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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xiem】CWT63 Shuca 新刊《白駒》內容試閱

收錄一篇番外《5:00 p.m.》以及原篇名《白馬、上》的重修內容

⚠️社畜工程師👟x繼承家族黑手黨事業的🦁️
⚠️OOC
⚠️破鏡重圓、非雙潔
⚠️私設很多多多多~~~~
⚠️有關於性的描寫所以NSFW

白駒、上

【世間萬物千迴百轉歸於原點,猶如輪迴。】
——《因為愛你》

  凌晨兩點後的街道慢慢靜了下來,經過連續數週的加班,Shu好不容易才把這個階段的工作結束,換來一個相對安寧的聖誕假期。
  看了眼仍在跳通知的工作群組,他豪不猶豫地關掉手機,塞到口袋裡,順帶把桌上少得可憐的個人物品收進手提包後就離開了公司,在難得的休假期間如果出什麼問題他也不打算管了。

  這個時間點辦公大樓的電梯已經停止運行,Shu熟練地打開手機手電筒,沿著牆邊慢慢摸到亮著幽幽綠光的逃生出口,他不想太晚搭上地鐵所以加快了下樓梯的腳步。

  地鐵站內燈光昏暗,車廂裡則飄散著一股難聞的味道,乘客寥寥無幾,大部分都倚著欄杆打盹,偶爾還傳來小混混時不時地發出的幾聲怪叫,對於這些煩人的事Shu早就習以為常,反正也不用忍受太久,因為公司離住處只有幾個站的距離。
  列車到站後他毫不猶豫地離開這個壓抑逼仄的空間,走出地面的一瞬間刺骨的寒意撲面而來,十二月的冬天簡直可以殺人,這樣同刀削般的冷風一吹,人就醒了大半。

  原本行色匆匆的他忽然意識到明天終於可以不用趕一大早的車,想著起晚些也無妨,於是漸漸放緩了腳步。
  無人的街道上路燈忽明忽暗,將行人的影子拉得老長,陷入雪地裡的每一個腳步都帶著深深的疲倦,他攏緊大衣,把圍巾往上拉了拉,堪堪遮住自己的半張臉。

  Shu似乎跟周遭所有的佳節氣氛都格格不入,這種怪異的違和感讓他像游離在這個世界之外,身旁的紛擾彷彿都與他無關,極力與一切都保持在禮貌且疏遠的關係。
  他是同事口中最忠實可靠的夥伴,很少惹出麻煩事且能精準迅速地完成自己份內的工作,與他共事很舒適,進退得宜且處事圓滑。

  他本來就不是個愛參與社交活動的人,除非遇到特別有紀念意義的節日,而如今Shu也很少過節了,除了偶爾從家裡人那裡收到的幾則祝福之外就是SNS上幾則來自朋友的問候,心情好時他會多聊個兩句,話題總圍繞著工作生活家庭,聊久了也索然無味,當感到對方開始有些意興闌珊時他會選擇禮貌地回覆一個貼圖,並將對方的回應暫時放置一段時間再標示為已讀,給彼此一點喘息空間。

  Shu在周遭朋友的眼中是個有些奇特的存在,因為總給人一種不鹹不淡的感覺,好像沒有跟誰特別親近,即使在工作的這幾年裡他仍有過幾個交往對象,但最長的交往時間也不會超過三個月。

  分手時對方提出的理由千奇百怪,其中最常聽到的是:「我覺得你不喜歡我。」
 
  聽上去像是無理取鬧,卻完全在他的預料之中。

  可是不喜歡又能怎樣呢?
  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幸運地和真正「喜歡」的人修成正果?
  現在的他更寧願與「合適」的人在一起,勝過不斷換對象來找尋自己能相處的平衡點。

  忽然一股濃郁的劣質菸草味撲面而來,Shu不禁皺起眉頭停下腳步,瞥了眼路燈照不太到的街角,那裡有個遊民正在撿地上的煙屁股點燃。對方住在這個巷子的盡頭,有個紙箱搭起來的小屋,下班回家時常常看見他。
  Shu總感覺在這座城市裡大部分的人都是一樣的,但也沒有完全一樣。

  Shu並不喜歡抽菸,無奈剛畢業踏入職場時為了能與同事保持良好的人際關係只好象徵性嚐過幾口,那時他隻身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急於融入環境,想著或許這是職場的潛規則於是硬著頭皮學了起來。

