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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子閃到的魔女故事。4200 字。
（怎麼變成長文的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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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魔女能幫人實現願望。這並非市井傳聞，而是流傳在貴族之間的耳語。遙遠的窮國藉由魔女之力侵併了其他國家、無能的騎士探訪魔女後成就了英雄霸業、伯爵的長女透過魔女傳授的智慧，擊敗眾兄長取得伯爵爵位……儘管沒人能證明那些真與魔女有關，卻不時在耳邊響起：是和魔女交易了，那樣的事才會發生。

Luca 找到魔女時，對方已經殘破不堪。他結結巴巴地說出自己的希望，只剩殘骸的魔女告訴他：只要吃了他，就能獲得實現願望的能力，但他必須將以這個能力得到的東西分給他，就像他將自己的身體分出來給他一樣。

魔女無法實現奇蹟，他只能給予對方足以實現願望的能力。每個來訪者都被要求以換取的東西作為回報，而每個吃下魔女身體的一部分、獲得異端之力的人，都沒有回來兌現承諾。

在 Luca 眼前的是已經快被吃光的魔女，沒想著自己要被吃光了的事，仍要與 Luca 做約定。

「我不能將那些東西分給你。」
「那你就不能得到力量。」
「但你根本沒有肉，我沒辦法吃啊。」

Luca 說完，就將捲縮在地的魔女抱起來，放到應該是床鋪的東西上，然後開始打掃魔女的家。
他整理了魔女的房間，讓那裡變得溫暖柔軟。
他整理了魔女的庭院，替那裡填滿鮮艷生機。
他整理了魔女的廚房，把那裡打造得光采如新，然後捲起袖子替魔女做飯，要讓乾瘦的魔女胖起來。

魔女問：你留在這裡，那你的願望怎麼辦？Luca 告訴魔女：他的哥哥是國王，因為周遭國家突然強大起來，他擔心國家會被攻擊，才來找魔女；但他們國家的事並不危急，所以他可以好好照顧魔女。

「我的國家在那個地方。」Luca 指著一個方向，但 Shu 什麼也沒看到。他沒有千里眼。「在山谷裡。很小，什麼都沒有，但大家都很快樂。」

他的願望就是讓那樣的幸福不被破壞，所以他想要能保護國家的力量。

「我不能把大家的幸福快樂分給你，所以我不會吃你。」

儘管「大家的幸福快樂」並非 Luca 換取能力後真正得到的事物，Shu 也無意訂正他。
也可能只是來不及吧。

「雖然我不能把大家的幸福分給你，但我可以讓你覺得幸福快樂。」

Luca 一席話讓魔女的心恢復跳動。Shu 無法對 Luca 說「夠了，可以了」，他貪戀 Luca 的純真笑容與體貼照顧、眷戀 Luca 抱著他行走時的輕柔搖動與安心溫暖、更是習慣了 Luca 隨時的哼唱與氣味。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魔女沒有胖起來，只有心意漸漸變得沉重。

那天清晨，Luca 又把魔女抱出來散步。反正不用自己走路，Shu 總是半夢半醒地由著他，但那輕柔的懷抱突然靜止，肉桂般好聞舒適的味道變成驚慌與恐懼的焦臭煙味。他張開眼睛問他怎了了，他說他看到他的國家被攻擊了。
遙遠的山谷間冒著不尋常的黑煙，他盯著許久才看到一點，但 Luca 很確定那就是他的山谷。

