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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玖】鏡華水月《案壹之二》


　　鬼，是死之物。

　　鬼並非是自然的產物，必定是出於人之手，藉由秘傳的技術將死去的屍體做成鬼。雖然轉化成另一種形態，鬼會活動也會進食，卻並非生物，那雙鮮紅的雙眼以及黑色的血就是他們作為死物的證據。

　　除此之外，鬼也不具有意識和意志，被由非自然的手法重現於這個世界的它們，只剩下追求生物血肉的本能，因為死去的身體並沒有辦法像生物一樣進行循環，因此藉由攝取血肉來補充自身的能量。

　　飢餓無法讓鬼再次死亡，只會讓鬼因為本能的驅使變得更加狂暴。

　　接下委託的崑西，來到男人所陳述的案發現場調查狀況，前幾天的騷動一過，街道再次恢復人來人往的熱鬧，原本血腥的現場經過處理也只剩下淡淡的褐色痕跡，在街道上揚起的塵土中也並不是很顯眼。

　　不過畢竟是出了人命，街上的人們看起來有些緊繃，旁邊也有一些注意野生動物的標語，還有些自主組成的警衛隊在巡邏。

　　本來就是人多混雜的街區，加上已經過了好幾天，現場殘留的鬼氣微乎其微，難以直接追蹤鬼在覓食之後的去向。

　　托帕在地上鑽來鑽去，嗅了嗅殘留的淡色痕跡，探頭左看再右看，最後溜回崑西肩上，發出了挫折且委屈的叫聲。

　　他本來就預期事情不會這麼順利，並不是太在意，餵了些肉乾給白貂，並用手指摸了摸牠的頭和尾巴，安撫小傢伙低落的情緒，一邊邁步在案發現場附近走動。

　　 這幾天都在近郊山林活動，並沒有感覺到鬼的氣息，可以斷定鬼應該是藏在鎮上的某一處，只能藉由在街上探查，蒐尋線索了。

　　尋找躲藏的鬼是一件枯燥乏味且麻煩的工作，但相對的，只要能夠找到鬼，事情幾乎可以在一瞬間順利解決。崑西調查的習慣是將有可能的範圍都走上一遍，讓托帕去分辨和尋找鬼氣的蹤跡，普通的鬼無法隱藏鬼氣，一定會在哪裡留下蛛絲馬跡。

　　「嘰～～」

　　托帕似乎注意到什麼，在崑西的肩頭甩了甩尾巴發出細細的叫聲，促使他停下腳步，這是到目前為止白貂反應最大的地段，可見這裡應該有什麼線索。

　　他抬頭看了看路旁，那是一間規模甚大的洋館，看得出來是在地方上有權有勢的家族的大宅，建築外側佈滿浮誇的外壁裝飾，像是炫富一般，大宅後側還有一個寬廣林木花草茂盛的庭院。

　　繞著大宅走了一圈，在大宅後庭院外連接外部街道的通道和鐵柵欄殘留著淡淡的鬼氣，但比剛剛犧牲者遇難的位置還要濃厚，就算不借助托帕，崑西也可以分辨出這道鬼氣。

　　事情變得比原先預想的困難多了，不知道這座大宅的主人對於鬼的存在知道多少，最壞的情況就是鬼根本是由這戶人家所眷養的，隨意將鬼除掉都有可能會替自己惹上麻煩。

　　但是吃過活生生的人肉的鬼又不能棄之不理──那隻鬼已經開過胃口了，只要嘗過鮮肉，一般動物的腐肉就再也不能滿足它，遲早還會再咬人的。

　　接到比預想中還要麻煩的委託讓崑西長長嘆了一口氣。

　　他找了地方小憩，在深夜到臨前打發時間，一邊想著要怎麼潛入大宅，才能在不驚擾到裡面的人的狀況下找到鬼。

　　街道從人聲鼎沸，到了晚間開始疏落，當月亮爬升到最高處時，終於冷清得一個人也不見。

　　崑西走到了大宅後側出入口的鐵門前，他揮手召來一隻擁有鮮紅雙眼的老鷹，鷹鳥停在他的手臂上半晌，又張翅飛了出去，繞著大宅打轉。

　　他閉上眼睛，和他的式神共享了視覺，從老鷹的視角看出去，大宅靜悄悄的一片，從窗戶可以窺探大宅內的人們在每個房間裡的寢床上睡得香甜，只有位於二樓最深處的房間裡，有一名女子端正地坐在床上，看起來絲毫沒有睡意，直直地看著前方，從窗間的縫隙看進去，隱約能夠看見她的腳上有一道腳銬和鎖鏈。