  菸很貴、味道還重,而尼古丁對他的作用又微乎其微,他既感受不到平靜也感受不到愉悅,手指夾著香菸,看著火焰燃燒至尾部就像一張鈔票在他眼前消失,漸漸的他就停止了這項社交行為,所幸這段期間的嘗試沒有讓他染上菸癮,也就不用戒。
  Shu知道自己一向是自制力極高的人,只有很小很小的機率,在事後會和當時的交往對象在床上抽一根,就一根而已,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他的住處位於這個街區再往後走一些,右拐一棟公寓的三樓,雖然自己身上有不少積蓄,大可以換個大點、離公司近點的住處,或是買一台車代步,只是這樣的生活模式已經持續好幾年,都習慣了,習慣了就很難改掉。
  Shu自認為自己沒有什麼遠大的目標,只要活在比舒適圈更出去一小步的位置就行,跟一切都保持安全距離。

  他踏上台階從兜里摸出鑰匙,翻了個面讓它正對鎖孔便插了進去。前陣子房東說要找人來把這個老式門鎖換成電子鎖,說是現在家家戶戶都換上電子鎖,這樣更安全些,這幾天就要換鎖了,而這把使用多年的鑰匙房東大方地表示可以不用上繳,就當給租客們留個念。

  看著老舊的鎖孔Shu沒來由地楞了半晌,直到想起來要轉動鑰匙時才發現旁邊的樓道裡閃過一個狼狽的身影,照理來說這個時間點在這裡出現陌生人是非常不妙的事,但他幾乎沒有任何一點懷疑就精準地認出對方是誰,畢竟那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人。

  對方一頭金色的短髮,上面還有未撢去的殘雪,有些已經融化成水珠緩緩滴落,幾綹髮絲黏在他的額前,身上穿著件單薄的灰色帽T,被融雪打濕的地方格外明顯,他的指節都被凍得通紅,雙手侷促地不知道該擺到哪裡,躊躇片刻,最後他好像終於下定了決心,抑制住被凍得發抖的身體緩緩地向前走了幾步。

  Shu沒來由地想笑,他的樣子看上去就像隻濕漉漉的可憐小狗。

  「Shu……」對方什麼都沒說,只是喊了自己的名字。

  那個人半個身子都隱沒在夜色裡,僅有簷廊下幾盞閃爍的燈光能看清來者容貌,此時此刻Shu有種自己每一個感官都被無限放大的錯覺,他能看見丁達爾效應裡光的形狀;能聽見遠方汽車的鳴笛;能嚐出冬天的蕭索,他的血液直衝腦門,心如擂鼓,一拍一響都是那麼震耳欲聾。

  學生時期的回憶如潮水般倒流回他的腦子裡,每一個吻、每一個擁抱、雨天沒帶傘的狂奔、擁擠的單人床、拂過草地的風、破土而出的新芽,關於少年和永無止盡的盛夏,在暖陽裡長成參天巨樹。

  『真是中大獎了。』他一邊想著一邊感嘆藝術源於生活這句話果然有理有據,不然這麼離譜的小說情節怎麼可能也落到自己身上?

  那一瞬間他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被棄養的小動物找上門的狠心前飼主,他太壞了。

  今年的寒冬,分別多年的前任突然出現在家門口。

  「進來吧。」Shu並沒有問任何問題、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抑制住翻江倒海的情緒,趁著轉身開門之際擠出了這句話。

  這幾年裡他不是完全沒有設想過再與前任相遇的場景,可能是在街頭擦肩而過、也可能是在餐廳吃飯時的偶遇,他甚至離譜地認為說不定要到他們都老得不行躺在病床時,突然發現隔壁就是年輕時的交往對象,只是他萬萬沒有料到這傢伙真的會直接出現在他家門口。
  
  『打直球?還真是數十年如一日的Luca行事風格。』他想。

  進到自己的住處後,出門前沒關的空調很快就起了作用,凍僵的手指漸漸恢復知覺,這時他才能好好地把注意力集中在對方身上。

  因為學生時期對他的印象太過深刻,所以Shu能很明確的對比出兩者之間的差異,Luca把以前那頭半長不短的頭髮剪了,輪廓線條基本上沒太大變化,但看上去更成熟一些,他還注意到Luca身上的紋身似乎變得更多了,以前只有胸口這一塊,現在則是蔓延到了脖頸、手指,但那件灰色的帽T還是能依稀看出這是他的穿衣風格。

