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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前,浪巫謠與睦天命因故回故鄉,兩人隻身前往西幽探親掃墓。 其後為了舊宮址舉行的鎮魂儀典,在西幽停留了一個月。 「回到西幽時,我們回訪了各個因緣之地。」 「然後呢,仔細想想,雖已定居四年,但我們還沒好好地參觀過東離。」 「簡單來說,是阿浪和天命姊姊遲來四年的新婚旅行唷~」 「「還有家族旅行。」」 作為渡衰聲將殤不患送往未來的裂魔弦,在歷經二、三十年的時光後,終歸回到了自己家人們的身邊,並再次目送殤不患踏上旅行,只是這次他們都已不再是一個人。 在那個孤寂且獨立於任何時空之外的因果之地,不斷壓抑著魔性與愛說話心性的他,在回歸後終得以解放的他,在那之後對著浪巫謠與睦天命講述了許多往事。 三人隨著那些一件一件回顧的往事, 時而帶著笑容...... 時而帶著憂心...... 時而帶著心痛...... 時而帶著理解...... 身為器物之靈的他,其精神與肉體不受到時間的限制。 即便已經歷二、三十餘年,那些往事回憶仍清晰無比。 他自豪地述說著,說著「他們」的家人有多了不起。 裂魔弦他那帶著光輝的瞳孔,有如熠熠生輝的星光般。 他那帶著柔和的弦音,如奏響悠久曲調的樂章般美麗。 於是,睦天命起身後朝著他傾身。 「裂魔弦,謝謝你。」 於是,浪巫謠起身搭著他的肩膀。 「聆牙,辛苦你了。」 於是,他張大了臂膀將夥伴、舊友與家人們擁入懷中。 「......是啊,我們都是啊。」 倏地,裂魔弦發出了亢奮的曲調。 「話說,小裂我快憋死了啊!啊啊~那個地方什麼有趣的東西都沒有!啊啊~只是嬰兒時期還好,孩子長大後什麼都不能做!啊啊~只能等著、迎接著、等著、迎接著!啊啊~臭小子亂拜師搞得渾身是傷也不能多做什麼、不能多說什麼!啊啊~做什麼、說什麼都還要考慮不能打亂那些狗屁因果——」 「大爺我簡直要憋死了啦!」 自還是把琵琶的時期,他就是一個話匣子。 無法肆意暢談的他,無法肆意胡來的他,憋了以十年為單位,終將無法述說的那些滿腔的牢騷抱怨,一口氣朝著眼前這對父母親全數倒了出來。 而同樣背負相同因果的浪巫謠與睦天命對著他說道。 「「去旅行吧。」」 「啊?」 「在這個西幽,再一次去旅行。」 「回到東離後,再去一次旅行。」 「「我們去旅行吧。」」 「喔!」 於是,他們趁著停留在西幽的時間,造訪了以前三人加一琴曾經到過的地點。 他們舊地重遊了那些曾留宿過的村落、躲避過的藏身處, 以及取得那些魔劍、妖劍、邪劍、聖劍的所在之所。 西幽在新的執政者治理下,這段旅行之路已不如以往險惡。 即使如此,重新造訪那些取得各式迷惑人心、動亂天下的刀劍之處, 仍是遭受到不少來自明處、暗處的熱烈歡迎。 有時是曾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過的村民...... 有時是曾將使命託付的的殘存護印師...... 有時是失去勢力到處作亂的邪教殘黨...... 有時是聽聞消息特定上門尋仇的惡黨...... 有時是碰巧遇上遭受邪惡欺壓的人民...... 他們所到之處,總是充滿了不斷奏響的各式弦歌。 「我們最後再回一次兩方的實家,還有鑄異坊之後......」 「便結束了在西幽的旅行,那一個月過得挺充實的呢。」 「啊啊~真開心啊~」 「呃、啊,是嘛......你們三位過得開心那就好。」 丹家夫婦由於肩負使命,在儀典開始前便隨著親王派出的護衛隊一同回到東離。 在聽完友人們為期一個月的旅行後,夫妻倆決定無視掉話題中的充實為何。 「那麼,三位這次打算在東離旅行多久?」 「嗯,還不清楚呢,但我們想先從一些著名景點開始。」 