Luca 把 Shu 抱回房間，小心翼翼地放回床上。

「我要走了，不能再照顧你了。」
「你不是應該吃下我再走嗎？」

Luca 無法回答，但雙腳被這個選項凝固，無法移動。吃下魔女、獲得力量，在國家遇到危機時這個選擇太過誘人，他沒辦法拒絕。

Shu 把身體挖開，把自己跳動的心臟拿出來。

「確實如你所言，我身上沒有什麼可以吃的地方了，這個心臟就是最後。」

心臟被交到 Luca 手上。他捧著這塊溫熱的肉不知如何是好。

「那是最後的。拿出去就收不回來，所以留在最後。」Shu 笑著，不解釋魔女的心有什麼意義，只教他怎麼吃。「把他放到你胸前，你心臟的位置。」

這樣我的心就會和你的心一起。

Luca 吃下魔女的心臟，眼前的魔女就不在了。留下的甚至說不上軀殼，只是不再呼吸的小小一團東西。
同時 Luca 的心大力跳動，他感覺到溫暖的力量漫佈全身，點燃他倍於以往的精神與活力，讓他能立刻回國，趕走那些可恨的侵略者。
他的國家因為這份力量恢復了和平、因為這份力量而順利重建、因為這份力量而恢復歡笑。

但 Luca 不笑了。他的胸口沉甸甸的，裝滿他不曾想過的失落與罪惡；他的國家人民快樂依舊，在他眼裡卻不再是以前的模樣——或者他感覺到的，不再是相同的事物。

他的哥哥問他怎麼了，是不是和魔女的交易讓他受傷了？Luca 說不是，不是魔女的錯。

「我想我是把我所有的快樂拿去交換他的心了。」

我們不能讓你再快樂起來嗎？哥哥難過地問，但 Luca 也不知道辦法。但他想，這應該也是完成了與 Shu 的約定吧。

日子一天天過去，山谷裡的 Luca 與魔女交易得到力量的消息應該也傳到其他國家了吧？就像他聽到那些遙遠的奇蹟，起身動念前去尋訪一樣。傳說從未提到交換力量的細節，一如 Luca 也不打算對哥哥透露任何一點。

那是他與 Shu 的小秘密，不只是溫柔的獻身，連自己跳動著的心臟其實屬於誰這件事，都將成為他餘生的安慰。

然而魔女的傳說並沒有結束。國王的商旅們透露，未曾知曉的魔女的代價侵襲了每個故事的主角：貧窮的國家透過侵略他國獲得富足，卻誕生了腐敗的內亂，最終分裂為更多國家；獲得英雄之名的騎士在享盡榮耀後身敗名裂，在國民的期盼下斬首示眾，其家族遭到流放；手染父兄之血的女爵最終敗給了不知名的情人，宅邸付之一炬、屍首未能辨明；許多不可思議之事盡數遭遇命運的反撲，未有一人得以善終。

國王十分擔心弟弟，不希望他身上降臨任何不幸；Luca 則擔心他的國家，不該被他應付的代價牽連。

「但你已經支付過代價了，我不能忍受你身上再發生什麼事。」

他的哥哥、他的國王，打定主意要討伐魔女，他們的國民也為了取回他們英雄的幸福練兵積粟、奮力不懈。Luca 撫著心口，想著那殘破不堪的魔女，到底還要在人間經歷什麼，竟然到死也不能結束。

他見過魔女的臨終、他的心與魔女一起，那使他成為唯一一個，會為了魔女心痛的人。

而他以為不可能再見面的魔女真的降臨在他們的山谷。乘著深黑的夜色，來人擁有這樣的夜空相符的墨黑色頭髮並彎著一道亮黃眉月、健碩的四肢與不相稱的纖細腰身、一對蝠翼從身側伸展出來，確實展露他不屬於光明世界的姿態。然而由深邃的紫色眼瞳襯托的白皙臉龐之妖豔、只需清淺笑容便能魅惑眾生，就連讓他潔白圓潤的腳趾沾染山谷裡的塵土，都會刺痛士兵們的靈魂。