  偷偷觀察了半天,也沒得出什麼結論。

  Luca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

  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Shu並沒有多作表示,只是打開了臥室的房門逕自走了進去。

  在他轉身離開的瞬間Luca就洩了氣,看著從髮梢滑落的水珠掉在木地板上卻因為表面的蠟碎裂成幾瓣,心裡開始隱隱不安起來,好在Shu沒有給他太多胡思亂想的時間,很快就出來了,手上還拿著換洗衣物。

  「不論如何,先去洗個澡吧流浪小狗。」Shu把衣物隨手一拋,對方條件反射似地很快就接住,先愣了幾秒才連道了幾聲:「抱歉。」隨後順著他的指示一頭扎進浴室。

  聽見浴室傳來陣陣流水聲,Shu才打開冰箱拿出牛奶放進微波爐裡加熱。

  『真搞得像還在交往一樣。』Shu想到這裡不由自主笑了起來,如果他們還在交往的話,到現在也是可以習慣這種平凡日常的情侶了吧,只是分手了而已。

  只是禁不住考驗,分手了而已。

  是什麼原因讓他們選擇分手?

  是早出晚歸的工作模式?是長期出差導致的嚴重時差?是一通比一通還言簡意賅的電話?是雙人床上逐漸冰冷的枕頭?還是截然不同的生活圈子?

  百無聊賴時他們不再窩在一起睡懶覺、甚至連見面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從無話不談到無話可談。

  是他們親眼看著這份感情一點一滴變淡的,是他們就這樣放任愛情如過隙白駒消失得無影無蹤。

  即使現在回憶起往事可以雲淡風輕,但他敢肯定,當年做出這個決定時自己一定是非常非常難過的,甚至有好長一段時間看著手機的通訊錄還會升起或許應該再堅持一下的念頭。

  看著井然有序、不帶一絲溫度的臥室,Shu也會回憶起大學時期兩個人擠在同一張單人床上睡覺的場景,尤其是冬天的時候。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這裡比他們之前讀書的城市還冷上許多,即便是人潮擁擠的跨年廣場也讓他無端地自靈魂深處感受到陣陣寒意,這個城市好像正在經歷一場漫長黑暗的芬布爾之冬,而處於其中,某一部份的自己可能還是期盼著嚴冬之後的暖陽及春光,又或許是他懷念著與Luca共度的大學時光。
  那時候他們有的東西很少,有時連晚餐都要精打細算,卻很容易滿足,過生日時的冰淇淋蛋糕和久久一次的肋排就能夠讓Luca開心好久,很多東西東能讓Luca開心,而自己看見他開心也能跟著快樂起來。

  記憶中的Luca就像一顆行走的太陽,讓每個平凡日子都熠熠生輝。

  「叮──」微波爐發出的聲音讓他從往事中抽離,看著牛奶上冒起的熱氣,他也能明白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剛剛講得不明不白,他還沒來得及釐清現在的情況,當然自己現在也沒有交往對象,不論是復合還是純粹的肉體關係,長期短期他都可以接受,即使破鏡重圓的情節有夠狗血俗套,Shu也自認不是個會吃回頭草的人,但他卻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他受夠了。

  寒冷的冬天令他忍無可忍,空曠的房間令他坐立難安。

  Shu似乎想到了什麼,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試圖在社交媒體上尋找Luca的近況,試著換了幾個名字和他常用的暱稱卻一無所獲,雖然心中有些疑惑但想到從以前開始他就不太常提到自己的事,交往這麼久以來自己基本上不會過問對方不主動提到的事。
  說來有點奇怪,但這一直以來都是Shu與他人的相處模式,他不是不在乎、不想知道,他怕越界的關心變成一種束縛,所以即便有了如此親密的關係他仍在躊躇猶豫,不斷衡量著兩人之間的距離,他總認為這樣是最好的相處方式。

  「不好意思……那個,髒衣服應該放在哪裡?」隨著Luca推開浴室門,一陣熱氣飄了出來,他穿著Shu買錯大了半號的白色T恤,下半身則是短了一小截的灰色棉褲,肩上搭著一條自己剛剛給他白色毛巾,略長的劉海全都往後梳,露出他光潔的額頭,Shu注意到他的額角有一條他沒看過的,淺淺的傷疤。

