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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沒有約定

仙道今天好不容易才翹掉社團離開學校。

最近仙道彰每天上午翹掉社團陪流川楓1on1，自流川楓從全日青回來的那天起，至今已連續9天了，但仙道彰並不感到厭倦，在和流川的對練中，能明顯感受到他自己和流川的進步。上午和流川1on1，下午再和社團一起做基礎練習和體能訓練。仙道對於目前的生活模式還挺滿意的。

但田岡教練顯然對此不滿意。他已經好幾次因為找不到新任隊長而大發雷霆。於是田岡想方設法要讓仙道上午進社團。

田岡教練先是派出彥一。相田彥一大清早就來到仙道家門口，盡責地用門鈴吵醒他，說自己收到任務，要帶著仙道隊長去學校。去學校的路上其實仙道很想逃跑，但他暫且忍住，否則任務失敗的彥一可能會受他牽連而被責罵。總之先去學校再想落跑的方式吧！

不過看來田岡教練這次是鐵了心要抓他進社團。步入學校之後，仙道發現有四位同樣接獲任務的學弟，分別走在他的前後左右，他就這麼被四面包夾著進入體育館。接下來的時間，總有人輪流看守他。仙道走到哪兒都至少有一個人跟著。各個出入口都有社員看守著。被這麼徹底防守住，仙道只能嘆氣。

整個上午，仙道練習時都心神不寧。原因只有一個：那小子一定在等他。雖然他們沒有約定幾點練球，但仙道已經答應暑假的每一天都要陪流川楓1on1了，仙道不想對流川毀約，不想讓流川空等。之前他們還沒有過約定時，流川相信了自己隨口說的＂有空就會去陪他打球＂這種推託之詞，還真的就天天去球場等待仙道「有空」。那時的自己讓流川空等了好幾天，現在想起來仙道仍覺得後悔。

現在他們也沒有約定練球時間，主要是因為仙道太不守時了，可以說根本沒有準時過；偏偏流川是非常守時的人，也很注重信守承諾。

他們曾約定過幾次，但生活隨興慣了的仙道從沒準時過，每次都沒好好遵守約定。幾次之後，流川提議說乾脆就不要約定時間了，否則他總會因為仙道沒有準時赴約而生氣，並對仙道感到失望。沒有約定時間的話，那仙道什麼時間去都不算遲到；沒有承諾的話，那仙道就不算背棄承諾，流川說這樣他自己的心情會比較好。仙道不曉得這算不算是流川對他的縱容？他覺得流川不想讓他成為「不守時、不守信」的人，才給了仙道這個特例。

仙道彰本來就很討厭被時間制約，也討厭被約定和承諾束縛，所以他很喜歡流川楓說的「沒有約定比較好」的體貼，這讓仙道不會有時間壓力、不會有負擔。在約定好「沒有約定」之後，仙道反倒比先前更早去球場。

但仙道現在知道那個「沒有約定」的約定，對流川而言有多不體貼了。假如他們約定了時間，至少流川可能會在約定時間過後就離開不再等他；但沒有約定的話，單純的流川楓不知道會癡癡地等他多久？不知道會等到幾點？仙道真的不希望流川像之前那樣空等自己，但他又無法聯絡流川。今天可能又會再次讓流川對他失望了，思及此，仙道整顆心都變得沉重。

仙道完全找不到空檔開溜。只能帶著一顆鬱悶的心配合社團的分組對抗賽，仙道今天進攻不起勁、防守也不起勁，他也知道身為隊長，練習時這麼不專心不好，但說實話，就算他進攻不起勁也還是進球得分；就算他防守不起勁，對手還是沒能過他，仙道只用平時的半分力氣就能應付隊友了。這樣的實力差距，更讓他頻頻想起能逼自己拿出全力打球的流川楓。

這個上午特別難捱，仙道好不容易才盼到中午休息時間，可以暫時離開體育館，現在他得要想辦法甩掉看守他的人。

一定得去公園球場看一看。他和流川雖然沒有約定，但有默契地從早上八點對練，一起打球到中午才離開。流川此時說不定也離開了，但仙道就是覺得非得去公園球場看看不可。就算是去確認流川已經離開了也好，否則自己無法安心。

本來以為要躲過社團成員的監視開溜很難，但讓他千萬個想不到的是，越野居然主動說要掩護他。這真的是越野宏明嗎？

「你今天練球時心思完全在別的地方啊！這樣你來跟不來有什麼差別？」越野當然看得出他們隊長今天有多麼心不在焉，他發現仙道總是在注意時間，想必是與人有約，卻被教練逮去學校了吧！

