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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調】


　　座落於山林的屋宅廢棄了不知多少時日，荒涼得僅餘夜風逡巡，雪見障子獨剩歪斜的框架，隔門的花紋則被暗霉覆得不成原樣，曾有的輝煌鏽蝕在歲月裡，透著了無生氣的死寂。


　　——軟脆的木板陷下『吱呀』一響。


　　當非自然的音聲響起的剎那，滑扉倏然擦過門檻，匍匐於藺草榻面的月光被凌亂的腳影踩沒，隨即是金屬交鋒的清亮，驟起的塵埃伴隨飛昂的木屑一同噴向屋外，撞入叢草的猙獰黑影轉眼消散無蹤，廢宅再度沉於靜謐，彷彿從未有過打鬥的動靜。

　　輕佻地吹響口哨，扛著太刀的青年逐步踏向光亮的界域，月色流洩於如瀑的長髮上，襯得燦金的色澤更為奪目。

　　「哎呀，簡直就像試膽遊戲一樣。」

　　既他之後，處理完另一側敵物的男子從容地現身，俐落地收刀入鞘，「一開門就衝出來，老頭子的心臟可經不起這麼嚇。」

　　聞言，高挑的青年不以為然地挑眉，「我和你一樣都是鎌倉時代的刀呢，則宗先生，搭檔的時候用老頭自稱不太妥當吧？」

　　「這是心境啊，景光小子，我們的時間縱然相近，歷練和看法卻全然不同。」彎身拾起不成原樣的佛像，一文字則宗悠哉地拍過上頭的塵埃，小心地置回祭壇內部，「況且，即便我用老頭自稱，你也不必代入啊？」

　　視線順勢投向積滿灰燼的神壇，小龍率性地撩開貼著後領的髮絲，回身進入建築深處，「嘛，隨你說吧。」

　　一句話都不打算讓對方嚐到甜頭，則宗故作詫異地拔高音調：「說這種話很像沉不住氣的年輕人喔？」

　　踏入寬敞的廣間，小龍輕笑一聲，面不改色地將手搭在刀柄上頭，「嘿？這麼說的話，你就像愛說教的臭老頭了呢。」

　　淺綠的眼眸流入些許暉光，則宗不動聲色地瞥向另外一側，拇指稍稍推開了刀鍔，「你的個性可真是扭曲啊。」

　　喀噠。

　　「——彼此吧！」青年的語尾消逝在刀刃出鞘的瞬間，隨著靴履劃開的塵土飛昂，二人倏然面向兩端，將竄出隱蔽處的溯行軍斬於刀下，鮮血濺開一弧暈散的彎月，他們各自為敵人送上永眠，便站穩相對的方位，持刀對準了湧動的黑影。

　　溯行軍顯然放棄了偷襲的戰略，十數雙猩紅的眼自黑暗睜開，隔扇與門樑在爭先恐後的撞擊中崩毀，牠們一湧而上，嘶吼與刀劍交會的聲響霎時充斥各處，吞沒了廢屋動盪的哀鳴。

　　「你似乎誤會我的意思了，這句話可不是貶低呀。」矮身避過揮來的銀光，一文字則宗俐落地斬斷前方的膝蓋，隨後橫刀擋開突襲的短刀，「扭曲的事物也有美麗的時候，這種個性在你身上正好，我覺得相當美麗。」

　　「告白的話換個場合可以嗎？」筆直地將尖鋒插入敵太刀的腦袋，小龍使勁挑刀抽離，在餘光出現飛舞的紅巾之刻，他跨步移開原位，錯身迎向男人身後的溯行軍，「一點情調都沒有的告白敬謝不敏啊！」

　　饒有深意地勾起唇角，則宗暫未應答，他們雙雙斬殺針對搭檔的敵刀，調穩呼息後重新審視此刻的戰況。

　　溯行軍的數量多得出乎意料，彷彿此處棲藏著牠們的大本營一般，但這種情況即便是在時空政府部門時也是前所未聞，所以只能是猜測——看來他得收回「試膽大會」這個形容了，此時此刻，分明更像是百鬼夜行。

　　勁風驀然颳起，崩裂的聲響與之俱來，則宗當即揮刀逼開前方的敵人，側頭瞧向後方，只見青年側著刃鋒扛下大太刀的蓄力斬擊，甚至隻腳都陷進坍落的地面，塵煙囂肆地混濁了視野，他仰首對上高處的猩紅眼瞳，頓感棘手地沉吟一聲，「是沒什麼情調。」