  「放洗衣機上就行,我剛熱了牛奶,現在應該沒那麼燙了。」Shu放下手機讓出了一條道,寬度剛好足夠Luca從他身後通過,自己則是準備回房拿自己的換洗衣物。

  這時指針指向凌晨四點,牆上與周圍裝潢格格不入的老布穀鐘忽然響了起來,安靜的室內空間裡鐘聲敲在他們耳畔,如雷貫耳。

  他記得這個鐘準點報時的功能早就壞掉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裡頭的報時鳥像是得了拖延症一樣,即使定期更換電池卻一天比一天遲,直到最後那扇小門再也沒打開過。

  這個漂亮的鐘是兩個人大學籌了好一陣子的錢,趁著暑假一起去歐洲遊玩時在當地紀念品店買的,雖然不算特別貴,但總因為一些連他也說不上來的原因,即使分手這麼久了、壞掉了也沒捨得扔,就只是擺在那裡變成普通的時鐘。
  而如今Shu也無法記起那隻木雕小鳥到底是什麼顏色了。

  「布穀——布穀——」

  Shu看見木雕的小鳥從那扇緊閉多年的木門裡彈出來,揚起一層灰。

 『黃色的。』他想。

  原來是黃色的。

  是一隻漆成黃色的小鳥,這麼久過去了仍然沒有褪色。

  布穀鐘歡快的音樂恣意流淌,卻無法驅散壓抑的氣氛。

  報時鳥完成自己的工作退回小門後面,屋內的兩個人對視了許久,空調運轉時發出嗡嗡的聲音在此時格外明顯,他們好像都在等著對方開口說些什麼才不會讓現在的場景滑稽可笑。


  怎麼會突然找來?


  你去哪裡了?


  過得好嗎?


  為什麼分手?


  千萬個問題在腦中一閃而過,關於他的也關於他的。
  像一陣狂風驟雨吹亂了書頁,思緒被打亂再重新拼湊組合。

  時間和空間將他們隔得太遠、遠到看不清楚來時的路,腳下是遍地泥濘還是百花盛放?前方是萬丈深淵還是柳暗花明?他們都很清楚明明最開始不是這樣的,這不是相愛的方式。

  或許分開只是不想再摸著冰冷的床鋪入睡、不想在照不到陽光的深夜接一通十秒的電話。
  看著激情淡去卻無能為力的他會難過、會不甘心、會不知所措。
  年輕的時候有太多的不確定和不安,他很慌張,對這樣的發展感到茫然才倉皇地逃出那座熟悉的城市,他甚至沒勇氣用電話提分手,應該說他連「分手」兩個字都說不出來。

  或許那時他們都還沒準備好。

  那現在呢?

  「Shu……」Luca捏緊手裡馬克杯的手把,力氣大到像要把它捏碎,所有問題的答案都裝在他的眼睛裡,淺紫色的瞳孔倒映著Shu的身影。

  是的,他就是一切的最優解。

  「Fuck……我的老天!別用那種眼神看我。」Shu難得氣急敗壞地罵了聲髒話,他大步向前扳過Luca的臉,惡狠狠地親了上去,準確來說是撞了上去。
  牙齒磕在一起,Luca吃痛地發出了悶哼,手中空了的馬克杯隨即摔碎在地上,那是個帶著血腥味和牛奶味的吻,非常詭異的味道,但此時兩人都無暇顧及週遭的事物和身體上的不適,他們只知道如果再分開一分一秒,胸膛裡不安分的心臟必然會因為過度難受而炸裂。
  
  分開的日子裡,愛慾連同過去的回憶被Shu壓在心裡最底層的地方。

  這個吻像導火線,點燃了他們壓抑多年的情感。

  他的愛人。

  接吻時唇瓣摩娑。

  相擁時體溫共享。

  單人床上拿著橡皮筋套在無名指上不自量力地說要預訂彼此的往後餘生。

  那是他的愛人。

  眼裡會倒映著他的身影,會藏著躍動的光點。
  清澈透亮彷彿裝了一船夏夜銀河中的星輝。


  他親愛的小狗。

  怎麼會把他弄丟了?



