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18 家乡

克劳德走出浴室,房间里没有开灯,覆盖在昏黑之中。

看着面前被狭窄过道隔开的两条床铺,他不由得再次收拢眉头。

不知道怎么想的,他的上司只要了一间房,感觉上不是节约的人,这时候却格外小气。

不过,没掏腰包,没有发言权,随便吧。

他和这个萨菲罗斯已经熟悉到可以忍受和对方分享卧室了吗?他不可思议的想。

很恐怖,如果站在从前的角度去看。

人在休息的时候是毫无防备的,他的弱点会全盘暴露给对方。

这是否说明,他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萨菲罗斯?

这个念头令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寒战。

可是,这个萨菲罗斯和他的宿敌,他们不同,对吗?他为自己寻找正当性。

只是同一个人的过去和未来,有本质区别吗?心底的质疑挥之不去。

好了,他有预感,接下来肯定是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就算睡着,也会噩梦连连。

想着透口气,克劳德越过房间,来到木头搭建的门廊上。

刚冲过凉,身上还未干透,被夜风一扫,精神为之一振。庭院与镇子周围的森林相连,很宁静,只有树叶拂动的沙沙声和偶尔的虫鸣。

他并不是仅有的来客,在此之前,早已有人坐在边缘的台阶上。

对方背对着他,长发曳在身后,被幽蓝的夜色照着,像一泓月光瀑布。是萨菲罗斯,借着立柱上的壁灯在读地图。

「明天天亮就走,」他回过头说,「早点睡。」

恍然间,一段遥远的记忆浮现,克劳德原本以为自己早就忘了。

那是在尼伯海姆,尚未被烧毁的尼伯海姆。上山检查魔晄炉的前一天,在老爷子的旅馆,他的宿敌就是这么交代的。

「明天天亮就走,早点睡。」

同样的语气,同样的神情。

克劳德怔住了。

没什么好奇怪,他马上意识到,他们是同一个人,自然有相同的语言习惯。之前这个萨菲罗斯不就借用他的宿敌的经典台词嘲弄他吗?

但……哪里有点不一样,克劳德说不上来。似乎比起经由这个萨菲罗斯感到属于他的宿敌的邪恶,反过来经由他的宿敌感到属于这个萨菲罗斯的人性更令他难以接受。

不过彼时,他的宿敌还没疯,所以严格来讲,在那昙花一现的一小段日子里,他们是完全相同的存在。

更多的记忆苏醒,克劳德接着想起,第二天在山上,那座他和蒂法小时候曾摔下去过的、极不牢靠的吊桥又断了,随行的另外一个士兵当场坠崖失踪,但萨菲罗斯设法救了他,惊魂未定的他面对自己憧憬的英雄,笨拙得连句谢谢也说不出口。

那时已经太迟,他太懦弱、太无知,可是现在不同了……

等等。

这个走向,他的意思是,说不定他能……拯救萨菲罗斯?

是,轮回伊始他是制定了一个以对方为中心的策略,但关键词是监视、干涉、阻止、消灭……之类的,怎么都轮不到拯救。

为什么不呢?

因为……他搜肠刮肚,找不到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这不是原先的世界,既然他已经决定,把这个萨菲罗斯和他的宿敌分别看待,就是说,对方有被拯救的价值。

去他的,就这么做吧,克劳德想,把过去整个颠覆,把遗憾全都填补,把所有悲剧都改写,写成最俗套的、童话般的大团圆结局。

「你什么都无法拯救,甚至你自己。」

不。

克劳德在心底冲那大火中转身离去的背影宣战。

「我会拯救一切,甚至包括你。」

小鸟呆望着他。

直觉告诉萨菲罗斯,他又想到了那个影子。但这次他流露出的神情与以往迥然相异,是一种怅惘的追思。就好像,他们之间除了仇恨,还有别的什么。

萨菲罗斯并不会因此不快或妒忌,相反还有种优越感。现在小鸟在他身边,那个影子什么都做不了。

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失去他们之间的联系,主动放弃是不可能的,他了解自己。

唯一的解释……他死了。

这符合那个未来的寓言。

由此似乎可以推导出一个问题的答案,克劳德接近他的目的。

说什么阻止他毁灭世界是表象,小鸟根本不具备那样的力量,假设他具备,也犯不着接近他,只需要等他走到那一步的时候痛下杀手就够了。

深层次的原因是,对方想保住现在的这个他,换言之,他想拯救他。

虽然萨菲罗斯不确定小鸟本身是否弄明白了这点,虽然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亟待拯救,但这个念头令他的内心难以言述的柔软。

他没有打断对方,直到克劳德自己回过神。

完全忽视了他的叮嘱,金发少年走上前,背靠另一侧廊柱站着,胳膊抱在胸前,双脚交叉。

两只飞蛾绕着壁灯起舞,翩翩阴影在他面上活泼的跃动。他的气质微妙的改变了,变得平和,不再老是不耐烦的苦着脸,眼睛里雾霾散去,蓝色天空放晴,好像终于被什么东西照亮……

一种名为目标之物。

「我以为是去阳光海岸。」他的视线落在萨菲罗斯手中的地图上。

那听起来的确更像是正经的度假。

「抱歉。」

目的地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反正克劳德从没听说过,他怀疑萨菲罗斯自己都不熟悉,中途他还指错了路,害他们在高速上绕了一大圈。

