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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哼哼，我說卡巴內大人，您跟庫恩大人原來已經進展成那種關係了嗎？」
　　從偏殿回到王宮的路上，卡巴內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將拖了線的理智拉回正軌。
　　踏進書房的匆促，讓他差點迎頭撞上科諾伊那顆掛著一抹賊笑的腦袋。
　　「大中午的在說什麼夢話。趕快給我清醒點，去把事情辦好。」
　　在科諾伊的字典裡，卡巴內這樣的反應便叫做惱羞成怒，只是他不會當面揭穿卡巴內就是了。
　　「您交付的任務，小的已達成，這樣高效率的隨從，全業都可找不到第二人喔。」
　　科諾伊那擺明著想繼續看好戲的態度，讓卡巴內在羞恥心的作祟下也拿他無可奈何，但當他接過科諾伊手上那份捲軸攤開來看後，卻又不得不佩服這位隨從令人稱奇的辦事能力。
　　
　　「這跟那張紙上的幾乎是一樣的內容對吧？」
　　 摒除那些看不懂的文字符號，那份捲軸所呈現的內容，與卡巴內在夢醒後緊握於手中的紙張所差無幾，而捲軸上所繕寫的業都文字，也能讓兩人對於咒術內容一目了然。
　　「應該是一樣的東西。把捲軸交給我的老伯說了，這是種業都軍內也謠傳過的咒術，但大多數人都認為這只是個迷信，對於十二區的亡靈的傳聞也讓不少人卻步，所以真正有將這道咒術用在身上的人在我們這十分罕見。看起來，我們也只能照著捲軸上寫的一步一步去做了。」
　　「不過有這東西也足夠了，庫恩也答應試試這個方法。科諾伊，那事不宜遲，今晚就來進行吧。你待會
再跑一趟偏殿跟庫恩說一聲。」
　　卡巴內大致將內容瀏覽一遍，除了要畫出那個圓陣，還有釐清那一長串咒文的讀法需要費點心，其他的步驟乍看之下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只是看到最後附註的的一句話，讓他有股難以言喻的不安。

　　當晚，主從兩人再度來到偏殿，而得到消息的庫恩早已在書房內等待著。
　　「庫恩，你沒問題吧？現在是最後的反悔機會，當下手開始畫圓陣的那刻起，一切就不能回頭了。」
　　一切準備就緒後，卡巴內向庫恩做了最後一次確認。
　　「嗯，我沒問題的。看到現在有你們倆陪著我一起，本來還有些緊張的心情好像也緩解了不少。」
　　「庫恩大人，您就當我是空氣就好，您這麼一說，我怕我待會小命可能會不保。我可沒有要來當電燈泡的意思喔……，抱歉我什麼都沒說。」
　　眼看卡巴內默默解下腰際上的長劍，一步步進逼科諾伊，嚇得他趕緊閉上嘴巴。
　　幸好，長劍只是被妥妥地放置在一旁的桌上，並沒有直接亮出劍鋒砍向科諾伊。

　　卡巴內隨後上前牽住庫恩的手，將他領到書房中央騰出的空間。
　　同時，他也暗自發誓，打從此刻起，不管未來會發生什麼事，自己都要牢牢握住現在牽住的這隻手，再也不要放開，也再也不要讓庫恩一個人去承擔他本就不該擔負的一切痛苦。
　　放開庫恩的手前，卡巴內輕輕在庫恩的手背落下一吻。
　　這一吻，對他來說正是自己再次對庫恩許下承諾的誓言之吻。

　　「那就準備開始吧。」
　　「麻煩你了，卡巴內。那我們待會見囉。」
　　庫恩微笑著，站在原地輕輕將雙眼閉上。
　　確認一切就緒，卡巴內深吸了口氣，暗自期盼著這次的成功，便開始著手在庫恩周邊畫下如捲軸上所繪的圓陣。
　　畫好後，他站回庫恩面前，一手將捲軸展開，口中開始喃喃念著花了一個下午才弄懂的那段咒詞。
　　幾分鐘過後，隨著最後一個字的尾音落下，也意謂著施咒的過程畫下了句點。
　　「這樣就結束了。」
　　施咒時過於集中的思緒讓此刻的卡巴內有些昏頭，往額頭一抹才發現上頭已覆了層薄汗。
　　「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事發生耶。」
　　在一旁觀看整個過程的科諾伊提出疑惑，狐疑地打探著這書房內的每個角落，深怕自己的眼睛漏了些重要的蛛絲馬跡。
　　「庫恩，你有什麼感覺嗎？」
　　這才注意到遲遲沒有將眼睛睜開的庫恩，卡巴內語帶幾分擔憂地輕拍上他的肩。
　　「……唔……好像沒有什麼特別不一樣的地方。」
　　庫恩嘗試打開眼睛，卻又有些畏懼，深怕自己從這一刻起會像十二區的老翁一樣失去了眼前的光明。　　
　　幸好，睜開眼後卡巴內的面容立刻映入眼簾。