  他們邊接吻邊跌跌撞撞進了浴室,門都沒來得及關,Shu就脫下身上的白色高領毛衣,長年不見光的身體白得滲人,Luca很早就注意到他曾經的長髮也在這幾年裡剪短,從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側頸。一直以來他都覺得Shu非常好看,有時候甚至會給人一種漂亮女生的錯覺,然而這張漂亮的臉下卻有很驚人的二頭肌,想到這裡他竟不自覺地嚥了嚥口水。

  聽見皮帶解開的聲音,Luca也脫下了剛換上的白T,當然還不忘疊整齊放到櫃子上。

  「早知道要脫就不穿了。」他小聲地抱怨道。

  「你可以再多說幾句。」Shu顯然很不滿意他分心想一些衣服的事,至少現在不行,Luca得想著自己,像過去幾年裡自己埋在心底最炙熱的渴望一樣。Shu不得承不認自己就是喜歡他、愛他、想要他,隨便哪種都好,在愛人面前他最引以為傲的自制力也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他總是有能力左右他的情緒。

  當Shu一把拽下Luca的褲子時他才發現這傢伙棉褲下竟然什麼都沒穿。

  「我沒帶任何東西,我只帶了自己。」Luca被他看得有些羞赧,只得避開對方的視線乾巴巴地說道。

  他說的全然不假,在分開的這些年他也做了很多事,但他不願提及分開的時間裡九死一生的經歷,只是想著一生那麼短,還要浪費多少時光?
  他們在彼此生命裡刻的印記是那麼深刻,要怎麼才能剜除?

  死也要再見上一面。

  而他的衝動為他贏得了一分。



  「夠了。」Shu上前輕輕吻了他,隨後轉開了水龍頭,水流傾瀉而下,自己則把頭輕輕埋進Luca的頸間,他身上的味道很乾淨,是自己慣用的沐浴乳和一股淡淡的肥皂味。

  這個味道幾乎喚醒了所有關於過去的回憶。

  他們像在空曠孤寂大海上獨自遠行的船隻,繞了一大圈才終於駛上歸航的路。

  「有你就夠了。」他緊緊環住Luca的腰,他能明顯地感受到這副身體上的疤痕比起大學時期多了許多,新傷舊傷交疊在一起,構成他所不知道的Luca Kaneshiro。

  他沒有想要別的、也沒什麼特別的,只是與芸芸眾生相同,受七情六慾所牽制。

  為情所困的時候,人都一樣。


  他們在水流中交換了一個又深又長的吻,幾乎要深入到血肉裡,親吻彼此的靈魂。
  熱氣蒸騰,他們看不清楚彼此的表情,淋浴間的透明拉門一關,他們似乎能完全的與世隔絕,沒有現實的考量,只剩下最原始純粹的兩個人囿於這狹窄的空間。

  「我很想你。」趁著唇瓣分開時Luca說道。

  「沒有一刻不想。」他補充。

  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挑戰Shu的耐心,快要吞噬僅存的理智。

  欲望讓他紅了眼角,看上去有幾分狠戾的意味。

  Shu進入時Luca仍忍不住地顫抖,他太久沒有經歷過這種形式的情事了,非常不習慣。Luca實在太緊了,剛進去的時候Shu甚至差點被逼得當場繳了械。

  Luca雙手抵著牆,緊咬的唇邊偶爾逸出幾聲悶聲,低沉沙啞。
  Shu愛極了他這副模樣,從以前就特別喜歡,這種體驗讓他的佔有慾得到最大的滿足,他的愛人、他的小狗、他的什麼都好,總之是他的。

  這廣袤的世界裡,有一個人從身體到心靈完整屬於他。

  Shu的動作逐漸凶狠起來,撕去平時溫和疏遠的表象,Shu不是什麼小貓咪、Luca也不是什麼金毛幼犬,他們是男人,是快要三十歲的男人,是有過許多經歷、真正的男人,他們早就不再是因為另一半消失就惶恐不安的年輕人。

  自他心底叢生的綺念長成遼闊的草原,慾望的野火沿著地平線燃燒,直至佔據整片天空,萬里冰封徹底消融、寒冷被驅散,他們以近乎粗魯蠻橫的方式結束了生命裡的嚴冬。每一次的深入他都能聽到Luca嘆息般的低喘,直到最後隱忍的聲音逐漸放大,水聲和呻吟聲填滿了狹小的浴室。

