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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是喜歡,又還能是什麼? 他的大腦和心臟都這麼叫囂著。 他反覆詢問自己,然後一遍又一遍得出相同的答案。 他甚至有些氣憤,對於他自己。如此明確存在的情感,他竟然現在才發現它的存在;這種想到洋平就會覺得幸福的感覺,他竟然現在才體會到。 雖然他不知道洋平會怎麼想,他很怕洋平會因為這樣疏遠他,但他想說出來。 櫻木花道迫切地有傾訴的衝動。那些情感他從前沒有察覺,但並非不存在,而是一層一層的堆疊在他心中,隨時準備在他察覺自己心意的同時噴湧而出。 他仔細回想過往和洋平的種種回憶。他並不是真的遲鈍的人,只是平時並不特意去觀察和細想。而他仔細回憶後,確實也覺得洋平對他跟對其他人都不一樣。 那種特殊感很微妙,洋平從不對其他人那樣,洋平只對他一個人特殊。 確實和宮城良田說的,櫻木花道覺得自己有機會,他覺得自己應該嘗試。 他很怕失去洋平,但他更怕因為自己的不作為,而讓洋平變成別人的。他想到那個洋平提到的女孩,覺得心臟都酸澀起來。 他知道那是羨慕和嫉妒。 他羨慕那些能環繞在洋平周圍的人,嫉妒那個可能被洋平約出來單獨吃晚餐的女孩。 於是他更發確定他不想讓其他人分走洋平,他想要獨佔洋平的全部。 這是他從來沒有對另一個人有過的感覺。 他從來沒有那麼想獨佔一個人過。 他現在每分每秒、所有的思緒都圍繞在這件事情上面。 所以他必須說出來。 櫻木花道決定了。 他下一次打電話給洋平的時候,一定要很認真很認真的跟他說—— ✤ 『洋平,我喜歡你。』 水戶洋平傻了。 他這輩子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從櫻木花道口中聽到這句話。 但他一絲一毫的喜悅都感受不到。 他只感覺自己在那個瞬間如墜冰窟,四肢發涼,腦中一片轟鳴,連話筒都差點握不住。 ——他發現了? 「哈哈,花道,美國也玩真心話大冒險嗎?還是打賭賭輸了?」 水戶洋平聽到自己打哈哈一般的回應,帶著極其微小的顫抖。 ——花道發現我喜歡他了,所以來試探我嗎? 水戶洋平知道櫻木花道不是那樣的人。他的花道沒那麼多彎彎繞繞,這句話大概就是聚會時打賭輸了,或者真心話大冒險之類的遊戲挑戰。 但這不防礙他多想。 他必須從各個角度,用最陰謀論的思考,去面對這句話。然後他必須隨時調整自己的反應,不能讓對面的人發現他隱蔽又骯髒的心思。 他不能。他賭不起。他也開不起這種玩笑。但他必須撐住一口氣,要穩住,要故作輕鬆,否則他怕自己真的承受不住,然後在花道的面前功虧一簣。 幸好今天店裡只有他一個人。 水戶洋平甚至能分神慶幸這件事。今天店裡只有他值班,現在也沒有客人,沒人能看到他僅僅是聽到一句玩笑話,就如此狼狽的模樣。 對面那頭,櫻木花道的聲音充滿疑惑,似乎不明白自己的告白怎麼會突然扯到遊戲上面。『什麼?真心話大冒險?不是真心話大冒險,也不是打賭賭輸了。』 水戶洋平沒有任何停頓,接著問道,「啊,那是喝多了?」 儘管對方看不到,櫻木花道還是皺起了眉頭。 他覺得洋平的反應不太對勁,但他想不明白到底為什麼,因此只能壓下這種不舒服的感覺,嘗試替自己辯解,『才不是,我沒有喝酒、』 然而水戶洋平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你身邊有人嗎?能帶你回宿舍嗎?」 『我、』 「回去後洗個熱水澡,用淋浴,別用泡澡的。有解酒藥的話記得吃一顆,下次別喝那麼多了。」 『洋平、』 「明天起床可能會宿醉,你可以先放一杯水在床頭,睡醒後可以先喝一口,記得先含著,不要馬上吞下——」 『洋平!』 水戶洋平嗯了一聲,尾音上揚,嗓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和平淡,彷彿一切都很正常,好像他沒有三番兩次地打斷別人說話一般。 「花道,怎麼了嗎?」 他壓抑著自己的心跳,努力平穩自己的呼吸,只為了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沒有異樣。 