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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七海獨自待在昏暗的房間,房間內唯一的光源是牆上的投影。
少年青澀的臉龐看向鏡頭,額上的血液順延而下把莓果色的瞳孔染得鮮紅,何陸皺起眉頭苦笑。從游擊艦上回收的影像只到這,是何陸留下的、最後的影像紀錄。
星歷3186年11月,何陸失蹤的第302天。

七海在床上縮成一團,徵招前的爭吵歷歷在目,責難著他。
『……七海你不能這樣對我。』
『要就給我全部,你不能只給我一半!』
『七海我喜歡你。』
是不是、是不是不該順著他,當初即是是強迫都應該跟何陸完成精神結合。
『啊雖然這樣說很不吉利,但我想我應該是回不去了。』
七海反覆播放錄影畫面。
『這裡是52區前鋒部隊小隊長,代號瘋鼠。』
原本戰況還算樂觀,但追擊到峽谷處時蟲潮忽然出現,雙方都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陣行。
『游擊艦損毀已達80%以上,即將進入地面戰,最後我想說……』
何陸後半句話正好被炸在他額際的巨響覆蓋,但七海還是看懂了何陸的唇形。
『幸好、幸好我們沒有結合。』

房門被敲響,門板另一邊傳來輕緩地問候,隨後門被推開光線切割著昏暗的房間。
「你還在看影像啊,出來吃飯了。」
「墨染……我不太餓。」七海依舊團在床上,他也確實不餓。
「你知道為什麼是我來叫你嗎,」墨染撥撥長髮,嘆氣道:「老師說架也要把你架下樓,現在是你要自己跟我走下去,或是我把你扛下去?」
赤裸的威脅鑽進耳裡,雖然在嚮導中七海的體能算是相當突出,但在哨兵面前依然過於蒼白,何況在他面前的還是在哨兵裡能被稱為怪力美少女的墨染透。
「我知道了,我等等就下去。」
墨染見七海離開床鋪後便關上房門在外等候,不用多久七海整理好自己跟著墨染下樓。
七海現在待在何氏宅邸,自從三個月前他精神狀態糟糕到無法站在前線後就被送到這。失能的嚮導一般是在塔裡休養,但現在是戰時,塔內的房間有限,必須庇護能作為戰力的嚮導及哨兵。
兩人走入餐廳,何律,宅邸的主人坐在主位。何律朝兩人點點頭,餐桌兩旁已經入座幾位跟七海一樣接受何律庇護的青年男女,也有幾位是依然投身在戰爭何律的學生,大概是有幾天喘息時間回到宅邸休息。
「都到了就開始用餐吧。」何律發話,宅邸的傭人一一為他們送上餐點,每個人的餐點都不同,或許是何律特別交代的。
七海面前是碗食材燉煮得十分軟爛的湯,以及簡單的麵包。
「即使沒有食欲多少也要吃進點東西。」何律拿起刀叉,向所有人發話。
何律宅邸收留了些在戰爭中失去哨兵的嚮導,也不知道宅邸到底是怎麼運作的,竟然可以安靜的宛若在塔內一樣,讓他們能獲得平靜與安撫。
七海的狀況不像其他嚮導糟糕,失去哨兵的嚮導首先會經歷瀕死體驗,很多嚮導在這時就會一同死去,如果撐過來精神劇烈受創也會讓他們失能自理能力下降,短的話一個月、長的可能會持續半年以上。
而七海並沒有失去他的哨兵,他們沒有完成綁定。他免強喝了半碗湯,吃了片麵包,其他人看起來也用餐完畢準備離席,七海想順勢起身回到房間。
「七海,到我辦公室一趟。」何律放下刀叉,朝七海發話。