  比起背面進入,Luca更喜歡正面,只有面對著Shu時才能看見他繃緊的肌肉和緊蹙的眉頭,漂亮的睫羽在顫抖,汗水和水流混在一起滑過他白皙的臉龐,經過滾動的喉結,最後消失在兩人緊擁的地方。

  這是僅為他所知,愛人的另一面,這是他隱密而貪婪的慾望。

  Luca的意識化成一灘軟泥沒法撈起,只能跟著對方的動作載浮載沉,後來他被摁在牆上接受了Shu的全部,頂至最深的時候他甚至有種自己可能會被弄壞的錯覺。

  『好兇。』Luca最後只剩這個想法。
  
  他們從浴室一路做到臥室,走道上布滿水痕及腳印、餐廳裡的椅子東倒西歪,摔碎的馬克杯還躺在地上,衛生紙團被隨意棄置在任何地方。

  到處都是歡愛的痕跡。

  直到住處裡所剩不多的保險套用光,Luca在迷迷糊糊間感受到溫熱粘稠的液體自體內流淌而下,這一切才結束,他們就著清晨的陽光到浴室做了清洗才沉沉地在雙人床上睡去。

  他跟這個城市裡的人都一樣,又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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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hu再起來時已經是下午了,途中他掙扎著醒來過幾次,卻在感受到身旁的溫度後又再度睡去,現在不得不起床是因為真的很需要上廁所,跟前任發生完關係後就尿床這麼滑稽可笑的經驗他一點也不想擁有。

  上廁所途中他發現長年不曾動過的厚重灰色窗簾被拉開一條小縫,一綹落日的餘暉穿透嚴密防護落到了室內的地板上,順著光線他看見了掛在天邊的橘紅色夕陽,冬天天黑得很早,Shu甚至懷疑自己只是做了個夢而已。

  他無視浴室裡的狼藉走到洗手台前,當然連洗手台也沒能幸免於難。

  看著鏡子裡的男人眼下淺淺的烏青,還有剛剛冒出頭的鬍渣,再到身上的吻痕、咬痕和背後的抓痕,種種跡象都在證實那場荒誕的夢是真實發生的,他稍作洗漱後便準備開門出去,沒想到一開門就看到Luca站在門口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去哪?」他含糊地說道,可能因為昨天晚上叫得狠了,他的聲音比平時起床還要再沙啞幾分。

  「你是小狗嗎?在人家上廁所的時候蹲在門口。」Shu輕輕笑道,Luca顯然不吃這套,執拗地站在原地。

  眼看完全勸不動,他只好揉了把Luca亂七八糟的頭髮,牽著他走回臥室。

  「還有時間,再睡一下。」Shu他把床上的衣服往床下一推,清出了剛好夠兩個人躺的空間,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睡在這一堆東西中間的?因為在家待的時間太少,除了會定期把洗好曬乾的衣服往臥室裡堆以外,其他地方都很整齊、整齊到像沒住人,有些地方甚至還積了層薄薄的灰塵。

  「等起床一定要打掃。」Luca看腳邊的雜物,有些不滿的回答。

  「就睡一下,然後再吃飯,吃完飯再說。」Shu張開雙手示意他過來。

  「一起收拾。」

  Luca聞言一下子就爬上床,也回給了Shu一個擁抱。  

  呼吸聲漸緩,耳邊只剩彼此沉穩的心跳。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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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 p.m

【白日的盡頭處,我站在你面前;你將看到我的傷疤,知道我曾經受傷,也知道我已痊癒。】
——泰戈爾《漂鳥集》(*註2)

  傍晚的時候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此時本應無所事事,在家中當美麗廢物的Luca正在幾公里之外的超市買特價雞蛋,他是坐公車來的,雖然去年Shu為出行方便買了輛代步車,如果Luca需要用車通常會留給他開,Luca的車則是都留在老家,只是很不巧Shu的公司今天有活動,活動結束後他得開車去載一些東西回家。

