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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越接近考試大家的精神就越緊繃,雖然在所難免,但盧佾暘還是覺得頭一陣一陣痛起來。早上一睜開眼頭就開始痛,好像有人拿毛巾緊緊勒住大腦再拿鐵鎚規律不間斷地敲擊,痛得他眼花,連舉起手抱住頭的勇氣都沒有,他總覺得自己只要移動一下就會更痛。疼痛一陣一陣深深地種在他身上,好像從頭沿著脖頸蔓延到身軀,讓全身都跟著僵硬起來。他皺起眉、瞇起眼,微微張著嘴巴喘息,指尖不自覺地開始顫抖。他翻向一旁縮起身體,手緊緊捏著額頭,腳尖勾著被單搓揉。

  「你怎麼了?」

  李秉諭走來蹲在他床畔,看著他的雙眼在陰影中回望自己。他掀開盧佾暘的瀏海探了一下額頭,手背又貼上他的頸窩,抿著嘴巴搖頭。

  「你真的有點倒楣……這時候感冒。」李秉諭起身離開,一會兒後把黃莑茗給拉來了,「怎麼辦,房長,放著他在這裡休息他應該不會好吧?」

  「還是吃藥比較好吧?拖久了感覺不太行。」黃莑茗彎腰探看盧佾暘一眼,「貢丸可以幫忙去拿一下藥嗎?我現在得先去處理稍後練習的事。」

  「好啊,我去拿。佾暘你等我一下喔,我去拿感冒藥給你。」

  「等一下。」

  盧佾暘跟著轉頭的黃莑茗和李秉諭看向後方,林毓家正站在那兒一臉不豫地看這裡。他幾步走來,把李秉諭拉到一旁去,正面對著黃莑茗,「你要秉秉去幹嘛?」

  「沒有要幹嘛,拿藥給生病的朋友而已。」黃莑茗聽他低沉而警覺的語氣也抱起了雙臂,抬起了頭,眼神換了個角度便銳利起來,像舉刀時刀尖閃爍的光。林毓家皺起眉頭,吞了口唾沫,表情逐漸變得像盧佾暘第一次看見他發怒時那樣兇狠,李秉諭也緊張了起來,想捏住他衣袖卻被甩開。「我不懂你到底想幹嘛欸黃莑茗,為什麼有事沒事一直叫秉秉往那種地方去,我真的不懂欸。有什麼問題難道不能讓別人來幫忙解決嗎?這個房間十一個人你當大家全死了啊?」

  「林毓家你講話給我注意一點,在這裡我是管理你們的人,只要不是不合理的而且也尊重本人意願的事,我有那個權力去要求任何人。」黃莑茗狠狠地吐出「任何人」三個字,讓林毓家憤怒地睜大了雙眼,往前逼近他,「誰不知道你是最聽話的那個人偶?但我告訴你,不論身在何處,不論上面是誰,就算是神也不能讓我放棄保護要保護的人。」他用力往上指了一下,嚇得李秉諭趕緊抓住他肩膀,擠身到他們之間,一手在腰後阻止黃莑茗,一手在身前擋著林毓家。「好了啦你們。」范范難得一臉不滿地站在盧佾暘床前看他們,「不要在病人旁邊吵鬧。我去拿藥,你們都別吵了喔。」

  兩人之間的怒火看似隨著范范離去的關門聲響而消減,但卻從此不交一語,各自從李秉諭身邊離開。還在痛苦之中載浮載沉的盧佾暘無暇去看李秉諭的表情,就在方才,他覺得自己雙肩也跟著疼痛了起來。李秉諭的身影從他眼前飄了過去,分成了三個,在他轉身拖著一把椅子回來的時候又合而為一,盧佾暘不解地瞇眼,景物和光影才勉強合攏在一起。「你不去練習嗎?」盧佾暘問,他的喉嚨意外地沒有出現症狀,聲音還是清晰的,只是小聲了點。李秉諭撐著頭點了點,懶懶地幫盧佾暘拉被子,「反正毓家每次都說我不用去練習,那我不如在這裡照顧你。」他吁了口氣,「你感冒這麼嚴重,我不可能放你一個人在這裡。就像毓家說的一樣,我也想照顧我想照顧的人。」