「無需擔心,有事時隨時聯絡。」 「啊!丹家女主人有地圖嗎?」 「當然。」 三人在東離的旅行比起西幽要和平得許多。 「啊啊~東離這份和平可真是好啊,喔!這個燒餅好吃~但真的好無聊啊!」 「聆牙,不要邊吃邊抱怨,滿桌都是屑屑。」 「天命姊姊,妳不也掉屑屑~」 「我有好好接著喔!」 「青菜兩份,烤雞一份,鹹豬肉一份,炒牛肉一份,再來三份餛飩,還有——」 「這位帥氣的大爺您要不再來份甜點和特產果酒,這是我們店裡招牌~」 「行,都上三份。」 此刻,三人正在一個熱鬧的客棧食堂裡用餐。 食堂正前方有一個碩大的舞台,有一位樂師正吹著簫演奏。 「阿浪,這可真是懷念,這間客棧規模跟那時差不多啊。」 「是啊。」 「說來,那個老闆簡直黑心,只給普通的三餐和一間普通的房間。」 「在別間客棧裡,我聽說那間酒樓賺得還挺多。」 「哼!那些傢伙各個都是黑心混帳~」 「已是過去,不必多言。」 「啊!說來~以前阿浪有幾次回房,還沒進去就發現被人闖入唷~」 「嘛,我以前一個人旅行也幾次被人闖入房間過。」 「啊啊~真可怕啊~」 「哼哼~真可怕呢~」 三人感慨的同時間,店小二已開始送上前菜。 「不是啊,天命姊姊妳也怕?」 「我可是一個弱女子呢,房間莫名多了男人什麼的。」 「怕不是被妳打斷全身筋骨啊。」 「才沒有,只是通通從高樓窗外請出去罷了。」 「那可真可憐,不過阿浪這邊闖入的是普通女人。」 「畢竟巫謠是美男子嘛。」 「這小子有一段時間晚上都不敢回房——唔唔!」 聽聞舊友對著睦天命講述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時,浪巫謠揪著一張臉趕緊以右爪捏住裂魔弦的大嘴,並慎重地聲明免得引起妻子的不悅。 「那些女子,每個我都有好好『拒絕』。」 「嗯嗯~這個可真好吃~嗯?」 睦天命此時雖已將心思轉移到美食上,但姑且仍有留意話題的方向。 於是,她放下碗筷神色尷尬地回應道。 「呃、啊!巫謠真了不起呢~」 「阿浪唷,看啊人家才不像你一樣愛吃醋。」 「......是啊。」 之後,浪巫謠便專心致志地將她的飯碗不斷塞滿。 自食堂回房後,三人開始規劃下一個旅遊景點的去向。 三人展開的旅行至今已經三週,他們自地處偏僻的隱世之家一路沿著國界繞行,途中經過許多廢棄的古寺與靈地,現在正逐漸向著都城前行。 「嗯?先等等!巫謠、聆牙。」 忽然,睦天命感受到懷中收納的古銅鏡正散發出靈氣波動,那是丹翡給予三人以便不時之需的聯絡道具,由具有靈氣的珍貴礦石所打造。 這類蘊含靈氣的物品一般僅由護印師們所配戴,如丹家夫婦所持有的翠輝劍及穆輝劍等,在蒐藏家之間也屬於價格高昂的珍品,只在少數情況下偶會流入黑市中販賣。 「非常抱歉,突然之間聯繫諸位。」 古銅鏡的鏡面上顯現出的人影是丹翡,而身旁則是正透過古鏡練習千里傳聲影之術的捲殘雲,但才剛聯繫沒多久他就已是滿頭大汗。 「丹翡講快點,剛才那邊加這邊,我快撐不住了啊~」 「真是難看,這種程度身為丹家人還差得遠呢!」 「啊,是的,哼嗯唔~」 「咳,其實是我們收到伯陽侯聯繫,在接近都城附近的某處偏僻郊外,有群盜賊他們手上疑似持有護印師家門流失的道具。」 「嗯,都城的郊外確實是有幾處地下洞窟呢。」 「那真是太好了!睦姑娘,能否告知詳細地點?」 「狡兔有三窟,黑暗中的洞窟之中對你們不利。」 「巫、巫謠大哥說的沒錯,雖然那位親王在戰後依約補充了人力,但唔呃......」 「如殘雲所說,大部分都是比我們更加未成熟的貴族子弟。」 「啊啊~我本來還想著要不要進去一探究竟,但被阻止了。」 「你那闖法簡直像對著蟻巢胡亂丟鞭炮一樣。」 「那不正好全給炸出來~」 這趟旅行中他們也順便一邊打聽著疑似為護印師家門外流物品的小道消息,一邊回報給予丹家,以作為過去四年來持續收到丹家諸多照應的回報。 