　　「那就剩最後最重要的那一步了。」
　　看到卡巴內和庫恩些許放鬆的表情，科諾伊這才提醒著兩人。
　　此次成敗與否，就端看庫恩右手繃帶下的那個印記是否還存在了。
　　「那我要拆開了……奇怪？手怎麼會一直在發抖呢。」
　　庫恩將左手搭上右臂，嘗試著想解開繃帶，手卻不由自主地顫動著。
　　隱約帶著哭腔卻又像是想隱藏情緒般硬是扯出的笑容，讓卡巴內看著極為心疼。
　　他向庫恩靠近了幾步，將手覆於庫恩顫抖的指節上，並輕柔地將它稍稍往上推挪，
　　「讓我來吧。」
　　低著頭解開結頭，俊俏的臉龐被前額的髮絲所隱蔽，讓庫恩摸不透卡巴內現在臉上究竟掛著什麼樣的表情，但短促而不規律的鼻息，卻將他的緊張毫無保留地給洩漏出來。

　　繃帶一圈一圈被解下，彷彿扣在庫恩身上的枷鎖被一個一個取下，隱約遮掩在殘存繃帶下的肌膚，除了正常的膚色，已然不見那令人瞧著不舒服的黑色印記。
　　「這是……成功了嗎？！卡巴內大人您看！庫恩大人的印記不見了對吧！」
　　在一旁屏息緊盯著這一幕的科諾伊，在繃帶落於地面的那刻，不可置信地發出驚呼。
　　「……印記真的消失了？這樣就代表詛咒也消失了對吧！卡巴……！」
　　庫恩話還來不及說完，便被默不作聲的卡巴內一把抱住。
　　側著頭緊貼著對方的胸膛，躁擾著鼓膜的心跳聲，究竟是來自於自己還是現在正緊擁著他的人，庫恩一時之間也有些分不清。
　　「太好了。」
　　僅僅吐出三個字的嗓音顯得有些沙啞，不禁也讓庫恩一陣鼻酸。
　　離開中樞的那一刻，他曾暗自下定決心，為了不讓詛咒的侵蝕加速，他絕不會輕易在卡巴內面前展露悲傷的那一面，這樣的決心終究也變成習慣，此刻的庫恩依舊強忍著快要溢出的淚水。
　　「想哭的話就哭出來沒關係，現在已經沒有詛咒了。」
　　看見庫恩拼命忍耐的樣子，卡巴內輕撫著他那頭紅髮低語著。
　　而這番話，也在剎那間剪斷了庫恩腦中僅存的那條裡智線，依偎在卡巴內懷中的他無聲地放任自己的眼淚傾洩而出，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將卡巴內的衣衫染濕了一大片。

　　也不知道這樣的狀況究竟維持了多久，庫恩好不容易緩了下來，這才有些擔心地抬頭望著卡巴內。
　　「確定真的沒有詛咒了嗎？」
　　「看起來是真的解除了，我沒有什麼異狀。科諾伊，你那邊怎麼樣？」
　　還相擁在一起的兩人默契一致地看向科諾伊，這景象讓科諾伊一時之間有種難以言喻的微妙感，但也只是搔了搔臉乾笑幾聲，
　　「我也沒事！看來庫恩大人的詛咒真的消失了呢。」
　　在自己情緒崩潰之下還能毫髮無損的兩人，讓庫恩終於相信，自己已經從這個長達十幾年的惡夢中解脫。
　　「不過，卡巴內大人，您不是說過，這個咒術會奪走被施術的人某些重要的東西？但是您跟庫恩大人現在看起來都還好好的。」
　　科諾伊提出的疑惑，也是卡巴內此刻最擔憂的部分。
　　「庫恩，你真的沒有哪裡有異狀嗎？」
　　將臂膀鬆開向後退了幾步，卡巴內從頭到腳仔細端詳著庫恩的狀況，這舉動卻惹得庫恩有些難為情，雙頰瞬間染上了抹淡淡的紅暈。
　　「目前應該是沒什麼異常，只是感覺……怎麼臉上有點熱。」
　　自己這是在說什麼？
　　意識到此的庫恩也來不及將話收回，趕緊背過身蹲坐在地，用雙手遮住越發羞紅的臉。
　　看到庫恩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卡巴內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那就好那就好，這樣就皆大歡喜，那我就回去休息了，兩位晚安，小的告退。」
　　眼尖的科諾伊一眼就看出，這位在某些方面還稍嫌遲鈍的國王，此刻正用盡全力在克制住內心那股難以言喻的衝動。
　　繼續待在這裡，儼然就是個極為不識相的舉動，科諾伊自顧自吆喝著，並以最快的速度從這氣氛曖昧的場合開溜。

