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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森,人類是一種病,一種會侵蝕心靈的病。」
「你會逐漸忘記自己是凡派爾,忘記自己是如何崇高的種族,那些短命弱小的存在會感染凡派爾的大腦,把自身的重要性無止盡的放大,甚至有凡派爾因此放棄自己珍貴的性命,只願化為塵土一同埋葬與大地,任憑他人踐踏不已。」
「羅森,別把人類這麼上心。我們可以豢養娛樂的寵物,但別讓他侵蝕你的傲骨。」

「那麼,我想必已經無可救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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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是種病,會讓凡派爾以為自己和他們無異。」
隔著門,藍寶石的吸血鬼突然蹦出這麼句話,正端詳著門框上雪白蝴蝶的司書愣了下,對這突如其來的言語完全沒有頭緒。

這是距離拍賣會的倒數三日,窗外下起了白色細雪,期待拍賣之日者眼中那是妝點甜品的糖霜亮晶晶,而痛恨此日之人則冀望著雪能再下大一點,最好把整個亞斯德斯都給掩埋起來,就不用面對那殘酷的日子了。

對洛里姆而言,這場雪只是更加凍結了他外出的慾望而已。

打定主意不要踏出屋子半步,他在工作結束後再度來到了展示樓層,拍賣會舉辦的三日前是禁止與吸血鬼會面的,無論是司書還是前血奴。他經過了和其所有物隔著門低聲交談的青年,木門與玫瑰無法隔絕的感情也是不少。

紅銅色的目光看似漫不經心地掃過房門門框,白色的蝴蝶停留其上,他記得,那是那些貴賓們喜好的象徵,越多蝴蝶的門,是越受歡迎的商品。
腳步在其中一扇門前停下,白色的蝶不多也不少,是極為平均的數目,看來那位吸血鬼惹火貴族的行動不算成功,又或許是達到反效果了?
他一點都不想去思考被惹火的傢伙買藍寶石回去是想做什麼。也許真的像對方說的,被肢解還比較好。

洛里姆抬起手敲了敲門,就算不會踏入房內,他還是這麼做了,習慣是很難改變的。
「現在不在家--下次再來--」
房中的青年聲音懶散,遠比先前少了一分從容,看來他心理壓力真的不小。
「你的蝴蝶不算少呢,梅德林,今天還好嗎?」
「嗯?是你啊,普通普通,要是能去外面就更好了,能幫我打開這該死的門嗎--」
「那是不可能的喔。」
他微笑著,凝視著門框右下角的蝴蝶。

來自輔佐官最後的提示,頭上是北方,跟著同一隻蝴蝶的方向,直直的飛翔吧。
所有門框上,都有一隻停在門框右下角的蝴蝶。
右下,東南方,在這個亞斯德斯克,位於東南方的是--

「欸,那個叫洛什麼來著的。」
「我叫做洛里姆喔。」
「隨便啦,叫什麼都一樣,跟我聊一下吧,這個忙你總會幫了吧。」
總覺得能從話語想像出梅德林的表情動作,他還未移開落於蝶翼的視線,隨口回了句話:「沒問題喔,你想聊什麼呢?」
「我啊,很討厭人類。」
接著,就是那句人類是種病了。

洛里姆眨了眨眼,就算把狀況理了一遍,還是完全不曉得為什麼對方會冒出這句話呢。
「梅德林先生,您壓力太大了嗎?我找同事過來?」
「你們還知道整天關在這會壓力大……沒有,我才沒有壓力大,只是剛好想到而已,你能理解吧,太無聊的時候就會開始幻想啊,像是一些過去的回憶還有--」
「被肢解的想像?」感覺很痛呢,會看到自己的內臟跑出來嗎?
啊,不對,那個好像是叫活體解剖,跟肢解不太一樣吧。

「……」
吸血鬼沉默了,覺得自己跟不上這個司書的邏輯。

「我那時候也這樣告訴過他,『別跟人類走太近,那是會侵蝕心靈的病。』。」青年的聲音頓了下,才帶著某種無奈與惋惜,再度自門後響起。
金髮司書沒有問那個「他」是指誰,會讓梅德林對他提起的吸血鬼也只有一位,在他心口上的帕拉伊巴碧璽。
「那時候?」
「他去馬戲團看你的時候。」

梅德林哼了聲,憶起那時他笑看著台上人類演出的鬧劇,卻發現身旁的友人目光追隨著某個瘦小身軀,眼中蘊含的意義讓他不敢置信。
那不是看著獵物的眼神,是看著寶物的眼神。
這種情況重複了三四次,當他聽見羅森要買下那個孩子時已經不意外了,但仍是難以接受。
『羅森,你是認真的?帶個人類走?你應該知道別跟人類太親近吧?』
『我是認真的。我知道。』

他們站在高台上,俯視著人類幼子生活處。馬戲團飼養迷你人類的環境不算太好,梅德林可不想站太近。

『羅森,人類是種病,一種會讓你不再是高貴的凡派爾的病。』
『……我知道。』
『你可以把他們當寵物養,但別把他們拉到你身旁,別讓他們跟你站在同一條線上。』
長髮青年笑了,搖晃的色澤像燃燒天際的火光,同時焚燒在湖綠的眼潭。