  Luca好像沒有什麼黑手黨老大的包袱,過起普通人的生活也如魚得水。

  「我覺得你們都誤會了!現在抓得這麼嚴,名下產業幾乎都在洗白了,黑手黨老大也要精打細算的好嗎?維持家族生意就跟經營公司差不多。」Luca如此說道,神情高深莫測。

  自從他們「坦誠相見」之後Shu拿這件事調侃過Luca好幾次,最終都是以Luca羞恥地大喊著停下,兩個人打鬧成一團,打著打著就滾到床上去為結尾。

  前段時間Luca終於把他家那坨糟心事處理得差不多了,原本在巴爾幹半島消失的兄長奇蹟般生還,並在休息一陣子之後重新接管家業,好在他也明白Luca比起掌握生殺大權的家族首領更想當個無所事事的社會閒散人員,當然Luca也趁機敲了一筆不小的、美其名曰「薪水」的報酬。

  至於他從家裡拿了多少錢出來,Shu從來沒問過,只知道這夠他當一輩子的美麗廢物了,但顯然Luca比起當個揮金如土的少爺,他更享受融入普通人生活的感覺。


  不如說他本來就是普通人。

  「黑手黨老大也要吃飯洗澡睡覺的嘛,不是嗎?」Luca如是說。

  像這次的雞蛋特價消息就是從他加入的SNS社區社團裡得到的消息,他說社團申請時要審核、要回答一堆問題,終於加入之後他還為此得意了好一陣子,時不時地就在Shu面前打開那個社團,也不知道在得意什麼?

  他這種行為就像時時刻刻都在問Shu:「我做得好不好?如果做得好你會為我感到驕傲嗎?」一樣,這時Shu會很認真地聽他分享社團裡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必要時再來個幾句:「這很有趣!」

  卸下家族重任後的Luca明顯放鬆不少,不只是情緒上,還有他整個給人的感覺,煩惱時不再鎖緊眉頭,而是可以更自然地與親近的人分享。

  Luca手上提著兩大袋雜物,站在超市門口望向外頭滂沱的大雨,雨下得又快又急,地上都積起了一灘灘小水窪,看來這場雨短時間內沒有停止的跡象,只得挪開位置站到一旁去,他從牛仔褲後面的口袋摸出手機,想著不如就玩個遊戲打發時間,等雨停了再走去公車站。

  遊戲正在載入的時候,手機突然彈出Shu的訊息問他在哪裡,他沒想太多點開聊天介面很快地回復道:「在買雞蛋。」

  送出訊息後他本想繼續投入遊戲,卻感覺有人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回頭看去正是住在同一公寓裡五樓的老太太,老太太年逾七十,穿著漂亮的碎花裙子,花白的頭髮整齊地在腦後盤成一個髮髻,上面別著一個有小珍珠做點綴的髮夾。

  「Hi!先生你好,你是住在十樓的年輕人吧?」她輕聲細語地問道。

  「啊!是的女士,您好!叫我Luca就行了!」Luca關掉手機螢幕,轉過來面向老太太回答。

  「待會我先生要來接我,不介意的話我們捎你一程吧。」她笑著對Luca說。


  Luca見過她的丈夫幾次,如果早上晨跑回來的晚了些就能遇到老先生穿著襯衫和毛背心整整齊齊地下樓買咖啡,後來問過Shu他才知道原來老先生是幫妻子買的,只因為妻子喜歡所以每週不嫌辛苦地跑去遠一點的地方買。他說他家也有咖啡機,但是老伴就是喜歡那間早餐店的咖啡,他笑著說自己嘴拙也嚐不出個所以然,至於Shu為什麼會知道,是因為他有時上班排隊買咖啡的時候會遇見他。

  想到老先生匆匆忙忙的背影,他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沒關係、沒關係,我等公車就好。」Luca連忙表達感謝,見老太太手上提著採買的雜物,接著詢問:「我幫您提吧?」

  老太太見他心意已決也不強迫,就讓Luca接過自己的袋子,兩人到超市前的座椅坐了下來,趁著等待的空檔和這個有禮貌的青年隨意閒聊。

  Luca很喜歡聊天,天南地北的瞎聊,他的幽默常常逗得老太太笑彎了腰,聊到最後老太太都打聽起了他個人的感情狀況。

  「不,女士您誤會了,我已經有另一半了。」Luca有些啼笑皆非,但仍十分認真地秀出無名指的素戒,看得出來這個戒指有些年頭了,即便是有些磨損的痕跡也看得出主人非常寶貝它,幾乎是天天都戴在身上。

