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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有引力

窗户没有关严,从那道几公分宽的缝隙涌入馥郁的香气,房间本就略显闷热,此刻更令人呆不住。组成地毯的粗硬纤维吸收了汗水,复又刮擦他手肘和小腿肚的皮肤,影山躺在地上,起初对自己的处境困惑不解,而后他想起来,方才及川在抢他的排球日志时发现只要戳中肋骨下方的某处,影山就会因为怕痒而畏缩后退,在争夺战中败下阵来。那本笔记早在中途就滑进了床铺和地板间的阴影,然而及川彻的手指却迟迟没有走,他像弹奏乐器似的把弄着影山的身体,直到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仰面跌倒,瘫软的四肢再无力护住腹部的软肋。

这时及川停下了,手轻巧地搭住影山微微抽搐的膝盖,可能是休战,也可能是诱饵。

生理性泪水裹住他的眼球,黏黏的。影山感觉到及川的视线精确地落在自己胸口,仿佛要将他切开,把内容物一一取出,依样放在桌上。这样的时刻最近出现得愈来愈多:及川步步紧逼,让影山陷入长考。他不擅长阅读理解,无论是在纸上还是在脸上,所以他只好也低下头去看自己,试图先及川一步找出他在寻找的东西。

趁着影山虚弱的片刻,及川开始行动,却没有再去折磨那块痒痒肉,而是隔着校服长袖紧握影山的双臂。他跪起身,嘴角残存的笑意在舌尖一舔之后,彻底消失不见。及川的力气比他大,影山这样很难挣脱,结果就是及川越压越紧,要从他身体里把“那个什么”挤出来。

“告诉我。”很着急似的,及川彻的眉头按捺不住地往下沉,他若有所思,专注地抿着嘴唇。影山在其他的场所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但不会是在此处,不该是在两人独处的时候,何况及川彻占尽先手,没理由自觉穷途末路。

所以他只是不耐烦了。及川彻所寻找的,必然是影山飞雄能在突击测验里自信答对的内容。

说出来。及川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如此要求。他的腿从两侧封住了影山的退路,他的手挤压着,指尖缓慢但不容拒绝地制造引起痛楚的凹陷,影山因此很难走神。请先放开我。他提出条件,但及川充耳不闻。

这场拉锯战最终只能有一个赢家。影山很难说清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落败的,他的四肢正在一点一点地失去知觉,钻进房间的风从他的身体上方逡巡而过,令他腹部的肌肉紧绷,因为痒的记忆而瑟缩。喜欢。他脱口而出。我喜欢及川前辈。

影山的身体突然变得很轻,如同充入太多氢的气球,好在及川的桎梏远比一根无助的细线要牢固。从数秒钟之前开始,正在进行和将要发生的事就不再有可以参考借鉴的经验。影山只能观察和模仿,像他一直以来在及川彻身边所做的那样;他胸口升起一阵罕见的、怯生生的犹豫,这也是仅为及川彻所保留的情绪。

从影山的腹中挤出这句话,及川并不惊讶,但是眉头蹙得更紧,像是正强忍着某种突如其来的疼痛。他刻意地沉默着,凭借全然的静止清扫影山最后的防线,直到影山手无寸铁地在他眼前铺展开来。情感上的赤裸比实际中的受制于人更加难以忍受,影山在黏稠的暖风中打了个冷战,臼齿在紧闭的口中相互敲击,撞得他牙根发酸。

在他忍不住伸舌头去舔嘴里磕痛了的软肉时,及川毫无预兆地低下头去,把他为留住最后一丝尊严而不肯分开的双唇轻而易举地撬开了。

影山愣住。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这是一个真正的吻,而非只是两个人舌尖相抵,牙齿磕碰。于是他再不能注意到嘴唇的触感和口腔的温度,也没有留意何时及川的双手离开他的胳膊,捧住了他昏昏沉沉的脑袋。影山先让他为所欲为,随后学着他的样子,搂住及川的肩膀,把战场推进了对方嘴里。

及川在他上方有些惊讶地唔了一声,狠狠猛地咬住影山冒进的舌尖,让他吃痛地摔回地上。分开之后影山发现他在笑。笑容从唇角直爬至颧骨边,只有眼睛仍旧漠然,漫不经意地在影山的脸上游逛。

这算是回应,还是报复呢?影山直截了当地问他,及川却不作答。

他俯身靠近,影山不自觉地眨了眨眼。及川的呼吸落入他的眼眶,惹得他喉咙和鼻子里都痒。他忍着打喷嚏的冲动,一动不动,痒的感觉消失,被酸涩的后劲代替,影山不敢用力呼吸,憋得眼睛里涌出难耐的泪水。