『梅德林,你曾見過日光嗎?』
『沒有,看見的凡派爾都死了吧。』
『是啊,我曾在一旁的陰影下見證某凡派爾在太陽下的死亡,他說了一句話。』
『--好溫暖。』
『他是在最後,滿足的笑了。』
羅森沒有再開口,只是凝望著底下有著金髮的人類,晃著腳在一本畫冊塗塗寫寫。
『……你的日光?太老套了吧。』
他想笑,就像這是個笑話一樣,笑過後什麼也不會留下,但他做不到。

『梅德林,有些東西,一但擁有過,就再也無法接受失去了。』
『你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羅森。』
『我是。』
凡派爾的目光跟隨著人影,一刻也不想移開。
『我會被他討厭吧。』
『不過,就算是謊言也好,倒影也好。』
『我希望,身邊能有個「他」。』

人類是一種病,一但染上就再也無法治癒。
「我現在,居然步上了那傢伙的後塵啊……」
洛里姆看不見門後的吸血鬼,不過,那雙眼現在應該是很憂傷的吧。
「……如果您希望的話,我可以轉告珂佩莉亞小姐說你想見他喔?」
「不,算了,他應該不會想看到我吧。」
吸血鬼如此說,司書歪了歪頭,心底有些困惑。

「聽起來你並不喜歡人類呢,為什麼會養血奴呢?」
展示房中沒有回應,過了良久,才幽幽飄出單薄的音,猶將消散在空氣中的句子。
「大概,也被那個笨蛋傳染了吧……」
才會想找個人陪在身旁,想要有凡派爾以外的人在身旁。

語音落下,他們任由沉默填滿了空白的時分,也許是在釐清自己的思緒,也許是在回想懷念的過去,以及現時結成的果。
無論是何種,他們都沒有開口,直至聽見細微的足音,洛里姆轉過頭,看見的是自彼端走來的司書身影,提著燈的溫柔先生。

「嗯?晚安,是來道別的嗎?我正要開始巡展示房。」
「是啊,想說趁最後的時間再聊一下呢,畢竟之後應該也見不到了嘛。」
向亞斯德斯克的會長打了個招呼,他微笑著如此說。
是啊,吸血鬼被賣出後的去向難以得知,真的再也見不到了吧。

--跟他約好的傢伙,真的會回來嗎?
真的能回來嗎?

「真不錯呢,接下來展示房就只有在拍賣會當日才會打開了。如果有特別在意的對象,就好好說說話吧。」
他微笑的點點頭,但他在意的已不在這了。

「那麼晚安,我繼續巡--」
「啊,對了,那個誰誰誰等一下,有東西要給你。」
突兀的,房中沉默到令人懷疑是不是已經入眠的梅德林開了口,喊住了三刻會長的腳步。

「這個……要給我的嗎?」
看著克里斯多夫接過的紙條,洛里姆才想起來確實有這件事,雖然白色的紙張已經被藍寶石的吸血鬼摺的皺巴巴的了,但看起來還是完好的紙條,應該也沒有被改過字吧。
也就是說,上面還是那句「Don't eat chocolate. 」。

「我知道了,我工作結束後再回去看。謝謝你。」
溫柔先生如其名般溫和的道了謝,往其他展示間走去了,一步,一步,最後消失在他們視線之中。

「我以為你不會給呢。」
「怎麼可能,我才沒那麼惡劣,是個優良市民好嗎,司書才是亂抓好市民的傢伙啊。」
會笑著看人們以生命做餘興的好市民嗎?
快樂的馬戲團,快樂的觀眾,那是帶給人們歡笑的地獄繪卷,怎麼想都跟良好市民扯不上關係呢。

「唔,看你這麼有精神,應該不用再跟你說什麼支持的話了吧,那我回去休息囉。」
「嗯?不說一下嗎?我還沒面對過拍賣會呢,見識過大場面的小寵物不幫忙介紹一下嗎?至少重複一下跟羅森說的話吧?你們有道別嗎?有吵架嗎?有做什麼兒童不宜的事嗎--?」

洛里姆垂眸,注視著厚實的門板,房中青年聽起來強振起了偽裝,果然很緊張吧,為什麼呢?他可沒緊張過呢,還是說是因為他從未在如此豪華的地方售出,或是他從來都不知曉自己會是商品呢?

「……我說,回來找我。」
『我要成為司書,這樣你就會看見我、憎恨我。來找我。』
「他說,他會再來見我一面。」
「欸欸,我也算是烙印在他心底了對不對?他說會來找我呢。」
他收緊了手掌,指尖埋入掌心的皮膚,有點痛,但沒有那時的胸口那麼痛。
「……搞不懂你們的情趣,誰會想看到獵人啊。」
梅德林咕噥著,也許正皺著眉吧,是啊,誰會想看見隨時會威脅自己性命的存在呢。

「好,我真的要回去囉,有什麼話要帶給珂佩莉亞小姐嗎?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房內再度沉默,這次洛里姆難得拿出了極高的耐性,等待著吸血鬼交付的話語。
「……活下去,用拍賣的錢應該做的到吧。好好的,自由的活下去。」
「別再成為籠中的飛鳥了。」
「還有,對不起。」
說完,梅德林不再開口,洛里姆溫和的道出晚安,轉身離開。

接著,去一下收容人的樓層吧,珂佩莉亞該聽見他早該聽見的事情。

腳步平穩的落在地毯上,他的手伸進口袋,觸上了某個冰涼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