　　不過，居然為了一次收割敵人而把前方的同伴都橫掃殆盡，也未免太急躁了些。

　　仍在與大太刀施力抗衡，無法脫身的小龍艱難地咬牙道：「看清楚、情況……別再聊天了！」

　　「情調可是你的要求啊，不過、告白確實要看場合，等等你就去庭院那裡等著吧。」靈活地轉過刀鋒，一文字則宗格開阻礙，蹬步邁往另外一側，在敵人意會過來以前，猛然斬向最粗的樑柱。

　　喀！


　　——整棟宅邸早在戰鬥的折騰下搖搖欲墜，此時只要再有損毀，就會全面坍塌。


　　「……！」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小龍使勁傾斜刀刃，大太刀的力勁霎時不受控地砸穿旁側的地面，他立刻將發疼的腳抽出孔洞，急促地奔向破壞樑柱的男子，「你真的是——」

　　瘋得徹底了！

　　後頸的寒意倏然消散，明白有人為自己掃蕩了敵人的攻擊，則宗愉快地彎起眼眸，毫無顧忌地為廢屋施下最後一擊。

　　房屋崩塌的聲響震耳欲聾地反襲前一刻的騷動，噴散的塵霧一時撲滅了月光，屋瓦墜落的清亮混雜著複數木材折裂的脆響，轟然掃蕩了靜謐的山林，飛禽走獸的安夢被驚擾著奔走，直至宅邸再無氣力怒吼，一切才緩歸於臨終的死寂。

　　沉靜了好半晌，傾斜的木材驟然哆嗦幾下，隨後便被奮力推向一旁，灰頭土臉的青年喘息著爬出堆積的建材，隨後伸手將相對乾淨的男子拉出其中。

　　「……這種事沒有下次了，則宗先生。」本能地在坍塌的全程拉著披風護在同伴前方，扛下屋樑撞擊的小龍脫力地靠坐一旁，無比慶幸樑柱替他們擋開大半長條的墜落物，才沒有導致二人被徹底掩埋——不過，能這麼輕易地從堆積物中脫身，實屬離奇的僥倖了。

　　簡單拍過衣裝的塵土，則宗不以為意地收刀入鞘，「嗯？『被逼到絕境仍能取勝才是戰術』不是你的話嗎？何況我也說過讓你去庭院等著了。」

　　「嘿？你這只叫自殺而已吧？」沒想到對方竟恬不知恥地推諉這場災難的責任，小龍景光輕笑著嘲諷道：「比起行為瘋狂的老頭子，我更相信自己的判斷力呢。」

　　「那可不好，有一天會因為固執吃虧的喔？」確認過偵測儀不再顯示溯行軍的紅點，則宗泰然自若地將其揣入懷裡，頭也不回地攀上廢屋小山，彎身翻動起破碎的雜物，「不過，剛才確實多虧了你，安心多了。」

　　猝不及防的感謝堵回了即將出口的譏諷，滿腔不悅霎時失去發洩的機會，青年不自在地抹過髒兮兮的臉龐，靜默片刻，才跟著攀上堆積物高處，「……你在找什麼？」

　　「不麻煩你，我找到了，沒想到真的在這裡啊。」從神棚的碎塊底下取出斷成兩半的神像，則宗將之擺上平坦的木板，簡單地合掌拜過後，笑著回視身後沉默的青年，突兀地銜回戰鬥期間的話題：「話說回來，現在算有情調了嗎？」

　　大致明白對方的行為動機，小龍卻不打算將輕少的損傷歸功於神像的庇佑，他不以為然地撇開視線，轉身便從高處躍下，「完全沒有。」

　　聞言，男子看起來有些可惜，「看來不能現在說了啊。」

　　情調和告白難道不是玩笑話而已嗎？毛骨悚然的猜測竄上腦海，心如亂麻的青年面不改色地展開本丸的接送通道，「可惜，不管你想說什麼我都不想聽呢。」

　　「這倒不要緊。」愉快地覆著手，一文字則宗饒富深意地放慢了語調：「——自己沒有的東西才覺得美，人性很常是這麼回事的啊，小龍景光君。」

　　「……」

　　「哪天要和我去玩真正的試膽大會嗎？到時候的氣氛應該不賴。」

　　「你是不是很聽不懂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