「丹翡,不如由我們一探究竟,順利的話,連帶那些賊人一起回收。」 「這......嗯,我明白了,那麼丹翡在此先謝過三位。」 「終、終於解脫了啦!」 「說什麼呢,可還得回報給伯陽侯。」 「欸~」 於是,三人打算趁著深夜探訪盜賊巢窟,在晚上用膳過後,浪巫謠和裂魔弦先依照地圖在洞窟外設下天工詭匠直傳簡易陷阱以封鎖盜賊退路。 「嗯......」 「怎麼了嗎?天命。」 聽見一旁的睦天命若有所思的語調,浪巫謠不禁放下手中的工作。 「沒什麼,只是在想你喔,巫謠。」 「哼呵,想我的什麼?」 「在想~你不讓我待在客棧裡等嗎?」 「無此需要。」 「為什麼?」 聽見她帶著試探性的疑問,浪巫謠他伸手將睦天命攬進懷裡。 「妳很強,而且——」 「而且?」 「我的身旁,是最安全的地方。」 聽見他毫不猶豫的回應,睦天命她也伸出手勾住浪巫謠的脖子。 「哼哼~此話當真?」 「當真。」 而一旁本正低頭賣力擺弄陷阱的裂魔弦聽聞此言,猛地抬頭便看到如水鳥般相依偎在一起的兩人,他立刻發出了哀鳴聲。 「嗚嘔嘔嘔!小裂我受不了啦,你們怎能變得如此肉麻啊!」 夜幕低垂,洞窟周圍已是一片如水墨般的漆黑。 「天命。」 「嗯,每二十步路查探地形就行了嗎。」 「真懷念啊,我們那時在無界閣也是如此~」 「這次,無需光源。」 「不過這樣講話、發出音波沒問題嗎?會引注意的吧~」 「不必擔心,多虧這個護符,我們可以放心發出聲音。」 「噶噶!那不是煙槍混蛋的東西嗎?」 「不是同一個,這是天工詭匠另外仿造的。」 「那個惹人厭傢伙的東西超可疑,妳怎麼沒還回去啊!」 「雖然確實是挺可疑的,所以我才交給天工詭匠解析。」 「喂喂~我們以前可被騙慘了!真的沒問題嗎?」 「放心吧,至少這個只是單純的護符。」 那天睦天命與凜雪鴉的會談在「混血英雄殤不患拯救人魔兩界」中結束。 那是一個猶如空殼般的虛假魔王,他實施暴政讓魔界子民苦不堪言,只能沉浸在如蜃樓般的和平之中。眾人皆拉著旁人一起沉淪,直至溺死在仁義的理想中。 但來自地上的人類英雄殤不患有著魔宮貴族血脈,最終看不下假魔王所作所為,充滿仁義與同胞愛的他率領魔族推翻假魔王,讓魔族子民迎接回真正的魔王。 至此,魔族們再次改心,許下百年內不再侵犯地上世界,可喜可賀...... 「我聽那混蛋他鬼扯蛋!那是什麼鬼故事!」 「果然,那傢伙對不患有害無益。」 「我很在意那故事裡,最終回歸後的魔王是指誰呢?」 「不是吧,天命姊姊你當真?」 「當然不是,但......啊,有目標物氣息,在裡面。」 「哼,這條路弄得看起來像是死路一條。」 「牆為詭計,通道在後面。」 「喔!阿浪,人數有多少?」 「莫約近二十人,還有大小分支通道共三條。」 「天命姊姊~先來個特大號鞭炮炸蟻窩!」 「欸......我可不想被一群飛蟻撲臉啊。」 「飛起前,斬斷翅膀即可。」 三人趁盜賊酒後酣睡時刻發動攻勢,先以睦天命的音波將詭牆炸裂,趁著盜賊們尚未完全清醒,裂魔弦瞬間以琴弦將光源滅盡,最後由浪巫謠趁著黑暗打掉所有盜賊手中武器,讓裂魔弦一拳一個收尾。 「吶吶~裏頭三條通道怎麼辦?」 「最小那個通道盡頭恐怕是財寶呢,僅兩人守衛。」 「次之,裏頭無人看守,應當是首領房間。」 「那簡單~小的這條大爺我先封死!」 「最大這個通道......」 「僅一組人,約不到十人但......」 「啊?兩個人發現什麼了嗎?」 「剩餘數人,自相殘殺。」 「蛤?外面這些傢伙卻還睡得這麼好。」 「此外,有另一道人聲持續傳來,卻毫無生人的氣息。」 「我猜想裏頭的人應該是正在與」 「突然出現的非人之物相對。」 血腥味瀰漫洞窟之中,盜賊們的屍體及殘肢散落各地。 此時,他們渾身帶著血色仍進行著自相殘殺。 「......哼,真是無趣。嗯?」 