但他知道這是徒勞的,他的表現簡直糟透了。花道就算再怎麼遲鈍,也不可能沒有發現他的異常。 而且櫻木花道根本沒有那麼遲鈍。 他可能並不聰明,也不心思細膩,但他絕對沒有那麼遲鈍。水戶洋平在避開他的告白,那麼明顯的態度,他不可能到現在還沒有察覺到。 洋平從來不打斷他說話的! 洋平從來不對著他這樣顧左右而言他! 櫻木花道有些氣憤。『你給我聽我說話!』 啊啊⋯⋯ 水戶洋平想逃了。 他知道對面的花道已經開始有些生氣,他應該好好哄他,好好的聽他說。 但他真的想逃了。 無論花道是因為什麼而說出那句話,都不是他想知道的。 「花道,我還有工作要做,我們下次再聊⋯⋯」 察覺到對面的人想掛電話,櫻木花道慌了。 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告白會被洋平忽略到這種地步。他想過洋平可能跟他說他們只是兄弟,想過洋平很開心的回答也喜歡他,但他真的沒想過洋平會是這種反應——這種不拒絕也不接受,不生氣也不開心,單純逃避的反應。 『水戶洋平,你這傢伙!』於是他馬上大聲吼了出來,連名帶姓四個字都吼上了,『我警告你,敢掛我電話你就慘了!我會馬上回日本揍你!聽到沒有?不准掛電話!』 櫻木花道放著狠話。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哪有人剛告白完就對著人家放狠話的?但他的直覺告訴他,如果此時不夠強硬,那麼洋平就會真的逃掉,然後他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他不能放洋平逃掉。 水戶洋平抿了下嘴,視線垂向地板,原本要將聽筒掛上的手果然因為櫻木花道的強硬語氣而停頓在空中。 他不發一語。「⋯⋯」 『不准掛電話!給我聽好了!』 他聽到對面花道的聲音傳來,中氣十足,一字一句,沒有絲毫猶疑。 『我沒玩遊戲!沒有打賭!沒有喝酒!沒有做任何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 『我現在超級清醒!』 『我喜歡你!』 「⋯⋯」 『你聽到沒有?我說我喜歡你!』 「⋯⋯」 『喂喂?人還在吧?給我回話!』 「⋯⋯」 『水戶洋平?聽到就回話!』 聽到話筒裡一疊聲的喊話,水戶洋平閉了閉眼,在漫長的沈默後,到底還是如花道所願地回了話。 「⋯⋯我聽到了。但你想要我說什麼呢?花道。」 水戶洋平的呼吸很重,但聲音很輕,像融在了空氣裡,輕到櫻木花道感到心慌。 櫻木花道有些語無倫次,『說什麼?說什麼都可以,說你不喜歡我,你只把我當兄弟也可以。』 「⋯⋯」 『我沒有要逼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喜歡你,我只是想說出來⋯⋯』 或許是察覺到氣氛壓抑,櫻木花道的語氣轉變得有些小心翼翼,『洋平?你還好嗎?』 「⋯⋯我不好。」水戶洋平往後靠上背後的櫥櫃。 他感覺自己全身脫力,站都站不穩,於是他慢慢地往下滑去,直到跌坐在地上。 他輕緩地道,「花道,我感覺很糟。」 櫻木花道的聲音聽起來更慌了,『為、為什麼?因為我說喜歡你嗎?你覺得很噁心嗎?我⋯⋯我不是⋯⋯』 「不。當然不是。我怎麼可能覺得你噁心呢。」水戶洋平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他突然感覺很累。花道的「喜歡」兩個字直接打碎了他的防線,將他多年積壓的疲憊一次全帶了出來。 他喜歡花道。但他並不希望花道喜歡他。 他忍了那麼多年,藏了那麼多年,做了那麼多年的心裡建設和自我催眠,都不是為了讓自己有一天能聽到花道說喜歡他的。 這從來不是他努力想達成的目標。 他經歷的一切掙扎和痛苦,從來不是為了有朝一日得到這兩個字。 他只希望花道能高高飛起,而他能夠在不拖累他的地方,遠遠的看著他飛。 但這太複雜了,連他自己都不能說百分之百搞懂,更何況說給花道聽。 「我只是⋯⋯我能問你怎麼會突然這麼想嗎?」 『啊?』 