「所以……这个巴若那村,有什么特别?」

「是安吉尔和杰内西斯的家乡。」

莫德海姆之行过后,这两个名字如石沉大海,再也没被提及。

「他们在那儿?」

「不清楚。」银发将军摇头,「他们离开后不久,上边派我去调查,我给推了。」

接下来并不难猜,「推给扎克斯了?」

「他似乎更了解安吉尔。」萨菲罗斯维护自己。在五台,当他告诉扎克斯,安吉尔和杰内西斯一起叛逃了,对方反应剧烈,朝他大喊大叫,说安吉尔绝不会这么做。

萨菲罗斯没法像他如此天经地义地断言。

他的上司指望扎克斯让安吉尔回心转意,克劳德读出。如果没有他的干预,这件事情会一直由扎克斯负责。

破坏剑……

他大致拼凑出原先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就像萨菲罗斯和杰内西斯,朋友间的对决,区别只是,扎克斯如安吉尔所愿,结果了他。

这太沉重了。

「那为什么现在又……?」

萨菲罗斯自己也说不清。他感觉杰内西斯还活着,但只是缺乏的根据的怀疑,至于安吉尔,可能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他盯着地图上的红圈,那里吸引着他,让他放心不下。

「我想看看他们长大的地方。有家乡是什么感觉,我很好奇。」说完,他觉得这番话对平常人来讲或许挺莫名其妙,又补充,「因为我没有。」

他学到的关于家乡的解释是,出生或长期居住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出生,没人费心告诉他。他的童年在实验室度过,与他作伴的是花花绿绿的药剂、冰冷的金属器械、无影灯、手术床、巨大的培养罐,以及魔晄……魔晄……魔晄……无穷无尽。

那战场呢?当他被调试好,他就像新型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被投放到那儿。他喜欢战斗,也确实擅长,敌人越强大,就越令他兴奋。

可他想,把这两个地方称为家乡是相当可笑的,家乡应该是踏实的、温暖的,令人眷恋。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地方产生过类似的感觉。安吉尔和杰内西斯离开神罗至少还能回家,他不知道如果陷于相同的处境,他能在面前这张地图的哪个角落画个圈。

木板承重,发出细小的声音,金发少年隔着段距离,与他并肩坐下。

「是尼伯海姆。」

绿眸投来疑问的视线,看来他的上司仍然没去查他的档案,克劳德接着说完,「我的家乡。」

他们的,如果按出生地来算,克劳德突然想到。

在村口的铸铁雕花拱门下,他的宿敌也发表过此种感言,克劳德不敢越级和高高在上的将军攀谈,只有扎克斯问了句「你父母呢?」,得到的回答更令人难堪,最后在尴尬的沉默中,对方笑着带过了。

原来小鸟并非吝于分享,只是他没问对问题。

「说说看。」萨菲罗斯要求。

说什么好呢?克劳德组织语言。

「北方的一个小村庄,穷乡僻壤,被奇形怪状的山包围。我爸死得早,我妈独自把我带大。因为这,同龄人排挤我,只有个女孩愿意跟我玩。有一次,我没能保护好她,害她受伤了,从那时起,我就发誓要变强大……」他停下来,迅速扫向身侧,他的听众凝视着他,聚精会神。

他低下头,叹了口气,像在和自己妥协,嘟囔着揭露了剩余的部分,「就像……英雄萨菲罗斯。」

他的梦话是真的,他真的崇拜他,银发将军笑了,「我很荣幸。」

「那只是小时候,」克劳德果断澄清,「现在变了。」

看他着急的样子,小鸟在害臊。

「明白。」他的上司点点头,但微幽发亮的绿眸里笑意不减反增,更像在说,「需要签名吗?」

他就不该讲,这家伙当然会笑话他。

当他烦不胜烦的时候,萨菲罗斯再度开口,声音里的玩味已被排除,只留下沉稳。

「但在未来,你的确成为了英雄,你拯救了星球,不是吗?」

很意外,他对这个他以为的疯狂故事会这么上心,像在谈论既成事实一样谈论它。

「但我失去了很多宝贵的东西。」

萨菲罗斯深有体会,「成为英雄代价高昂,克劳德。」

「是啊……」

他们不约而同抬头仰望。今晚天气很好,头顶是无垠的太空,蓝紫色的夜幕当中,星河璀璨,辽阔而深邃。

「对了,」克劳德想起他遗漏了一件事情,「我的家乡还有一座木头水塔,夜里,我常爬上去看星星。」

「你那时看到的,和现在一样吗?」他的上司问。

克劳德分辨了一会,无数星星在眨眼,眨得他头都晕了,「我找不出区别。」

那就是一样。

萨菲罗斯通过星盘的折射来到他的家乡,坐在他喜爱的水塔上。

太空有种漩涡般的独特诱惑,盯着看时,仿佛会颠倒重力,把人吸进去。

想象在这包含了万万亿星系的浩瀚宇宙当中,他的命运与另外一个存在的命运像两条交尾的蛇、像双螺旋核酸链,紧紧绞缠,拧成一股,所有因子都一一嵌合,互相承托,直至永恒,那感觉前所未有的踏实、温暖,令人眷恋。

他收回目光。金发少年仍然注视着天上,似乎迷失在星河当中,没有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这会是通往他的家乡的路吗?

进入论坛模式 3743/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