站在屍山血河中心的是一名身穿羽絨製黑色斗篷的高大人影,其斗篷頂端有著一對異常尖銳的犄角,顯示人影為非人者的身分。 一道帶著紅色氣勁的刀刃往隱藏在斗篷下的人影直劈而去,但刀刃卻穿透人影。 「出手前完全無息也無聲,竟能夠接近我至此,就稱讚你吧。」 來者是渾身散發無聲強烈殺氣的浪巫謠。 「混帳,你這個搞鬼大魔王!」 以及帶著同等殺意的裂魔弦。 「齁齁?仔細一瞧,混有魔血的半魔、器物之靈,至於那邊用雕蟲小技藏身的人類,喔?帶有靈氣之印,是護印師嗎?你們可真是有趣的組合啊。」 「阿爾貝盧法......」 「阿浪,那個不是本體,只是幻影!」 在術式被面前魔族瞬間看破,潛伏於黑暗中的睦天命也放棄隱身上前。 由於目前狀況超乎預期之外,她開口向兩位夥伴發出建言。 「......要先撤退嗎?看他似乎不識你們。」 「雖然有很多疑問,也想先打爆這個混帳,但妳說得對,阿浪!」 「......我知道。」 「喔?我不識你們,但卻說得出我的名子,再加上有魔血的你這模樣......」 「呿,這傢伙果然假鬼假怪的讓人火大啊!」 「呵呵呵~能看到,我看透了這份因果!」 在三人與名喚為阿爾貝盧法的魔族陷入僵持之時,原本自相殘殺的盜賊一人突然高舉了一把劍,他氣喘喘吁吁地舉起一把正散發腥紅光芒的劍。 「喂喂~這邊也很危險啊,為什麼會突然掏出魔劍啦?剛剛沒有啊?」 「哼,區區器物之靈連這都看不透,作為魔族真是三流。」 「蛤?我果然不揍這傢伙一拳可吞不下這口氣!」 在意識到那把魔劍也許同是藉由吸取生命力施展妖術的劍,浪巫謠將視線自劍身上錯開,他立即朝著睦天命身邊退去搭上她的肩膀,等待盜賊的下一波攻擊。 但那名盜賊只是將劍插入地面。 「!」 整個洞窟蔓延起煙幕,一轉眼他們的位置已轉變為一片樹林之中。 「天命,沒事吧?」 「嗯,我沒事喔。」 「剛剛那是轉移嗎?」 「嗯......也許是幻境,總之我感覺得到我們還在洞窟中。」 「是精神或肉體被困於邪法之中嗎?」 「剛才盜賊在自相殘殺吧?那把劍也如聆牙所說是突然冒出的。」 「這片土地也有迷惑人心、致人錯亂相互殘殺的魔劍。」 「唔,總覺得有點噁心,我的認知跟感受完全不一樣......」 「我的認知也已錯亂,被嚴重影響五感,妳能分得清靠過來的事物嗎?」 「我盡量,但這個感覺真的很噁心,好像跟有孩子時差不多。」 「是嘛,那麼能跨過的。」 看見身旁還有心思能開玩笑的睦天命,他稍微冷靜下來,並尋思萬一聆牙也中幻境朝著自己殺過來時該如何叫醒好友。 「啊啊啊啊啊!怪物啊!」 「可惡可惡可惡!去死——」 突然之間腦海中被尖叫怒吼聲充斥,眼前突兀出現了一個舉著刀的黑影。 「什麼?那是我?」 那應是完全魔化姿態的自己,穿著一身魔族風格的黑色華服,胸前的水晶塊閃發著奇異的光芒,額中長著非人犄角、臉上刻有魔性紅紋,以及腥紅卻渙散無神的雙眼。 那是一名邪惡的魔族,他正舉著刀身變為黑色的吟雷屠殺著人類。 不是為了守護,不是為了生存, 只是為了發洩,揮出獠牙撕咬。 “怨恨吧!那些折磨你的,那群人類的罪孽,這份孤獨與悲憤將淬鍊你的獠牙。” “你終於可以向殘酷對待你的人界,好好復仇了。” 腦海中隱約浮現出阿爾貝盧法的話語。 「呃!」 畫面一轉,眼前的景色令自己無法呼吸。 聖域之中有著 斷裂的肢體散落滿地...... 破裂的目錄散落滿地...... 碎裂的魔劍散落滿地...... 聖域之外有著 染血的藍琴,以及燃燒著的空無一物的隱世。 碎裂的紅琴,以及冰凍著的繞滿琴弦的村落。 以及,令人懷念的堅毅眼眸,正帶著淚水。 閃耀著生命光輝的拙劍朝著自己胸口刺來。 「再見了,浪魔謠!」 「清醒點,浪巫謠!」 接著,一陣劇烈疼痛喚醒了自己。 自己的右邊肩膀脫臼了,被劇痛換回神的他,恍神地盯著身前女子。 已非渾身染血的純白素衣,雙目也被藍色眼罩遮掩得看不清表情。 