  這是在跟我告白還是在跟毓家賭氣?盧佾暘不著邊際地想,順勢把被子拉到掩住口鼻。「你這樣可以呼吸嗎?」李秉諭問。盧佾暘閉上眼點頭,又睜開眼睛看他。他們相望一段時間後范范就回來了,他把藥放在李秉諭手上,開始脫外套撈袖子,李秉諭看著他這樣,愣愣地「欸」了一聲。

  「你在幹嘛?」

  「我等等要去弄冷毛巾,先把袖子捲起來才不會弄濕。」

  「喔喔沒關係啦你不用做這些。」李秉諭站了起來,把藥放在椅子上也開始整理袖子,「我來做就好了,你趕快去練習。」

  「可是你也要考試不是嗎?不然我們輪流?」范范一邊踩好腳步以免被他推走一邊回頭試圖協商,但李秉諭不給他說話的空間,硬是憑著力氣將人推到了門邊,「不需要啦你趕快去練習,反正毓家也說了我不用練——」

  「喔,也對,貢貢那麼厲害。」范范甜甜一笑,眼睛和外面晴好的太陽都跟著笑了起來,他果斷地接下李秉諭拋過來的外套,開門離開。盧佾暘才剛剛捕捉住范范的身影他就消失了,不免有些疑惑,但還是從被窩裡伸出一隻手要搆到椅子上的藥。「沒有水要怎麼吞藥啦!你等我,我去倒。」聽見李秉諭的喊聲,他做賊心虛地顫了下,乖巧地收回了手。

  捧著他倒給自己的熱水,盧佾暘再次覺得身旁的這些人不當保姆好可惜。他撫著微溫的馬克杯手柄感到有點愧疚,怯怯地偷覷李秉諭,「你不去練習真的沒關係嗎?」

  「沒關係啦。」他手裡忙著闔上藥盒,回答得有些漫不經心。

  「可是,這樣我會覺得有點對不起你。」

  「不用覺得對不起啦,好好養病就好了。目標是今天之內好起來,後天不要帶病上場。」他抬頭對盧佾暘微笑一下,把闔上了的藥盒隨手放到旁邊地上,「我說真的。反正我本來就連一次訓練都沒去過。」

  盧佾暘這才轉頭看他,要把他表情看明白好分辨到底是不是說謊那樣。「你那什麼臉,真的啦,我真的一次都沒去過。」李秉諭澄清得非常用力,甚至皺起了眉頭,「反正毓家都不讓我去訓練了,那我去練習考試也沒有什麼意義,當然還是留下來照顧你最好。所以不要再說對不起我這種話了,真的沒有關係。」

  「那你自己想去嗎?」

  「什麼?」

  「我說……咳,你自己想去訓練、練習、考試那些的嗎?」

  盧佾暘說完就開始低著頭猛烈咳嗽,讓他幾乎要懷疑是不是自己說錯了什麼,就算那口水真的卡在他喉嚨出不來下不去,也沒辦法阻止他多心,因為他真的咳到肺要彈出來了。「你是嗆到了喔?小心一點啦。」李秉諭順手揭過他的問題,傾身拍撫他的背,拍著拍著在某個點凝眸。想不想去練習喔?當然想啊。但是自己能說什麼呢?畢竟林毓家是愛他的,只是有點控制不了力氣,所以摟著自己摟得緊了一些,就算快碎了又何妨,反正這總歸是個擁抱。他只是為了愛著自己而做出這樣的決定,別人要不要去練習才不關他的事,但因為自己被他所愛,所以他才出手決定了自己的一切。既然被愛著,那不去訓練也沒關係,反正林毓家會愛他,他用他的愛與自己達成了交換。是愛,這些都是愛。李秉諭閉上眼睛,被林毓家愛著的李秉諭,註定要被愛到窒息。

