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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玖】鏡華水月《案壹之一》


　　「你是鬼師吧？」

　　被叫住的時候，崑西本來並不以為意，繼續手上正在將薪柴從馬背上卸下的動作，直到來者粗暴地一把扯住他的肩頭時，才總算回頭看了發話者一眼。

　　他並不認識這個男人，看對方的衣著應該是這個鎮上的人，臉上的神情帶著一股急切和疲憊，看上去甚至有些兇惡──那是被逼到盡頭的人的眼神。崑西不著痕跡地嘆了一口氣，不管來者的目的是什麼，他有預感都會是很麻煩的事。

　　男人執拗地抓著他的手臂不放。

　　「鬼師有在做殺鬼的活吧？」

　　「......有，但按件計酬。」

　　「多少錢都可以，我要你把那隻鬼找出來殺掉！」

　　「如果是鬼的話。」

　　聽到他的話，男人出現了一絲遲疑。

　　果然如此，一般人對於鬼只有模糊的概念或是一知半解的認知，對鬼師這個職業也有很多錯誤的認知，只是在出現常理所無法解釋的異常現象時，將所有的希望仰賴於同樣無法理解的鬼師，不管用甚麼方法都可以，期望對方可以解決所有問題，而這種盲目的信賴也造就不少招搖撞騙的假鬼師橫行世道，讓鬼師變成更令人忌諱的存在。

　　崑西並不打算浪費唇舌解釋更多，他隨手指了指附近的旅店酒場。

　　「我還有事，想委託，在那等我。」

　　男人遲疑好一會兒才僵硬地將手鬆開，又愣了一陣子，才點點頭往崑西指的酒場走去，途中還回頭好幾次，像是要確認自己不是受騙上當似的。

　　等男人離開後，崑西繼續被打斷的作業，將馬背上所有薪柴都卸下，和店家算錢，接著又去了另一個地方賣動物毛皮，那是他這幾天在山上打獵的成果，然後按著地方挨個去賣東西。

　　他到這個城鎮還沒有很長的時間，因為旅費見底，便就近在城鎮近郊的林中搭了簡易的小屋，每天上山打獵劈柴，並將蒐集來的資源扛來鎮上換錢，以此積攢繼續旅行所需要的資金，所以他並沒有果斷回絕男人的委託──他需要錢。

　　駝著貨物的馬面上戴著手製的面具，面具的邊角還有一些雕刻花紋，讓牠看起來確實與一般的馬有那麼點與眾不同，想必是因為這個面具，讓男人認出了他是一名鬼師。

　　從以前開始，關於鬼師的傳說之一即是使喚戴著面具的式神，受到鬼師操控的式神可以做到任何的事情，代替鬼師行動，也會跟凶暴的鬼打鬥，更久遠的年代，鬼師還會將式神放在黑棺裡面，駕著馬車在城鎮之間移動，所以面具和黑棺自然而然也成為了鬼師的標誌一般的特色。

　　儘管現在這個年代的鬼師已經不再使用黑棺，但面具確實是控制式神不可缺少的道具，要說帶著戴有面具的隨從就是鬼師雖然多少有些粗暴，但也不算全錯。

　　將所有的貨物販賣完畢，崑西牽著馬向著男人所在的酒場走去，將馬栓在馬廄裡準備走進酒店時，一隻雪白的白貂從馬背上輕巧地幾個跳步竄到了他的肩頭，睜著一雙圓潤鮮紅的眼睛歪著頭發出細細的叫聲，崑西伸手安撫似的摸了摸牠的尾巴。