水戶洋平舔了舔下唇,嚥了口口水,期望能讓出口的話語顯得不那麼乾澀。「怎麼會那麼突然⋯⋯覺得喜歡我呢?」 這個問題讓櫻木花道有些心虛,吶吶地回道,『不是突然,我只是現在才發現⋯⋯』 「那麼,你喜歡我哪裡呢?」 這題倒是可以秒答。『很多!洋平所有地方我都喜歡!全部都喜歡!』 聽到這個回答,水戶洋平輕聲笑了出來。 他不希望花道喜歡他,但他必須承認,這句話,他或許可以回味一輩子。 「謝謝你啊,花道。」 『那、你的回答⋯⋯?』 櫻木花道問完後,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快跳出來了,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他等了很久,在又一陣的漫長等待後,總算又聽到對面傳來聲音。 或許是夜深人靜,或許是因為隔著電話,或許是因為他們之間上萬公里的距離,或許也是因為他真的累了——水戶洋平終於開口了。 「我也很喜歡你。」 這或許是他一生只有一次說出口的告白。 然而那又如何呢? 「我很開心喔,花道。」 「我喜歡你很久了。可是我從來不敢說。我沒有你那麼勇敢。」 『那我們、』 「但我不適合你。」水戶洋平又一次打斷他的話,「花道,你會遇到更好的人。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會有比我更適合你的。」 水戶洋平知道自己的慾念,像深埋陰暗地底的苔蘚,密密麻麻地滋生在他整個人身上。 那是會將人逼瘋的惡慾,泥濘一般的令人窒息。 他的情感扭曲,洶湧又壓抑,是能漫過頭頂的浪潮,是漆黑不見底的深淵,那是會傷人的東西。而他最不允許的事情,就是有人傷害到花道。沒有人能傷害花道,他更不允許自己傷害他。 他不是那個能和花道並肩的人,他只會扯住花道的翅膀,成為他高飛的阻礙。 花道值得更好的。 無論那個人是男是女——他更私心希望那會是個溫柔體貼的女人,能給花道幾個孩子和一個溫馨的家——都不會是他水戶洋平。 「優秀的人很多,你可以多去接觸,多認識一些人,多交往看看。你會遇到更好的人。」 更好的,更純粹的,更明亮向上的。 而不是向他這樣,腦海裡充滿骯髒下作念頭的傢伙。 『⋯⋯不會了。』 櫻木花道非常難過。 他發現自己不是因為被洋平拒絕而難過。他難過的是,他聽出來了,洋平喜歡他這件事,竟然是讓洋平感到痛苦且害怕的事。 洋平還喜歡了他很多年,洋平為此痛苦了很多年,而他竟然今天才知道這件事。 他感覺嘴裡發苦,眼眶發熱。 『水戶洋平,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那麼想,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怕什麼,但是我要告訴你,除了你,不會有那個人了。』 『我不是隨隨便便的說喜歡你,我是很認真的。我想過了,很認真、很認真的想過了,所以才來跟你說。』 櫻木花道第一次痛恨自己為什麼那麼不善言辭,他想將自己剖白,將自己的心意都掏出來給洋平看。可是他和洋平隔著半個世界,他只能盡力嘗試用語言訴說。 『既然你也喜歡我,那還有什麼好怕的?我們可以一起試試看啊!雖然我們現在離得很遠,但我們還是可以一起——」 「⋯⋯抱歉。」 櫻木花道語氣急切,『為什麼?你不相信我嗎?洋平,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花道,我當然信你。但這種事,有時候和相信不相信是沒有關係的。」 水戶洋平的聲音很淡,很溫和,像在哄孩子。 「你說你喜歡我是認真的想過了的事情,那麼我可以告訴你,我不適合你,也是我認真想過的事情。」 「我比你更認真,想了更久,所以我如此確定。」 水戶洋平仰著頭,天花板上的吊燈晃得他有些眼花,他聽見自己用篤定的聲音,如此說道。 「我不適合你。你值得更好的。」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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