辦公室內,何律坐在沙發上手指使勁的揉著台陽穴,「坐吧。」
七海依言坐到何律對面。
「橡實還好嗎?」
橡實是何陸的精神體,在哨兵的精神體中是非常少見的、蓬鬆柔軟的松鼠。雖然在戰前七海與何陸大吵一架,但在臨行前何陸把橡實交給七海,他們說好回來會好好談。
「依然在沉睡中。」七海如實以告,正常來說精神體與主人不可能分開這麼長的時間與距離,這也間接證明何陸的強悍。
「是嗎,還活著就好。」
何陸的生存證明現在全靠橡實。
七海每天醒來都要確認橡實在不在,有時候被噩夢驚醒時也會第一時間看向橡實。
他很怕橡實無聲無息地消失,也是這份恐懼壓垮了三個月前的他。
剛開始他還能撐住自己,隨著戰事推進,沒有何陸的消息一點一滴的消磨七海。從游擊艦上回收的殘骸怵目驚心,駕駛艙爛得看不出原型,拆下的黑盒子也凹陷變形。
在何律的施壓下研究員好不容易復原檔案,短短的五分鐘錄影影像使得七海鄰近崩潰,精神屏障潰散。好在當時何律第一時間發現為他撐開精神防護,否則在混亂的前線七海的下場可想而知。
那句無聲的話語成為七海的心魔。

11月的北方大雪紛飛,七海倚靠在窗邊。
他想起初次進入何陸的意識,整片一望無際的雪景令七海讚嘆,同時也感覺到清冷。七海覺得不可思議,那時何陸才十六歲,一個孩子的精神領域怎麼會是這樣?一丁點的他物都沒有,就只有雪,完全無法辨識方向也走不到盡頭。
同時他訝異,何律展示的性格跟精神圖景差異過大。
他看向時鐘,已經是近清晨的時間,他下意識的想確認橡實。橡實在游擊戰後就陷入沉睡,七海幫牠準備了提籃,裏頭鋪上柔軟的墊子,但現在軟墊上空無一物。
七海寒毛直豎飛奔至桌邊,反覆確認橡實真的消失了。
「不,剛剛還在啊……」七海用力抓著提籃的手指發白,像是被摀住口鼻般無法呼吸,「橡實你醒了嗎?快出來!」
房間內悄然無聲,明明房內暖氣沒停過,七海卻覺得自己站在那片雪景中,寒冷無助。七海跑出房間拍響何律的房門,聲音大到連墨染都走出房間查看。
何律疲憊的打開房門七海便抓住他的手臂,聲音微弱,「不見了、橡實不見了……」
「橡實不見了?!」墨染快步走來,橡實的存在只有何律信任的幾個人知道,墨染就是其中之一。
「何陸是不是、是不是……」後半句話七海卡在喉中,他說不出口。
「你先冷靜點。」何律反手抓住七海,七海低著頭使他看不清表情,橡實是支撐七海的最後一道防線,眼下橡實消失危險的反而是七海。
何律立即用精神觸肢穩定七海岌岌可危的精神狀態,「七海振作點。」
轟!一聲巨響從外頭傳來,隨後是樹木倒塌的聲音。
「怎麼回事?!」墨染被接連的突發狀況嚇得大喊,立刻展開感知,「有什麼墜毀了,在西南邊一公里處!」
身為嚮導的何律及七海五感沒有墨染靈敏,但他們同時感覺到熟悉的精神波動,七海掙脫何律的手不顧自己只穿著睡袍就跑出宅邸。
七海沒辦法用五感判斷方向,可是熟悉的精神波動正引領他。
他幫他做了很多次疏導。
他進入過他的意識。
他們曾經離結合那麼近。
倒塌的松木間,一艘帝國的艦艇墜毀於此,艦艇冒著黑煙大概是大雪的關係,周圍並沒有起火。
帝國艦映入眼裡的瞬間,七海無法克制的把它與何陸曾經駕駛的游擊艦重疊。
砰、砰、砰!
規律的聲響從扭曲的艙門傳出,像是有人猛烈的踹擊艙門,很快的艙門被暴力踹飛。修長緊繃的腿跨出艦艇,紅褐色的長髮遮住那人的側臉。
「何……」七海還沒能叫出對方的名字,何陸的臉瞬間出現在他眼前,對方握緊的拳頭近在咫尺。
七海反應不及,下一秒視野被大片奶茶色的髮絲覆蓋。
墨染隔擋何陸的重拳,很快下波攻勢襲來,何陸抬腿向她的腰側猛擊,墨染沒有閃避硬是吃下,忍著劇痛她轉身揪住七海的衣領把七海甩到幾公尺外。
何陸沒有放過這個機會,他抓住墨染的頭髮使勁的把墨染摔在艦艇上,撞擊力道大的使艦艇凹陷。
「咳、呃……媽的你這小崽子連人都認不得了嗎!」墨染氣得大吼。
兩人打成一片,漸漸的墨染趨於下風,墨染氣歸氣但還是不敢對何陸下殺手,而何陸招招都是要置墨染於死地。
「七海站起來。」何律扯起跌坐在地的七海,「再這樣下去透會死,我們要朝陸的意識下手。」
何律的精神觸肢先一步往何陸的意識進行干擾,七海隨後跟上,兩人都對何陸足夠了解知道可以從何處鑽入何陸的意識。
何陸的動作開始卡頓,又過了幾招他踢開墨染決定先去處理嚮導們。
看著何陸逼近,何律收回精神觸肢準備迎擊,「臭小子好的不學盡學些有的沒的。」
嚮導跟哨兵比力氣無疑是自殺,何律只能用巧勁與何陸周旋掩護七海。
一旁七海順利進入何陸的精神領域,暴雪挾著冰渣刮過七海,在哪裡?何陸他在哪裡?茫茫的、灰色的雪讓七海難以辨識。
快找,何陸就在某處,忽然他在灰暗的雪堆上看到一團褐色的生物。
「橡實!」
橡實不受暴雪影響,牠向前跳躍跑開,七海立即追上。最後橡實停在一片平坦的雪地上,七海跪下開始撥開雪層,幾乎是往下挖了一公尺他才看到深埋於此的何陸。
七海把何陸拖到雪地上,暴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七海只能緊緊抱著何陸。
「沒事了,沒事了,求求你停下休息吧。」
原本還跟何律墨染打得難分難捨的何陸像是斷電般,突然倒下。何律及時接住何陸,墨染則是收不住手只好轉向砸在旁邊的松樹上,震下了厚重的雪。