　　似乎是注意到窗外的動靜，女子側過臉看向窗外，在黑暗中一雙鮮紅的眼睛特別明亮。

　　──有了。

　　正打算召回老鷹時，下一秒在拔高飛起的視線裡所映照出的是屋頂上有一道不應該出現在那裡的人影，雪白色的身影，在微風吹拂下細柔的紫色長髮飄逸，唇角勾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崑西發現自己身邊的景色已經變了，肩上的托帕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蹤影。

　　他身處於一個朱紅色樓閣裡，在建築物外的景色黑得看不透，耳邊傳來淅瀝的雨聲，在沒有遮蔽的空間正在下雨，只不過雨水是違背常理從地面往上飄落，最後落入上方的水塘，在頭頂上的一片水塘裡激起一朵又一朵的漣漪，雖然眼前一切都顯得異常，卻又無比真實，彷彿觸手可及。

　　在樓閣的正中央有一道雪白的人影站在那裡，一身白色華服，紫色長髮披散在肩上和背上，手上端著一支細長的煙管，姣好的面容美得令人屏息，妖異的異色雙瞳滿盈笑意，左眼下一顆淚痣襯得那人的笑更加魅惑動人。

　　崑西皺起眉頭，當他消聲匿跡之後也有幾年沒見到了，想不透為什麼會在這裡遇上這麻煩，也或許對這傢伙來說理由什麼的根本就不重要。

　　「奇遇啊，老朋友。」玖夜抬起煙管抽了一口煙，動作帶著一種好整以暇的慵懶。「本來只是想一邊賞月一邊抽管煙，沒想到卻遇到稀客上門侵門踏戶，今天吹的是什麼風？」

　　「你為什麼在這裡？」

　　「以問題回答問題，老朋友真是有禮貌。」帶著嘲諷的輕輕笑了一聲，玖夜緩緩吐出白煙，他背後的雨水持續朝上方落下，發出清澈的聲音。「這家子出了吃人的妖怪，所以雇用妖師除妖，我可跟不請自來的老朋友不一樣。」

　　「你明明知道那不是妖怪。」

　　「誰知道呢？」


　　玖夜狡黠地眨了眨眼，刻意裝出毫不知情的樣子，但看他那餘裕的態度，該是早就知道整體的狀況才是。

　　崑西厭倦被捲入他的『遊戲』裡，除了麻煩還是麻煩，他也不想搞懂對方到底打的什麼主意，為了什麼用幻境把他困在這裡。

　　「不要妨礙我。」

　　「老朋友，說話要講道理啊，現在沒有主人的同意就想擅自闖入的可不是我。雖然本業是處理妖怪，但我也不介意順手替主人打發不速之客。」

　　玖夜舉起沒有拿著煙管的另一隻手，突然一道火焰憑空在他纖細的指尖竄出，繞著他的手越燒越旺，不過烈焰並沒有傷到他白皙光滑的肌膚分毫，彷彿火在他的手上也不過是玩物似的。

　　就在火焰竄出的同時，崑西感到鑲嵌在他右手上的寶石也熱得發燙。

　　雖然並非出於自願，但崑西認識他很久了，盡管難以捉摸又老是憑藉心情做事，卻也不是一個可以靠口頭的話語就能說服的對象，何況他那一張伶牙俐齒的嘴也讓崑西覺得麻煩至極，不想跟他在言語上有過多交鋒。

　　最快的方式，就是動用蠻力打破這個僵局。

　　打定主意以後，崑西慢慢握緊了拳頭，深深吸了一口氣。