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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沖完澡站到浴室的鏡子前，抹開起霧的鏡面，看到對面微笑的臉。

　　這時候是他最平靜也是情緒感知最多的時候。熱水會燙得他皮膚發紅，洗去白天在人群裡留下的痕跡，所有被他收好的心情起伏在此時變得鬆散。

　　他輕輕用手指扯動制式化的弧度，嘴角要是剛好的三十度，不能過分用力，也不能讓嘴唇顯得突兀，必要進一步表達善意的時候露出上顎的牙齒，兩到四顆。他看著影片對著鏡子練習過好多遍，直到它變成一種習慣。

　　還在慢慢流進排水孔裡的肥皂泡沫像是剛剛洗澡水蒸騰他的肌膚時留下的熱氣，在一點一滴消失。水從頭髮滴到背上，蒼又拉扯嘴角，讓它下垂，露出印象中難過的表情。不能僅是敏緊雙唇，眼睛也要微微下垂，剛好能用以避開他人的目光。

　　空氣逐漸涼了起來，手指變成一種死板的灰白色。擦乾身體後套上衣服，鏡面裡映射出一張重新微笑的臉蛋，他若有似無摸著左手手腕內側，那裡可以摸到皮膚底下的血管，有一種怪異的柔軟脆弱，他的拇指和食指指甲輕輕刮過，掐住又放開，留下兩道深粉色的印子。

　　佛洛伊德說，未表達的情緒永遠不會消亡。它們只是被活埋，並將在未來以更加醜陋的方式湧現。蒼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些被壓抑的情緒才會張牙舞爪從他的身體裡溜出，一口氣把他吞噬殆盡。畢竟他把對世界的觸覺抹消，只留下了會呼吸的軀體。

　　他曾經嘗試冥想，那該一種讓情緒回歸到最原始平靜的呼吸方式，當他閉上眼睛，呼吸，數著自己的呼吸，專注在自己的呼吸上，幾分鐘後他就像溺水的魚，大口喘著氣睜大眼睛。當他緩慢感覺空氣進入肺臟再從鼻子呼出，他似乎變成一個要被抽得真空的玻璃瓶，本來就空空如也，卻連基本生存的氧氣都要向外抽。

　　蒼爬上床鋪，安靜地盯著天花板看。

　　盯得太久視線裡會浮出粗顆粒把畫面拼湊出來，慢慢拉開把一個物體變成兩個。

　　於是他閉上眼。這樣他就會睡著，而醒來時又是新的一天。觀察他人、融入群體的一天。
　　






2022.01 by ww
plurk｜clairechen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