福田點頭說：「你今天臉上完全沒有笑容，根本就不像平時的你。」

「快點去吧！別再讓女朋友等了，以後要對她好一點！」越野自認很有情義地拍拍他的肩。

如果日後讓越野知道他才不是去見女朋友，是去見湘北的流川楓，越野會不會想殺了自己？仙道在內心苦笑。

「謝謝你們。」仙道誠懇地向朋友們道謝。

從正門是無法出去了，他們走到校舍後方比較低矮的圍牆邊，在越野和福田的掩護下，仙道確認校舍後方沒有人，就憑著身高優勢輕易地翻過圍牆，穩穩落在馬路上，腳一沾地，仙道立刻跑了起來，朝公園球場而去。
上午練球的時候還覺得腳步沉重提不起勁，不過此刻跑著，仙道卻感覺步伐輕快。真是不可思議，像這樣朝著某個人跑去好像是第一次呢！


但抵達之後，迎接他的是空無一人的公園。沒有風的正午，一整排楓香樹也沉默著。中午的公園異常安靜，連蟬鳴鳥叫都在休息。籃球場在那排楓香樹後面，不過球場的方向也是一片悄然，不像以往能聽見運球聲，以及球鞋與地板摩擦的聲音。是因為等得太久所以離開了嗎？仙道低頭看了一下手錶，下午1點01分，平常這個時間，他和流川早已打完球分開了，這個時間見不到他也是理所當然的吧！誰會在夏天的中午還頂著豔陽練球呢？

仙道緩慢地呼出一道長長的氣息，既是鬆了一口氣，也是嘆息。「幸好流川沒有在這裡枯等我」、「原來流川並沒有在等我」，慶幸和失落這兩種衝突的情緒同時浮現，仙道不知道哪種比較多一點？

繼續往球場走去，看到的只有鏽蝕的鐵絲網、孤單矗立的籃球架、以及空蕩蕩的球場。三週以來明明都是在相同的場地練球，平日熟悉的景象此刻卻讓仙道覺得陌生，是因為少了那個人吧。正午的球場熱氣蒸騰，因為高溫產生的光線折射，使球場上的白線在仙道的視線中扭曲晃動。

這裡實在太熱了。流川不可能還在這兒。

仙道決定回社團。

轉身離開之際，眼角突然瞥見一輛紅色自行車藏在楓香樹和鐵絲網之間。仙道瞪大了雙眼——流川楓還在！仙道立刻開始搜尋流川的身影。

他仔細地環顧了四周：球場邊、鐵網邊、自行車附近、楓香樹下……在仙道的視線範圍內都看不見流川。仙道以球場為中心開始向外尋找，「流川——！」一邊跑著一邊反覆喊著對方的名字：「流川——！」如果人在公園，應該聽得到他的聲音吧？但是一直沒有得到回應。

他難得慌張起來，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逐漸加快。不在公園嗎？去吃飯了嗎？該不會中暑倒在哪裡了吧？幸好不多久，仙道就在一大片公園樹林中，隱約看到一個水壺，仙道立即奔向前去。

「流川！」仙道在樹林間的一棵樟樹下找到流川，流川正抱著籃球，倚著樟樹睡覺，戴著耳機隔絕了外界的聲音，難怪剛才怎麼喊他都沒有回應。

這棵樟樹在這片樹林中格外高大，樹幹也粗壯，完全遮擋住流川的身影。樟樹靠近地面的地方樹幹有個凹洞，正好能讓流川舒適地窩著。濃密的樟木樹葉和周圍的樹林一起替流川遮擋了正午的豔陽，此處竟十分涼爽；而樟樹的氣味就是天然的驅蟲劑，讓流川能不受到任何蚊蟲騷擾。

還真是找了個十分適合睡覺的地方呢！仙道全身緊張的細胞此刻終於放鬆，他笑著蹲下身，端詳仍在睡覺的流川。流川原本蓬鬆的頭髮因汗水而扁塌了些，部分還未乾透的瀏海黏在一起，讓流川露出了一小片光潔的前額。看來他獨自認真練了一上午的球呢，身旁的水壺也已被喝個精光。

但是練完球之後，流川沒有像往常一樣中午就回去，流川還一直待在這空無一人的公園，流川在等他嗎？真的是在等他嗎？仙道感覺心底泛起一陣溫柔，讓他想摸摸流川的頭，……事實上他也這麼做了，仙道伸手輕柔地摸了摸流川頭頂的黑髮，流川沒有因此被吵醒。