那是穿著熟悉白衣藍掛的睦天命,她正用全身重力壓制住自己持著吟雷的左手,雙手扯著自己已經脫臼的右肩膀,並且正欲往手肘關節出手中。 「要是還不清醒的話,接下來可是手肘!哼唔!」 「呃!等等,天命我已經醒了!」 「是嘛,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該說聲早安嗎?」 「那個我......」 「這時我還真慶幸自己看不到呢,這種幻境對我無效、唔噁......」 睦天命確定身下的浪巫謠已自幻境中脫困,才鬆開全力的壓制,但緊繃的琴弦一旦鬆開,魔劍所帶來的幻境影響讓她又開始噁心得直想吐。 「謝謝妳,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聽見浪巫謠的音律已恢復沉穩,她才放心地告訴他。 剛才有一瞬間大概是魔劍力量帶來的影響,讓浪巫謠的精神錯亂,從而看到某種幻境後,突然渾身散發出強烈殺意對準自己揮刀。 睦天命因缺乏一感,雖沒看到幻境卻覺得黑暗中一片天旋地轉得想吐,所幸過於清晰的一抹殺意喚醒生存本能,讓她瞬間閃過刀口。 「我想起萬將軍曾利用燃燒自己的那股痛覺,藉此破除照君臨的魅惑。」 「是嗎,確實是這樣。」 「我這樣可撐不起你全力殺過來,抱歉呢。」 「啊......」 恢復神智的浪巫謠自行將脫臼肩膀接回,對著睦天命伸出手。 「用雙手緊緊地擁抱彼此來解除幻境嗎?」 「「!」」 忽然出現在兩人眼前的是已退去斗篷的阿爾貝盧法。 他的手上正拿著本來是盜賊所持之劍。 「阿爾貝盧法!你這傢伙膽敢——」 「這可是那些人類自己的傑作。」 「等等,巫謠......你是說你什麼都沒做嗎?魔族。」 「正是如此。」 「你是為了那把這些人無法操控的魔劍而來的嗎?」 「哼,眼光倒是還行,護印師。」 「畢竟是用心眼看,但這個魔劍對魔族有此價值?」 「螻蟻所造之物,雖說觸及秘術也只是摸到門檻的邊緣,毫無價值。」 「如果是竄改因果的魔劍......你想做什麼?阿爾貝盧法。」 阿爾貝盧法揮劍回應了浪巫謠的提問。 「那會是與凡人之力不配之物。」 「「!」」 幻境的潮流已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時空的洪流。 那把魔劍發出比剛才更甚的光芒,這讓浪巫謠繃緊了身體。 阿爾貝盧法此時已再度將注意力移回了浪巫謠的身上。 「雖說這次的觀測只得到無意義的結果,但卻與意料之外的兒子相逢。」 「......唔。」 「再次慶祝命運讓你我於此世再度相逢吧,吾兒。」 「無論多少次,我都會斬殺你這份罪業,阿爾貝盧法。」 「真是薄情啊,這份無趣的憤怒是為了誰?」 「不是為了你。」 「嗯,這冷漠的眼神,不是將我作為父親看待嗎?」 「你是必須斬斷的世界之惡。」 「你我之間這份源自於血脈的親子之情,對你毫無價值嗎?浪巫謠。」 「你僅是個不知愛為何物的男人。」 「「......」」 在血緣上的魔族父子展開相互對峙時,睦天命正思索著這位魔族剛才所說的「價值」為何,以及他在這個時空「觀測」著什麼的姿態,其用意何在。 “幻境雖已解除,但那把魔劍仍正被他把持,這裡也不是洞窟。” “照巫謠所說,他擁有改變過去與操縱未來的力量。” “情況很糟糕,四年前的他已被斬殺,那眼前的他是在那之前......” “假使現在的未來被抹煞,我們會如何?掙扎至今的過去又會如何?” 「是嗎,你選擇了這個未來嗎?我......」 即使是幻影,也能感覺得出的殺意正在瀰漫著。 “我們的術式與攻擊無效,面前的魔族是觸碰不到的幻影,但卻能持有物品。” “雖然也很在意聆牙的情況,但魔劍在他手上,代表主動權不在我們。” “擁有漫長人生的魔族,其秘術非人類所及領域。” “排遣無聊而來的他,未知其兒子,今日相逢實屬意外。” “被斬殺的他,與其兒子的相逢,同屬意外。” “同屬意外嗎?