　　「那麼庫恩，時間也不早了，既然你看起來沒什麼事，我就先回正殿了。你也早點休息，我明天再過來。」
　　再這樣待下去也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事，稍微回過神的卡巴內清了清喉嚨，也準備動身離開。
　　「卡……卡巴內你等等。」
　　聽到對方將要離去，庫恩趕緊起身上前拉住卡巴內的衣袖，一臉有口難言地直視著他。
　　「還有什麼事嗎？」
　　雖然想正視那雙好像快要把自己看穿的雙眸，但腦中早已無法正常思考的卡巴內，只能在等待對方回應期間，任憑自己的視線四處飄移，就是不要讓自己對上庫恩那雙大眼。
　　「一旦詛咒解除，你就不能留下來陪我了嗎？」
　　庫恩有些委屈地說著。
　　卡巴內這才想到，以往當解除詛咒失敗時，他都會花上一晚陪在庫恩身邊，現在詛咒已成功從庫恩身上消失，自己反倒急著離開，這似乎也有些說不過去。
　　隨後無意間再度和庫恩對上眼，卡巴內的理性之下遲遲不敢擅自按下的開關終於在此刻被悄悄開啟。

　　「怎麼會。」
　　卡巴內輕聲一笑，隨即反握住庫恩的手，就在下一秒，他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庫恩橫抱於胸前。
　　雙腳離開地面的不真實感，讓庫恩有些迷茫，一時片刻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還有什麼好忍耐的？」
　　比平時略顯低沉嘶啞的嗓音在耳畔迴盪，讓庫恩一時間也有些慌了，想扭動身軀掙脫突如其來的束縛，但卡巴內的臂力哪是他能抵抗得了的。
　　「卡巴內，可以放我下來嗎？我可以自己走回房間……。」
　　「如果我拒絕呢。」
　　「……唔。」
　　吞了吞口水，自知逃不了的庫恩也只能放棄似地任憑對方擺布。
　　
　　「主動要我留下來可是你喔，庫恩。貿然行事的後果，你可要自己承擔。」
　　來到庫恩的寢室，卡巴內一臉淡然拋出句話，側身一踢，房門便應聲關上。
　　在這個沒有詛咒作祟的夜晚，有些事或許正悄悄發生著肉眼所看不見的變化。

　　＊　＊　＊　

　　中樞城內的某間房內搖曳著微弱的燭光，米賽內爾正哼唱著不成調的搖籃曲，而在房內一角的搖籃中，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正沉沉睡著。
　　霎時，像是受到驚嚇般，嬰兒毫無預警地大哭起來，引得米塞內爾上前查探。
　　「看來，庫恩大人終於成功卸下重擔了呀。真是可喜可賀。」
　　一抹邪魅的笑容攀上米塞內爾的嘴角，
　　「天子的詛咒消逝，不是結束，而只是個開始。這道理業都的那夥人可明白嗎？」
　　米賽內爾輕撫嬰兒的右臂，彈嫩的肌膚上，也出現了一片與庫恩手臂如出一轍的印記，
　　「那麼，接下來可就看你的囉，天子大人。」

　　＊　＊　＊　

　　詛咒解除後的庫恩，在卡巴內的安排下搬回了王宮正殿，雖然下旨的理由僅僅是因為居住於偏殿有諸多的不便，但同時也代表著，搬回正殿的庫恩，與卡巴內勢必會有更多的相處機會，而明眼人如科諾伊老早就看穿自家國王的小心思。
　　「那麼庫恩大人，這就是您以後住的地方。往這條走廊走到底就是卡巴內大人的寢殿，至於我的話……您應該沒興趣知道我住哪吧。」
　　「謝謝你，科諾伊，你去忙吧，剩下的我自己可以打理。」
　　「啊……完全被無視了呢，沒事沒事！我在自言自語。」
　　科諾伊撓了撓後腦笑著說道。
　　「原來你們都在這啊。」
　　「卡巴內！公務都處理完了嗎？忙了一個早上辛苦了。」
　　看到迎面而來的卡巴內，庫恩一臉欣喜地湊上前去。
　　「待會還有事要跟大臣們談，現在只是偷個閒出來看看你這邊安置得如何。」
　　「謝謝你那麼關心我。搬到這後就好像卡巴內隨時都會陪在身邊，真的很開心呢。」
　　
　　等等？現在是怎樣？這兩個人也太快就自己沉浸在那莫名的新婚氛圍了吧？
　　科諾伊已經無法判斷自己究竟是該先吐槽，還是該先自動離開這閃得令人心慌的現場。
　　
　　「卡巴內大人……，那個，我還在這喔。也請您別忽視小的薄弱的存在感啊。」
　　儘管科諾伊半開玩笑地在一旁凸顯自己的存在，但此刻業都國王的眼中，似乎也只剩下眼前那位讓他費盡千辛萬苦，才將其從命運手中拯救出來的中樞少年。
　　天子的詛咒就此消失、庫恩也恢復了自由之身，也算是迎來圓滿的結局。
　　然而，就在此刻三人談笑之際，誰可預料得到僅僅一夜之間，「業都」的名字將從此消失在歷史的軌跡之中。
　　
　　看似理所當然的幸福結局，也終將被扭曲成讓他們從此無法脫身的殘酷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