此刻的流川楓沒有球場上那股狠戾，酣眠的模樣看起來分外乖巧恬靜，仙道雖然知道流川長得好看，卻從沒機會這樣近距離細細觀察，趁流川毫無防備睡著，仙道認真打量了起來：對於運動員來說過分白皙細膩的皮膚，兩道劍眉乾淨俐落，上下睫毛微翹又濃密纖長，鼻梁高挺而端正、兩側鼻翼較窄，小巧而薄的兩片唇瓣粉嫩嫩的，下巴比一般男生要尖，下顎線條也偏秀氣。這些綜合起來，仙道只能用「精緻」一詞來形容流川的好看——既有男性的英挺帥氣、又有女性的纖細美麗，融合起來卻恰到好處，這個程度的美貌真的很不現實啊，根本就是天使了吧！仙道在心中誇張的讚嘆，覺得這輩子沒有見過比流川楓更好看的人，目光捨不得離開流川。

像這樣什麼都不做，就只是看著流川也很好，仙道想。注意到流川連睡覺都緊抱著籃球不放，仙道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流川楓，為什麼會這麼可愛呢？光是看著流川，就讓仙道的胸懷充滿一種幸福又滿足的感覺。

仙道出神地凝視著流川，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直到流川眼皮動了動，仙道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和流川之間的距離變得很近．自己是什麼時候移動了？仙道趕緊後退到適當位置蹲著。接著流川緩緩睜開了眼，剛睡醒的流川眼神矇矓，還沒對焦的雙眼及尚未完全清醒的腦袋，讓流川看起來有點迷糊呆萌，和球場上的流川楓完全不一樣。

仙道這才發現自己尚未認識過球場之外的流川，雖然最近經常一對一，但交流真的只限於球場上，偶爾的交談也只在休息時簡短說上幾句話而已。只有關於籃球的交流，流川的話才會變多。

對於球場以外的流川，仙道一無所知。不打球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呢？平常還喜歡做什麼呢？現在耳機裡聽的是什麼音樂呢？喜歡吃什麼呢？……仙道現在很想知道這些。

終於完全清醒的流川眨眨眼，拿下了耳機，流川的雙眸有如漆黑夜空中帶著閃亮，他直視眼前的仙道好幾秒。

「真慢。」仙道聽到流川輕聲抱怨了這兩個字。

所以⋯⋯流川楓在等我，流川楓真的是在等我。仙道的心為此強烈悸動著，這份悸動和剛才那些幸福滿足的感受融合在一起後，化為甜蜜的糖漿，終於滿溢而出——我喜歡他。我喜歡流川楓。　
喜歡，現在仙道知道這個詞語原來是這種甜蜜又柔和的感受。

原來如此，所以自己才會一反常態，連續十天都去陪他打1on1而不厭煩；所以才會這麼在意流川有沒有在等待自己；所以才不想讓流川對自己失望；所以一路上才會跑著過來見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為什麼現在才發現？

「我來得太慢，讓你久等了，對不起。」仙道溫柔地注視著流川，越看越覺得自己果然是喜歡他的。

「你果然來了，」流川不但沒有生氣，相反地，流川好像因為終於等到他了而滿足：「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

流川這麼說，就好像他等在這裡，是為了讓仙道能夠履行當初的承諾。流川到底等過他多少次多少回了？為什麼總傻傻地一直等下去呢？這樣體貼的流川讓他心疼又憐愛。仙道忍不住將流川拉到懷中緊緊抱住：「謝謝你等我。」還有謝謝你相信我。明明之前不守時的前科累累，沒想到流川仍願意相信自己說過每天都陪他1on1的那句話，為此一直等到現在。

「少肉麻了，放開！」流川從仙道懷抱中掙開，用手中的籃球隔開兩人：「我才沒有在等你，我只是打完球想睡覺而已！」流川不想承認自己是在等仙道，不想承認他信任仙道。他把手中的籃球高舉到兩人的臉之間：「既然你來了，1on1！」

又是1on1啊！仙道有點無奈的笑著，看來追求流川楓要花的時間可能不只一點點。

「嗯，本來就說好暑假每天1on1了。但是現在太熱，晚一點再打球吧。你還沒吃午餐吧？想吃什麼？我們一起去吧！」

首先就從一起吃飯開始吧！球場外的流川楓是什麼樣子？仙道決定從現在開始好好認識。


———tbc…


「我們把仙道看丟了，要怎麼交待？」福田問越野。

「還能怎麼辦？我們互毆對方一拳吧！」

於是越野和福田帶著被打腫的臉頰，向田岡教練哭訴他們打不過仙道所以被他溜了。田岡看著他們紅腫的臉，也不忍心怪罪他們，只能在心底怒吼：「仙！道！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