那麼我......” 睦天命正猶豫著是否該有所行動,或是等待不在現場的救援。 “只是靈光一閃的賭注也說不定。” 她正猶豫著,再論成敗之前,假使徹底引起面前魔族的注意,有可能噩夢再現。如同夜裡,時不時仍會回想起的那雙異色眼眸,那是光明中最後的所見之物。 然後,她感受到了浪巫謠溫暖的手掌。 「跨越試煉,抗爭命運,選擇未來。」 「天命,我們一直是這樣走過來的,而『他』現在也是。」 「嗯,說的也是,謝謝你。」 「不用謝,我的右手也還有點痛。」 「呵,那就別有下次了。」 有著無聲的默契,浪巫謠再度執起手中的吟雷上前。 「即使毫無退路,我也不會再捨棄人類之身前行。」 「真是可笑,竟拒絕了自己與生俱來的魔性天賦。」 魔族以弱肉強食為法則,是在浴血鬥爭中找到靈魂喜悅的族群,更甚於會說人語、有智慧的魔獸,是與人類爭奪世界的仇敵。 「魔性的本質不再血脈濃淡,是內心蘊含的激情份量。」 「浪巫謠,你以人類之身能走到多遠?身為妖魔之子,你的歸所能在哪?」 過去他們有著神仙賜予的聖劍,對現今的人類而言,沒有神誨魔械的庇護,凡人難以與魔族為敵,但即使如此,人類仍沒有放棄希望而團結在一起。 「我選擇了以人類的身分與靈魂回到地上。」 「我的歸所在這裡,在這塊土地之上。」 幻影的阿爾貝盧法喚出了一對如鉤爪般的武器,以及明知是幻影仍舉起吟雷相對的浪巫謠,如同兩頭對著對方咆嘯的紅色野獸般。 “我需要將對方注意力徹底從天命那邊引過來。” 此刻,浪巫謠不如表面上的激情,他全力吸引眼前魔族的注意力。 雖不清楚睦天命有何計策,但過去與禍世螟蝗一戰,即使失去光明,她仍咬著牙堅持要殤不患決不能開啟目錄的決意,在最終戰中證實是對的。 若非那位神仙與殤不患締結了跨越時空的因緣,打造出能夠劃破時空的芙蓉慧刀,要是當時開啟目錄,以邪法吸納所有聖劍的那傢伙將無人能敵。 那時所受的傷,除了表面上終生無法復原的傷痕, 在她心中留下的傷痕,也比想像中的更加深刻。 不久之前,他才領教過。 “傷痕可以療癒,人死不能復生。” 浪巫謠很清楚心裡的夢魘,並非簡單能忘卻之物。 但他們還有著一生的時間,能夠相伴隨。 “不管發生什麼,這次,我一定要......” “守護好。” 浪巫謠已不再害怕因自身的激情活化血脈裡的魔族因子, 曾經以為魔性的本質是如此邪惡,僅會傷害他人。 曾經有人用盡生命的光輝告訴他,事實並非如此。 在感受到身後的睦天命已做好決心,她走上前與自己並肩同行。 所以他已經做好準備,箭在弦上,隨時可發。 「父親大人!」 「什麼?」 「天、天命?」 所以他不禁發出了他人生二十餘年至今從未發出過的高音, 那是最為狼狽的高音驚呼聲——俗稱「破音」。 「呵呵呵——」 而眼前的那個魔族,阿爾貝盧法他在楞神一會後,再度轉頭看向自己大概處於極度扭曲的表情後,開始低聲地發出笑聲。 「天命!妳、妳在說些什麼?難道是......」 「沒事,我可不是因為中幻境才這麼說的。」 「唔......我明白了。」 心情突然轉為愉快的魔族,他收起了雙手鉤爪,頭一次將視線及身體轉向了睦天命,並上下打量著。接著,阿爾貝盧伸出左手直指她的雙目。 「那雙眼,和那身衣物同是藍色嗎?」 「不,只是普通紫色。」 「是美麗的嫣紫、呃」 「先別插話,之後我都會聽你說。」 「好。」 浪巫謠對於睦天命發表的普通感到不滿,正想發表意見卻遭到肘擊。 「哼,吾兒捨棄魔性,妳身為護印師,卻捨棄尊嚴與魔族為伍?」 「真是抱歉,父親大人,我可不是護印師。」 「那群高傲的傢伙才不會將代表家門的靈性之印交予外人。」 「是重要的友人們之託付。」 「耍些無聊計謀,是否流著貴族血脈,以為我阿爾貝盧法看不出來?」 「我不認為血脈有何高貴,是否值得追隨得看器量。」 「人類的器量,對吾等毫無意義。」 