大雪不知不覺停下,墨染脫力的仰躺在雪上。
「我想我的肋骨至少斷了兩根。」
把何陸扔給七海,何律上前查看墨染的傷勢,「有傷到內臟嗎?」
「……沒有。」墨染仔細感受自己的身體狀況後答道,她依舊躺在雪上,任由融雪沾濕她的頭髮與睡衣。
「我讓席爾斯看狀況過來接我們,應該等等就會來了。」何律才說完,一台懸浮車便停在他們面前。
回到宅邸,三人先把昏迷的何陸送到地下隔離室。何陸身上只有皮肉傷,簡單包紮過後綁上拘束帶,何律與墨染先行離開去治療。
七海守在床邊,幾乎過了一年,何陸的樣貌變化極大。原本還有點娃娃臉的,現在臉頰上的軟肉消失,稚氣全然褪去。身形也拔高許多,或許都能跟七海平視了。
「瘦了好多。」七海伸手貼在何陸的胸膛上,平穩的心跳讓他安心,思緒也獲得了平靜,「快點醒來吧。」

七海坐在會客室中,翻看著與自己適配性高達97%的哨兵資料,過去七海無法與哨兵產生吸引,以及從來沒有發生結合熱。在數據庫諾亞的分析下從來沒有任何哨兵與他的適配性超過30%,七海被稱作有瑕疵的嚮導,即使能力再高無法與哨兵結合、便不能發揮出最大功用,因此被一部分人認為是無用的嚮導。
軍階遲遲無法晉升也有一部分源自於此。
「16歲?今天才登入進諾亞?」七海訝異對方如此年幼,要知道七海今年已經22歲了,他持續翻閱其經歷,「7歲就覺醒……」七海皺起眉,如果是在幼年期覺醒,該有多難受。
覺醒的年紀與之後的能力展現完全無關,但越是年幼覺醒越是危險,年幼的孩子無法過濾訊息,只能不停地接受,加上無法自行建立屏障很容易崩潰。
會客室的門被打開,有著紅褐色頭髮的少年探頭進來,在看到七海後少年露出笑容。
「您好打擾了,我叫何陸,請問您是七海上尉嗎?」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