　　在酒場一角，剛剛的男人正不安地端坐著，面前擺了一杯啤酒卻沒怎麼動過，看見崑西走進來，如釋重負地嘆了一口長氣。

　　崑西在男人的對面坐下，也點了一杯啤酒。

　　「委託？」

　　「啊......剛剛仔細想了一下，也有可能不是鬼......這樣你也接嗎？」

　　「是鬼，我能處理。不是鬼，另請高明，但還是要付錢。」

　　「......好，不管怎麼樣，拜託你了！我......如果不解決那隻鬼，我會被殺掉的！」

　　「如果是鬼，不會選擇目標，只要有新鮮血肉都行。」

　　陷入輕微歇斯底里狀態的男人顯然無法將話聽進去，依然在高度的緊張情緒裡，雖然問話過程非常麻煩，但崑西還是從他的口中打聽出事情的來龍去脈。

　　事情發生在前幾天的晚上，男人和比他長三歲的大哥因為工作的關係夜歸，那時街上已經空無一人，但鎮上的治安還不錯，又是兩個大男人結伴同行，起初也不感在意，一邊閒聊一邊往回家的路上走去，兄弟兩人感情還不錯，成家之後也住在附近，工作也在一塊，像這樣結伴夜歸也不是第一次了。

　　然後意外發生在一瞬間，等男人回過神來時，哥哥已經被什麼給撲倒在地，在驚慌和恐懼的怒吼中，還傳來了血肉撕咬的聲音，沒有月亮的夜晚街道很昏暗，男人沒有看清楚攻擊大哥的東西是什麼，只記得對方抬頭望向他的時候，那一雙血紅的雙眼在黑暗中閃閃發光，男人怕得不得了，當下連滾帶爬逃離現場，一路逃回家，卻也徹夜難眠。

　　這件事隔天在街道上引起了騷動，在事發現場只留下一具被啃食到剩下一半殘缺不全的屍體，男人被叫去認屍的時候才意識昨晚發生的惡夢是鐵打的現實。因為屍體身上啃食撕咬的痕跡明顯，並沒有什麼疑慮，最後是以深夜被野獸襲擊而結案，但男人很清楚那不是什麼野獸，而是更加兇惡的什麼。

　　比方說，鬼。

　　「從那天起，我每天都會夢到那雙紅色的眼睛，夢到自己也被咬......那東西絕對會再來找我！因為他看見我了！我也會那樣被吃掉......！」

　　一說到激動處，男人又再次陷入歇斯底里之中，全身激烈地顫抖著。

　　崑西已經懶得再多說什麼，只是靜靜喝著他的啤酒，一邊在心裡分析狀況。

　　從男人的描述中來看，襲擊他的東西有一對紅色眼睛，動作迅速，會攻擊活生生的生物，並啃食其血肉，這些都很符合鬼的特徵，問題是，這隻鬼平時藏匿於何處？

　　大部分的鬼都不具有理性和意識，只有追求血肉的本能，比起人類來說，或許更接近動物，在他們變成鬼的那刻起，就已經是另一種存在了。他們看上去還有人類的樣貌，卻不會說話，也不會發出聲音，捕食以外的時候看起來雖然老實，但只要開始感到飢餓，就會顯露出兇惡的攻擊性，依賴本能對其他生物發出攻擊。

　　雖然可以一定程度模仿人類，但是沒有理性和意識，鬼沒有辦法在人類的社會中生活，在山野間活動的鬼通常會就近狩獵山裡的動物，而會留在城鎮裡的鬼，肯定是有人在照顧或是餵養，以這次的案例來說，甚至可以大膽判斷是有人在隱匿這隻鬼的存在與行蹤。

　　照時間來算，這隻鬼前幾天才剛狩獵過，而且是直接進食了新鮮的血肉，對鬼來說活生生的血肉比起腐肉更有營養和飽足感，應該還會安分一段時間，攻擊性也會降低，只要可以找到它蟄伏的地點，要處理並不是一件難事。

　　理清思緒後，大致上有了處理方向的崑西為了讓眼前的男人冷靜一些，從懷中的包裹裡拿出一些藥草遞了過去，在他掏出藥草的時候，肩膀上的白貂瑟縮了一下，鑽到他的後背去。

　　「驅鬼香，鬼不喜歡這個味道，帶著，鬼不會找上你。」

　　「......你是鬼師沒錯吧？」男人雖然有些半信半疑的，但救命稻草都遞到面前了，搶也似的將藥草一把奪過去，拿著看了半晌才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怯怯地問：「收費很貴嗎？」

　　「我只是要賺旅費而已。」

　　崑西淡淡地陳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