「嘛,確實呢,人與魔終究無法共處。」 「齁?這是與魔性之人日夜共生的人類女人該說的話?」 「那是無法切割的因緣,我們就只能靠自己選擇未來。」 浪巫謠對眼前的情景感到疑惑,先不管睦天命突如其然的父親發言,阿爾貝盧法是名徹底的魔族應當瞧不起人類,但卻對她的話語給予了回應。 “不要來打擾父子的天倫之樂。” “人類的小姑娘,少瞧不起人。” 至少當時在魔王城裡是如此,他們的對話呈現一方通行。 睦天命選擇以對話的考量是什麼? 阿爾貝盧法的提問又是...... “藍色......” 倏地浪巫謠回想起僅在時空間隙中看到過的眼眸。 藍色——那是母親聆莫言瞳孔的顏色。 「那麼,有朝一日在那腹中孕育而出的孩子也將是」 「喂!你這傢、呃!」 在浪巫謠發出怒吼前,他的話語被來自於右肩膀的疼痛打斷。 睦天命正緊抓著他的肩膀。 「——擁有魔血的妖魔之子。」 「關於這點,您已經有一個很了不起的孫子了。」 「什麼?」 「是背負拯救世界之因果的孩子,對吧,巫謠。」 「是我們『自豪』的孩子啊。」 「因果?」 「啊,但是很可惜,像巫謠那般漂亮的紅髮與美麗的歌聲,『他』完全都沒有繼承到,那孩子真不知道是像誰呢,不過倒是意外很適合鬍子。」 「那不就是像妳嗎?護印師。」 「欸?」 「「「......」」」 阿爾貝盧法出乎意料之外的回應,讓睦天命一時驚到忘了話語。 「但我覺得除了黑髮以外都不像啊,父親大人。」 「天命,他跟我完全不像。」 「我覺得一聲不吭就跑掉這點很像。」 「唔。」 突然,阿爾貝盧法像是喪失興趣般轉身, 他又變為原本那副穿著羽絨斗篷的姿態。 「哼,像你們這樣果然不配當魔族。」 接著,他將魔劍再度插入地面。 時間的洪流如同破裂的水晶碎片般在三人四周圍散落。 啪! 而那把能夠讓人看見遙遠幻境的魔劍也隨著空間一同碎裂。 「喂!巫謠、天命你們沒事吧!」 裂魔弦收起琴弦,朝著夥伴們身邊衝去抓著兩人重頭到尾觀察一番。 「我們沒事,聆牙呢?」 「哈~當大爺我是誰呀,但是那個混帳跟你們一塊消失了。」 「那傢伙已經離開這個時空了。」 「蛤?那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跑出來......」 「不,這次是最後了。」 「為啥啊?你們發生什麼事了嗎?」 「總之,得先善後呢,我們先收拾好再談。」 將剩餘盜賊一併打昏,並如期在財寶庫找到許多護印師家門外流品項,以及諸多珍品刀劍與道具,三人通報丹家後便撤下陷阱先行離去。 在那之後的旅行,再度恢復如往常般和平。 而為期一個月的旅行,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浪巫謠、裂魔弦與睦天命正聚在丹家廳堂。 「能讓人看見未來幻境的魔劍嗎?這還真是不可思議。」 「唔嗯,世上魔劍、妖劍、邪劍何其之多啊......」 三人將在都城外新發現的魔劍一事重新轉述給丹家夫婦。 「說來,殤大爺和我們光在西幽就收集了三十六把劍作成魔劍目錄。」 「結果那把劍從哪來的,那些盜賊也說不清楚啊。」 那時在盜賊發動魔劍引起的煙幕中,唯獨身為器靈的他沒有被幻境捕獲。 裂魔弦本想朝著阿爾貝盧法發動攻擊,但僅是幻影的魔族竟從盜賊手上奪走魔劍,自他的眼前消失。在那之後,裂魔弦便獨自在煙幕中遭受盜賊們的群攻 「知道的傢伙們腦袋都壞掉了,虧我還留了好幾手。哼,那劍真噁心~」 「辛苦你啦!有關那把魔劍的事,我們丹家也會接下來繼續調查。」 最終,都城官員所逮捕的盜賊團成員,當時受到魔劍影響的成員皆成了喪失神智的狂人,剩餘的成員則是對那把劍的由來完全不清楚。 「對了,睦姑娘、浪公子,兩位這次造訪是為了何事?」 「丹翡、殘雲,有個提案我們想和兩位談談。」 在虛空混沌之中,跨越時空之魔獨自穿梭。 “浪巫謠,在這個時空相遇的吾兒,他是命中註定外的。” “但不是作為父親,而是邪惡斬殺嗎?” “那個女人的眼,是他拒絕改變過去的結果。” “那是散發出生命光輝的眼神。” “啊......這是你——未來的我所選擇帶來的結果。” “這副身軀的滅亡,那是另一個我認為最好的結果。” “拯救世界的因果,逃避不了的命定之渦。” “那是怎樣的孩子?” 帶著各式思緒,阿爾貝盧法從沙發起身。 他自始自終都沒離開自己的宅邸,甚至從這座沙發起身都沒有。 阿爾貝盧法他所領略的秘術——操縱過去與塑造未來的力量,讓他在短短時間內成為了魔宮貴族第八位的伯爵,秘術讓他失去了熱情,而魔王的統治也讓他失去了喜悅。 「藍色,那是天空的顏色。」 擁有一身源自於高貴血脈的氣息,手持優美弦樂器的女樂師,那身的藍色讓他回想起過去曾親手凌虐、摧毀掉的那抹藍色。 「不是那樣深沉的藍。」 他回想起了,本以為被他親手毀掉的那個女人,那個明明流著貴族血脈,卻因戀慕之情鑄下大錯的女人。 那雙閃耀著光芒、流溢出熱情的藍眼是—— 「如同白日下映照在湖水的天藍色。」 那是只有在人界的陽光之下,才得以窺視之物。 他曾數次化身為一名低階僕人, 他們曾數次在月夜中單獨幽會。 這是個不合身分位階的禁斷之戀,他曾數次與她暗示。 那個女人願捨棄一切,與自己走出一條新的道路。 但那是遭受欺瞞,超越人倫道德的禁斷之戀。 “你是我的光,是我遵從的方向。” “既奉我此身為光,那就烙印在妳雙眼中吧。” 失去光明的女人只能無力的哭泣著...... 遭受魔族玩弄並且懷有魔胎的女人...... 那些人類們會如何看待與處理,不言而喻, 所以,阿爾貝盧法再度喪失了熱情與喜悅。 但最終結局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那個女人帶著妖魔血脈捨棄一切,自力走出一條新的道路。 而現在,名為浪巫謠的半人半魔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天空。」 那是以他人痛苦與哀嚎為糧食的靈魂,所求而不得之物。 那個如同月夜的護印師女人則不同, 她和他比肩並排,用雙手擁抱彼此。 阿爾貝盧法再回想起兒子幾次被遮斷的話語, 與兒子被那個女人徒手扯下的右肩膀。 「哼,簡直就像是被馴養的野獸一般,真難看。」 拿起桌上美酒一口灌下,他混沌的三眼再次露出了光茫。 阿爾貝盧法召喚了一名低階的畫師進入自己宅邸。 「為我畫一幅肖像畫。」 「小的,必將大人英姿——」 「還有一個人類女人。」 「欸?人、人類......」 「喔?怎麼?」 「啊,不不不,敢問大人希望如何呈現?」 畫師以飛快的速度完成了畫作,那是一副違背人德的畫作。 帶著冰冷表情的男人牽著人類女人的右手, 帶著血淚的女人與魔族男人如共舞般貼合。 人類女人抬首但臉色漆黑只見兩道血痕, 魔族男人垂首但視線卻眺望著遠方何處。 背景充斥著如同嗤笑、如同哭泣的髑髏。 此後畫師受到魔宮伯爵所庇護,直到伯爵死於人類之手。 在家僕退下後,阿爾貝盧法欣賞著那幅畫作。 他伸出左手對準了女人雙目再次劃下,如同過去在夜裡幽會時曾無數次在心裡所作的一樣,他如品酒般回味過去,憶起此生僅有一次的回憶。 隨後,阿爾貝盧法將改變時空秘術理論首次付諸實行。 他開始挑戰因果法則,刪去一切不合意、不安穩的要素。 唯獨,聆莫言的存在成為了例外。 她是他們因果交會之處,所以他僅刪去了浪巫謠的存在。 他期待著他們的再次相會,期待著意料之外的命定到來。 善惡業報,終將劃下句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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