那即是完整的魔女。即使是男子之身，也只有魔女一詞能形容，蠱惑人心卻又令人膽寒的妖異之物。

他們只能屏息靜氣、任他深入主城——而擋在他目的地之前的不是什麼勇士或騎士，竟是他們一國的國王。

「我不會再讓你奪走我弟弟的任何東西。」

國王舉劍，決意即便只有自己也要阻止魔女。相較他的萬全，魔女卻顯得毫無防備，裸露在外的雙臂遠看很有威懾性，在如此一間的距離下，反而有虛張聲勢的嫌疑。

實在是太嬌小了。連他弟弟都大他半圈。

沒注意到來人在心裡品味著自己的身高，Shu 依舊擺著姿態，不容魔女威名蒙塵。

「他既拯救了整個山谷，為何覺得代價只需他一人償付？」
「那你將要奪走的，有可能從我身上取得嗎？」

不可能。

他不要。

國王的問題讓 Shu 心生厭惡，他吸納所有契約者的咒怨才重新形塑的身體幾乎關不住他心底浪湧的反感，讓全副武裝的國王幾乎跪地。他的劍讓他堅持站姿，精神卻差點撐不住。

這就是魔女。國王想。他竟然讓自己的弟弟獨自面對，和這樣的東西做交易。

就在他將要為了弟弟拔劍，奮不顧身地衝向自知打不過的敵人時，他背後的房門被大力打開，他要保護的人就這麼跑了出來。

「我睡過頭了！？」
「不，我想剛剛好？」

Luca 慌張地大叫，Shu 睜大眼睛回答他。Luca 看向他，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完整的 Shu，但他認得他的聲音：比想像中更低沈、濕潤、柔和，如果正是開心的時候，那種柔和會變得嬌柔，聽著叫人竊喜。
那一切都讓他好想念。

「Shu！！！！！」

他無視在一旁全副武裝的國王，衝過去抱住他。現在的 Shu 沒辦法讓他抱在懷裡跑了，但他還是能把他抱起來轉圈。Shu 身上有甜甜的味道，不像糖果，但軟綿綿的，他很喜歡。

「Shu！！你復活了？你還好嗎？我以為你那樣就死了！」
「我是魔女，」Shu 掙扎著想要下來，但怎麼努力腳就是不能著地，「你握有我的心，我的軀體就能重生。」
「對，你的心，」Luca 很堅持要抱著 Shu，圈圈轉完了，他就改托著他的屁股，讓 Shu 不用抬頭就能看著他的臉、讓他不用彎腰就能和 Shu 耳鬢廝磨、讓他可以用從下往上的撒嬌姿態瞅著他、用可憐的聲音輕輕說話：「你要收回去嗎？」
Shu 不掙扎了，也輕聲說：「那已經都給你了。」

Luca 不說話了，只是抱緊 Shu，抱到他自己也站不住，就這麼抱著他跪下。豆大的眼淚灑落在 Shu 肩上，他也不打算擦去，就這樣輕輕安撫著 Luca。

國王移動時的盔甲撞擊聲驚動了他們，Luca 抬頭，終於把哥哥看進眼裡。國王好尷尬，但該問的他還是要問，然後他想走了。

「我弟弟會為了我們奮不顧身，而我們也會為他奮不顧身。在這個前提下，我可以信任你嗎？」

這什麼問題？魔女完全聽不懂。

「永遠不要相信魔女。」

國王嘆了好大一口氣，要弟弟好自為之，記得有很多人在乎他。

「你如果怎麼了，我們每個都會痛不欲生。」

儘管在他們看來，放話離去的國王陛下是那麼氣宇軒昂、滿懷寬愛，但他覺得自己就像隻落荒而逃的狗，還是被閃瞎的那種。

隨後 Luca 把 Shu 帶進房間，想著裡面有桌椅有點心有茶水，比較好聊天，也可以清理一下他哭得黏糊糊的臉。

「我不懂為什麼睡醒就晚上了⋯⋯我最近作息好奇怪。幸好你也是晚上來。」
「可能是我最近在搞復活，消耗到你的心臟。」
「會消耗嗎！？」
「會啊，那是我的心臟。」

Luca 摸摸胸口，覺得心臟的跳動很普通，除了重了點，應該沒有什麼影響。

「你會擔心嗎？」
「倒是不會，但你呢？這樣你不就沒有心臟了？」
「這樣算沒有嗎？它在你的心裡啊。」

Luca 看著吃起點心的 Shu，覺得好快樂。原來這就是失而復得的心情，滿懷著飽脹的雀躍，和令那樣的飽脹消氣漏風的小心翼翼。如果可以，這次他想把 Shu 捧在掌心，不只讓他快樂，還要讓他滿足，不用被任何人吃掉，就能得到所有想要的。
但 Shu 要的到底是什麼呢？