“飞雄,别动。”及川向他发出明确的指令。他每每想要达到目的,总显得自信而强硬,不慌不忙,游刃有余,影山觉得自己可能永远学不来——他一到及川彻的面前,就难免因为无法准确预测对方的行动而焦躁,局促不安,破绽百出。

意识到这一点,影山逼迫自己的身体违抗对方的命令,然而一旦及川抓住他的头发,象征性地往回拉扯,他立即就像落入磁场的铁钉,无处可逃。影山攥住及川一丝不苟的领口,最上端那颗不明情况的扣子被无辜卷入,崩到房间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这还没完,及川一面吻他,一面把影山从地板上剥起来,他的拇指找准了影山肩胛骨,也不用力,只是坚决地按在那里,静静等待影山自投罗网。

影山同他僵持了一小会儿。虽然只是短短十多秒,他却觉得漫长难熬,衣料下的每寸皮肤都在沸腾。来做吗?及川找准了他动摇的瞬间,慢条斯理地问。影山听到的更像是:“认输吗?”此时此刻他与及川彻一对一,他没有胜算,又被对方用不可知的手段缴走了护甲,即便如此,影山也不会主动向他承认失败。及川或许正是算准了他绝不可能投降,才故意要等。

他点点头说:“好。”

其实算不上多好。影山更想知道及川彻是怎么想的。他竭尽全力去猜了,从及川脱去他上衣后目光略微的停顿之中,从及川印在他腹部的轻柔一吻之中,从及川安抚般地摸着他膝盖内侧的皮肤同时却不顾他吃痛的咕哝推入他体内的两根手指之中。从这里开始影山就跟不太上他的步伐了,他在及川的嘴唇下蜷缩起来,发出不知所措的呻吟,一半是不适,一半是失控。整个过程中他都可耻地硬着,无论疼痛和愉悦二者谁正占上风。及川没有笑他。

他额角浅棕色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自顾不暇地粘在一起,失去了本来的形状。及川掰开他右边的膝盖,这样影山飞雄在他面前就没有任何竖起的棱,他找到影山在被单深处迷路的手,牢牢捉住,挤进两人紧贴的身体之间。影山摸到不见光处绸缎般的皮肤,蜷曲坚硬的毛发,然后是身体的诚实之处,在他的手中渴望地抽动了一下。

影山耳朵里“咕咚咕咚”的声响愈发清晰,他腹部打颤,里面紧咬着及川的两根指头,上身像被对方吸引过去般从床上抬了起来。及川借他的手把两人的那里一起握住,让影山凭着本能寻求快感,随后抽手环住影山的背,坦然地将他拥向自己,把从影山喉咙里漏出的几声“及川前辈”给吻去了。

高潮时他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影山就只听到及川不甚流畅的呼吸声,伴随有单独一声吞掉大半的喉音,他安静地射在了影山的双腿之间,手指还没离开他的身体。嘘。及川靠在他耳边。我在这里。他的指尖言而有信,影山感觉到它们进到很深的位置,在那里宣告领地易主。

他轻飘飘的身体骤然变得很沉,陷进柔软的床垫里,无法脱身。及川离开他,到书桌旁边去抽了几张面巾纸,那期间影山悄悄睁开眼睛,追着他光裸的脊背,到达窗口。酝酿了整日的雨终于开始下,及川随手把最后剩下的几公分窗缝阂上,尽管如此,稠密的雨声还是顷刻之间就将屋内几欲倾倒的寂静粉碎。他回到床边,先擦干净自己,又抹去影山腿上的痕迹。迟到现在影山才终于觉得脸上烧了起来,不巧闷热的气流随着落雨散去,他连个借口都不剩。

及川将用过的纸揉成一团,静静地坐了会儿。他从地板上拾起少了一颗纽扣的衬衫,皱皱眉套上,没有抱怨什么。“我要回去了。”他好心地通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影山好像没有决定权。

他其实没想挽留对方,只是话由及川彻说出来,总觉得从头至尾都被动前进,在不知不觉中倒退了好远。“及川前辈可以用我的伞。”影山说。

及川闻言又多看了看他。他本来站在房间中央,几步又走回床边,鼻尖一皱,思索之后弯腰凑到影山跟前,轻飘飘地回绝:“不用。”他说完飞快地亲吻影山正欲反驳的嘴角,逼得他生生咽下舌尖上的词句。走的时候及川什么也没拿,但影山总觉得他带走了什么。

影山想了好几天也没有想明白及川彻从他这里取走的东西到底是何物,就算去问本人,十有八九也不会得到答案。但是影山还是决定周五放学之后再去找及川请教,就像他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