  對方也不在意,只是感嘆著果然好男人早就被人先預定好了,Luca想了想又補充道:「大學的時候就私訂終生了。」

  老大大聞言,忍不住笑著表示看不出來原來他是會有這種衝動的人。

  「年輕人嘛,衝動點才好。」他笑嘻嘻地回答,此時和皮夾一起被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手機發出震動,Luca看了眼來電顯示正是Shu,便滑開接聽鍵。

  「喂?我在⋯⋯」電話那頭傳來Shu的聲音,但外頭雨聲嘈雜加上偶爾飛馳而過的汽車聲讓他聽得不是很清楚。
  Luca先是和老太太說了聲不好意思,老太太擺擺手表示不在意,他便提高音量問道:「啊?你說什麼?」
  對面又說了什麼,Luca仍舊聽不清楚胡亂答應了幾句,接著迎來一陣沉默,片刻後他感受到Shu的聲音一下子拉得極近,連呼吸的聲音都一清二楚,他聽到對方輕輕地嘆了口氣。

  「你抬頭。」Shu這麼說。

  Luca下意識地照做,他看向門口,雨幕中逐漸浮出一個修長的人影,上身襯衫扣子解開二顆、袖子也被挽了起來,黑色西裝褲角捲起來兩折,下方則是搭配一雙白色拖鞋,還是夾腳拖,漂亮的臉蛋看上去從容不迫,但頭以下的地方狼狽不堪,那個模樣有說不上來的滑稽。

  「噗嗤——」Luca笑了出來,他立刻提起地上的兩大袋雜貨,回頭不忘和老太太說道:「我另一半來了,您路上小心啊!」

  Shu看見熟悉的老太太的身影,又想到剛才停在他旁邊熟悉的車輛,只是朝她點了點頭就離開了。

  他們共撐一把傘走進雨中,雨點打在雨傘上發出了劈裡啪啦的聲音,Luca興致勃勃地講著他是如何在廝殺中搶到特價商品,聽他的形容還以為他剛從什麼知名戰役回來,Shu只是微笑聽著,偶爾回個兩句。

  到停車場後他幫Luca把東西往後車廂放妥,然後讓Luca撐傘,把副駕駛座上的一堆雜物往後座塞,好不容易清出一個位置,兩個人的半邊肩膀都濕了,剛好一左一右。上車後Shu打開了空調,車內玻璃上的霧氣漸漸退去,他脫掉外面那件襯衫,只剩裡頭的無袖,然後塞給Luca一件T恤,讓他趕緊換上免得著涼。

  那件T恤是Shu在商場的連鎖成衣店給自己買的,正中間有一個黃色的香蕉戴著墨鏡比出勝利手勢,不過這個香蕉到Luca身上硬生生拉寬了幾倍。

  車內的溫度十分舒適,他也順手打開車內的音響,電台裡正在播放最近流行的英文歌曲,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漸漸的副駕駛座的聲音被哈欠聲佔據,Luca的回答開始前言不搭後語,過不了多久就徹底沒了動靜。
  電台裡的音樂非常平緩,此時彷彿有一張溫柔而細密的網把這個空間罩住,將它與車外的大雨隔開。

  等紅綠燈的時候他看了眼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又看了眼副駕駛上的人,對方已經歪到不知道哪邊去了,Shu趁現在拉出後座被雜物夾住的小毯子蓋在Luca身上,又輕輕地將他的頭扶正,行雲流水地做完這一切後還沒有等到號誌轉換。

  告別了年輕時的不安與浮躁,再後來他們生命中的風雨颳不進車裡,也下不到心底。

  過去感情裡的罅隙不是牆上的裂紋,無法輕易用補土填平。
  只有不否認它的存在,接受它、並但帶著它成長,用更長的陪伴,更溫柔、更堅定的情感告訴彼此過去走的那些都不是錯路,只是為了未來更好的相遇。

  車子駛上公路,周遭的景色和前方的道路隱沒在灰濛濛的雨霧裡,電台裡的歌曲唱著千千萬萬種關於愛的方式,伴隨著Luca的呼吸聲和時不時的嘟囊,不知道又夢到了什麼。

  Shu的心情很好,手指也跟著節奏輕輕敲著方向盤。


  一眼望過去,就好像望見小說的盡頭。

  故事結尾有你愛的人,以及愛你的人。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