  李秉諭閉著眼睛,看不見盧佾暘已經籠罩他一身的目光。別人家的事絕對別管,雖然自己已經插手了不少事情,但這件事真的是別管為妙。盧佾暘咬住了嘴唇,他不管這件事不是因為他不喜歡李秉諭喔,是因為林毓家看起來真的惹不起……想起林毓家早上那個兇狠樣子,盧佾暘癟嘴打了個冷顫。毓家似乎一直在保護貢丸的樣子,看來不讓去訓練也是保護的一環,盧佾暘想了想,覺得自己好像能理解林毓家的想法。這個地方一直都讓他覺得危機四伏,更何況是在此長大的林毓家,一定更清楚這一點,才會無所不用其極地要把李秉諭保護起來,怕是還恨不能用玻璃罩把他罩起來吧。這個房間大概是最後的防線,以前的林毓家還會覺得至少這個房間是安全的,李秉諭可以在這個地方沒有他陪伴地獨自行動沒關係,但現在的林毓家呢?看他跟黃莑茗吵這麼兇,搞不好他現在也開始不信任這個地方了。盧佾暘突然覺得有點不妙,他抓住李秉諭的肩膀,讓他嚇得抬頭看向自己。

  「怎、怎樣?」

  「呃,那個……」

  又來了,下次行動前先想想啊盧佾暘。盧佾暘瞪了一眼天花板,轉回來看向李秉諭,「我說真的,你有沒有想過跟毓家溝通?」

  「嗯?」

  「你們感情看起來,呃,很好?你可以,試著,跟他說出,你的想法……」

  他越說越心虛,只剩下一隻手還在揮舞著試圖闡釋他的想法。「要怎麼溝通啊?我們知道的事情差這麼多……」這是盧佾暘第一次聽見李秉諭這麼頹喪的嗓音,他看著他,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藏在被子底下。對啊,他們知道的事情差這麼多,就算李秉諭有什麼想說的,林毓家也能舉出千萬種只有他看得見的危險,再次把一無所知的李秉諭包裹得嚴實。但是林毓家只是愛他而已,誰都不想看著自己愛的人受傷,這個道理對李秉諭來講是一樣的,他同樣也愛著林毓家。

  愛這個字,本來就不容置喙啊。

  

  「你燒退了欸,不過毛巾都變溫了,你今天到底燒得有多嚴重啊?」林毓家抓著盧佾暘敷過的毛巾,一手壓在他額頭。「中間有一度燒得滿嚴重的,但後來就慢慢好了。」李秉諭抱著雙臂站在一旁,暫時充當盧佾暘的嘴。林毓家轉身看他,非常愉悅地抱了他一下,「秉秉超棒的,秉秉真的很會照顧人。」

  那一下擁抱,不只是李秉諭,連躺著的盧佾暘都顫抖了兩下,但林毓家絲毫不覺得哪裡奇怪,還是賴在他身上不願意離開。他的擁抱好像持續了百年,把他一身沉重的愛都慢慢鐫刻在另一人身上那樣久,李秉諭也伸手擁住他,不然光是站著真的會承受不住這樣的重量。「你累了是不是?不然你去休息吧,我繼續照顧他就好。」林毓家溫言問道,李秉諭搖頭,輕輕推開他,「我不會累,應該是你處理練習的事忙了一天比較累。趕快去休息,我繼續照顧他。」

  說完他就拿走林毓家手裡的毛巾自己離開了。林毓家望了他一眼,彎腰拍了拍盧佾暘的被子,「你好好休息喔。」他輕聲說完便走回自己床位去了。盧佾暘沒有作聲,翻身背向他。

  他也不想傷害了他愛的每個人,可是有時候真的好難,所以才說不要去管別人家的事啊……盧佾暘覺得自己頭又痛起來了。距離考核只剩一天,就算只有這個禮拜也好,他近乎懇求地希望不要再有任何事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