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時間被粗暴撕開，所有一切都被巨大狹縫切割成過去和未來，在前與後的彼端豎立，高聳、遙遠、難以搆及。狹縫深處、深不可測的中心點一片空白。意識從此扎根，貪婪地朝周圍攝取感官知覺填補空缺。

　　最先來到的是略為潮濕的空氣，然後是烙在眼皮的光線、穩定支撐自身的平面、嘴裡乾涸發苦。雜亂的感知一下子全數衝進剛逢新生的柔嫩意識中，毫無依序、互相推擠，最終衝破臨界點，將接收者推至邊緣。巨大無形的壓力將「他」死死往下壓，絲毫不在意將什麼碾碎；而「他」霎時依循本能反抗，伸出的手臂朝空中抓，渴望求生的力道連帶將整個人從平面拉起，掙扎般地大口大口吸入空氣，在紛亂失序的感官衝擊中失衡而往旁一摔，伴隨厚重悶聲，跌落另一個堅硬的平面。

　　額角傳來的疼痛壓過原本存在的雜亂知覺，「他」蜷縮起自己，感受逐漸清晰明朗。睜開雙眼後是一整片灰質冷硬的平面，朝前方連綿延伸到黑暗中。艱難轉動貼在地面的臉，視線隨著唯一光線向上看去，一塊方正貼在牆面的東西薄博地透著光，光影勾勒出一個巨大物體的輪廓。似乎是剛才跌落前所待的地方。

　　軀體和四肢重實壓在堅硬地面，剛才跌落的衝擊撞得骨骼發痛。試著伸展身體時，一條不屬於手臂與腿的物體唰地甩到視線範圍內。將手貼在那與皮膚截然不同的觸感上，由尾端按壓順著線條滑到後腰。觸碰時也能感到被觸碰、能依照自己所想地揮動，想了想應該是屬於自己的一部分。即使這個想法很詭異。

　　手掌按著冰冷的地面起身，過程中不知道磕碰了什麼，陡然憑空迸發出一面光，以錯綜複雜的紋路組成平面懸浮空氣中，在僅有柔和光暈的昏暗中格外灼燒眼簾。這道光源著實令「他」感到威嚇，瞳孔急遽收縮成一道鋒利豎線，被激起反應地伸手朝之揮去。然而手並沒有觸碰到任何實體，直直穿越撲了個空，緊接而來的是一道聲響湧出，劃破寧靜的聲音刺痛耳朵。「他」反射動作地朝旁閃避、身體緊繃退縮至角落，接著發覺聲音出自手上的白色環狀物，於是伸手拉扯試圖擺脫。

　　『……你需要仰賴它維持生命體徵的穩定……』

　　『……給予你當日應完成的生存目標……』

　　『……保持你的人性……』

　　不管如何拉扯，甚至用上牙齒啃咬，都無法阻止平鋪直敘的聲音持續推進。穩定的聲響反倒安撫了被威嚇感，原本被慌亂打碎的隻字片語逐漸在腦中統整，形成可以理解的訊息。

　　「嗨，現在正在說話的傢伙是你？」

　　意識到聲音原來是在傳遞訊號，興致被高高提起，嘴角捎起一抹愉快。

　　「你想從我這裡獲得什麼？」

　　「你想要我做什麼？什麼叫做『保持人性』？」

　　邊問著，邊將手舉過頭試圖借助不同角度窺探內裡，察覺環狀物與皮膚的縫隙間被什麼固定住了，就連稍微轉動方向都無法辦到。若稍微施力會感到皮肉被拉扯，連帶起細細麻麻的刺痛。而痛覺——最原始、強而有力的警告方式，以最觸動直覺的手段傳達限制事項——迫使「他」停下手邊動作。疼痛與剛才聲響傳遞的訊息連結，印證的確有不可違逆的規範一事。

　　「看來我沒辦法擺脫掉你了，對嗎？」說著以手指輕敲環狀物，指尖帶著親暱。

　　幾番摸索後，終於發覺開啟聲音的方式來自於觸碰光面的一處，但也僅此而已。若再次觸碰，那道聲音只會再次重複相同的訊息。意識到無論如何都不會獲得回應，也沒有新的東西可聽，無聊的感覺像是掏空身體，只留給「他」一點寂寥。身後毛絨條狀物懨懨垂落地上，有氣無力一下一下地拍打地面。

　　但除此之外也仍有收穫。

　　那片懸浮空中由光組成的平面，仔細地看之後就能發現是可以理解的訊息，訊息紀載著幾片詞彙，埃米勒、雄性、２４歲、漁貓。

　「他」盤腿坐在地上，後腦杓靠在牆面，閉眼細細咀嚼訊息的脈絡。

　　即便無法完全理解聲音帶來的訊息，仍能大略分為兩個項目，須執行的事項、被禁止的事項。而光面中的詞彙則略顯突兀，不知從何說起也尚無目的，彷彿隨意闖入的一塊訊息碎片。如果沒有其他新線索，僅將現有的訊息勉強拼湊在一塊，埃米勒、雄性、２４歲、漁貓，也許是指事項的執行者以及規則的被約束者，也就是——

　　「我。」他說，輕嘆了口氣。

　　對於一個從一片空白被喚起的個體來說，這是世界時間流逝的開端、探索的起始點、以及他的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