地板上的血跡一點點擦拭乾淨——要是那個愛護廚房的人看見廚房被弄得一團亂，一定會發飆的。

白陵然把屍首放平在地上，褚冥玥跟了上去，她抿了抿脣，道：「我來幫忙。」白陵然搖了搖頭，要她不要勉強。褚冥玥才發現她的身體在顫抖，儘管她洗腦過自己無數次這只是個偶身，但她還是會難過、還是會感覺到自己的無力。

躺在這裡的人，昭示著她的軟弱

底下的陣法緩緩修復著裂開的傷口、癒合，直至消失，白鈴慈死灰的面容逐漸紅潤，最後用力咳了一聲，胸口開始起伏、恢復呼吸。

褚冥玥伏在上面，耳朵貼近母親的胸膛，聽著緩慢而有節奏的心跳聲，撲通、撲通，嗚咽，「⋯⋯這是假的嗎？」明明連體溫都那麼的真實。

「會是真的。」

褚冥玥把臉埋了起來，害她又想哭了。

＊


儘管她幾乎整晚沒睡，生理時鐘還是讓她準時在早晨的某個時間點醒來，然後是母親的呼喊，和弟弟咚咚咚下樓的聲音。

褚冥玥打了個哈欠，早餐的香氣先一步從廚房飄出，帶著烤麵包的溫暖香氣，比她早起床的褚冥漾咬著果醬吐司，跟他講了一個含糊不清的早安。

她拉開餐椅坐下，還在廚房忙碌的白鈴慈留了個背影給她，問她要不要煎蛋，她說好，「要半熟。」然後被唸半熟會有沙門氏菌，不准半熟，最後褚冥玥獲得了一顆全熟的煎蛋。

「好奇怪，最近老是做惡夢。」白鈴慈放下總匯三明治，敲打著堅硬的肩膀。

褚冥玥拿著叉子的手頓了頓，又繼續戳著她的荷包蛋，過分了一點流心感都沒留給她，她漫不經心道：「一定是妳最近太操煩褚冥漾的事情了。」

被點名的人嘟囔著，「又是我、每次都是我。」

褚冥玥挑眉，細數罪名：「上上個月誰被棒球K到頭破血流、上個月是誰被籃球框砸到、這幾天是誰急性腸胃炎？」

某人捂著耳朵，不想聽了，「好咩都是我！」

褚冥玥笑出聲，戳起荷包蛋往嘴裡送，熟悉的味道瞬間衝入口中——她的胃裡卻激起一陣翻騰，酸水往上湧，她捂著嘴衝到了廁所。

發生什麼事？她不明白這種身體變化，她的潛意識在抗拒什麼？耳邊仍舊傳來家人日常的對話聲。

「褚漾漾，感冒好了就趕快去上學！你的出席率低到讓班導連打了好幾通電話給我，害我班親會都不敢去了。」

哭喪的聲音，「我看起來像故意的嗎？」

一切都沒變，又是平常的一天，一如往常的一天，明明、明明——

「你姐姐呢？」

「吃了一口不知道為什麼跑廁所了。」褚冥漾指了指某個方向，白鈴慈哎呦一聲，急急忙忙也衝了過去，平時小兒子太會找事給她做了，反而讓她對冥玥比較沒什麼上心。

沒辦法，就是因為太讓人放心的小孩，大人很容易忽視她的需求。

「小玥，你不舒服嗎？昨天好像學校也讓妳請半天病假回家。」白鈴慈在廁所門前徘徊，摸了摸腦袋，「然後⋯⋯然後，欸害最近記憶力越來越不好。」白鈴慈發現自己有一大片的記憶空白，完全不記得下午之後發生什麼事，銀杏是不是該早點補充才好。

「還吃得下嗎？要不我煮粥給你吃？」

「不用了。」褚冥玥壓下了嘔吐感，「⋯⋯我休息一天就好。」

「那、那我幫妳跟學校請假齁。」拖鞋啪嗒啪嗒走遠的聲音，褚冥玥緊繃的身體才放鬆了下來。

要去上學的褚冥漾輕輕推開了廁所門一條縫隙，往裡頭瞧，「沒事嗎？」難得看褚大魔女落難成此樣，他以為褚冥玥百毒不侵，每次感冒都是他最嚴重。

褚冥玥趴在馬桶蓋上，拿過他遞來的紙巾，擦了擦嘴，「⋯⋯沒事。」

「如果是腸胃炎妳不能怪我傳染的喔。」

褚冥玥翻了個白眼，「滾。」


＊


她吐了好幾天，原因不明，沒有感冒、沒有其他附加症狀，再這麼下去白鈴慈看起來要帶她去廟裡面收驚了。

這幾天飯沒有吃多少，符水喝了不少。

褚冥玥一倒，褚冥漾的腦袋難得安分了幾天，沒有幫白鈴慈多添加幾根白髮。褚冥漾這幾天下課就會跑來跟她聊天，不知道聊什麼就在分享他的豐富的病史，要她想著麥O勞努力好起來⋯⋯因為他這樣幹過。

褚冥玥被氣笑，大喊有白癡來騷擾病人休息，褚冥漾被氣沖沖的老母趕了出去，褚冥玥繼續躺床，覺得自己的耳根子終於清靜多了。

雖然身體處於不舒服的狀態，她卻感覺到久違的休息，躺在床上什麼都不用面對的感覺真好，她望著天花板，嗡嗡的腦袋慢慢靜了下來。

那天夜裡褚冥玥還看見了白陵然，爬窗進來的。她氣若游絲，還懂得抗議，「我家有門⋯⋯」

白陵然拍拍袍服，「我知道。」沒有要改進的意思，「爬窗比較方便。」下次還敢。

褚冥玥問你是來探病還是來看病的，白陵然說都有，他放下了一個保溫罐，倒了一碗湯給她，綠豆湯的香氣隨著熱氣緩緩升起，褚冥玥輕啜了一口——

淡淡的豆香與微甜，久違的進食，整個胃都暖了起來，心情好得她跟白陵然玩起了猜猜樂，「詛咒？反噬？副作用？」

白陵然一項一項否決，最後公布答案：「心病。」

褚冥玥不相信，「我有那麼脆弱？」

「妳現在的精神狀況就像已裝滿的水的玻璃杯。」褚冥玥望著手中的杯子倒映著自己蒼白的臉，很久沒認真盯著自己了，看起來真的像某種會從電視機爬出來的女鬼，「看似還能承受，只要再滴入一滴就會溢出傾倒。」

「妳記得白鈴慈死去的模樣，每一次互動都讓妳感到違和，每一個畫面都像在提醒妳這些是假像。」

燈光下的影子比黑暗更深，她的目光停留在上面，而周遭的人卻渾然不覺——於是，褚冥玥下意識地想逃離。

「妳的身體啟動了自我保護的機制⋯⋯這樣的狀況會持續到你接受事實的那一剎那。」

褚冥玥拒絕繼續聽下去，要他閉嘴講重點：「解方？」

白陵然撐著臉，笑了笑，做了個手勢，「滿了，就把水倒出來一點。」記住那些對她的精神負荷太大了，白陵然提議要幫她把記憶抹除一點、就一點點——像前幾次那樣。

褚冥玥攥緊著手中的杯子，「這是第幾次了。」

「你每次都會問一樣的話呢，小玥。」白陵然依舊沒有告訴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