「我有你的心⋯⋯那你有什麼呢？」

既然他又能快樂了，那他收到的心臟，就不是用快樂換來的。原來他也是那些失信者之一嗎？吃下 Shu 身體的一部分，卻沒有給他代價、補償與感謝。

「你是來做什麼的？你是來跟我要代價的嗎？你要的是什麼呢？我可以給你什麼啊？」

Shu 想著：其實現在吃的餅乾就很好。但他是魔女，不能這樣。他確實有該收走的東西。

「當你打退那些入侵者，感覺到的是什麼？」

Luca 皺著眉，不是很想回答，但只能回答。

「我以為你為了我們死掉了，很難過。」
「這就是了。」

Shu 用手指前端輕輕觸碰 Luca 的胸口，他們心臟的位置。那種輕觸像搔癢一般，讓 Luca 全身一陣酥麻，滾燙的血液似乎打算聚集在某些不太好說的地方。

「你獲得力量之後，完成願望之後，得到的是失去我的悲傷。我要來拿走那個。」

Shu 看著 Luca 泛紅的臉，自己也開始覺得燥熱。Luca 擁有他的心，代表他們會互相影響；Shu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但總之還不能開始。

「但你復活了，我就不悲傷了啊。」

Shu 的手從尖端的輕觸，改為用手掌在他胸口劃圓。Luca 掙扎著想做什麼，Shu 抬起另一隻手要他不要動，最後甚至跨坐在他腿上，用身體把 Luca 固定住。

「你的悲傷藏得太深，要花一點時間。」

Luca 想起 Shu 倒下的畫面。當他吃下他的心臟，感覺到力量的同時，對方就比斷線的人偶還不如地垮掉了。
除了原本就殘破脆弱的身軀，真正影響的，恐怕是 Luca 收下了他最後的力氣。

他不太想忘記這個。因為他不想忘記那麼重要的心情，所以他抓住 Shu 的手，要他不用再找了。

「我不能給你別的東西嗎？像當時那樣照顧你，讓你幸福快樂就好；你一定要我的悲傷嗎？」
「可是不悲傷不是比較好嗎？你原本不會遇到這種事的。」
「但我也是找你許願的人。」
「不，Luca。」

魔女的心臟，與那些下咒一般的肉是不一樣的。他想，Luca 說不定其實已經知道了，只是還沒有認知到其中的意義——既然他早晚都會理解，也許現在說出口也沒什麼不好。

「我的心臟是因為你出現了，才存在的。」

因為你說要給我幸福快樂，我的心臟才開始跳動。
因為我的心臟重新跳動，我才有能力完成咒術、完成復活。

因為你給了我一顆心、我的心有了你的心的力量，我才能給你完成願望的能力。

「是你給了我生命。」

而我留下悲傷給你。

「那我們已經交換完了啊。」Luca 抬起 Shu 的臉，揉捏他的臉頰，讓他沒辦法繼續哭喪著臉。「我給了你心臟，你給了我力量；我的心臟讓你成功復活，你的復活⋯⋯讓我重新得到你。
「這樣不是很好嗎？就把悲傷留在我這裡，剩下我們兩個只要開開心心的就好。」

「我是魔女喔。」

Shu 抵著他的額頭，近得似乎可以看穿 Luca 的靈魂。

但反正是早就看穿了。

「而我擁有魔女的心喔。」

Luca 將嘴唇疊上 Shu 的，而 Shu 沒有逃。最後他終將得到 Luca 的某些東西，而 Luca 也不只擁有魔女的心。

最終這個鎖在山谷裡的國家，總算是成功討伐了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